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霞客游記_滇游日記八譯文

查閱典籍：《徐霞客游記》——「徐霞客游記·滇游日記八」原文

　　戊寅年（崇禎十一年，1638）十月初一日凌晨起床，天氣特別晴朗。喝了昨天剩的稀飯后從三家村啟程，即往西從峽谷中走，不久與溪水分道揚(yáng)鐮。又往西翻越山嶺，一共三里路，到報恩寺。然后轉(zhuǎn)向東走，二里，過松花壩橋。又順著五龍山往南走三十里，沿著省城東北邊往南走。不久轉(zhuǎn)向西越過大橋，于是大溪的水從橋下往南流，經(jīng)過演武場后流出火燒鋪橋，再到南壩。從橋西進(jìn)入省城的東門，在飯店吃飯。從南門出城，去到原來寄居的地方，而吳方生正好外出游覽歸化寺還沒回來，我坐著等他。直到傍晚才與吳方生握手相見，喜悅的心情可想而知?！惨姷降娜擞袝x寧的歌童王可程，他因為要看病而跟隨吳方生一同來，才知道吳方生在唐元鶴知州那?里過中秋節(jié)，十分融洽?！?/p>

　　初二日我準(zhǔn)備出發(fā)去滇西，去和阮仁吾為我雇的擔(dān)夫約定行期，遇到阮仁吾的侄兒阮玉灣、阮穆聲，他們對我的問候非常真誠。下午，阮仁吾來到我的住所，把擔(dān)夫楊秀的雇用合同拿來了。我和他約定五日后再去晉寧州，從晉寧州返回來就啟程出發(fā)。阮仁吾把外國的佩巾、香扇送給我作為臨別贈禮。

　　初三日我打算前往晉寧州，和知州唐元鶴、隱士唐大來告別。吳方生說：“他們二位天天掛念您。今日按察使返回省城，他們二位一定要來省城拜見他，你們不要在途中錯過了。何不稍微等他們一陣呢？”我于是進(jìn)城去拜訪阮玉灣，并拜訪楊勝寰，得知麗江府知府盼望我去已很長時間了。不一會阮玉灣來我的住處看我，才知道按察使調(diào)動軍隊準(zhǔn)備征討阿迷州，然而軍隊還沒出發(fā)就連過路人都知道了這一計劃，江川縣、微江府境內(nèi)亂黨更加猖狂了。阮玉灣對我說：“?？谟惺欠浅Ｆ婷睿歉浇袆e墅，已經(jīng)把那里買下準(zhǔn)備建造名勝風(fēng)景區(qū)。請讓我備好車馬，一同前去游覽觀光?！蔽矣脮x寧州之行不能推遲為由辭謝了他的邀請，因為在滇西要停留很久。阮玉灣又說：“緬甸不可以不去游覽一次。請讓騰越莊園的人作你的向?qū)??！蔽尹c(diǎn)頭同意。

　　初四日我捆行李準(zhǔn)備乘早前往晉寧州，主人說要將近傍晚時船才出發(fā)，不如吃過兩頓飯再走。不一會阮玉灣送來一壇酒，我和吳方生分享了它。下午，從羊市一直往南走六里，來到南壩，上了渡船，太陽落山后才出發(fā)。這天夜晚刮西南風(fēng)，船走了三十里，到海夾口停泊。三更時就啟航，天亮?xí)r抵達(dá)滇池南岸的北好口，北好口是觀音山東南部瀕臨滇池之處。其岸邊有溫泉，船上有人上岸沐浴，我怕風(fēng)寒，沒有和他們同去。從北好口船掛起帆來向東南航行，二十里抵達(dá)安江村，下船到飯館里梳理。仍然往南走，四里，經(jīng)過一座小橋，橋下水從西邊村子四通橋下分流過來，是歸化縣、晉寧州的分界處。又往南走四里，從晉寧州城北門進(jìn)城。這些都是夜間黑暗中所走的路，至此才看見四周田地寬闊，城樓雄偉壯觀。進(jìn)城門，守門的攔住過往的行人，不允許進(jìn)城，大概是因阿迷州還沒平定而進(jìn)行防范。和唐大來相見后，各人十分迫切地訴說互相的思念。吃飯后進(jìn)州署去拜望知州，有如饑渴的人得到了安慰，于是留在那里歡宴。夜晚在下道住，所供的帷帳極其新潔、整齊。

　　初五至初七日連日來在州署里下圍棋，等候張調(diào)治。黃從月、黃沂水禹甸和唐大來諸君，輪換著前來相陪，夜晚一定飲宴到全醉才罷休。

　　初八日喝酒后，和黃沂水從西門出城，稍稍往北就經(jīng)過陽城堡，就是所說的古土城。古土城西北面是明惠夫人廟，廟里祭祀晉寧州刺史李毅的女兒。夫人的功績記載在《一統(tǒng)志》中。廟里有元代的碑刻，碑文第一句是：“夫人姓楊氏，名叫秀娘，是李毅的女兒?！奔热皇恰袄钜愕呐畠骸?，又說“姓楊”，為什么這樣地荒謬透頂呢？難道是夫人的丈夫姓楊嗎？即便這樣，也實在是辭不達(dá)意。人們傳說夫人的塑像中還保存著她的尸體，是在尸體上加赤黑色的漆涂飾而成，所以塑像比真人大一倍。我不相信這種傳說。黃沂水說：“從前老鼠咬傷塑像的腳，露出骨頭來了。不是亂說的。”這天，知州的幕僚傅良友前來拜訪，而且饋贈一壇甜酒?！哺盗加咽墙魇〉禄h人?！?/p>

　　初九日我生病咳嗽，想讓身體出汗，于是在下道臥床休息。初十日不停地咳嗽，仍然在下道臥床休息。唐元鶴君早晨、晚上都來床前問候，邀約眾位朋友前來看望，情意極為深厚。十一日我起床后，又去州署內(nèi)，大概州里沒有事情，所以知州清晨就邀請我去，很晚才出來，又像前幾天那樣。這一天，傅良友又送來禮物。我收下他送的雞肉，寄放到唐大來那里。下午，傅良友的親戚姜廷材來拜訪。〔姜廷材是江西省金溪縣人。〕十二日唐元鶴知州贈送我新制的長夾衣、棉被，我去州署致謝，并且到傅良友的官署拜訪姜廷材，遇到趙學(xué)師，還見到很多人。等到去學(xué)齋拜訪趙學(xué)師時，遇見楊學(xué)師，互相行禮。我問趙學(xué)師道：“陸涼州有沒有叫何巢阿的人？”〔趙學(xué)師是陸涼州人，所以向他詢問?！弛w學(xué)師說：“陸涼州沒有此人，他應(yīng)是浪彎縣人。而且我們一同在浙江省里做過官，互相處得好。”趙君被提升到這里任職，經(jīng)過池州時，詢問六安州何知州，何知州因為父母去世已經(jīng)離任服喪去了。四月初趙君到達(dá)鎮(zhèn)遠(yuǎn)府，他所居停的人家，就是何巢阿在前居停過的人家。這樣看來，何巢阿已經(jīng)回家了。我前不久聽一位僧人說，貴州省發(fā)生水災(zāi)時，城中遇難的人有一個是浙江鹽官，二十多擔(dān)行李都被水漂走了，只是不知道浙江鹽官的姓。根據(jù)趙君先前到鎮(zhèn)遠(yuǎn)府居停的時間計算，似乎何巢阿發(fā)生水災(zāi)時正在貴州省，我心里十分不安，就不再深問了?！参覐年惸臼宓奈募?，間接得到二位知己，就是吳太史淡人以及何知州巢阿，都還沒來得及見面。難道淡人因火災(zāi)而死在長安縣，如今何巢阿又遇到水患？如果真是這樣，遭遇是何等奇怪??！〕

　　十三日知州唐元鶴去赴楊貢生的酒宴。張調(diào)治邀請我騎馬游覽金沙寺，因為他有田莊在金沙寺西邊的山腳。從西門出發(fā)，看見門內(nèi)有嶄新的富家房屋，很華麗，詢問房子的主人，就是張調(diào)治的哥哥?！菜绺缃锌诳?，通過鄉(xiāng)薦出任常州府通判，剛剛于今年春天回到家。因為讒言與張調(diào)治不和?！硰奈鏖T出城后，就一直順著田埂往西行，路很平坦。這就是南部從河澗鋪起、一直往北延伸出來的山塢，山塢延伸到這里才十分開闊壯觀，再往北延伸到滇池結(jié)束。西部往東突立在山塢邊的是牧羊山，往北突起、而且最高的是望鶴山，望鶴山往北走向的余脈是天城門；又往西延伸為金沙山，是分散開來瀕臨滇池的山脈。東部向西聳立、而且作為晉寧州城南邊屏障的是玉案山；聳立在北部、而且最高的是盤龍山；其繞向北邊的中脊，為羅藏山，是山頂相連而正中高聳起來的山。晉寧州治緊靠在東部山麓，大堡、河澗的水順西部山麓合流，往北流過四通橋，又分為兩派：一股一直往北注入滇海；一股往東繞過州治，往北流到歸化縣界內(nèi)，流經(jīng)安江村后進(jìn)入滇海。穿過山塢往西三里，走到河堤上，有座大石橋橫架在河上，這是四通橋。從橋西邊一直上坡，是去昆陽州的路。往西北邊順岔路走一里半，到天女城，其上有天城門遺址，兩層古石，形狀如同雕刻的亭檐。從前李毅的女兒李秀，代替父親統(tǒng)領(lǐng)鎮(zhèn)守晉寧州時，在這里修筑城池，所以取名天女城。城所在土山斷絕后又聳起來，西北瀕臨滇海邊，黃洞山沿滇海盤繞；西南和天城門相連、而圓峰聳起和黃洞山對峙的山，是金沙山。這些都是時起時伏，往南附著于大山的土山。金沙山的西部，則滇海向南面沖刷，直逼大山；金沙山的南部，則望鶴山高高聳立朝北俯視，是山塢西部大山北端的最高處。其西邊則將軍山高聳的山崖突起，和望鶴山并排屹立，只是望鶴山北臨金沙山，天城門、將軍山則是北臨滇海而已。黃洞山的西邊，有片陸地往西橫插滇海中，民房環(huán)繞著聚集在上面，名河泊所，是滇海中窄小的居住地；如今河泊所已經(jīng)沒有官員，但滇海中的渡船還在這里停泊。其處正西方和昆陽州相對，往西橫渡滇海，只有二十里；陸路從將軍山往南繞著滇海走，路程是水路的一倍。從天女城繞到金沙山北側(cè)，又走一里半就到了金沙寺。金沙寺門朝北，是盤龍蓮峰師所修建的，寺里很清靜。從寺背后沿著石階上去，是玉皇閣，再往上是真武殿，兩處都建得高大寬敞，而且朝北眺望滇海，擁有海天空闊的地勢。金沙山西麓，則村莊順著彎曲的岸邊連綿不斷，百姓聚集。到張調(diào)治的山樓，吃過飯后登山，在金沙寺中憑欄遠(yuǎn)眺。下山漫步于田畦、水溝邊，觀看張調(diào)治家的人修筑曬場、收谷子。晚上頂著月亮回城，皎潔的月光照得地面如同白晝一樣，但寒冷逼人?；氐较碌莱赃^飯，沒有等候唐元鶴君來就睡了?！蔡凭胍共呕貋恚扇饲皝韱柡?，我早已在夢魂中了?！?/p>

　　十四日在州署中。

　　十五日在州署里。飲完夜酒而散，我又外出拜訪黃沂水。黃家一片寂靜，月光下花影凌亂，只聽到狗叫聲。返回時漫步街頭，恰巧遇到黃沂水，他于是叫送酒到下道門，對著明月而飲。半夜才散。十六日我準(zhǔn)備告別啟程，唐元鶴君對我說：“這幾天因歌童去看病還沒回來，不能痛快地飲酒。我派人去省城叫他來為您送別，您一定要稍稍等候?！蔽也荒芡妻o。

　　十七日、十八日兩天都在州署里。

　　十九日在州署中。夜里月色皎潔而早晨天氣陰沉。二十日、二十一日在州署中。這兩日天氣都是忽晴忽雨。二十二日唐元鶴君為我寫作《癱靜聞骨記》，三次修改之后才完成。然后準(zhǔn)備好酒宴和舞．樂戲曲，并前往邀請楊學(xué)師、趙學(xué)師以及唐大來、黃沂水兄弟，一同宴飲為我餞行。

　　二十三日唐元鶴君又饋贈我棉襖、夾褲，備辦了豐厚的臨別禮物。唐大來為我寫了很多書信，而且寄信給閃次公，也贈送我錢財作路費(fèi)。于是到州署向唐君致謝，為明日一早出發(fā)作準(zhǔn)備。晉寧州位于滇池南岸一片比較開闊的山塢中，州境西邊到金沙山，沿著將軍山抵達(dá)三尖村，和昆陽州界的距離，不超過二十里；東邊到盤龍山頂，和微江府界的距離，不超過十里；北邊到分水河橋，與歸化縣界的距離，不超過五里；南邊伸進(jìn)山塢，與微江府界的距離，不超過十里。總計南北不超過十五里，東西不超過三十里，比不上以山為界的各土司領(lǐng)地的一個角落。

　　晉寧州的河流，只有四通橋下的最大。這條河接納了兩條溪流，二條溪流都在牧羊山下的石壁村匯合。一條是大壩河，是從河澗鋪流來，發(fā)源于關(guān)索嶺，我從前去江川縣時順著大壩河走；一條是大甫河，發(fā)源于鐵爐關(guān)，與新興州分水嶺交界。兩條河匯合后流過四通橋，又分出一半往東流去，灌溉晉寧州北部的土地。流到晉寧州東北，又有盤龍山澗中的水，從州城的東南邊順著城墻往北流，被引為護(hù)城河，然后流下去，和四通橋下往東灌溉土地之水匯合，于是往北流，成為晉寧州與歸化縣的分界線，然后從安江村流出去。這條河是知州唐公新近開通的。

　　晉寧州的兩個屬縣都位于州境東北部，也在滇海東南岸的其余山塢中。歸化縣位于州城北面二十里處，呈貢縣又位于歸化縣北面四十里處。呈貢縣北面就是昆明縣的轄境，東北面是通往板橋的道路，東面是宜良縣的轄境，東南面是羅藏山，是陽宗縣的轄境。歸化縣北部五里處有蓮花洞山，又叫龍洞，有股水從其間流出。羅藏山在歸化縣東部十里處，是盤龍山東北部的主峰，東南面距離激江府四十里。羅藏山高高聳起，總領(lǐng)褲山，與邵甸的梁王山相對，也被稱為梁王山，因為元朝時梁王在這座山上安營扎寨。其西北麓是滇池，東南麓是明湖、撫仙湖。水分成兩邊各流各的，以這座山為分水嶺；水分三派流入其溝壑，也是隨著這座山繞流。這樣說來，那么和邵甸的梁王山相比，羅藏山的氣勢更加磅礴了。其脈從鐵爐關(guān)開始，往東延伸成為關(guān)索嶺，又往東延伸到江川縣北部，成為屈顆巔山，于是往北延伸為羅藏山；再往東延伸到宜良縣西部境內(nèi)，又往北越過楊林所西嶺，再往北越過兔兒關(guān)，又往北聚結(jié)為邵甸梁王山，從而成為果馬山、月狐山的山梁。晉寧州城的四道城門，從前都倒塌毀壞。唐元鶴就任知州，修建城樓，建得極其壯麗。

　　一’晉寧州往東到微江府有六十里，往西到昆陽州有四十里，往南到江川縣有七十里，往北到省會昆明有一百里，東南距離路南州一百五十里，東北距離宜良縣一百六十里，西南距離新興州一百二十里，西北距離安寧州一百二十里。唐元鶴知州最初被任命為陜西省三水縣知縣，因為抵御流寇有功，就被提升為管轄三水縣的鄴州知州，因父母去世而離職服喪，之后到晉寧州補(bǔ)職。他的長子年紀(jì)十五歲，文學(xué)特別優(yōu)秀，寫文章有驚人之語。其余的三個孩子都年幼。唐大來〔名泰〕入選貢生，以贍養(yǎng)母親為由而推辭受選。唐大來的詩文、畫畫、書法都得董其昌三昧。我在家鄉(xiāng)時，陳眉公就先寄信給他說：“我的好友徐霞客，足跡走遍天下，現(xiàn)在要來探訪雞足山以及大來先生。他此行不同于那些有求于平原君的食客，望好好待他?！钡葋淼皆颇鲜〕菚r，我口袋中已空無一文，不能再往前走，當(dāng)初我不知道有唐大來其人可以求告。忽然有一天遇到張石夫，他對我說：“這里的名士唐大來，不能不和他會一次面?！蔽矣斡[高蹺時，聽說唐大來住在傅元獻(xiàn)的別墅，前去尋訪，沒有遇到。返回省城，忽然有人向我拱手行禮說：“您不就是徐霞客嗎？唐大來君等候先生很久了！”這人是周恭先。他和張石夫友善，和張石夫一起先見到唐大來，唐大來就把陳眉公的信讀給他們聽，周恭先又向我誦讀此信。我才知道陳眉公用心周到、情誼真摯，不是世人的友誼所比得上的。唐大來雖然貧窮，卻能不辜負(fù)陳眉公的深厚情意，因和陳眉公是朋友，而把陳眉公的朋友也當(dāng)做自己的朋友。我在窮困時而得到救濟(jì)，是如此地出于意料之外。

　　唐大來，其祖先是浙江省淳安縣籍，明朝初年隨軍隊來到云南省。曾祖唐金，于嘉靖戊子年通過鄉(xiāng)薦，出任福建省邵武府同知，去世后得以隨同入祀名宦祠。祖父唐堯官，子嘉靖辛酉年中解元。父親唐您德，于辛卯年通過鄉(xiāng)薦，出任甘肅省臨挑府同知。都有文集，唐大來將他們的文集合起來刊刻，取名為《紹箕堂集）)，李本寧先生為文集作了序，序文寫得很好。大來依次說起他的前輩，都是一代做官、一代隱居，傳了數(shù)代而不改變，所以其祖父雖然中舉，始終沒有做官而且壽命很長。如今大來雖然沒有中舉，但作詩的文筆是滇南第一，真是無愧于他的祖父。只是他的后代子孫不旺盛，兩個女兒都守寡，而且又沒有弟兄，大來以后的傳揚(yáng)之人，將等待誰呢？大來的岳父是黃麟趾，字伯仁，通過鄉(xiāng)薦出任山東省嘉祥縣知縣，后調(diào)任四川省順慶府口口縣知縣，死于任上。黃麟趾是黃沂水禹甸的父親，黃從月的哥哥b其祖父叫黃明良，于嘉靖乙酉年通過鄉(xiāng)薦，官至貴州省畢節(jié)衛(wèi)兵備道道員，著有《牧羊山人集》。－

　　大來從前往廣南府出去到廣西省，到過我的家鄉(xiāng)，也認(rèn)為廣西省的山水是名勝景觀。他對我說：“從廣南府往東走半天多的路程，有一處叫寶月關(guān)，景致非常奇異。從廣南府往東看，崇山峻嶺橫列為屏障，翠峰擋住遠(yuǎn)方的天空，忽然看到山間有一個洞高高懸在空中，從這個門戶般的洞中直穿出去，光明如同圓圓的月亮掛在云端，真是天門中開。道路從山下繞著往上走進(jìn)洞里，洞似有三四道城門大。洞下邊還有一個洞，溝通云南省、廣西省之間的暗流?！蔽也殚嘃S麟趾寫昭陽關(guān)詩時注釋道：“關(guān)口天生形成石虎頭的形狀，虎視耽耽，令人生畏。氣詩文是：“什么朝代開天辟地？蠻山深遠(yuǎn)向樣開通。五個力士獻(xiàn)上地力，一道關(guān)門天然生成。疆界區(qū)分華夏彝人，關(guān)門猶如虎豹雄踞。驗完憑信愁太陽落山，揚(yáng)鞭催馬從濁流中過?！晨疾檎殃栮P(guān)指的就是此洞，唐大來君稱為寶月關(guān)，又是其別名了。這條路往東去就是廣西省歸順州，我去年冬天被交彝所阻攔，不能順著這條路走。

　　盤龍山蓮峰祖師，名崇照，于元朝至正年間八月十八日去世。他寫下唱詞道：“三界與三涂，何佛祖不由，不破則便有，能破則便無。老僧有吞吐不下，門徒不肯用心修，切忌切忌?！鄙彿遄鎺熎剿夭粚懳淖?，臨死時才寫下這一唱詞，和遺體一起保存。到現(xiàn)在還在這一天舉行“盤龍會”。

　　邵真人名以正，早先叫邵漩，是晉寧州人。他父親叫邵仁，叔父叫邵忠，都是從江蘇省蘇州府遷徙來的。宰輔劉逸追悼邵忠的挽詩中說：“三郎足下風(fēng)云達(dá)，〔邵忠的兒子邵紀(jì)，得到鄉(xiāng)薦。〕小阮壺中日月長?！仓干壅嫒??！场弊钅┮痪溆謱懙溃骸皭澩K州是故鄉(xiāng)。氣見于《州志》?！?/p>

　　晉朝時，晉寧州這一地區(qū)叫寧州，南蠻校尉李毅以持節(jié)的地位鎮(zhèn)守在這里，討伐平定了反叛的五十八部酋長。晉惠帝時，蜀地李雄作亂，李毅死在亂中。女兒李秀有父親的的風(fēng)范，眾人推舉她代理州中的政事，最終打敗叛賊保住州境。到李秀去世時，眾酋長為她建立寺廟。那時寧州所管轄的土地雖然廣大，但持節(jié)駐守的地區(qū)，其實就在晉寧州這里。到唐朝武德年間，因為這一地區(qū)是晉朝寧州統(tǒng)領(lǐng)的地區(qū)，所以設(shè)置晉寧縣。這是晉寧州州名的由來和開始。州里以賢能著名的官員有李毅以及王遜、姚岳等人。到萬歷年間（l573-1619)，蘇州人許伯衡撰寫《州志》，認(rèn)為如今的晉寧州境已經(jīng)沒有古代五十八部那么廣大，以一隅之地潛越晉時整個寧州的祭祀，不符合諸侯祭祀封土內(nèi)山川的古義，于是將其一并刪除，而且將他們的傳記也刪削掉，記載歷史人物只是從我明朝開始。于是使流傳千年的英杰，空有神靈感應(yīng)；一個地區(qū)值得效法的舊事，竟化為塵土，可嘆?。∪欢钜汶m被志書刪削，但他的女兒有廟留在古城；姚岳雖被刪除，而他也有廟立在晉寧州署西面。在這片土地上立下的功績，不是見識短淺的儒生根據(jù)自己的意愿就能消除的。許伯衡認(rèn)為古代寧州土地廣大，如今地域狹小；李毅雖然是治理此地的正宗始祖，但晉寧州不可以祭祀他，猶如嫡長子以外的兒子不能作為正宗繼承人一樣。我認(rèn)為晉寧州就是寧州的嫡長子，不能比做支子；李毅所管轄的五十八部雖然廣大，但都統(tǒng)屬于晉朝寧州；如今雖然支解了五十八部，但五十八部都是寧州的旁出支派，而晉寧州才確實是正宗繼承人。如果晉寧州因為地域狹小而不能祭祀李毅等人，要委托給五十八部去祭祀嗎？五十八部又已支解，更不應(yīng)當(dāng)主持祭祀，這就好比嫡長子因為旁出的庶子眾多，于是互相推委，從而讓大宗的祭祀落空了。如果這樣，那么李毅是這塊地方的宗主，將要像子文擔(dān)心若敖氏那樣得不到后人祭祀嗎？所以我對唐元鶴、唐大來說，應(yīng)該首先把恢復(fù)祭祀李毅作為正事。

　　戊寅（公元１６３８年）

　　十月初一月凌晨起，晴爽殊甚。

　　從三家村啜粥啟行，即西由峽中，已乃與溪別。

　　復(fù)西逾嶺，共三里，人報恩寺。仍轉(zhuǎn)東，二里，過松花壩橋。又循五龍山而南三十里，循省城東北隅南行。已乃轉(zhuǎn)西度大橋，則大溪之水自橋而南，經(jīng)演武場而出火燒鋪橋，下南壩矣。從橋西入省城東門，飯于肆。出南門，抵向所居停處，則吳方生方出游歸化寺未返，余坐待之。抵暮握手，喜可知也。

　　見有晉寧歌童王可程，以就醫(yī)隨吳來，始知方生在唐守處過中秋，甚洽也。

　　初二日余欲西行，往期阮仁吾所倩擔(dān)夫，遇其侄阮玉灣、阮穆聲，詢候甚篤。下午，阮仁吾至寓，以擔(dān)夫楊秀雇約至。余期以五日后再往晉寧，還即啟行。仁吾贐以番帨ｓｈｕì國外來的佩巾香扇。

　　初三日余欲往晉寧，與唐元鶴州守、大來隱君作別。

　　方生言：“二君日日念君。今日按君還省，二君必至省謁見，毋中途相左也。盍少待之？”乃人叩玉灣，并叩楊勝寰，知麗江守相望已久。

　　既而玉灣來顧寓中，知按君調(diào)兵欲征阿迷，然兵未發(fā)而路人皆知之，賊黨益猖狂于江川、澂江之境矣。玉灣謂余：“?？谟惺敲罡?，相近有別墅，已買山欲營構(gòu)為勝地。請備車馬，同行一觀?！庇噢o以晉寧之行不容遲，因在迤西羈停留久也。

　　又云：“緬甸不可不一游。請以騰越莊人為導(dǎo)。”余頷之。

　　初四日余束裝欲早往晉寧，主人言薄暮舟乃發(fā)，不若再飯而行。已而阮玉灣饋榼酒，與吳君分餉之。下午，由羊市直南六里，抵南壩，下渡舟，既暮乃行。是晚西南斗風(fēng)，舟行三十里，至海夾口泊。三鼓乃發(fā)棹，昧爽抵湖南涯北圩口，乃觀音山之東南瀕海處。其涯有溫泉焉。舟人有登浴者，余畏風(fēng)寒，不及沐也。于是掛帆向東南行，二十里至安江村，梳櫛于飯肆。仍南四里，過一小橋，即西村四通橋分注之水，為歸化、晉寧分界處。又南四里，入晉寧州北門，皆昔來暗中所行道也，至是始見田疇廣辟，城樓雄壯焉。入門，門禁過往者不得入城，蓋防阿迷不靖也。既見大來，各道相思甚急。飯而入叩州尊，如慰饑渴，遂留歡晏。夜寢于下道，供帳極鮮整。

　　初五至初七日日日手談下棋內(nèi)署，候張調(diào)治。黃從月、黃沂水禹甸與唐君大來，更次相陪，夜宴必盡醉乃已。

　　初八日飲后，與黃沂水出西門，稍北過陽城堡，即所謂古土城也。其西北為明惠夫人廟，廟祀晉寧州刺史李毅女。夫人功見《一統(tǒng)志》。有元碑，首句云：“夫人姓楊氏，名秀娘，李毅之女也。”既曰“李女”，又曰“姓楊”，何謬之甚耶？豈夫人之夫乃姓楊耶？然辭不達(dá)甚矣。人傳其內(nèi)猶存肉身，外加髤ｘｉē赤黑色漆焉，故大倍于人。余不信。沂水云：“昔年鼠傷其足，露骨焉。不妄也?！笔侨?，州幕傅良友來拜，且饋榼醴。傅，江西德化人。

　　初九日余病嗽，欲發(fā)汗，遂臥下道。

　　初十日嗽不止，仍臥下道。唐君晨夕至榻前，邀諸友來看，極殷綣情意深長。

　　十一日余起，復(fù)入內(nèi)署。蓋州治無事，自清晨邀以入，深暮而出，復(fù)如前焉。是日，傅幕復(fù)送禮。余受其雞肉，轉(zhuǎn)寄大來處。下午，傅幕之親姜廷材來拜。姜，金溪人。

　　十二日唐州尊饋新制長褶棉被。余入謝，并往拜姜于傅署，遇學(xué)師趙，相見藹藹ǎｉ人數(shù)眾多。及往拜趙于學(xué)齋，遇楊學(xué)師，交相拜焉。

　　詢趙師：“陸涼有何君巢阿否？”趙，陸涼人，故詢之。

　　趙言：“陸涼無之。當(dāng)是浪穹人。然同宦于浙中，相善?！壁w君升任于此，過池州，問六安何州君，已丁艱父母死為丁艱去矣。四月初至鎮(zhèn)遠(yuǎn)，其所主居停之家，即何所先主者，是其歸已的。但余前聞一僧言，貴州水發(fā)時，城中被難者，有一浙江鹽官，扛二十余，俱遭漂沒，但不知其姓。以趙君先主鎮(zhèn)遠(yuǎn)期計之，似當(dāng)其時，心甚惴惴，無可質(zhì)問也。

　　從陳木叔集中，轉(zhuǎn)得二知己，為吳太史淡人及何六安巢阿，俱不及面。豈淡人為火斃于長安，今又有此水阨？若果爾，何遇之奇也！

　　十三日州尊赴楊貢生酌。

　　張調(diào)治以騎邀游金沙寺，以有莊田在其西麓也。出西門，見門內(nèi)有新潤之房頗麗，問之，即調(diào)治之兄也。

　　名，以鄉(xiāng)薦任常州判，甫自今春抵家。

　　以讒與調(diào)治不睦。

　　出西門，直西行田塍中，路甚坦。其塢即南自河澗鋪直北而出者，至此乃大開洋，北極于滇池焉。

　　西界山東突瀕塢者，為牧羊山；北突而最高者，為望鶴山，其北走之余脈為天城；又西為金沙，則散而瀕海者也。東界山西突而屏誠南者，為玉案山；北峙而最高者，為盤龍山；其環(huán)北之正脊，為羅藏山，則結(jié)頂而中峙者也。州治倚東界之麓。大堡、河澗合流于西界之麓，北出四通橋，分為兩流：一直北下滇海；一東繞州北入歸化界，由安江村人滇海。經(jīng)塢西行三里，上溪堤，有大石梁跨溪上，是為四通橋。由橋西直上坡，為昆陽道。西北由岐一里半，為天女城，上有天城門遺址，古石兩疊，如雕刻亭檐狀。昔李毅之女秀，代父領(lǐng)鎮(zhèn)時，筑城于此，故名。

　　城阜斷而復(fù)起，西北瀕湖者，其山長繞。為黃洞山；西南并天城而圓聳夾峙者，為金沙山。此皆土山斷續(xù)，南附于大山者也。

　　金沙之西，則滇海南漱而入，直逼大山；金沙之南，則望鶴山高擁而北瞰，為西界大山北隅之最。其西則將軍山聳崖突立，與望鶴駢峙而出，第望鶴則北臨金沙，天城、將軍則北臨滇海耳。黃洞山之西，有洲西橫海中，居廬環(huán)集其上，是為河泊所，乃海子中之蝸居也；今已無河泊官，而海子中渡船猶泊焉。其處正西與昆陽對，截湖西渡，止二十里；陸從將軍山繞湖之南，其路倍之。由天女城盤金沙山北夾，又一里半而入金沙寺。寺門北向，盤龍蓮峰師所建也，寺頗寂寞。由寺后拾級而上，為玉皇閣，又上為真武殿，俱軒敞，而北向瞻湖，得海天空闊之勢。山之西麓，則連村倚曲，民居聚焉。

　　入調(diào)治山樓，飯而登出，憑眺寺中。

　　下步田畦水曲，觀調(diào)治家人筑場收谷。戴月入城，皎潔如晝，而寒悄逼人。還飯下道，不候唐君而臥。唐君夜半乃歸，使人相問，余已在夢魂中矣。

　　十四日在署中。

　　十五日在州署。夜酌而散，復(fù)出訪黃沂水。其家寂然，花陰歷亂，惟聞犬聲。還步街中，恰遇黃，黃乃呼酒踞下道門，當(dāng)月而酌。中夜乃散。

　　十六日余欲別而行，唐君謂：“連日因歌童就醫(yī)未歸，不能暢飲。

　　使人往省召之，為君送別，必少待之?！坝嗖荒軈s。

　　十七、十八日皆在州署。

　　十九日在州署。夜月皎而早陰霾。

　　二十日、二十一日在州署。兩日皆倏雨倏霽忽雨忽晴。

　　二十二日唐君為余作《瘞ｙì掩埋靜聞骨記》，三易稿而后成。已乃具酌演優(yōu)演出效舞，并候楊、趙二學(xué)師及唐大來、黃沂水昆仲，為同宴以餞。

　　二十三日唐君又饋棉襖、夾褲，具厚贐焉。唐大來為余作書文甚多，且寄閃次公書，亦以青蚨ｆū表蚨即錢之意贐。

　　乃人謝唐君，為明日早行計。

　　晉寧乃滇池南一塢稍開，其界西至金沙山，沿將軍山抵三尖村，與昆陽界，不過二十里；東至盤龍山頂，與澂江界，不過十里；北至分水河橋，與歸化界，不過五里；南入山塢，與澂江界，不過十里?？傆嬆媳辈贿^十五里，東西不過三十里，不及諸蠻酋山徼一曲也。

　　晉寧之水，惟四通橋為大。其內(nèi)有二溪，俱會于牧羊山下石壁村。一為大壩河，即河澗鋪之流，出自關(guān)索嶺者，余昔往江川由之；一為大甫河，出自鐵爐關(guān)者，與新興分水之嶺界。二水合而出四通橋，又分其半，東灌州北之田。至州東北，又有盤龍山澗之水，自州城東南隅，循城北流，引為城濠，而下合于四通東灌之水，遂北為歸化縣分界，而出安江村。其河乃唐公新浚者。

　　晉寧二屬邑俱在州東北境，亦鎮(zhèn)海東南之余塢也。歸化在州北二十里，呈貢又在歸化北四十里。

　　呈貢北即昆明縣界，東北即板橋路，東即宜良界，東南即羅藏山，陽宗界。歸化北五里有蓮花洞山，一名龍洞，有水出其間。羅藏山在歸化東十里，盤龍山東北之主峰也，東南距澂江府四十里。其山高聳，總挈眾山，與邵甸之梁王山對，亦謂之梁王山，以元梁王結(jié)寨其上也。

　　西北麓為滇池，東南麓為明湖、撫仙湖。

　　水之兩分其歸者，以此山為界；水之三匯其壑者，亦以此山為環(huán)。然則比邵甸梁王，此更磅礡矣。其脈自鐵爐關(guān)東度為關(guān)索嶺，又東為江川北屈顙巔山，遂北走為此山；又東至宜良縣西境，又北度楊林西嶺，又北過兔兒關(guān)，又北結(jié)為邵甸梁王山，而為果馬、月狐之脊焉。

　　晉寧四門，昔皆傾記。唐元鶴蒞任，即修城建樓，極其壯麗。

　　晉寧東至澂江六十里，西至昆陽四十里，南至江川七十里，北至省會一百里，東南至路南州一百五十里，東北至宜良一百六十里，西南至新興州一百二十里，西北至安寧州一百二十里。

　　唐晉寧初授陜西三水令，以御流寇功，即升本州知州，以憂歸，補(bǔ)任于此。乃郎年十五歲，文學(xué)甚優(yōu)，落筆有驚人語。

　　余三子俱幼。

　　唐大來名泰選貢，以養(yǎng)母繳引辭不受選，詩畫書俱得董玄宰即董其昌三昧。余在家時，陳眉公即先寄以書云：“良友徐霞客，足跡遍天下，今來訪雞足并大來先生。此無求于平原君者，幸善視之。”比至滇，余囊已罄，道路不前，初不知有唐大來可告語也。

　　忽一日遇張石夫謂余曰：“此間名士唐大來，不可不一晤?！庇嘤胃邖i時，聞其在傅玄獻(xiàn)別墅，往覓之，不值。

　　還省，忽有揖余者曰：“君豈徐霞客耶？唐君待先生久矣！”其人即周恭先也。周與張石夫善，與張先晤唐，唐即以眉公書誦之，周又為余誦之。始知眉公用情周摯，非世誼所及矣。

　　大來雖貧，能不負(fù)眉公厚意，因友及友。余之窮而獲濟(jì)，出于望外如此。

　　唐大來，其先浙之淳安籍，國初從戎于此。曾祖金，嘉靖戊子鄉(xiāng)薦，任邵武同知，從祀名宦。祖堯官，嘉靖辛酉（公元１５６１年）解元。父懋德，辛卯（公元１５９１年）鄉(xiāng)薦，臨洮同知。

　　皆有集，唐君合刻之，名《紹箕堂集》，李本寧先生為作序，甚佳。

　　大來言歷數(shù)先世，皆一仕一隱，數(shù)傳不更，故其祖雖發(fā)解，竟不仕而年甚長。今大來雖未發(fā)解，而詩翰為滇南一人，真不忝不愧厥祖也。但其胤嗣ｙìｎｓì后代未耀，二女俱寡，而又旁無昆季，后之顯者，將何待乎？

　　大來之岳為黃麟趾，字伯仁，以鄉(xiāng)薦任山東嘉祥令，轉(zhuǎn)四川順慶府縣令，卒于任，即黃沂水禹甸之父、從月之兄也。其祖名明良，嘉靖乙酉（公元１５２５年）鄉(xiāng)薦，仕至畢節(jié)兵憲，有《牧羊山人集》。

　　大來昔從廣南出粵西，抵吾地，亦以粵西山水之勝也。

　　為余言：“廣南府東半日多程，有寶月關(guān)甚奇。從廣南東望，崇山橫障，翠截遙空，忽山間一孔高懸，直透中扃，光明如滿月綴云端，真是天門中開。路由其下盤臍而入，大若三四城門。其下旁又一竅，潛通滇粵之水。”予按黃麟趾昭陽關(guān)詩注云：“關(guān)口天成一石虎頭，耽耽可畏。”詩曰：“何代鑿鴻濛？巒山窈窕（ｙǎｏｔｉǎｏ）通，五丁輸?shù)亓ΑＲ桓[自天工。域畛華彝界，關(guān)當(dāng)虎豹雄。棄繻愁日暮，驅(qū)策亂流中?！卑凑殃柤创硕匆玻凭^之寶月者，又其別名耳。此路東去即歸順，余去冬為交彝所梗，不能從此。盤龍山蓮峰祖師，名崇照，元至正間以八月十八日涅槃。

　　作偈唱詞曰：“三界與三涂，何佛祖不由，不破則便有，能破則便無。老僧有吞吐不下，門徒不肯用心修，切忌切忌?！睅熕夭涣⑽淖?，臨去乃為此，與遺蛻俱存。至今以此日為“盤龍會”云。

　　邵真人以正，初名璇，晉寧人。其父名仁，叔名忠，俱由蘇州徙遷移。閣老劉逸挽忠詩有曰：“三郎足下風(fēng)云達(dá)，忠子玘，領(lǐng)鄉(xiāng)薦。

　　小阮壺中日月長。

　　即真人?！澳┚溆衷唬骸睈澩K州是故鄉(xiāng)。“見《州志》。晉時，晉寧之地曰寧州，南蠻校尉李毅持節(jié)鎮(zhèn)此，討平叛酋五十八部?；莸蹠r，李雄亂，毅死之，女秀有父風(fēng)，眾推領(lǐng)州事，竟破賊保境，比卒，群酋為之立廟。是時寧州所轄之境雖廣，而駐節(jié)之地，實在于此。至唐武德中，以其為晉時寧州統(tǒng)會之地，置晉寧縣。此州名之所由始也。州名宦向有李毅及王遜、姚岳等。迨萬歷間吳郡許伯衡修《州志》，謂今晉寧州地已非昔時五十八部之廣，以一隅而僭通部之祀，非諸侯祭封內(nèi)山川義，遂一并撤去之，并《志傳》亦削去，只自我朝始。

　　遂令千載英靈，空存肹ｘīｘｉ?。睿缟耢`感應(yīng)，一方故實，竟作塵灰，可嘆也！然毅雖削，而其女有廟在古城，岳雖去，而岳亦有廟在州西，有功斯土，非豎儒無見識之文人所能以意滅者也。許伯衡謂昔時寧州地廣，今地狹，李毅雖嫡祖，晉寧不得而祀之，猶支子之不得承祧祀大宗即長房也。余謂晉寧乃嫡冢正妻所生長子，非支子比，毅所轄五十八部雖廣，皆統(tǒng)于晉寧，今雖支分五十八部，皆其支庶，而晉寧實承祧之主。若晉寧以地狹不祀，將委之五十八部乎？

　　五十八部復(fù)以支分，非所宜祀，是猶嫡冢以支庶眾多，互相推委，而虛大宗之祀也。

　　然則李毅乃一方宗主，將無若敖之恫即無子嗣之憂患乎？故余謂唐晉寧、唐大來，首以復(fù)祀李毅為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