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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續(xù)資治通鑒·宋記·宋紀(jì)七十九》

起柔兆攝提格正月,盡六月,凡六月。

  諱煦,神宗第六子,母曰欽圣皇后硃氏。熙寧九年,十二月,七日已丑,生于宮中,赤光照室。初名傭,授檢校太尉、天平軍節(jié)度使,封均國公;元豐五年,遷開府儀同三司,進封延平郡王。八年,二月,神宗寢疾,宰相王珪乞早建儲,為宗廟社稷計,又奏請皇太后權(quán)同聽政,神宗首肯,遂奉制立為皇太子。

     ○哲宗憲元繼道顯德定功欽文睿武齊圣昭孝皇帝元祐元年(遼大安二年。丙寅,一零八六年)

  春,正月,庚寅朔,詔改元。

  辛卯,遼主如混同江。

  承議郎、守起居舍人邢恕,嘗教高公繪上書,乞尊禮硃太妃,為高氏異日之福。太皇太后呼公繪問曰:“汝不識字,誰為汝作此書?”公繪不敢諱。言者又論恕游歷權(quán)貴,不自檢慎。甲午,謫恕,以本官權(quán)發(fā)遣隨州。時恕已除中書舍人,于是罷其新命,并黜之于外。

  甲辰,王巖叟奏:“自冬不雪,今涉春矣,旱為災(zāi),變異甚大。陛下于天下之大害,朝中之大奸,已悟而復(fù)疑,將斷而又止。大害莫如青苗、免役之法,陰困生民,茶鹽之法,流毒數(shù)路。大奸莫如蔡確之陰邪險刻,章惇之讒欺狼戾。陛下乃容而留之,此天心之所以未祐也?!?

  丁未,以集賢校理黃廉為戶部郎中。先是廉提舉河?xùn)|路保甲凡六年,司馬光閑居,往來河、洛間,聞其治狀,呂公著亦言河?xùn)|軍與邊民德之,遂有是除。

  詔回賜高麗王鞍馬、服帶、器幣有加。

  罷陜西、河?xùn)|元豐四年后凡緣軍興增置官局。

  己酉,五國諸部長貢于遼。

  辛亥,硃光庭言:“察確、章惇、韓縝,不恭、不忠、不恥。議論政事之際,惇明目張膽,肆為辨說,力行丑詆。確則外示不校,中實同欲,陽為尊賢,陰為助邪??b則每當(dāng)議論,亦不扶正,唯務(wù)拱默為自安計。愿罷去確等柄任,別進忠賢以輔圣治?!辈粓?。

  癸丑,太皇太后躬詣中太一宮、集禧觀祈雨。

  遼主召權(quán)翰林學(xué)士趙孝嚴(yán)、知制誥王師儒等講《五經(jīng)》大義。

  丙辰,太皇太后詔曰:“原廟之立,所從來久矣。前日神宗皇帝初即祠宮,并建寢殿以崇嚴(yán)祖考,其孝可謂至矣。今神宗既已開祔,于故事當(dāng)營館御以奉神靈。而宮垣之東,密接民里,欲加開展,則懼成煩擾;欲采搢紳之議,皆合帝后為一殿,則慮無以稱神宗欽奉祖考之意。聞治隆殿后有園池,以后殿推之,本留以待未亡人也,可即其地立神宗原廟。吾萬歲之后,當(dāng)從英宗皇帝于治隆,上以寧神明,中以成吾子之志,下以安臣民之心,不亦善乎!”

  帝幸相國寺祈雨。

  時新法多所厘革,獨免役、青苗、將官之法猶在,而西戎之議未決。司馬光以疾謁告,凡十有三旬,不能出,嘆曰:“四患未除,吾死不瞑目矣!”乃力疾移書三省曰:“今法度宜先更張者,莫如免役錢。光見欲具疏奏聞,若降至三省,望諸公協(xié)力贊成?!庇质謺c呂公著曰:“光自病以來,以身付醫(yī),以家事付愚子,唯國事未有所托,今以屬晦叔矣?!敝袝崛朔栋俚撗杂诠庠唬骸拔鯇幟庖鄯ㄐ?,百祿為咸平縣,開封罷遣衙前數(shù)百人,民皆欣幸。其后有司求羨馀,務(wù)刻剝,乃以法為病。今第減助免錢額以寬民力可也?!惫獠宦?。

  二月,辛酉,以河決大名,壞民田,艱食者眾,詔安撫使韓絳詢訪賑濟。

  乙丑,命蔡確提舉修《神宗實錄》,以鄧溫伯、陸佃并為修撰官,林希、曾肇并為檢討官。

  詔權(quán)罷修河,放諸路兵夫。

  先是司馬光奏:“免役之法有五害:舊日上戶充役有所陪備,然年滿之后卻得休息,今則年年出錢,錢數(shù)多于往日陪備者,其害一也。舊日下戶元不充役,今來一例出錢,其害二也。舊日所差皆土著良民;今召募四方浮浪之人,作公人則曲法受贓,主官物則侵欺盜用,一旦事發(fā),挈家亡去,其害三也。農(nóng)民所有,不過谷帛與力,今曰我不用汝力,輸我錢,我自雇人,若遇兇年,則不免賣莊田、牛具、桑柘以求錢納官,其害四也。提舉常平司惟務(wù)多斂役錢,廣積寬剩,希求進用,其害五也。為今之計,莫若降敕,應(yīng)天下免役錢一切并罷,其諸色役人并依熙寧以前舊法定差。惟衙前一役,最號重難,向有破家產(chǎn)者,朝廷為此始議作助役法。今衙前陪備少,當(dāng)不至破家;若猶慮力難獨任,即乞依舊于官戶、僧道、寺觀、單丁、女戶有屋業(yè)者,并令隨貧富等第出助役錢,遇衙前重難差遣,即行支給。然役人利害,四方不能齊同,乞指揮降諸路轉(zhuǎn)運使下諸州縣,限五日內(nèi)縣具利害申州,州限一月申轉(zhuǎn)運司,司限一季奏聞,委執(zhí)政官參詳施行?!笔侨眨?、樞密院同進呈,得旨依奏。

  丁卯,詔:“侍從各舉堪任監(jiān)司者二人,舉非其人有罰?!?

  韓維言:“光祿大夫致仕范鎮(zhèn),在仁宗朝著開建儲之議,而鎮(zhèn)未嘗以語人,人亦莫為言者,故恩賞獨不及鎮(zhèn)。伏望特降明詔,褒顯厥功。”于是具以鎮(zhèn)十九疏上之。己巳,拜鎮(zhèn)端明殿學(xué)士,致仕,仍以其子百揆為宣德郎。

  庚午,禁邊民與夏人為市。

  辛未,以侍御史劉摯為御史中丞。

  詔:“起居舍人依舊制不分記言動?!?

  武威郡王棟戩卒,以其養(yǎng)子阿里骨為河西軍節(jié)度使,封寧塞郡公。阿里骨嚴(yán)峻刑殺,其下不遑寧。詔飭以推廣恩信,副朝廷所以封立、前人所以付與之意。

  司馬光奏復(fù)差役法,既得旨,知開封府蔡京即用五日限,令兩縣差一千馀人充役,亟詣東府白光。光喜曰:“使人人如待制,何患法之不行乎!”議者謂京但希望風(fēng)旨,茍欲媚光,非其實也。

  癸酉,以監(jiān)察御史王巖叟為左司諫。

  右司諫蘇轍始供職,上言:“帝王之治,必先正風(fēng)俗。風(fēng)俗既正,中人以下皆自勉于為善;風(fēng)俗一敗,中人以上皆自棄而為惡。邪正盛衰之源,未必不始于此。昔真宗獎用正人,孫奭、戚綸、田錫、王禹偁之徒,既以諫諍顯名,忠良之士,相繼而起。及耄期厭事,丁謂乘間將竊國命,而風(fēng)俗已成,無與同惡,謀未及發(fā),旋即流放。仁宗仁厚,是非之論,一付臺諫??椎垒o、范仲淹、歐陽修、余靖之流,以言事相高。時執(zhí)政大臣豈皆盡賢,然畏忌人言,不敢妄作,一有不善,言者即至,隨即屏去。故雖人主寬厚,而朝廷之間無大過失。及先帝嗣位,執(zhí)政大臣變易祖宗法度,惟有呂誨、范鎮(zhèn)等明言其失。二人既已得罪,臺諫有以一言及者,皆紛然逐去,由是風(fēng)俗大敗。臣愿陛下永惟邪正盛衰之漸,始于臺諫,修其官則聽其言,言有不當(dāng),隨事行遣。使風(fēng)俗一定,忠言日至,則太平之治,可立而待也?!?

  甲戌,御邇英閣,侍讀韓維言:“陛下仁孝發(fā)于天性,每行見昆蟲螻蟻,輒違而過之,且敕左右勿踐履,此亦仁術(shù)也。愿陛下推此心以及百姓,則天下幸甚。”

  丙子,司馬光言:“復(fù)行差役之初,州縣不能不少有煩擾,伏望朝廷執(zhí)之,堅如金石,雖小小利害未周,不妨徐為改更,勿以人言輕壞利民良法。”章惇取光所奏,凡疏略未盡者,枚舉而駁奏之,又嘗與同列爭曰:“保甲、保馬一日不罷,則有一日之害。如役法者,熙寧初以雇代差,行之太速,故有今弊。今復(fù)以差代雇,當(dāng)詳議熟講,庶幾可行。而限止五日,其弊將益甚矣?!眳喂裕骸肮馑鳎笠庖焉?,其間不無疏略。惇言出于不平之氣,專欲求勝,不顧朝廷大體。乞選差近臣三四人,專切詳定奏聞。”

  庚辰,夏國遣使來貢。

  辛巳,寶文閣待制、刑部侍郎蹇周輔,坐變湖南鹽法,抑勒騷擾,落職,知和州。

  蘇軾言于司馬光曰:“差役、免役各有利害:免役之害,聚斂于上而下有錢荒之患;差役之害,民常在官,不得專力于農(nóng),而吏胥緣以為奸。此二害,輕重蓋略等矣?!惫庠唬骸坝诰稳??”軾曰:“法相因則事易成,事有漸則民不驚。三代之法,兵農(nóng)為一,至秦始分為二,及唐中葉,盡變府兵為長征卒。自是以來,民不知兵,兵不知農(nóng);農(nóng)出谷帛以養(yǎng)兵,兵出性命以衛(wèi)農(nóng)。天下便之,雖圣人復(fù)起,不能易也。今免役之法實類此。公欲驟罷免役而行差役,正如罷長征而復(fù)民兵,蓋未易也?!惫獠灰詾槿?。

  初,差役行于祖宗之世,法久多弊,編戶充役,不習(xí)官府,吏虐使之,多致破產(chǎn),而狹鄉(xiāng)之民或有不得休息者。免役使民以戶高下出錢,而無執(zhí)役之苦,但行法者不循上意,于雇役實費之外,取錢過多,民遂以病。光為相,知免役之害而不知其利,欲一切以差役代之,軾獨以實告,而光不悅。軾又陳于政事堂,光色忿然。軾曰:“昔韓魏公刺陜西義勇,公為諫官,爭之甚力,韓公不樂,公亦不顧,軾嘗聞公道其詳。豈今日作相,不許軾盡言邪!”光笑而謝之。范純?nèi)逝c光素厚,謂光曰:“治道去其太甚者可也。差役一事,尤當(dāng)熟講而緩行,不然,滋為民病。且宰相職在求人,變法非所先也。愿公虛心以延眾論,不必謀自己出;謀自己出,則諂諛得乘間迎合矣。設(shè)議或難回,則可先行之一路以觀其究竟?!惫獠粡?,持之益堅。純?nèi)蕠@曰:“以是使人不得言爾。若欲媚公以為容悅,何如少年合安石以速富貴哉!”

  光居政府,凡王安石、呂惠卿所建新法,刬革略盡。或謂光曰:“熙、豐舊臣,多憸巧小人,它日有以父子義間上,則禍作矣。”光正色曰:“天若祚宋,必?zé)o此事!”衛(wèi)尉丞畢仲游遺光書曰:“昔王安石以興作之說動先帝,而患財不足也,故凡政之可得民財者無不舉。蓋散青苗,置市易,斂役錢,變鹽法者,事也;而欲興作,患不足者,情也。蓋未能杜其興作之情,而徒欲禁散斂變置之法,是以百說而百不行。今遂廢青苗,罷市易,蠲役錢,去鹽法,凡號為利而傷民者,一掃而更之,則向來用事于新法者必不喜矣。不喜之人,必不但曰不可廢罷蠲去,必操不足之情,言不足之事,以動上意,雖致石而使聽之,猶將動也,如是則廢罷蠲去者皆可復(fù)行矣。為今之策,當(dāng)大舉天下之計,深明出入之?dāng)?shù),以諸路所積之錢粟,一歸地官,使經(jīng)費可支二十年之用,數(shù)年之間,又將十倍于今日,使天子曉然知天下之馀于財也,則不足之論不得陳于前,然后新法永可罷而無敢議復(fù)者矣。昔安石之居位也,中外莫非其人,故其法能行。今欲救前日之弊,而左右侍從、職司使者,十有七八皆安石之徒,雖起二三舊臣,用六七君子,然累百之中存其數(shù)十,烏在其勢之可為也!勢未可為而欲為之,則青苗雖廢將復(fù)散,況未廢乎?市易雖罷且復(fù)置,況未罷乎?役錢、鹽法,亦莫不然。以此救前日之弊,如人久病而少間,其父子兄弟喜見顏色而未敢賀者,以其病之猶在也?!惫獾脮柸?,后竟如其慮。

  是月,遼主駐山榆淀。

  閏月,己丑朔,王巖叟入對,言:“祖宗遺戒不可用南人。如蔡確、章惇、張璪皆南人,恐害于國?!钡墼唬骸盀槭桥f臣。”巖叟曰:“孰非舊臣?”帝曰:“近日頗旱?!睅r叟曰:“以圣德如此,無致災(zāi)變之理;唯政府有此人,所以致旱也?!?

  庚寅,尚書左仆射蔡確罷。山陵使事畢,確猶偃蹇于位,于是劉摯、王巖叟、孫覺、蘇轍、硃光庭彈章交上十?dāng)?shù)。確浸不自安,遂連表乞解機務(wù),表詞有曰:“收拔當(dāng)世之耆老以陪輔王室,蠲省有司之煩碎以慰安民心,嚴(yán)邊備以杜強鄰之窺覦,走軺傳以察遠方之疲瘵,明法令之美意以揚先帝之惠澤,厲公平之大道以合眾志之異同。”其高自矜伐如此。孫覺、蘇轍愈不平,復(fù)上疏論之,疏曰:“自法行以來,民力困敝,海內(nèi)愁怨。先帝晚年,寢疾彌留,灼知前事之失,親發(fā)德音,將洗心自新,以合天意;此志不遂,奄棄萬國。是以皇帝踐阼,圣母臨政,奉承遺旨,罷導(dǎo)洛,廢市易,捐青苗,止助役,寬保甲,免買馬,放修城池之役,復(fù)茶鹽鐵之舊,黜吳居厚、呂孝廉、宋用臣、賈青、五子京、張誠一、呂嘉問、蹇周輔等。命令所至,細(xì)民鼓舞相賀。今小臣既經(jīng)罷黜,至于大臣則因而任之,臣竊惑矣。確所上表,雖外逼人言,若欲求退,而論功攘善,實圖自安。所云收拔當(dāng)世之耆艾以陪輔王室,臣謂當(dāng)世之耆艾,乃確昔日之所抑遠者也。所云蠲省有司之煩碎以慰安民心,臣謂有司之煩碎,乃確昔日創(chuàng)造者也。此二事,皆確為政無狀,以累先帝之明;非陛下卓然獨見,誰能行此?確不自引咎,反以為功,則是確等所造之惡皆歸先帝,而陛下所行之善皆歸于確也?!睍r司馬光、呂公著進用,蠲除煩苛,確言皆己所建白,公論益不容,太皇太后猶不忍遽斥。至是始罷為觀文殿學(xué)士、知陳州、尋改毫州。

  以門下侍郎司馬光為尚書左仆射兼門下侍郎。光以疾方賜告,不能入謝,帝遣閣門副使赍告印至其家賜之,光辭。疾稍間,將起視事,詔免朝覲,以肩輿三日一入都堂或門下尚書省,光不敢當(dāng),曰:“不見君,不可以視事?!痹t光肩輿至內(nèi)東門,子康扶入對小殿,且命無拜,光惶恐,請對延和殿。詔許乘肩輿至崇政殿,垂簾日引對,馀依前降指揮。光入對,再拜,遂退而視事。王安石時已病,弟安禮以邸吏狀示安石,安石曰:“司馬十二丈作相矣!”悵然久之。

  詔韓維、呂大防、孫永、范純?nèi)试敹ㄒ鄯ㄒ月?,從呂公著言也?

  壬辰,以尚書左丞呂公著為門下侍郎。

  命司馬光提舉編修《神宗實錄》。

  丙申,詔:“提舉官累年積蓄,盡樁作常平倉錢物,委提點刑獄交割主管,依舊常平倉法。”

  丁酉,王巖叟入對,言求治不可太急,太急則奸人有以迎意進說。又奏乞察賢不賢而去留之,若賢者留,不賢亦留,則賢者恥而不樂為用。又奏兩宮垂簾,杜絕內(nèi)降,太皇太后曰:“此事必?zé)o,不須憂也。”

  癸卯,劉摯言:“保甲罷團教,臣竊有私憂過計者。夫鄉(xiāng)野之民,其性易于轉(zhuǎn)習(xí)。今之保甲,衣必華細(xì),食必酒肉,固已變其向者布麻粗糲之習(xí)矣;群聚而笑喧,奮臂而矜勇,固已移其椎魯勞苦之習(xí)矣。臣愚以為宜有法以斂制之。凡保甲之技藝,強弱高下,州縣皆有等籍,今案取優(yōu)等,愿為兵者刺以為本州禁軍,自馀中下等,亦依近制募充弓手、刀手、耆壯、戶長之役?!碧K轍言:“河北之民,喜為剽劫,近歲創(chuàng)為保甲,驅(qū)之使離南畝,教之使習(xí)兇器。今雖已罷,而弓、刀之手不可以復(fù)執(zhí)鋤,酒肉之口不可以復(fù)菇蔬,既無所歸,勢必為盜。臣愿于元豐庫或內(nèi)藏庫乞錢三十萬貫,為招軍例物,選文武臣僚有才干者各一二人,分往河北,于保甲中招其強勇精悍者為禁軍,隨其人才,以定軍分。上為先帝收恩于既往,下為社稷消患于未萌?!?

  劉摯言:“知樞密院章惇,素?zé)o才行。近者差役之復(fù),乃三省同樞密進呈,惇果有所見,當(dāng)即敷陳講畫,今敕命宣布,始退而橫議。惇非不知此法之是與非也,蓋寧負(fù)朝廷而不忍負(fù)王安石,欲存面目以見安石而已?!?

  甲辰,劉摯言:“臣伏見戶部尚書曾布,在熙寧初,王安石托以腹心,故其政皆出于布之謀,其法皆造于布之手。臣時為御史,曾以此告之先帝曰:‘大臣誤朝廷,而大臣所用者誤大臣?!w指布輩也?!?

  硃光庭奏:“今日廟堂之上,司馬光未出,唯有呂公著一人忠樸可倚,其馀皆奸邪。伏望圣慈早進范純?nèi)?,庶得賢者在位,同心一德,以輔圣政?!?/p>

  丙午,以西京國子監(jiān)教授程頤為校書郎,用王巖叟薦也。

  庚戌,詔:“英州編管人鄭俠特放自便,仍除落罪名,尚書吏部先咨注舊官,與合入差遣?!睆谋O(jiān)察御史孫升、左司諫蘇轍所奏也。

  辛亥,知樞密院事章惇罷。司馬光、呂公著改更弊事,惇與蔡確在位,窺伺得失,惇尤以謔侮困光,臺諫交章疏其罪,未報。已而惇復(fù)與光簾前爭論喧悖,至曰它日安能奉陪吃劍,太皇太后怒。于是劉摯奏言:“惇佻薄險悍,諂事王安石,以邊事欺罔朝廷,遂得進用。及安石補外,又傾附呂惠卿,夤緣至于執(zhí)政。以強市兩浙民田及寄語臺官等事為言路所擊,而先帝益薄其為人。黜人未幾,復(fù)為蔡確所引,以至今日。夫去惡莫如盡,陛下既去確而今尚留惇,非朝廷之利。乞正其橫議害政、強愎慢上之罪?!蓖鯉r叟奏言:“惇廉隅不修,無大臣體,每為俳諧俚語,侵侮同列。諫官孫覺嘗論邊事,不合惇意,而惇肆言于人,云議者可斬,中外聞之,無不駭愕,自古未嘗有大臣敢出此語脅諫官者。陛下詔求直言,而惇斥上書人為不逞之徒,其意不欲陛下廣聰明也。陛下登用老臣舊德,而惇亦指為不逞之徒,其意不喜陛下用正人也。今復(fù)于簾前爭役法,辭氣不遜,陵上侮下,敗群亂眾,蓋見陛下用司馬光作相,躁忿忌嫉,所以如此。伏乞罷免以慰天下之望?!睈炝T,以正議大夫知汝州。

  甲寅,詔:“侍從、御史、國子司業(yè)各舉經(jīng)明行修可為學(xué)官者二人。”

  乙卯,以同知樞密院事安燾知樞密院事,試?yán)舨可袝都內(nèi)释獦忻茉菏?。?quán)給事中王巖叟言:“安燾資材阘茸,器識暗昧,舊位且非所據(jù),況可冠洪樞、顓兵柄!所有畫黃,謹(jǐn)繳進。其范純?nèi)食?,伏乞分為別敕行下。”蘇轍、孫覺、劉摯亦相繼論燾不當(dāng)驟遷。

  丙辰,罷諸州常平管句官。

  丁巳,安燾辭免新命。敕黃付王巖叟書讀,巖叟又封還。

  詔:“放免內(nèi)外市易錢并坊場凈利錢?!庇衷t:“已前積欠免役錢,與減放一半?!?

  三月,己未,王巖叟言:“陛下用范純?nèi)孰m驟,何故無一人有言?蓋賞賢也。一進安燾,則諫官、御史交章論奏,蓋非公望所與也。臣兩次論駁,竊聞已有指揮,門下省更不送給事中書讀,令疾速施行。臣位可奪也,而守官之志不可奪;身可忘也,而愛君之心不可忘。陛下既重改成命,則愿差官權(quán)給事中,以全孤臣之守?!?

  庚申,劉摯言:“安燾、范純?nèi)矢婷挥山o事中,直付所司,陛下自墮典憲,使人何所守乎!”不報。

  詳定役法所言:“乞下諸路,除衙前外,諸色役人只依見用人數(shù)定差,官戶、僧道、寺觀、單丁、女戶出錢助役指揮勿行?!睆闹?

  王安石聞朝廷變其法,夷然不以為意;及聞罷助役,復(fù)差役,愕然失聲曰:“亦罷及此乎?”良久曰:“此法終不可罷也。”

  壬戌,司馬光言:“取士之道,當(dāng)以德行為先,文學(xué)為后;就文學(xué)之中,又當(dāng)以經(jīng)術(shù)為先,辭采為后。為今日計,莫若依先朝成法,合明經(jīng)、進士為一科,立《周易》、《尚書》、《毛詩》、《周禮》、《儀禮》、《禮記》、《春秋》、《孝經(jīng)》、《論語》為九經(jīng),令天下學(xué)官依注疏講說,學(xué)者博觀諸家,自擇短長,各從所好。《春秋》止用《左氏傳》,其公羊、穀梁、陸淳等說,并為諸家。《孟子》止為諸子,更不試大義,應(yīng)舉者聽自占。習(xí)三經(jīng)以上,多少隨意,皆須習(xí)《孝經(jīng)》、《論語》?!惫庖宰喔迨痉都?nèi)?,純?nèi)蚀鸸庠唬骸啊睹献印房植豢奢p。且朝廷欲求眾人之長,而元宰先之,似非明夷蒞眾之義。不若清心以俟眾論,可者從之,不可者更俟諸賢議之,如此則逸而易成,有害亦可改矣?!惫庑廊患{之。

  戊辰,蘇轍言:“陛下用司馬光為相,而使韓縝以屠沽之行與之同列,以臣度之,不過一年,縝之邪計必行,邪黨必勝,光不獲罪而去,則必引疾而避矣。去歲北使入朝,見縝在位,相顧反臂微笑??b舉祖宗七百里之地,無故與之。聞契丹地界之謀,出于耶律用正,今以為相。彼以辟國七百里而相用正,朝廷以蹙國七百里而相縝,臣愚所未諭也。

  辛未,以吏部侍郎李常為戶部尚書。常,文士,少吏干,或疑其不勝任,以問司馬光,光曰:“使此人掌邦計,則天下知朝廷非急于征利,貪吏掊克之患,庶幾少息矣”

  以中書舍人胡宗愈為給事中,起居舍人蘇軾為中書舍人。

  軍器監(jiān)丞王得君言:“臣僚上章與議改法,但許建明事情,不得妄有指斥?!眱?nèi)出手詔曰:“予方開廣言路,得君意欲杜塞人言,無狀若此,可罷職與外任監(jiān)當(dāng)?!钡镁谑侵啽O(jiān)永城縣倉。

  詔:“毋以堂差沖在選已注官?!?

  置訴理所,許熙寧以來得罪者自言。

  命太學(xué)官試,司業(yè)、博士主之,如春秋補試法。

  壬申,詔:“安燾堅辭知樞密院事,特依所乞,仍同知樞密院事,仍令班左丞李清臣上?!?

  癸酉,置開封府界提點刑獄一員。

  女真貢良馬于遼。

  乙亥,罷熙河、蘭會路經(jīng)制財用司。

  己卯,復(fù)廣濟河輦運。

  辛巳,詔:“民間疾苦當(dāng)議寬恤者,監(jiān)司具聞?!?

  以校書郎程頤為崇政殿說書,從司馬光言也。頤進三答刂,其一曰:“陛下春秋方富,輔養(yǎng)之道,不可不至。大率一日之中,接賢士大夫之時多,親宦官、宮妾之時少,則自然氣質(zhì)變化,德器成就。乞遴選賢士入侍勸講,講罷,常留二人直日,夜則一人直宿,以備訪問。或有小失,隨事獻規(guī)。歲月積久,必能養(yǎng)成圣德。”其二曰:“三代必有師、傅、保之官。師,道之教訓(xùn);傅,傅其德義;保,保其身體。臣以為傅德義者,在乎防見聞之非,節(jié)嗜好之過;保身體者,在乎適起居之宜,存畏謹(jǐn)之心。欲乞皇帝左右扶侍祗應(yīng)宮人、內(nèi)臣,并選年四十五以上厚重小心之人,服用器玩皆須質(zhì)樸;及擇內(nèi)臣十人,充經(jīng)筵祗應(yīng),以伺候起居,凡動息必使經(jīng)筵官知之?!逼淙唬骸案`見經(jīng)筵臣僚,侍者皆坐,而講者獨立,于禮為悖。乞今后特令坐講,以養(yǎng)主上尊儒重道之心。臣以為天下重任,惟宰相與經(jīng)筵,天下治亂系宰相,君德成就責(zé)經(jīng)筵,由此言之,安得不以為重!”

  頤每以師道自居,其侍講,色甚莊,言多諷諫。聞帝在宮中盥而避蟻,問:“有是乎?”帝曰:“有之?!鳖U曰:“推此心以及四海,帝王之要道也。”帝嘗憑欄偶折柳枝,頤正色曰:“方春時和,萬物發(fā)生,不可無故摧折?!钡鄄粣?。

  御史呂陶言:“司農(nóng)少卿范子淵,在元豐時提舉河工,糜費巨萬,護堤厭埽之人,溺死無算,而功卒不成,乞行廢放?!庇谑趋碇獚{州,制略曰:“汝以有限之財,興必不可成之役;驅(qū)無辜之民,置諸必死之地?!敝袝崛颂K軾詞也。

  夏,四月,己丑,右仆射韓縝罷。先是臺諫前后論縝過惡甚眾,皆留中不報。太皇太后宣諭孫覺、蘇轍曰:“進退大臣,當(dāng)存國體??b雖不協(xié)人望,要須因其求去而后出之?!眲吹裙ブ婕保b遂乞出,以觀文殿大學(xué)士知潁昌府。內(nèi)批:“縝自以恐妨賢路,故乞出外,視矜功要名而去者,縝為得進退之體,宜于制詞中聲說此意。”矜功要名,蓋指蔡確、章惇也。

  詔太師致仕文彥博肩輿赴闕,令河南津置行李。

  先是司馬光除左仆射,固辭以疾,乞召用彥博。范純?nèi)室嘁詮┎├铣桑瑒竦壅僦轮?。及將罷韓縝,太皇太后以御札付光,欲除彥博太師兼侍中、行右仆射事。光奏:“彥博官為太師,年八十一,臣后進而位居其上,非所以正大倫也?!辈宦?。

  庚寅,蘇轍言:“禮部欲復(fù)詩賦,司馬光乞以《九經(jīng)》取士,二議并未施行。乞先降指揮,明言來年科場一切如舊,但所對經(jīng)義兼取注疏及諸家議論,不專用王氏之學(xué),仍罷律義,然后徐議,更未為晚也?!?

  辛卯,司馬光乞“令提點刑獄司指揮逐縣令佐,體量鄉(xiāng)村人戶有闕食者,一面申知上司及本州,更不候回報,即將本縣義倉及常平倉米谷直行賑濟。夏秋成熟,令隨稅送納,毋得收息。令佐有能用心存恤,民不流移者,優(yōu)與酬獎;否則取勘聞奏。”從之。

  辛卯,詔:“諸路旱傷,蠲其租?!?

  壬辰,以旱慮囚。

  癸巳,特進、荊國公王安石卒,年六十有六。

  安石性強忮,自信所見,執(zhí)意不回。至議變法,在廷交執(zhí)不可,安石傅經(jīng)義,出己意,辨論輒數(shù)百言,眾不能詘。甚者謂天變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罷黜中外老成人幾盡,多用門下儇慧少年。久之,以旱引去。洎復(fù)相,歲馀罷,終神宗世不復(fù)召。安石著《日錄》七十卷,如韓琦、富弼、文彥博、司馬光、呂公著、范鎮(zhèn)、呂誨、蘇軾及一時之賢者,皆重為詆毀,晚居金陵,于鐘山書室多寫“福建子”三字,蓋恨為呂惠卿所誤也。及卒,司馬光于病中聞之,亟簡呂公著曰:“介甫文章節(jié)義,頗多過人,但性不曉事,而喜遂非,今方矯其失,革其弊。不幸介甫謝世,反覆之徒,必詆毀百端。光以為朝廷特宜優(yōu)加厚禮,以振起浮薄之風(fēng)。”其不修怨如此。

  戊戌,遼主北幸,遣使加統(tǒng)軍使及靜化軍節(jié)度使爵秩,仍賜赍諸軍士。

  辛丑,詔:“執(zhí)政大臣各舉可充館閣者三人?!?

  壬寅,詔:“文彥博特授太師、平章軍國重事。以門下侍郎呂公著為尚書右仆射兼中書侍郎?!碧侍笥脧┎橛蚁?,劉摯、王覿并言彥博春秋高,不可為三省長官。硃光庭亦三上章,以為:“彥博師臣,不宜煩以吏事。若右相,則呂公著、韓維、范純?nèi)式钥蔀橹??!钡蹎査抉R光,光對曰:“若令彥博以太師平章軍國重事,亦足尊老成矣。”又言宜為右相者莫如呂公著,帝皆聽之。又詔:“彥博一月兩赴經(jīng)筵,六日一入朝,因至都堂與輔臣議事;如遇有軍國機要,即不限時日,并令入預(yù)參決?!?

  先是執(zhí)政官每三五日一聚都堂,吏目抱文書歷諸廳白之,故為長者得以專決,同列難盡爭也。光嘗懇蔡確,欲數(shù)會議,庶各盡所見,而確終不許。公著既秉政,乃日聚都堂,長貳并得議事,遂為定制。

  乙巳,詔戶部裁冗費,著為令。

  黜內(nèi)侍李憲等于外。

  劉摯言:“宦者李憲,貪功生事,漁斂生民膏血,興靈、夏之役,首違師期,乃頓兵蘭州,遺患今日。王中正將兵二十萬出河?xùn)|,逗留違詔,精卒勁騎,死亡殆盡。宋用臣董大工役,侵陵官司,誅求小民,奪其衣食之路。石得一領(lǐng)皇城司,縱遣伺者,飛書朝上則墓入狴犴,朝士都人相顧以目者殆十年。此四人者,權(quán)勢烽焰,張灼中外,幸而先帝神武,足以鎮(zhèn)厭,不然,其為禍豈減漢、唐宦者哉!”侍御史林旦亦以為言。詔并降官,憲、中正、得一提舉宮觀,用臣監(jiān)太平州稅務(wù)。

  辛亥,文彥博入對,命其子貽慶扶掖上殿,賜貽慶金紫章服。

  揚王顥、荊王頵并特授太尉。

  司馬光請立經(jīng)明行修科,歲委升朝文武各舉所知,以勉厲天下,使敦士行,以示不專取文學(xué)之意。若所舉人違犯名數(shù),必坐舉主毋赦。于是詔:“自今凡遇科舉,令升朝官各舉經(jīng)明行修之士一人,俟登第日,與升甲。罷謁禁之制?!?

  知誠州周士隆撫納谿峒民一千三百馀戶,賜士隆銀帛。

  癸丑,三省言:“尚書六曹,職事閑劇不等,今欲減定,以主客兼膳部,職方兼庫部,都官兼司門,屯田兼虞部,定為三十五員。”又言:“常平奏春秋斂散,以陳易新,及歲饑賑貸,主司并依法推行。降貸常平錢谷,絲麥豐熟,隨夏稅先納所輸之半,愿并納者,止出息一分?!辈闹?

  五月,丁巳朔,以資政殿大學(xué)士兼侍讀韓維為門下侍郎。

  罷諸路重祿,復(fù)熙寧前舊制。

  遼自馬群太保蕭托輝括群牧實數(shù)以定籍,厥后柬冊國歲貢千匹,女真諸國及鐵驪諸部歲貢良馬,仍禁朔州路鬻羊馬于南朝,吐渾、黨項鬻馬于西夏,以故牧馬蕃息,多至百有馀萬。遼主賞群牧官,以次進階。

  庚申,夏國遣使來賀即位。

  壬戌,詔侍從、臺官、監(jiān)司各舉縣令一人。

  丁卯,劉摯上疏曰:“學(xué)校為育材首善之地,教化所從出,非行法之所。雖群居眾聚,帥而齊之,不可無法,亦有禮義存焉。先帝養(yǎng)士之盛,比隆三代。然太學(xué)屢起獄訟,有司緣此造為法禁,煩苛甚于治獄,條目多于防盜,上下疑貳,以求茍免。尤可怪者,博士、諸生禁不相見,教諭無所施,質(zhì)問無所從,月巡所隸之齋而已。齋舍既不一,隨經(jīng)分隸,則又《易》博士兼巡《禮》齋,《詩》博士兼巡《書》齋,所至備禮請問,相與揖諾,亦或不交一言而退,以防私請,以杜賄賂。學(xué)校如此,豈先帝所以造士之意哉!愿罷其制?!蔽斐剑t孫覺、顧臨、程頤同國子監(jiān)長貳修立太學(xué)條制。

  己巳,幸揚王、荊王第,官其子九人。

  乙亥,蘇轍言:“前參知政事呂惠卿,詭變多端,見利忘義。王安石初任執(zhí)政,以為心腹,青苗、助役,議出其手。韓琦始言青苗之害,先帝翻然感悟,欲退安石而行琦言。當(dāng)時執(zhí)政皆聞德音,安石亦累表乞退,天下欣然有息肩之望矣?;萸浞綖樾」?,自知失勢,上章乞?qū)ΓM邪說,熒惑圣聽,巧回天意。身為館殿,攝行內(nèi)侍之職,親往傳宣,以起安石,肆其偽辨,破難琦說,仍為安石畫劫持上下之策。自是諍臣吞聲,有職喪氣,而天下靡然矣。至于排擊忠良,引用邪黨,惠卿之力,十居八九。其后又建手實簿法,尺椽寸土,檢括無遺,雞豚狗彘,抄答刂殆遍,小民怨苦,甚于苗役。又因保甲正長,給散青苗,結(jié)甲赴官,不遺一戶,上下騷動,不安其生,遂至河北人戶流移。旋又興起大獄以恐脅士人,如鄭俠、王安國之徒,僅保首領(lǐng)而去。其心本欲株連蔓引,涂污公卿,獨賴先帝仁圣,每事裁抑,故不得窮極其惡。既而惠卿自以贓罪被黜,于是力陳邊事,以中上心。其在延安,始變軍制,雜用蕃、漢,違背物情,壞亂邊政。西戎無變,妄奏警急,擅領(lǐng)大眾,涉入戎境,竟不見敵,遷延而歸,恣行欺罔,立石紀(jì)功。自是戎人怨叛,邊鄙騷擾,河、隴困竭,海內(nèi)疲勞。永樂之?dāng)?,大將徐禧,本惠卿自布衣保薦擢任,始終協(xié)議,遂付邊政;敗聲始聞,震動宸極,馴致不豫。安石之于惠卿,有卵翼之恩,有父師之義,方其求進,則膠固為一,更相汲引,以欺朝廷。及其權(quán)位既均,反眼相噬。始,安石罷相,以執(zhí)政薦惠卿,既已得位,恐安石復(fù)用,遂起王安國、李士寧之獄以抳其歸。安石覺之,被召即起,迭相攻擊,期至死地。安石之黨,言惠卿使華亭知縣張若濟借豪民錢置田產(chǎn)等事,朝廷遣蹇周輔推鞫,獄將具而安石罷去,故事不復(fù)究,案在御史,可履視也。惠卿發(fā)安石私書,其一曰“無使齊年知”,齊年者,馮京也,先帝猶薄其罪;惠卿復(fù)發(fā)其一曰“無使上知”,安石由是得罪。夫惠卿與安石,出肺肝,托妻子,平居相結(jié),唯恐不深,故雖欺君之言見于尺牘,不復(fù)疑間?;萸浞狡錈o事,已一一收錄以備緩急之用,一旦爭利,隨相抉擿,不遺馀力。此犬彘之所不為,而惠卿為之!惠卿用事于朝廷,首尾十馀年,操執(zhí)威柄,兇焰所及,甚于安石。乞陛下斷自圣意,略正典刑,追削官職,投畀四裔。”

  詔特贈呂誨通議大夫,子由庚與堂除合入差遣,以劉摯、呂大防、范純?nèi)恃云溆|忤時宰,譴死外籓故也。

  遼主駐納葛濼。

  戊寅,遼宰相梁穎出知興平府事。

  壬午,詔:“文彥博已降旨令獨班起居,自今赴經(jīng)筵都堂,凡同三省、樞密院奏事,并序官位在宰相上?!?

  乙酉,監(jiān)察御史上官均言:“今之議者,必以為往時之散青苗,出于抑配,故有前日之弊;今則募民之愿取者然后與之,而有司又不以多散為功,在民必以為便。臣以為不然。今天下民,十室之中,資用匱乏者六七,誘以青苗之利,無知之民,不暇遠計,必利一時之得,紛然趨赴。雖曰不強抑配,然而散斂追呼督促之煩,道涂往來之費,輕用妄費,賤售谷帛之患,未免如前日也。故臣愿行閏二月八日詔書,罷去青苗法,復(fù)常平昔年平糶之法,茲萬世之通利也。”

  是月,遼放進士張轂等二十六人。

  六月,丁亥朔,遼以左伊勒希巴耶律坦為特里袞,知樞密院事耶律額特勒兼知伊勒希巴事。

  戊戌,詔:“自今科場程試,毋得引用《字說》?!睆牧值┭砸?。

  癸卯,遼遣使案諸道獄。時景州刺史耶律儼入為御史中丞,案上京滯獄,多所平反,擢同知宣徽院事、提點大理寺。

  甲辰,置《春秋》博士。

  資政殿大學(xué)士、正議大夫、提舉嵩山崇福宮呂惠卿落職,降為中散大夫、光祿卿、分司南京,蘇州居住。蘇轍、劉摯、王巖叟相繼論惠卿罪惡,故有是命。

  監(jiān)察御史韓川言:“市易之設(shè),雖曰平均物直,而其實不免貨交以取利,又所收不補所費。請結(jié)絕見在物貨,畫日更不收買。”從之。

  右正言王覿言:“先帝令常平錢斛存留一半,遇谷貴減市價出糶,成熟時增市價收糴,務(wù)在平谷價而已。郡縣之吏,妄意朝廷之法,惟急于為利,故于青苗新令則競務(wù)力行,于糶糴舊條則僅同虛設(shè)。伏望朝廷罷散青苗錢,行舊常平倉法,以成先帝之素志?!?

  遼以同知南京留守事耶律諾音知右伊勒希巴事。

  乙巳,準(zhǔn)布部長朝于遼,遼主命燕國王延禧相結(jié)為友。

  丙午,王巖叟、硃光庭、蘇轍、王覿言:“呂惠卿責(zé)授分司南京,不足以蔽其罪。臣等豈不知降四官、落一職為分司,在常人不為輕典乎?蓋以堯之四兇,魯之少正卯,既非常人,不當(dāng)復(fù)用常法制也?!?

  戊申,吏部尚書孫永等請以富弼配神宗廟庭,詔從之。初議或欲以王安石,或欲以吳充,太常少卿鮮于侁曰:“勛德第一,唯富弼耳?!?

  遼以契丹行宮都部署耶律阿蘇兼知北院大王事。

  庚戌,太白晝見。

  辛亥,呂惠卿責(zé)授建寧軍節(jié)度副使,本州安置,不得簽書公事;從王巖叟等四人所奏也。蘇軾草制詞,有曰:“先帝始以帝堯之仁,姑試伯鯀,終以孔子之圣,不信宰予?!庇衷唬骸吧袑拑捎^之誅,薄示三苗之竄?!碧煜聜髡b稱快焉。

  甲寅,詔曰:“先帝講求法度,愛物仁民,而搢紳之間,不能推原本意,或妄生邊事,或連起犴獄,久乃知弊。此群言所以未息,朝廷所以懲革,整飭風(fēng)俗,修振紀(jì)綱,蓋不得已。況罪顯者已正,惡鉅者已斥,則宜蕩滌隱疵,闊略細(xì)故。應(yīng)今日以前有涉此事狀者,一切不問,言者勿復(fù)彈劾?!?

  始,鄧綰謫滁州,言者未已。太皇太后因欲下詔慰存反側(cè),呂公著以為宜然,遂從之?;蛑^公著曰:“今除惡不盡,將遺患它日?!惫唬骸爸蔚廊ヌ醵?。文、景之世,網(wǎng)漏吞舟。且人才實難,宜使自新,豈宜使自棄邪!”

  復(fù)置通利軍。

  乙卯,程頤上疏曰:“今講讀官共五人,四人皆兼要職,獨臣不領(lǐng)別官,近差修國子監(jiān)條例,是亦兼也,乃無一人專職輔導(dǎo)者。執(zhí)政之意,蓋惜人材,不欲使之閑爾,又以為雖兼它職,不妨講讀,此尤不思之甚也。古人齋戒而告君,臣前后兩得進講,未嘗敢不宿齋戒,潛思存誠,凱感動于上心。若使?fàn)I于職事,紛其思慮,待至上前,然后善其辭說,徒以頰舌感人,不亦淺乎?今諸臣所兼皆要官,若未能遽罷,且乞免臣修國子監(jiān)條例,俾臣夙夜精思竭誠,專在輔導(dǎo)?!鳖U一日講“顏子不改其樂”,既畢文義,乃復(fù)言曰:“陋巷之士,仁義在躬。人主崇高,奉養(yǎng)備極,茍不知學(xué),安能不為富貴所移!且顏子,王佐才也,而簞食瓢飲;季氏,魯國蠹也,而富于周公。魯君用舍如此,非后世之鑒乎?”文彥博、呂公著等入侍,聞其講說,輒相與嘆曰:“真侍講也!”

  彥博對帝恭甚,或謂頤曰:“君之倨,視潞公如何?”頤曰:“潞公三朝大臣,事幼主不得不恭。頤以布衣為上師傅,其敢不自重!此頤與潞公所以不同也?!?

  是月,夏主遣使來求蘭州、米脂等五砦,司馬光言:“此乃邊鄙安危之機,不可不察。靈、夏之役,本由我起,新開數(shù)砦,皆是彼田。今既許其內(nèi)附,若靳而不與,彼必曰:新天子即位,我卑辭厚禮以事中國,庶幾歸我侵疆,今猶不許,則是恭順無益,不若以武力取之。小則上書悖慢,大則攻陷新城。當(dāng)此之時,不得已而與之,其為國家恥,無乃甚于今日乎!群臣猶有見小忘大、守近遺遠、惜此無用之地者,愿決圣心,為兆民計?!睍r異議者眾,唯文彥博與光合,太皇太后將許之。光欲并棄熙河,安燾固爭之曰:“自靈武而東,皆中國故地。先帝有此武功,今無故棄之,豈不取輕于外夷邪?”光乃召禮部員外郎、前通判河州孫路問之,路挾輿地圖示光曰:“自通遠至熙州才通一徑,熙之北已接夏境。今自北關(guān)瀕大河,城蘭州,然后可以捍蔽;若捐以予敵,一道危矣。”光乃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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