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書_列傳卷五十六部分譯文

查閱典籍：《宋書》——「宋書·列傳卷五十六」原文

　　孔琳之字顏琳，會稽山陰人。祖父孔沈是晉朝的丞相掾。父親孔貵，是光祿大夫。

　　孔琳之剛強(qiáng)正直，有志向有能力，喜愛讀書作文，通曉音樂，特別會寫草書和隸書。本郡任命他當(dāng)主簿，沒有應(yīng)命，后來他被征用為本國的常侍?；感o佐晉朝官拜太尉，用孔琳之為西閣祭酒?；感r朝廷議論，想廢除金錢，用谷子和布帛交換。孔琳之論述此事說：“《洪范》中說的八大政事，把貨幣放在吃飯后面，難道不是因為交易行為是日常生活的最重要的一項嗎？如果不讓金銀為貨幣，百姓把精力投在鑄錢上，那么必定妨礙他們做其他事，所以禁止百姓造錢是對的。今日農(nóng)民只管種谷物，手工業(yè)者只管制造工具，士農(nóng)工商各人只管經(jīng)營他們的事業(yè)。又有哪個人用心于造錢呢？所以圣人制造無用的錢，而使有用的物質(zhì)流通，既沒有浪費多余費用，又減輕運輸?shù)钠D難。這就是貨幣表現(xiàn)為龜殼貝殼，歷朝歷代都沒有廢除的原因。谷物布帛是寶貝，用來作為吃飯穿衣。如果今天把其中一部分劃分出來作為貨幣，那么必定有很多損害。而且谷物布匹在商販的手中損壞，在加減乘除中消耗。這樣做的弊端，古人已說得很清楚。所以鐘繇說：‘奸詐的百姓，爭著用濕谷物來抬高價值，制造薄薄的布帛充作貨幣?！捍鷼v朝用嚴(yán)刑懲治，但沒有效果。所以司馬芝認(rèn)為用錢不僅使國家富裕，也可以減少刑罰。貨幣之所以沒有采用完全由于戰(zhàn)亂長期存在，以至廢棄是有原因的，漢代末年便是這樣。今日錢已使用，再廢除它，那么百姓一下子便失去了他的錢財。如今搜集天下的谷物，以滿足天下人的飲食需要，有的倉庫充足，有的只是斗把左右的儲存，自然是貧窮百姓依靠富人，達(dá)到這一步，完全依靠貨幣。一旦廢除貨幣，那便是被拋棄的東西，有錢無糧的百姓都坐而待斃，這是廢除金錢馬上會產(chǎn)生的禍害。況且今日用錢的地方不窮，用谷的地方也不富。另外人民用錢已習(xí)慣了，改變它必然導(dǎo)致混亂。俗話說：‘獲利不超過一百倍，人們是不會改換他的職業(yè)的。’況且錢比谷物用起來更方便，魏明帝時，廢除貨幣用谷交換，三十年時間，因為不方便人民生活，于是朝中進(jìn)行大討論，深通政治經(jīng)濟(jì)的大人物，無不認(rèn)為應(yīng)該再用錢，人民沒有反對意見，朝中沒有異議。那個時代尚且舍棄谷物而用錢作為交換工具，足以說明用谷物交換的弊端，已被當(dāng)年的人們深深認(rèn)識。世人或者認(rèn)為魏朝不用錢很長時間，積累了很多錢，所以最后又用了錢，有利公家有利于國。其實并非如此。當(dāng)年晉文公之所以后賞賜舅犯，而先賞獎成季的忠信才謀，就是因為他認(rèn)為權(quán)謀雖然有利于一時，不如誠信有利于萬世。魏國時一些名臣賢人在朝，君子并列，仔細(xì)謀劃天下，商討有利有害的各種大事，決定經(jīng)營國家的根本方法。如果谷物確實比貨幣方便，應(yīng)該不只追求一時的方便，而離開永遠(yuǎn)有用的順利，這是顯而易見的。這實際上是因為積累的弊端太多而想變革，改造舊的方式罷了。晉孝武帝末年，天下安寧，風(fēng)調(diào)雨順，五谷豐登。百姓樂業(yè)，自然谷物豐收，布帛充滿，幾乎家家豐衣足食，從這時的史實來看，錢也不妨礙人民的富裕。近些年來戰(zhàn)亂不斷發(fā)生，饑荒交迫。貧寒沒有解決，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明公既然拯救天下，撥亂反正，改革制度，崇尚根本的教化，重視增加農(nóng)業(yè)投資，給人民因時制宜，順其自然，游子蕩夫迷途知返，追逐末利的人自然止息，基本上達(dá)到了大家努力種田種地，曠野沒能多余的土地了。從這往前走，太平之日必然可以達(dá)到，更不用擔(dān)心衣服飲食了。我認(rèn)為拯救時代弊病，不需要廢去金錢?！?/p>

　　桓玄又打算恢復(fù)肉刑?？琢罩J(rèn)為：“唐堯虞舜制定刑律，夏禹建立法制。大概因為敦樸和刻薄的風(fēng)俗不同，但是達(dá)到政治清平的方法一樣，寬容和嚴(yán)厲交替使用，不斷地改變政策適應(yīng)時代?！渡袝氛f：‘刑罰有的時代重，有的時代輕?！f的是刑法隨時代變化而變化。三代時期，風(fēng)俗淳樸，政事簡明，所以當(dāng)時很少有人犯法；世紀(jì)末期，風(fēng)俗巧偽而政事繁多，所以人們動不動便觸犯刑法。如果三千條刑法在世紀(jì)末通用，必然導(dǎo)致鞋價上漲的問題，這正是五帝法律不一樣，肉刑不可以全部恢復(fù)的原因。漢文帝表現(xiàn)他的仁厚心腸，感概重新做人的道路未能打開，于是改變古代的法令，在當(dāng)時被稱為刑法廢除的時代。名義上是輕了，實際上刑法反而重了，反而更加傷害百姓。所以孝景帝即位后，繼續(xù)緩和減輕刑罰。刑罰緩和以后而百姓又目無法紀(jì)。因刑罰又威懾不了邪惡的人，就要使刑罰達(dá)到適中。這也是古人加以稱贊，歷代詳加商討但又沒有解決的問題。兵荒之后，人民犯法更多。斬首的刑罰，本來是斬去右腳趾。漢文帝一錯，沿襲而沒有改變，所以前人感到遺憾，研究它們而又沒有得到解決。鐘繇、陳群的看法小有不同，但都希望用斬去右腳趾代替砍頭。如果按他們說的去做，必然使很多人活下去。免除死亡，刑法確實是減輕了，但人們對于明顯的處罰總是謹(jǐn)慎的，對于看不清的東西總是忽視的，忽視遠(yuǎn)方的東西，注意眼前的現(xiàn)象，所以古人鼎盤之上刻有箴言，把用韋玉做的弦佩帶在身上，用以警戒自己細(xì)微的地方。況且小人們尤其糊涂，眼中看不見的東西，便忽視而不戒備，每日呈現(xiàn)在眼前的，便心驚肉跳。由此看來，犯了重罪必須處罰，犯了輕罪也不能逃避懲處。這樣就可以保全人們的性命，使人口增加，仁心救人，功效顯著。另外今日所可憂慮的，逃犯首先需要考慮。多次反叛的沒有消除，應(yīng)該讓那些逃亡的人無處藏身，用以警戒還未觸犯刑律的人，永遠(yuǎn)鏟除罪惡的根源。至于其他的法條，應(yīng)該按老刑罰來。這還談不上適中，可貴的是窺一斑而知全豹，立一條而增進(jìn)全面地改革?！?/p>

　　桓玄喜歡別人依附順從于他，但是孔琳之不能這樣，所以不被其賞愛。孔琳之接著升任楚臺員外散騎侍郎。遇到母親去世，離官去職。守孝期滿，被任為司徒左西掾。他又以父親退休為名辭讓了。當(dāng)時司馬休之當(dāng)會稽內(nèi)史、后將軍，仍以孔琳之為長史?？琢罩赣H去世，他又辭官了。守孝期滿，補任太尉主簿、尚書左丞、揚州治中從事史，在任上都很稱職，成績顯著。

　　當(dāng)時要求朝中大臣談?wù)摵完愂鼋ㄗh。一些人認(rèn)為應(yīng)該修治學(xué)校，減輕刑罰，明確職責(zé)和賞罰條例，舉薦人才，重視農(nóng)業(yè)，緩輕征役。孔琳之在眾人建議之外又提議說：“璽書和官印，為的是明確官職真假，向人們表示它的權(quán)威。官員中沒有比皇帝更大的，爵位沒有比公侯更顯貴的。而傳國璽寶，歷代連續(xù)使用。繼封的文印，也是代代相傳，它的可貴在于古老和沿襲，而不需要改換制造。今日只有尉官這一職務(wù)，只用一種印綬。至于朝中內(nèi)外各種官職，每次升任便全部改換印綬，研究它的本來意義，我還是不能明白為什么。如果認(rèn)為每個官員姓氏不同，和繼承的情況不同，那么還不像不同朝代的差異。如果談官職的尊卑，雖然公卿的官職很高貴，但沒有帝王那么重要。如果因為某官曾遭受斬殺的懲罰，同時也忌諱那個官職，那么漢朝用秦朝的傳國璽，保存了四百年，沒有聽說秦子嬰因為本身被殺國破家亡，而漢帝王便沒有用傳國璽的。以帝王公侯如此尊貴的身份在傳國璽的使用上毫無懷疑，普通的卑小官職，又為什么嫌惡前人用的官印呢？在古籍上沒聽說這種情況，按事推理也不合道理。反而一年到頭，不斷地刻印鑄印，浪費工夫，消耗物質(zhì)。金銀銅鐵的花費，簡直說不清有多少，這是不能繼承優(yōu)良傳統(tǒng)使政治簡明易行的。我認(rèn)為各個官職都各用一種印綬，不需反復(fù)改鑄。如果有新設(shè)置的官，或者官員多印綬少，或者印文消失，然后才能鑄造，那么上則有利于國家，不僅是小的好處?！?/p>

　　又說：“喪事的辦理，在古代的典籍中沒有記載，完全是從后世興起的。老習(xí)慣成為規(guī)矩，成為一般的風(fēng)俗。上自天子，下至百姓，這樣做確實有原因，突然改革必然驚駭耳目。然而這些習(xí)慣如果不和人情相關(guān)，反而害了百姓。保存它們未必有用。去掉它們未必有害。而且該嚴(yán)格遵守古人禮法，改革后來的弊端。況且又損害人們的財物，成為人們的負(fù)擔(dān)呢。凡是士人的喪事儀式，都從百姓的里巷中傳出，每次有這樣的事，動不動便花費幾十萬，損害人民的財產(chǎn)和氣力，但是并沒有好處。至于寒族平民，則家家竭盡全力。雖然有的家徒四壁，無不傾家蕩產(chǎn)。而所謂的葬禮，怎么到這步田地呢？我認(rèn)為應(yīng)該遵守古代的葬禮，罷除過分的禮儀，懲罰那些不遵法規(guī)的人，向其余的人示儆。”又說：“當(dāng)年戰(zhàn)亂頻繁，饑荒不斷，米谷布匹綢緞都很昂貴，之后米的價格平復(fù)了，而綢布在今日反而貴了一倍。布帛綢緞價格既然昂貴，養(yǎng)蠶的人就多了，人們雖然加倍的勤勞，但它的高價總跌不下來。我認(rèn)為導(dǎo)致這樣的原因是有的。在大亂之前，軍隊衣服只用鎧甲而已，至于軍袍軍襖和軍襯衫必須打仗時才發(fā)，平時把它們放在倉庫中，永遠(yuǎn)不會有損害。如今的儀仗部隊和游行的使者，或者警衛(wèi)士兵參加和迎送儀式的軍人，都用軍袍軍襖，不僅某一軍府，甚至其他各部隊都是如此。布綢容易損壞，不能長久保存，而且白天用它們來防寒，夜晚用它們來寢睡，不用一年便會毀壞。每年蠶棉豐收，容易按租稅折價購買，另外各軍府紛紛收購，動不動有幾千，所以布帛一直昂貴，確實因為如此，私人的衣服因此而缺乏，而官府又為它而虧空。我認(rèn)為像待衛(wèi)部隊，是必需它們的，其余的部隊則必須仍舊用鎧甲，小小迎來送往的儀式，只應(yīng)分配軍仗器械，不用鎧甲和軍襖。用的人少了，布帛的價格自然跌落?！?/p>

　　他又說：“不以樸素的飲食為恥，只有君子能夠做到。佳肴美宴，崇尚奢侈，已很長久了。今日雖然不斷地改正，但這個風(fēng)氣仍未改變。他們真正喜歡吃的不過是一種菜肴，而吃起來卻有一大桌子，除了滿足口腹的欲望之外，都是為了悅?cè)硕?。富人用它們夸耀自己，窮人因此而竭資殫產(chǎn)。這樣本來是人們非常痛恨的，但誰也無法不做。我認(rèn)為應(yīng)該粗略地制定規(guī)則，使奢侈和節(jié)儉達(dá)到一個適中的比例，如果有人還不改正，加以貶斥；那么節(jié)儉美德的教化，馬上便可傳播。”

　　孔琳之遷任尚書吏部郎。義熙六年(410)高祖兼平西將軍，用他當(dāng)長史，又用他當(dāng)大司馬瑯笽王的從事中郎，任命他為高祖的平北、征西將軍長史，再升他當(dāng)侍中。宋國剛剛建立。任他為宋國侍中。再出外當(dāng)吳興太守。又因公免職。

　　永初二年(421)，孔琳之當(dāng)御史中丞?？琢罩〞苑桑瑘?zhí)法嚴(yán)明公正。他彈劾尚書令徐羨之說：“我聽說臣子侍奉上司以守法為恭敬，而對下人以威嚴(yán)為整齊，然后朝廷法律明白，任事必然嚴(yán)肅。這個規(guī)矩一被打亂，那么法制便會崩潰。我在本月七日參加皇太子的正會。會完了車準(zhǔn)備回去，和其他人在門邊等待。有一個人乘了一匹馬在我的車前逮捕一個人并叫拉了開去。那個人一邊罵一邊捉人審問加以逮捕。每有公事，我常常擔(dān)心引起麻煩，叫手下人不要多管。而那個人叫罵不止，我便叫人把他叫來。那人不肯下馬，連叫大喊，有兩個威儀士兵走來，打我的收逮那人的部下。尚書令省事倪宗又牽威儀士兵的手，打我的部屬。倪宗說：‘中丞怎么能行兇，敢抓令公的人。凡是中丞逮捕的，威儀們都可以捆起帶走?！医惺窒氯?，一點也不要動手，但他們氣焰猖獗，好久才散去。又有一群人在我的車旁，逮捕樊馬子，又一起按住馬子叫他跪在地下，把他帶走，不能回到御史臺。我想他們抓人是不法的，又沒有證據(jù)，而倪宗敢憑借權(quán)勢肆無忌憚，帶走有罪的人。尚書令徐羨之和我都乘坐車子。而鬧出這樣的事，兇氣囂張，有的說是徐羨之不禁止下人，有的說是徐羨之禁止了但沒有效果。放縱罪人而不禁止，不符合國法，禁止而沒有效果又說不通。罪犯侵犯法官，如此猖獗，容允倪宗等，一點也不糾彈，損害國家的權(quán)威，不成大臣的體統(tǒng)，不對他加以制裁，法律又有什么地位。徐羨之在朝廷為首要官員，外面管大小事務(wù)，朝廷寄巨大的希望于他，是官員的模仿對象。他卻不能守朝廷的法規(guī)，嚴(yán)肅風(fēng)紀(jì)，以致使部屬放縱，凌辱法官。兇惡的氣焰，從京城竄起，真是自己有矮墻而親自逾越。而倪宗為搶奪的主犯。徐羨之放開不問，對這幾種不法行為，應(yīng)該加以懲罰。我請求免除徐羨之的官職，以公的身份回到自己家里。倪宗等人的搶走犯人的罪行，我已經(jīng)叫掌故的御史根據(jù)實情加以控告?！备咦嫦略t書說：“小人們難以管制，司空不用牽涉，其余按奏文處理?！毙炝w之當(dāng)朝廷第一大官，不想讓別人看他犯了法。當(dāng)時徐羨之兼揚州刺史，孔琳之的弟弟孔璩之當(dāng)他的治中。徐羨之叫孔璩之勸說孔琳之叫他算了?？琢罩煌??？阻持畧詻Q要他這樣?？琢罩f：“我觸犯宰相，只不過我一人有害，你絕對不會被我株連，何必這么為人效勞呢？”于是朝中百官震動，不敢犯法。高祖很稱贊他，經(jīng)過蘭臺處時親自看他。孔琳之又兼任本州大中正，再遷祠部尚書。他不經(jīng)營財物，家中尤其貧困。

　　景平元年(423)，孔琳之去世，享年五十五，被追認(rèn)為太常。他的兒子孔邈，有父親風(fēng)格，官至揚州治中從事史?？族愕膬鹤涌?.，另有傳記，孔..的弟弟道存，在世祖大明年間，歷任黃門吏部郎，臨海王劉子頊前軍長史，南郡太守。晉安王劉子勛開建偽府，孔道存當(dāng)侍中，代管雍州事務(wù)，劉子勛失敗后他自殺了。

　　謝瞻、孔琳之

　　謝瞻，字宣遠(yuǎn)，一名檐，字通遠(yuǎn)，陳郡陽夏人，衛(wèi)將軍晦第三兄也。年六歲， 能屬文，為《紫石英贊》、《果然詩》，當(dāng)時才士，莫不嘆異。初為桓偉安西參軍， 楚臺秘書郎。瞻幼孤，叔母劉撫養(yǎng)有恩紀(jì)，兄弟事之，同于至親。劉弟柳為吳郡， 將姊俱行，瞻不能違，解職隨從，為柳建威長史。尋為高祖鎮(zhèn)軍、瑯邪王大司馬參 軍，轉(zhuǎn)主簿，安成相，中書侍郎，宋國中書、黃門侍郎，相國從事中郎。

　　弟晦時為宋臺右衛(wèi)，權(quán)遇已重，于彭城還都迎家，賓客輻輳，門巷填咽。時瞻 在家，驚駭謂晦曰：“汝名位未多，而人歸趣乃爾。吾家以素退為業(yè)，不愿干預(yù)時 事，交游不過親朋，而汝遂勢傾朝野，此豈門戶之福邪？”乃籬隔門庭，曰：“吾 不忍見此?！奔斑€彭城，言于高祖曰：“臣本素士，父、祖位不過二千石。弟年始 三十，志用凡近，榮冠臺府，位任顯密，福過災(zāi)生，其應(yīng)無遠(yuǎn)。特乞降黜，以保衰 門。”前后屢陳。高祖以瞻為吳興郡，又自陳請，乃為豫章太守?；藁蛞猿⒚苁?語瞻，瞻輒向親舊陳說，以為笑戲，以絕其言?；匏旖ㄗ裘?，任寄隆重，瞻愈 憂懼。

　　永初二年，在郡遇疾，不肯自治，幸于不永。晦聞疾奔往，瞻見之，曰：“汝 為國大臣，又總?cè)种兀f里遠(yuǎn)出，必生疑謗?！睍r果有訴告晦反者。瞻疾篤還都， 高祖以晦禁旅，不得出宿，使瞻居于晉南郡公主婿羊賁故第，在領(lǐng)軍府東門。瞻曰： “吾有先人弊廬，何為于此！”臨終，遣晦書曰：“吾得啟體幸全，歸骨山足，亦 何所多恨。弟思自勉厲，為國為家?！彼熳洌瑫r年三十五。

　　瞻善于文章，辭采之美，與族叔混、族弟靈運相抗。靈運父瑛，無才能。為秘 書郎，早年而亡。靈運好臧否人物，混患之，欲加裁折，未有方也。謂瞻曰：“非 汝莫能?！蹦伺c晦、曜、弘微等共游戲，使瞻與靈運共車；靈運登車，便商較人物， 瞻謂之曰：“秘書早亡，談?wù)咭嗷ビ型??！膘`運默然，言論自此衰止。

　　弟晙，字宣鏡，幼有殊行。年數(shù)歲，所生母郭氏，久嬰痼疾，晨昏溫清，嘗藥 捧膳，不闕一時，勤容戚顏，未嘗暫改。恐仆役營疾懈倦，躬自執(zhí)勞。母為病畏驚， 微踐過甚，一家尊卑，感爵至性，咸納屢而行，屏氣而語，如此者十余年。初為 州主簿，中軍行參軍，太子舍人，俄遷秘書丞。自以兄居權(quán)貴，己蒙超擢，固辭不 就。徐羨之請為司空長史，黃門郎。元嘉三年，從坐伏誅，時年三十一。有詔宥其 子世平，又早卒，無后。

　　孔琳之，字彥琳，會稽人。祖沈，晉丞相掾。父曌，光祿大夫。琳之強(qiáng)正有志 力，好文義，解音律，能彈棋，妙善草隸?？っ鞑?，不就，后辟本國常侍?；感?輔政為太尉，以為西閣祭酒。桓玄時議欲廢錢用谷帛，琳之議曰：“《洪范》八政， 以貨次食，豈不以交易之所資，為用之至要者乎？若使不以交易，百姓用力于為錢， 則是妨其為生之業(yè)，禁之可也。今農(nóng)自務(wù)谷，工自務(wù)器，四民各肄其業(yè)，何嘗致勤 于錢。故圣王制無用之貨，以通有用之財，既無毀敗之費，又省運置之苦，此錢所 以嗣功龜貝，歷代不廢者也。谷帛為寶，本充衣食，今分以為貨，則致?lián)p甚多。又 勞毀于商販之手，耗棄于割截之用，此之為敝，著于自曩。故鐘繇曰：‘巧偽之民， 競蘊濕谷以要利，制薄絹以充資?！菏乐埔試?yán)刑，弗能禁也。是以司馬芝以為用 錢非徒豐國，亦所以省刑。錢之不用，由于兵亂積久，自至于廢，有由而然，漢末 是也。今既用而廢之，則百姓頓亡其財。今括囊天下之谷，以周天下之食，或倉庾 充衍，或糧靡斗儲，以相資通，則貧者仰富，致之之道，實假于錢。一朝斷之，便 為棄物，是有錢無糧之民，皆坐而饑?yán)?，此斷錢之立敝也。且據(jù)今用錢之處不為貧， 用谷之處不為富。又民習(xí)來久，革之必惑。語曰：‘利不百，不易業(yè)。’況又錢便 于谷邪？魏明帝時，錢廢谷用，三十年矣。以不便于民，乃舉朝大議。精才達(dá)治之 士，莫不以為宜復(fù)用錢，民無異情，朝無異論。彼尚舍谷帛而用錢，足以明谷帛之 弊，著于已試。世或謂魏氏不用錢久，積累巨萬，故欲行之，利公富國。斯殆不然。 昔晉文后舅犯之謀，而先成季之信，以為雖有一時之勛，不如萬世之益。于時名賢 在列，君子盈朝，大謀天下之利害，將定經(jīng)國之要術(shù)。若谷實便錢，義不昧當(dāng)時之 近利，而廢永用之通業(yè)，斷可知矣。斯實由困而思革，改而更張耳。近孝武之末， 天下無事，時和年豐，百姓樂業(yè)，便自谷帛殷阜，幾乎家給人足，驗之事實，錢又 不妨民也。頃兵革屢興，荒饉薦及，饑寒未振，實此之由。公既援而拯之，大革視 聽，弘敦本之教，明廣農(nóng)之科，敬授民時，各順其業(yè)，游蕩知反，務(wù)末自休，固以 南畝競力，野無遺壤矣。于是以往，升平必至，何衣食之足恤。愚謂救弊之術(shù)，無 取于廢錢?！?/p>

　　玄又議復(fù)肉刑，琳之以為：“唐、虞象刑，夏禹立辟，蓋淳薄既異，致化實同， 寬猛相濟(jì)，惟變所適?！稌吩弧塘P世輕世重’，言隨時也。夫三代風(fēng)純而事簡， 故罕蹈刑辟；季末俗巧而務(wù)殷，故動陷憲網(wǎng)。若三千行于叔世，必有踴貴之尤，此 五帝不相循法，肉刑不可悉復(fù)者也。漢文發(fā)仁惻之意，傷自新之路莫由，革古創(chuàng)制， 號稱刑厝，然名輕而實重，反更傷民。故孝景嗣位，輕之以緩。緩而民慢，又不禁 邪，期于刑罰之中，所以見美在昔，歷代詳論而未獲厥中者也。兵荒后，罹法更多。 棄市之刑，本斬右趾，漢文一謬，承而弗革，所以前賢恨恨，議之而未辯。鐘繇、 陳群之意，雖小有不同，而欲右趾代棄市。若從其言，則所活者眾矣。降死之生， 誠為輕法，然人情慎顯而輕昧，忽遠(yuǎn)而驚近，是以盤盂有銘，韋弦作佩，況在小人， 尤其所惑，或目所不睹，則忽而不戒，日陳于前，則驚心駭矚。由此言之，重之不 必不傷，輕之不必不懼，而可以全其性命，蕃其產(chǎn)育，仁既濟(jì)物，功亦益眾。又今 之所患，逋逃為先，屢叛不革，逃身靡所，亦以肅戒未犯，永絕惡原。至于余條， 宜依舊制。豈曰允中，貴獻(xiàn)管穴?！?/p>

　　玄好人附悅，而琳之不能順旨，是以不見知。遷楚臺員外散騎侍郎。遭母憂， 去職。服闋，除司徒左西掾，以父致仕自解。時司馬休之為會稽內(nèi)史、后將軍，仍 以琳之為長史。父憂，去官。服闋，補太尉主簿，尚書左丞，揚州治中從事史，所 居著績。

　　時責(zé)眾官獻(xiàn)便宜，議者以為宜修庠序，恤典刑，審官方，明黜陟，舉逸拔才， 務(wù)農(nóng)簡調(diào)。琳之于眾議之外，別建言曰：“夫璽印者，所以辯章官爵，立契符信。 官莫大于皇帝，爵莫尊于公侯。而傳國之璽，歷代迭用，襲封之印，奕世相傳，貴 在仍舊，無取改作。今世唯尉一職，獨用一印，至于內(nèi)外群官，每遷悉改，討尋其 義，私所未達(dá)。若謂官各異姓，與傳襲不同，則未若異代之為殊也。若論其名器， 雖有公卿之貴，不若帝王之重；若以或有誅夷之臣，忌其兇穢，則漢用秦璽；延祚 四百，未聞以子嬰身戮國亡，而棄之不佩。帝王公侯之尊，不疑于傳璽，人臣眾僚 之卑，何嫌于即印。載籍未聞其說，推例自乖其準(zhǔn)。而終年刻鑄，喪功肖實，金銀 銅炭之費，不可稱言，非所以因循舊貫易簡之道。愚謂眾官即用一印，無煩改作。 若有新置官，又官多印少，文或零失，然后乃鑄，則仰裨天府，非唯小益?！?/p>

　　又曰：“兇門柏裝，不出禮典，起自末代，積習(xí)生常，遂成舊俗。爰自天子， 達(dá)于庶人，誠行之有由，卒革必駭。然茍無關(guān)于情，而有愆禮度，存之未有所明， 去之未有所失，固當(dāng)式遵先典，厘革后謬，況復(fù)兼以游費，實為民患者乎！凡人士 喪儀，多出閭里，每有此須，動十?dāng)?shù)萬，損民財力，而義無所取。至于寒庶，則人 思自竭，雖復(fù)室如懸磬，莫不傾產(chǎn)殫財，所謂葬之以禮，其若此乎。謂宜謹(jǐn)遵先典， 一罷兇門之式，表以素扇，足以示兇?！?/p>

　　又曰：“昔事故饑荒，米谷綿絹皆貴，其后米價登復(fù)，而絹于今一倍。綿絹既 貴，蠶業(yè)者滋，雖勤厲兼倍，而貴猶不息。愚謂致此，良有其由。昔事故之前，軍 器正用鎧而已，至于袍襖裲襠，必俟戰(zhàn)陣，實在庫藏，永無損毀。今儀從直衛(wèi)及邀 羅使命，或有防衛(wèi)送迎，悉用袍襖之屬，非唯一府，眾軍皆然。綿帛易敗，勢不支 久。又晝以御寒，夜以寢臥，曾未周年，便自敗裂。每絲綿新登，易折租以市，又 諸府競收，動有千萬，積貴不已，實由于斯，私服為脂艱貴，官庫為之空盡。愚謂 若侍衛(wèi)所須，固不可廢，其余則依舊用鎧。小小使命送迎之屬，止宜給仗，不煩鎧 襖。用之既簡，則其價自降”

　　又曰：“夫不恥惡食，唯君子能之。肴饌尚奢，為日久矣。今雖改張是弘，而 此風(fēng)未革。所甘不過一味，而陳必方丈，適口之外，皆為悅目之費，富者以之示夸， 貧者為之殫產(chǎn)，眾所同鄙，而莫能獨異。愚謂宜粗為其品，使奢儉有中；若有不改， 加以貶黜，則德儉之化，不日而流?！?/p>

　　遷尚書吏部郎。義熙六年，高祖領(lǐng)平西將軍，以為長史，大司馬瑯邪王從事中 郎。又除高祖平北、征西長史，遷侍中。宋臺初建，除宋國侍中。出為吳興太守， 公事免。

　　永初二年，為御史中丞。明憲直法，無所屈橈。奏劾尚書令徐羨之曰：“臣聞 事上以奉憲為恭，臨下以威嚴(yán)為整。然后朝典惟明，蒞眾必肅。斯道或替，則憲綱 其頹。臣以今月七日，預(yù)皇太子正會。會畢車去，并猥臣停門待闕。有何人乘馬， 當(dāng)臣車前，收捕驅(qū)遣命去。何人罵詈收捕，咨審欲錄。每有公事，臣常慮有紛紜， 語令勿問，而何人獨罵不止，臣乃使錄。何人不肯下馬，連叫大喚，有兩威儀走來， 擊臣收捕。尚書令省事倪宗又牽威儀手力，擊臣下人。宗云：‘中丞何得行兇，敢 錄令公人。凡是中丞收捕，威儀悉皆縛取。’臣敕下人一不得斗，兇勢辀張，有頃 乃散。又有群人就臣車側(cè)，錄收捕樊馬子，互行筑馬子頓伏，不能還臺。臣自錄非， 本無對校，而宗敢乘勢兇恣，篡奪罪身。尚書令臣羨之，與臣列車，紛紜若此，或 云羨之不禁，或云羨之禁而不止?？v而不禁，既乖國憲；禁而不止，又不經(jīng)通。陵 犯監(jiān)司，兇聲彰赫，容縱宗等，曾無糾問，虧損國威，無大臣之體，不有準(zhǔn)繩，風(fēng) 裁何寄。羨之內(nèi)居朝右，外司輦轂，位任隆重，百辟所瞻。而不能弘惜朝章，肅是 風(fēng)軌。致使宇下縱肆，凌暴憲司，兇赫之聲，起自京邑，所謂己有短垣，而自逾之。 又宗為篡奪之主，縱不糾問，二三虧違，宜有裁貶。請免羨之所居官，以公還第。 宗等篡奪之愆，已屬掌故御史隨事檢處?！痹t曰：“小人難可檢御，司空無所問， 余如奏?！绷w之任居朝端，不欲以犯憲示物。時羨之領(lǐng)揚州刺史，琳之弟璩之為治 中，羨之使璩之解釋琳之，停寢其事。琳之不許。璩之固陳，琳之謂曰：“我觸忤 宰相，正當(dāng)罪止一身爾，汝必不應(yīng)從坐，何須勤勤邪！”自是百僚震肅莫敢犯禁。 高祖甚嘉之，行經(jīng)蘭臺，親加臨幸。又領(lǐng)本州大中正，遷祠部尚書。不治產(chǎn)業(yè)，家 尤貧素。景平元年，卒，時年五十五。追贈太常。

　　子邈，有父風(fēng)，官至揚州治中從事史。邈子覬，別有傅。覬弟道存，世祖大明 中，歷黃門吏部郎，臨海王子頊前軍長史、南郡太守。晉安王子勛建偽號，為侍中， 行雍州事。事敗自殺。

　　史臣曰：民生所貴，曰食與貨。貨以通幣，食為民天。是以九棘播于農(nóng)皇，十 朋興于上代。昔醇民未離，情嗜疏寡，奉生贍己，事有易周。一夫躬稼，則余食委 室；匹婦務(wù)織，則兼衣被體。雖懋遷之道，通用濟(jì)乏，龜貝之益，為功蓋輕。而事 有訛變，奸敝代起，昏作役苦，故穡人去而從商，商子事逸，末業(yè)流而浸廣，泉貨 所通，非復(fù)始造之意。于是競收罕至之珍，遠(yuǎn)蓄未名之貨，明珠翠羽，無足而馳， 絲罽文犀，飛不待翼，天下蕩蕩，咸以棄本為事。豐衍則同多稌之資，饑兇又減田 家之蓄。錢雖盈尺，既不療饑于堯年；貝或如輪，信無救渴于湯世，其蠹病亦已深 矣。固宜一罷錢貨，專用谷帛，使民知役生之路，非此莫由。夫千匹為貨，事難于 懷璧；萬斛為市，未易于越鄉(xiāng)，斯可使末伎自禁，游食知反。而年世推移，民與事 習(xí)，或庫盈朽貫，而高廩未充，或家有藏鏹，而良疇罕辟。若事改一朝，廢而莫用， 交易所寄，旦夕無待，雖致乎要術(shù)，而非可卒行。先宜削華止偽，還淳反古，抵璧 幽峰，捐珠清壑。然后驅(qū)一世之民，反耕桑之路，使縑粟羨溢，同于水火。既而蕩 滌圓法，銷鑄勿遺，立制垂統(tǒng)，永傳于后，比屋稱仁，豈伊唐世。桓玄知其始而不 覽其終，孔琳之睹其末而不統(tǒng)其本，豈慮有開塞，將一往之談可然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