《新唐書·列傳·卷九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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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裴李韋
杜黃裳,字遵素,京兆萬年人。擢進士第,又中宏辭。郭子儀辟佐朔方府,子 儀入朝,使主留事。李懷光與監(jiān)軍陰謀矯詔誅大將等,以動眾心,欲代子儀。黃裳 得詔,判其非,以質(zhì)懷光,懷光流汗服罪。于是諸將狠驕難制者,黃裳皆以子儀令 易置,眾不敢亂。
入為侍御史,為裴延齡所惡,十期不遷。貞元末,拜太子賓客,居韋曲。時中 人欲請其地賜公主,德宗曰:“城南杜氏鄉(xiāng)里,不可易?!边w太常卿。時王叔文用 事,黃裳未嘗過其門。婿韋執(zhí)誼輔政,黃裳勸請?zhí)颖O(jiān)國,執(zhí)誼曰:“公始得一官, 遽開口議禁中事!”黃裳怒曰:“吾受恩三朝,豈以一官見賣!”即拂衣出。
皇太子總軍國事,擢黃裳門下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于是,夏綏銀節(jié)度使 韓全義憸佞無功,因其來朝,白罷之。俄而劉辟叛,議者以辟恃險,討之或生事, 唯黃裳固勸不赦,因奏罷中人監(jiān)軍,而專委高崇文。凡兵進退,黃裳自中指授,無 不切于機。崇文素憚劉澭,黃裳使人謂曰:“公不奮命者,當(dāng)以澭代。”崇文懼, 一死力縛賊以獻。蜀平,群臣賀,憲宗目黃裳曰:“時卿之功?!?
始,德宗創(chuàng)艾多難,務(wù)姑息籓鎮(zhèn),每帥臣死,遣中人伺其軍,觀眾所欲立者, 故大將私金幣結(jié)左右,以求節(jié)制,晏年尤甚,方鎮(zhèn)選不出朝廷。黃裳每從容具言: “陛下宜鑒貞元之弊,整法度,晙損諸侯,則天下治?!钡蹏L問前古王者所以治亂 云云,黃裳知帝銳于治,恐不得其要,因推言:“王者之道,在修己任賢而已。操 執(zhí)綱領(lǐng),要得其大者,至簿書獄訟,百吏能否,本非人主所自任。昔秦始皇帝親程 決事,見嗤前世;魏明帝欲按尚書事,陳矯不從;隋文帝日昃聽政,衛(wèi)士傳餐,太 宗笑之。故王者擇人任而責(zé)成,見功必賞,有罪信罰,孰敢不力?孔子之稱帝舜恭 己南面,以其能舉十六相,去四兇,而至無為。豈必刓神疲體,勞耳目之察,然后 為治哉?”帝以黃裳言忠,嘉納之。由是平夏、翦齊、滅蔡、復(fù)兩河,以機秉還宰 相,紀律設(shè)張,赫然號中興,自黃裳啟之。
元和二年,以檢校司空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為河中、晉絳節(jié)度使,俄封邠國公。 明年卒,年七十,贈司徒,謚曰宣獻。
黃裳達權(quán)變,有王佐大略。性雅澹,未始忤物。初不為執(zhí)誼所禮,及敗,悉力 營救;既死,表還其柩葬焉。嘗被疾,醫(yī)者誤進藥,疾遂甚,終不怒譴。然除吏不 甚別流品,通饋謝,無潔白名。當(dāng)大政未久,不究其才,及處外,天下常所屬意。 卒后數(shù)年,御史劾奏黃裳納邠寧節(jié)度使高崇文錢四萬五千緡,按故吏吳憑及黃裳子 載,辭服。帝念舊功,但流憑昭州,原載不問。載終太仆少卿。
載弟勝,字斌卿,寶歷初擢進士第。楊嗣復(fù)數(shù)薦材堪諫官,不為鄭覃所佑。宣 宗感章武舊事,元和時大臣子若孫在者,多振拔之。帝嘗問勝,勝具道黃裳首建憲 宗監(jiān)國議,帝嘉嘆,拜給事中,遷戶部侍郎判度支,欲倚為宰相。及蕭鄴罷,為中 人沮毀,而更用蔣伸,以勝檢校禮部尚書,出為天平節(jié)度使,不得意,卒。
裴垍,字弘中,絳州聞喜人。擢進士第,以賢良方正對策第一補美原尉?;O府 交辟,不就。四遷考功員外郎。吏部侍郎鄭珣瑜委垍校辭判,研核精密,皆值才實。 憲宗元和初,召入翰林為學(xué)士,再遷中書舍人。李吉甫始執(zhí)政,以情謂垍曰:“吾 落魄遠裔,更十年,始相天子,比日人物,吾懵不及知;且宰相職當(dāng)進賢任能,君 精鑒,為我言之?!眻吋囱侣允枞S人,吉甫籍以薦于朝,天下翕然稱得人。坐 覆視皇甫湜、牛僧孺等對策非是,罷學(xué)士,為戶部侍郎。帝器垍方直,以為任公卿, 薄其過,眷信彌厚。吉甫罷,乃拜垍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加集賢殿大學(xué) 士,監(jiān)修國史。
垍始承旨翰林,天子新翦蜀亂,厲精致治,中外機筦,垍多所參與,以小心慎 默稱帝意。既當(dāng)國,請繩不軌,課吏治,分明淑慝,帝降意順納。吐突承璀自東宮 得侍,恩顧親渥,承間欲有關(guān)說,帝憚垍,誡使勿言。帝在殿中,常呼垍官而不名。 嶺南節(jié)度使楊于陵為監(jiān)軍許遂振所誣,詔授冗官。垍曰:“以一中人罪籓臣,陛下 之法安在?”更授美官。嚴綬守太原,政一出監(jiān)軍李輔光,垍劾其懦,以李庸阝代 之。
王承宗擅襲節(jié)度,方帝屢削叛族,意必取之,又吐突承璀每欲撓垍權(quán),因探帝 意,自請往。于時澤潞盧從史詭獻征討計,垍固爭,以為:“從史苞逆節(jié),內(nèi)連承 宗,外請興師,以圖身利。且武俊有功于國,陛下前以地授李師道,而今欲奪承宗 地有之,賞罰不一,沮勸廢矣。”帝猗違不能決。久之,卒用承璀謀。會兵討承宗, 從史果反覆,兵久暴無功,王師告病。既而從史遣部將王翊元奏事,垍從容以語動 之,翊元因言從史惡稔可圖狀,垍比遣往,得其大將烏重胤等要領(lǐng)。垍乃為帝陳: “從史暴戾不君,視承璀若小兒,往來神策軍不甚戒,可因其機致之,后無興師之 勞?!钡鄢貊娜唬炷嗽S之。垍請秘其計,帝曰:“惟李絳、梁守謙知之?!倍矶?承璀縛從史獻于朝,因班師。垍奏:“承璀首謀無功,陛下雖詘法,人心不厭,請 流斥以謝天下。”乃罷所領(lǐng)兵。
先是,天下賦法有三:曰上供,曰送使,曰留州。建中初,厘定常賦,而物重 錢輕。其后輕重相反,民輸率一倍其初,而所在以留州、送使之入,舍公估,更實 私直以自潤,故賦益苛,齊民重困。垍奏禁之,一以公估準物,觀察使得用所治州 租調(diào),至不足,乃取支郡以贍,故送使之財悉為上供。自是起淮、江而南,民少息 矣。
垍器局峻整,持法度,雖宿貴前望造詣,不敢干以私。諫官言得失,大抵執(zhí)政 多忌之,惟垍獎勵使盡言。初,拾遺獨孤郁、李正辭、嚴休復(fù)三人皆遷,及過謝垍, 垍獨讓休復(fù)曰:“君異夫二人孜孜獻納者,前日進擬,上固為疑。”休復(fù)大慚。垍 為學(xué)士時,引李絳、崔群與同列。及相,又擢韋貫之、裴度知制誥,李夷簡御史中 丞,皆踵躡為輔相,號名臣。自它選任,罔不精明,人無異言。士大夫不以垍年少 柄用為嫌,故元和之治,百度修舉,稱朝無幸人。
五年,暴風(fēng)痹,帝悵惜,遣使致問,藥膳進退輒疏聞。居三月,益痼,乃罷為 兵部尚書。垍之進,李吉甫薦頗力,及居中,多變更吉甫時約束,吉甫復(fù)用,銜之。 會垍與史官蔣武等上《德宗實錄》,吉甫以垍引疾解史任,不宜冒奏,乃徙垍太子 賓客,罷武等史官。會卒,不加贈,給事中劉伯芻表其忠,帝乃贈太子太傅。
垍始相,建言:“集賢院官,登朝自五品上為學(xué)士,下為直學(xué)士,余皆校理, 史館以登朝者為修撰,否者直史館,以準《六典》。”遂著于令。
京兆少尹裴武使王承宗還,得德、棣二州,已而地不入。或言:“武還,先見 垍,明日乃朝?!钡叟?,召學(xué)士李絳議斥武,絳言:“垍身備宰相,明練時事,勢 不容先見武?!钡畚?,釋之。議者謂帝知垍明,倚任方篤,尚不免疑嫌,以信處位 之難云。
李籓,字叔翰,其先趙州人。父承仕,為湖南觀察使,有名于時?;O少沈靖有 檢局,姿制閑美,敏于學(xué)。居父喪,家本饒財,姻屬來吊,有持去者,未嘗問,益 務(wù)施與,居數(shù)年略盡。年四十余,困廣陵間,不自振,妻子追咎,籓晏如也。杜亞 居守東都,表致府中。亞嘗疑牙將令狐運為盜,掠服之,籓爭不從,輒去。后果獲 真盜,稍知名。
徐州張建封辟節(jié)度府,未嘗察苛細。建封卒,濠州刺史杜兼疾驅(qū)至,陰有顗望, 籓泣謂曰:“公今喪,君宜謹守土,何棄而來?宜速還,否則以法劾君!”兼錯忤 去,恨之,因誣奏“建封死,籓撼其軍,有非望”。德宗怒,密詔徐泗節(jié)度使杜佑 殺之。佑雅器籓,得詔,十日不發(fā),召見籓曰:“世謂生死報應(yīng),驗乎?”籓曰: “殆然?!痹唬骸皩徣舸?,君宜遇事無恐?!币虺鲈t示籓,籓色不變,曰:“信乎, 杜兼之報也!”佑曰:“慎毋畏,吾以闔門保君矣?!钡畚粗?,亟追籓。既入, 帝望其狀貌,曰:“是豈作亂人邪?”釋之,拜秘書郎。
時王紹得君,邀籓與相見,當(dāng)即用,終不詣。王仲舒與同舍郎韋成季、呂洞日 置酒邀賓客相樂,慕籓名,強致之。仲舒等為俳說庾語相狎昵,籓一見,謝不往, 曰:“吾與終日,不曉所語何哉!”后仲舒等果坐斥廢。憲宗為皇太子,王紹避太 子諱,始改名,時議以為諂?;O曰:“自古故事,由不識體之人敗之,不可復(fù)正, 雖紹何誅?”累擢吏部郎中。坐小累,左授著作郎,再遷給事中。制有不便,就敕 尾批卻之,吏驚,請聯(lián)它紙,籓曰:“聯(lián)紙是牒,豈曰敕邪?”裴垍白憲宗,謂籓 有宰相器。會鄭絪罷,因拜門下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籓忠謹,好丑必言,帝以為無隱。嘗問前世所以家給或國匱乏者何致而然及祈 禳之?dāng)?shù),籓具對:“儉則足用,敦本則百姓富,反是則匱。”又言:“孔子病,止 子路之禱。漢文帝每祭,敕有司敬而不祈。使神無知,則不能降福;有知,固不可 私己求媚而悅之也。且義于人者和于神,人乃神之主,人安而福至?!钡蹛傇唬?“當(dāng)與公等上下相勖,以保此言?!焙髲?fù)問神仙長年事,籓知帝且有所惑,極陳荒 妄謾誕不可信。后入柳泌等語,果為累云。
河?xùn)|節(jié)度使王鍔賂權(quán)近求兼宰相,密詔中書門下曰:“鍔可兼宰相?!被O遽取 筆滅“宰相”字,署其左曰:“不可?!边€奏之。宰相權(quán)德輿失色曰:“有不可, 應(yīng)別為奏,可以筆涂詔邪?”籓曰:“勢迫矣,出今日便不可止?!奔榷碌脤嫛?
李吉甫復(fù)相,籓頗沮止。會吳少陽襲淮西節(jié)度,吉甫已見帝,潛欲中籓,即奏 曰:“道逢中人假印節(jié)與吳少陽,臣為陛下恨之?!钡圩兩黄?。翌日,罷籓為太 子詹事。后數(shù)月,帝復(fù)思籓,召對殿中,事浸釋。明年,為華州刺史。未行,卒, 年五十八,贈戶部尚書,謚曰貞簡。
籓材能不及韋貫之、裴垍,然人物清整,是其流亞云。
韋貫之,名純,避憲宗諱,以字行。后周柱國夐八世孫。父肇,大歷中為中書 舍人,累上疏言得失,為元載所惡,左遷京兆少尹。久之,改秘書少監(jiān)。載曰: “肇若過我,當(dāng)擇善地處之?!苯K不肯詣。載誅,除吏部侍郎。代宗欲相之,會卒, 謚曰貞。
貫之及進士第,為校書郎,擢賢良方正異等,補伊闕、渭南尉。河中鄭元、澤 潞郗士美以厚幣召,皆不應(yīng)。居貧,啖豆糜自給。再遷長安丞。或薦之京兆尹李實, 實舉笏示所記曰:“此其姓名也,與我同里,素聞其賢,愿識之而進于上。”或者 喜,以告曰:“子今日詣實,而明日賀者至矣!”貫之唯唯,不往,官亦不遷。
永貞時,始為監(jiān)察御史,舉其弟纁自代。及為右補闕,纁代為御史,議者不謂 之私。宰相杜佑子從郁為補闕,貫之與崔群持不可,換左拾遺,復(fù)奏:“拾遺、補 闕為諫官等,宰相政有得失,使從郁議,是子而議父,殆不可訓(xùn)。”卒改它官。遷 禮部員外郎。新羅人金忠義以工巧幸,擢少府監(jiān),廕子補齋郎,貫之不與,曰: “是將奉郊廟祠祭,階為守宰者,安可以賤工子為之?”又劾忠義不宜污朝籍,忠 義竟罷。于是權(quán)幸側(cè)目。
進吏部員外郎,坐考賢良方正牛僧孺等策獨署奏,出為果州刺史,半道貶巴州。 久之,召為都官郎中,知制誥,進中書舍人。宰相裴垍嘗三奏事,憲宗不從。貫之 曰:“公亦以進退決請乎?”垍曰:“奉教?!笔鹿娐?。垍因曰:“君異時當(dāng)位 于此。”改禮部侍郎。所取士,抑浮華,先行實,于時流競為息。嘗從容奏曰: “禮部侍郎重于宰相?!钡墼唬骸笆汤墒窃紫喑?,安得重?”曰:“然為陛下柬宰 相者,得無重乎?”帝美其言。改尚書右丞,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遷中書侍郎。
討吳元濟也,貫之請釋鎮(zhèn)州,專力淮西,且言:“陛下豈不知建中事乎?始于 蔡急而魏應(yīng)也,齊、趙同起,德宗引天下兵誅之,物力殫屈,故硃泚乘以為亂。此 非它,速于撲滅也。今陛下獨不能少忍,俟蔡平而誅鎮(zhèn)邪?”時帝業(yè)已討鎮(zhèn),不從。 終之,蔡平,鎮(zhèn)乃服。初,討蔡,以宣武韓弘為都統(tǒng),又詔河陽烏重胤、忠武李光 顏合兵以進。貫之諫諸將戰(zhàn)方力,今若置都統(tǒng),又令二帥連營,則各持重養(yǎng)威,未 可歲月下也。亦不從。后四年乃克蔡,皆如貫之策云。
帝以段文昌、張仲素為翰林學(xué)士。貫之謂學(xué)士所以備顧問,不宜專取辭藝,奏 罷之?;矢﹂D、張宿皆以幸進。宿使淄青,裴度欲為請銀緋,貫之曰:“宿奸佞, 吾等縱不能斥,奈何欲假以寵乎?”由是宿等怨,陰構(gòu)之,又與度論兵帝前,議頗 駁,故罷為吏部侍郎。于是翰林學(xué)士、左拾遺郭求上疏申理,詔免求學(xué)士,出貫之 為湖南觀察使。不三日,韋顗、李正辭、薛公干、李宣、韋處厚、崔韶坐與貫之厚 善,悉貶為州刺史。顗、正辭、處厚皆清正,以鉤黨去,由是中外始大惡宿。
時國用不足,遣鹽鐵副使程異督諸道賦租,異諷州縣厚斂以獻。貫之不忍橫賦, 而所獻不中異意,因取屬內(nèi)六州留錢繼之。左遷太子詹事,分司東都。穆宗立,即 拜河南尹,以工部尚書召。未行,卒,年六十二,贈尚書右仆射,謚曰貞,后更謚 曰文。
貫之沈厚寡言,與人交,終歲無款曲,不為偽辭以悅?cè)?。為右丞時,內(nèi)僧造門 曰:“君且相?!必炛笥乙?,曰:“此妄人也?!本虞o相,嚴身律下,以正 議裁物,室居無所改易。裴均子持萬縑請撰先銘,答曰:“吾寧餓死,豈能為是哉!” 生平未嘗通饋遺,故家無羨財。
子澳,字子裴,第進士,復(fù)擢宏辭。方靜寡欲,十年不肯調(diào)。御史中丞高元裕 與其兄溫善,欲薦用之,諷澳謁己。溫歸以告,澳不答。溫曰:“元裕端士,若輕 之邪?”澳曰:“然恐無呈身御史?!?
周墀節(jié)度鄭滑,表署幕府。會墀入相,私謂曰:“何以教我?”澳曰:“愿公 無權(quán)?!避淀?,澳曰:“爵賞刑罰,人主之柄,公無以喜怒行之,俾庶官各舉其 職,則公斂衽廟堂上,天下治矣。烏用權(quán)?”墀嘆曰:“吾先居此,得無愧乎!”
擢考功員外郎、史館修撰。歲中知制誥,召為翰林學(xué)士。累遷兵部侍郎,進學(xué) 士承旨。與蕭寘皆為宣宗禮遇,每兩人直,必偕召問政得失。嘗夜被旨草詔書,事 有不安者,即遷延須見帝,開陳可否,未嘗不順納。一日召入,屏左右問曰:“朕 于敕使何如?”澳陳帝威制前世無比。帝搖首曰:“未也。策安出?”澳倉卒答曰: “若謀之外廷,則太和事可用追鑒,不若就擇可任者與計事?!钡墼唬骸半薰绦兄?矣。自黃至綠,自綠至緋,猶可,衣紫即合為一矣?!卑睦⒑共荒軐?,乃罷。改京 兆尹。
帝舅鄭光主墅吏豪肆,積年不輸官賦,澳逮系之。它日延英,帝問其故。澳具 道奸狀,且言必寘以法。帝曰:“可貸否?”答曰:“陛下自內(nèi)署擢臣尹京邑,安 可使畫一法獨行于貧下乎?”帝入白太后曰:“是不可犯?!焙鬄檩斪?,乃免。由 是豪右斂跡。
會戶部闕判使,帝以問澳,澳三不對。帝曰:“任卿可乎?”曰:“臣老矣, 力疲氣耗,煩劇非所任者?!钡勰粯?。出謂其甥柳玼曰:“吾本不為宰相知,上 便委以使務(wù),脫謂吾他岐而得,卒無以自白。今時事浸惡,皆吾輩貪爵位致然?!?未幾,授河陽節(jié)度使。入辭,帝曰:“卿自便而遠我,非我去卿?!?
懿宗立,徙平盧軍,入為吏部侍郎,復(fù)出為邠寧節(jié)度使。宰相杜審權(quán)素不悅澳, 坐吏部時史盜簿書為奸,貶秘書監(jiān),分司東都。就遷河南尹,辭疾不拜,丐歸樊川。 逾年,以吏部侍郎召,不起。卒,贈戶部尚書,謚曰貞。
澳在河陽累年,宣宗遣使至魏博,道出澳所,帝以簿紙手作詔賜澳曰:“密飭 裝,秋當(dāng)見卿?!鄙w將以為相也。因問輔養(yǎng)術(shù),澳具言金石非可御,方士怪妄,宜 斥遠之。其八月,帝崩,不果相。為學(xué)士時,帝嘗曰:“朕每遣方鎮(zhèn)刺史,欲各悉 州郡風(fēng)俗者,卿為朕撰一書?!卑哪巳∈浪姆街?,手加次,題為《處分語》。 后鄧州刺史薛弘宗中謝,帝敕戒州事,人人驚服。
綬,貫之兄。舉孝廉,又貢進士,禮部侍郎潘炎將以為舉首,綬以其友楊凝親 老,故讓之,不對策輒去,凝遂及第。后擢明經(jīng),辟東都幕府。
德宗時,以左補闕為翰林學(xué)士,密政多所參逮。帝嘗幸其院,韋妃從,會綬方 寢,學(xué)士鄭絪欲馳告之,帝不許,時大寒,以妃蜀礻頡袍覆而去,其待遇若此。每 入直,逾月不得休。以母老,屢丐解職,每請,帝輒不悅。出入八年,而性謹畏甚。 晚乃感心疾,罷還第,不極于用。九月九日,帝為《黃菊歌》,顧左右曰:“安可 不示韋綬!”即遣使持往,綬遽奉和,附使進。帝曰:“為文不已,豈頤養(yǎng)邪?” 敕自今勿復(fù)爾。終左散騎常侍。
弟纁,有精識,為士林器許,兄弟皆名重當(dāng)時。
綬子溫。溫,字弘育。方七歲,日誦書數(shù)千言。十一,舉兩經(jīng)及第,以拔萃高 等補咸陽尉。父愕然,疑假權(quán)謁進,召而試諸廷,文就無留意,喜曰:“兒無愧矣!” 入為監(jiān)察御史,以臺制苛嚴,不可以省養(yǎng),不拜。換著作郎,既謝,輒解歸。侍親 疾,調(diào)適湯劑,彌二十年,衣不弛帶。既居喪,毀瘠不支。服除,李逢吉辟置宣武 府。頻遷右補闕。宰相宋申錫被構(gòu),罪不測,溫倡曰:“丞相操履有初,不宜反, 乃奸人陷之。吾等豈避雷霆,使上蒙霧咎邪!”率同舍伏閣切爭,由是益知名。
太和五年,太廟室漏罅,詔宗正、將作營治,不時畢,文宗怒,責(zé)卿李銳、監(jiān) 王堪,奪其稟,自敕中人葺之。溫諫:“吏舉其職,國以治;事歸于正,法以修。 夫設(shè)制度,立官司,度經(jīng)費,則宗廟最重也。比詔下閱月,有司弛墯不力,正可黜 慢官,懲不恪,擇可任者繕完之,則吏舉職,事歸正矣。今慢吏奪稟,而易以中人, 是許百司公廢職,以宗廟之重,為陛下所私,臣竊惜之。請還將作,則官修業(yè)矣?!?帝乃罷宦人。會群臣請上尊號,溫固諫:“今河南水,江淮旱歉,京師雪積五尺, 老稚凍仆,此非崇飾虛名時?!钡垌樇{,乃謝群臣。改侍御史。
李德裕入輔,擢禮部員外郎?;蜓匝艦榕I婧?,德裕曰:“是子堅正,可以 私廢乎?”鄭注節(jié)度鳳翔,表為副,溫曰:“拒則遠黜,從之禍不測,吾焉能為注 起邪?”注誅,由考功員外郎拜諫議大夫。未幾,為翰林學(xué)士。先是,綬在禁廷, 積憂畏病廢,故誡溫不得任近職,至是固辭。帝怒曰:“寧綬治命邪?”禮部侍郎 崔蠡曰:“溫用亂命,益所以為孝?!钡垡忉專瑩Q知制誥。引疾徙太常少卿。宰相 李固言薦溫給事中,帝曰:“溫素避事,肯為我論駁乎?須太子長,以為賓客?!?久之,卒為給事中。
初,兼莊恪太子侍讀,晨詣宮,日中見太子,諫曰:“殿下盛年,宜雞鳴蚤作, 問安天子,如文王故事?!碧硬粣?。辭侍讀,見聽。王晏平罷靈武節(jié)度使,以馬 及鎧仗自隨,貶康州司戶參軍,厚賂貴近,浹日,改撫州司馬,樂工尉遲璋授光州 長史,溫悉封上詔書。太子得罪,詔諭群臣,溫曰:“陛下訓(xùn)之不早,非獨太子罪。” 時頗直其言。遷尚書右丞。鹽鐵推官姚勖按大獄,帝以為能,擢職方員外郎,將趨 省,溫使戶止,即上言:“郎官清選,不可賞能吏。”帝命中人諭送,溫執(zhí)議不移, 詔改勖檢校禮部郎中。帝問故于楊嗣復(fù),對曰:“勖,名臣后,治行無疵。若吏材 干而不入清選,佗日孰肯當(dāng)劇事者?此衰晉風(fēng),不可以法?!钡鬯刂販?,出為陜虢 觀察使。民當(dāng)輸租而麥未熟,吏白督之,溫曰:“使民貨田中穗以供賦,可乎?” 為緩期而賦辦。
武宗立,擢吏部侍郎。李德裕欲引同輔政,溫苦言李漢可釋,德裕悵然,出宣 歙觀察使。池民訟刺史,劾無狀,榜殺之,威行部中。既疾,召親屬,賦綬詩“在 室愧屋漏”,因泣下曰:“今知沒身不負斯誡矣!”卒,年五十八,贈工部尚書, 謚曰孝。
溫性剛峻,人望見無敢戲慢者。與楊嗣復(fù)、李玨善,嘗勸與李德裕平故憾,二 人不從,及皆謫,溫嘆曰:“用吾言,孰至是邪!”一女,歸薛蒙。女工屬文,續(xù) 曹大家《女訓(xùn)》,行于世。溫少合,所善惟蕭祐。
祐者,字祐之,夷澹君子也。少貧窶,隱居,以孝養(yǎng)聞。司農(nóng)卿李實督官租, 祐居喪,未及輸,召至,將責(zé)之。會有賜與,倩祐為奏,實稱善,即薦于朝。終制, 以處士拜左拾遺。累遷諫議大夫,終桂州觀察使,贈右散騎常侍。精畫及書,自鐘、 王、蕭、張以來,皆能識其真。謷然不以塵事自蒙,故溫號“山林友”云。
贊曰:杜黃裳善謀,裴垍能持法,李籓鯁挺,韋貫之忠實,皆足穆天縡,經(jīng)國 體,撥衰奮王,菑攘四方。憲宗中興,寧不謂得人而致然邪?昔子貢孔堂高第而貨 殖,韓安國漢名宰而資貪,黃裳亦以受餉見疵,至于忠烈峣然,則不可掩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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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唐書 列傳卷九十四部分譯文
杜黃裳字遵素,京兆府萬年縣人。先中進士,又考中宏辭科。郭子儀征召他到朔方節(jié)度使府當(dāng)輔助官。郭子儀回京朝見皇帝,派他主持留后事務(wù)。李懷光與監(jiān)軍陰謀假托皇帝詔書殺大將等人,以此動搖軍心…詳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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