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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史_列傳卷五十八部分譯文

查閱典籍:《南史》——「南史·列傳卷五十八」原文

  韋睿字懷文,京兆杜陵人。世代都是三輔地區(qū)的著名族姓。祖父韋玄,為躲避作官隱居長安南山。宋武帝入關,征召他為太尉掾,他不去就任。伯父韋祖征,在宋末作光祿勛。父親韋祖歸,任寧遠長史。

  韋睿侍奉繼母以孝聞名。伯父韋祖征屢次作郡太守,總是帶上韋睿赴任,對待他像對待自己的兒子。當時韋睿的妻兄王忄登、姨弟杜惲在家鄉(xiāng)都很有名望,祖征問韋睿說:“你自己認為比忄登、惲二人如何?”韋睿謙遜不敢回答。祖征說:“你的文章或許稍差點兒,學識應該說超過他們。然而要說為國效力,成就功業(yè),那誰也比不上你?!北硇侄庞孜娜瘟褐荽淌?,邀請他一塊去。梁州地方富饒,去那里作官的大多因為受賄栽跟頭,韋睿雖然年輕,卻以廉潔聞名。

  宋永光初年,袁靑作雍州刺史,見到他認為他不尋常,召他作主簿。袁靑到州任后,與鄧琬起兵反宋明帝,韋睿請求外出到義成郡任職,因此免于和袁靑一起遭禍。屢次升遷為齊興太守、本州別駕、長水校尉、右軍將軍。到了齊朝末年多生變亂,想回故鄉(xiāng),就請求作上庸太守。

  不久太尉陳顯達、護軍將軍崔慧景起兵反齊東昏侯,屢次逼近建鄴,人心惶恐。西部人士和韋睿商討,韋睿說:“陳顯達雖然是舊將,卻不是成氣候的人物,崔慧景很有經驗,但懦弱不能作戰(zhàn)。天下能成就大業(yè)的人,怕是出現(xiàn)在我們這里了?!庇谑桥汕沧约簝蓚€兒子與梁武帝聯(lián)絡。等蕭衍起兵,文告?zhèn)鞯?,韋睿率領本郡人伐竹造筏,兼程趕來會合,共有人二千,馬二百匹。武帝見到韋睿很高興,撫著幾案說:“前日見君之面,今日見君之心,我的大事成功了。”軍隊打下郢州、魯,平定加湖,韋睿出過很多主意,都被采納。

  大軍從郢州出發(fā),武帝考慮安排將領留守,卻難找到人選,為難了很長時間,回頭看到韋睿說:“丟棄好馬而不騎,還急急忙忙到哪兒去找呢?!碑斕煳雾f睿為江夏太守,管理郢州事務。當初,郢州城守衛(wèi)抗拒梁武帝時,城中男女將近十萬,閉門固守一年,染瘟疫死的有十之七八,都把尸體堆在床下,活著的人就睡在上面,每間屋里都堆滿了死尸。韋睿著手清理撫恤,全都為他們安排處理停當,百姓們靠他得以安居。

  武帝在受封梁王后,征召他為大理寺卿。武帝即帝位,改任廷尉,封為都梁子。天監(jiān)二年(503),改封永昌縣,再改任豫州刺史,兼任歷陽太守。北魏派兵來討伐,韋睿率領本州軍隊趕走了他們。

  天監(jiān)四年(505)北侵魏國,下詔派韋睿統(tǒng)率眾軍。韋睿派遣長史王超宗、梁郡太守馮道根攻魏國小峴城,沒能打下來。韋睿在魏軍城防柵欄外巡視,城中忽然出來數(shù)百人在門外布陣,韋睿要攻擊他們,諸將都說:“我們都是輕裝前來,請回去穿上盔甲再戰(zhàn)。”韋睿說:“魏軍城中有兩千多人,只要閉門堅守,就足以保住城池?,F(xiàn)在無緣無故把人開出來,這一定是一些勇悍的人,如果能擊敗他們,這城就不攻自破了。”大家還是猶豫不定,韋睿指著他的節(jié)杖說:“朝廷授我這東西,不是拿來作裝飾的,韋睿的法令,不可違犯?!庇谑菗]兵出擊,魏軍戰(zhàn)敗,韋睿趁勢加緊攻城,第二天夜里城就被攻克。遂即向合肥進軍。

  在此以前右軍司馬胡景略到合肥,但久攻不下。韋睿到后考察山川地勢,說:“我聽說‘汾水可以灌平陽’,就和這一樣。”于是就在肥水上筑堰。很快堰成水通,戰(zhàn)船相繼開到。魏軍開初分筑東西兩個小城,夾合肥而立,韋睿先攻這二城。不久魏援軍楊靈胤率兵五萬殺到,眾人害怕敵擋不住,請韋睿奏請增兵。韋睿說:“賊兵已到城下,才又去求救兵,怎么來得及,何況我們求救,他們也會增兵,‘軍隊致勝在于齊心協(xié)力’,這就是古人的道理?!庇谑呛臀涸娊討?zhàn),戰(zhàn)敗了他們,軍心稍加安定。

  當初,肥水堤堰筑成后,韋睿派軍官王懷靜在岸邊筑城守衛(wèi)它,魏軍攻陷了這城,乘勝殺到韋睿堤下。軍監(jiān)潘靈..勸韋睿退回巢湖,諸將又請求退走保住三義。韋睿發(fā)怒說:“軍敗將死,有進無退?!庇谑敲钊硭膫闵绕鞄玫葍x仗,立在大堤下面,表示決無退卻的打算。韋睿歷來身體羸弱,每次作戰(zhàn)從未騎過馬,總是坐著小車督率軍隊。魏兵來破堤,韋睿親自率軍和他們爭奪,魏軍后退,于是韋睿在堤旁筑壘來守衛(wèi)。又造戰(zhàn)艦與合肥城墻一樣高,四面進攻。城被攻破,俘虜萬余人,所繳獲的戰(zhàn)利品,沒有一點據為己有。起初,胡景略和前軍趙祖悅一同參戰(zhàn)而關系惡劣,相互陷害,景略發(fā)怒,狠咬自己的牙齒,以至把牙咬壞血流滿嘴。韋睿認為將帥不和,將會招致禍患,親自斟酒勸解景略說:“希望兩將軍不要再為個人爭斗?!币虼诉@次戰(zhàn)役能夠相安無事。

  韋睿每天白天接應賓客和軍務,夜里處理軍事文書,三更就起身點燈直到天亮,盡心安撫他的部眾,常常表現(xiàn)得好像自己做得很不夠,因此投軍的人爭相到他這兒來。他所到之處,營房都井井有條,館舍和防務工事也都標準規(guī)范。

  合肥平定后,有詔讓他班師,因為離魏軍太近,怕被他們跟蹤追擊。韋睿令輜重都作前隊,自己坐小車殿后,魏人懾于他的威名,只是遠望著不敢逼近,軍隊得以完整無損地退回。從此就把豫州州治遷到合肥。

  天監(jiān)五年(506),魏中山王元英進攻北徐州,把北徐州刺史昌義之圍困在鐘離,魏軍擁兵百萬,駐扎迤邐四十多座城池。武帝派征北將軍曹景宗抗擊。景宗駐軍邵陽洲,筑壘守衛(wèi),不敢前進。武帝發(fā)怒,下詔讓韋睿來見,賜他龍環(huán)御刀,說:“諸將有不聽命令的就斬了他?!表f睿出兵自合肥直接過陰陵大澤,碰上山澗峽谷,一概馬上架橋渡過。眾人都怕魏軍勢盛,多勸韋睿慢點兒前進,韋睿說:“鐘離現(xiàn)在已經危急得挖洞居住,背著門板去打水了。駕著車急忙趕去,還怕來不及,何況緩進呢!”十天就趕到邵陽。當初,武帝告誡景宗說:“韋睿是你們家鄉(xiāng)的人望,要好好尊重他?!本白谝姷巾f睿很恭敬。武帝聽到后說:“二將和睦,軍隊一定打勝仗?!表f睿在景宗營前二十里處,連夜挖掘長壕,扎上鹿角,把河洲截斷形成城防,快天亮時營寨就筑起了。元英大驚,用棍子敲著地說:“怎么這樣神速呢!”景宗怕鐘離城中因危急而恐懼,就召募軍士言文達、洪騏馬..等帶敕令入城,讓他們固守城防。軍士們從河底潛水,才到達東城。城里守衛(wèi)一天比一天艱苦,這時才知道有了援兵,于是人人勇氣百倍。

  魏將楊大眼率萬余騎兵來戰(zhàn),楊大眼勇冠三軍,所向披靡。韋睿把車輛串起來連結成陣,大眼會合騎兵包圍。韋睿指揮強弩二千一齊發(fā)射,洞穿魏軍鎧甲,殺傷很多。一箭貫穿大眼右臂,喪膽而逃。第二天早上,元英親自率兵來戰(zhàn),韋睿坐白木小車,手執(zhí)白角如意指揮軍隊,一日接戰(zhàn)幾次,元英很有點兒懼怕他的頑強。魏軍夜里又來攻城,箭如雨下。韋睿的兒子韋黯請他下城去避箭,他不答應。軍中驚亂,韋睿在城上厲聲呵斥才安定下來。

  魏人先前在邵陽洲兩岸造了兩座橋,樹立圍柵數(shù)百步,截斷淮河通道。韋睿打造大艦,命梁郡太守馮道根、廬江太守裴邃、秦郡太守李文釗等為水軍。碰上淮水暴漲,韋睿立刻派他們出戰(zhàn),一時戰(zhàn)艦齊發(fā),全都逼近魏軍營壘。梁軍又用小船載草,灌上火油,放船來燒魏軍橋梁。風急火猛,敢死之士拔除木柵,砍斷橋梁,水流又急,轉眼之間,橋柵全被破壞。道根等人都親身搏斗廝殺,軍士們奮勇作戰(zhàn),喊聲震天動地,無人不是以一當百。魏軍大敗,元英脫身逃走。魏軍投水逃命淹死的有十幾萬,被殺的也有這么多,其余脫甲叩頭求為俘虜?shù)囊灿袔资f。韋睿派人通知昌義之,義之悲喜交加,顧不上回答,只是一個勁兒地喊:“又活了!又活了!”武帝派中書郎周扌舍到淮河邊勞軍。韋睿把繳獲的物資堆積在軍門,周扌舍觀看后,對韋睿說:“將軍繳獲的真和熊耳山一樣高了??!”韋睿因功晉爵為侯。

  天監(jiān)七年(508),改任左衛(wèi)將軍,不久任安西長史、南郡太守。這時趕上司州刺史馬仙王卑從北邊回師,被魏人追擊,三關人心惶恐。朝廷下詔命韋睿率領眾軍增援。韋睿到安陸,把城墻增高到兩丈多,又開掘大溝,建起高高的敵樓。眾人都笑他膽小,韋睿說:“不對,作將軍應該有膽小的時候?!贝藭r,元英又追擊仙王卑,要雪邵陽戰(zhàn)敗之恥,聽說韋睿到了才退兵,武帝也下詔罷兵。

  天監(jiān)十三年(514),作丹陽尹,因公事被免職。十四年,作雍州刺史。起初,韋睿在家鄉(xiāng)起兵,有個叫陰雙光的客人哭著勸阻他。韋睿還鄉(xiāng)作刺史,雙光在路邊迎接。韋睿笑著對他說:“要是聽了你的話,我恐怕要在路上要飯了?!辟p給他十頭耕牛。韋睿對舊友從不吝惜,士大夫七十歲以上的,多授予假板縣令之職,家鄉(xiāng)人對他十分感懷。

  天監(jiān)十五年(516),上表請求辭官,朝廷下詔不準以示優(yōu)待。又征召他入京封為護軍。賜給鼓吹一部,到宮廷內值班。韋睿在朝廷內待人恭謹,甚至從未和別人怒目對視過,武帝也很尊敬他。韋睿生性慈愛,撫養(yǎng)哥哥的遺孤比自己的兒子還經心,歷次作官所得的賞賜,都分送給親朋故友,家無余財。后來作護軍,在家閑居無事,仰慕漢代石建、陸賈的為人,于是把他們的像畫在墻上供自己觀賞。當時雖已年老,有空閑了還教兒孫們讀書。三兒子韋棱尤其通曉經史,當世人都稱贊他的博聞。韋睿經常坐著讓韋棱講說書中內容,韋睿有時對書中的發(fā)現(xiàn)與解說,韋棱也趕不上。武帝當時醉心于佛教,天下人也都感染上這種風習。韋睿自以為信守恬淡寡欲,又位居大臣,不愿與世人隨波逐流,所以行為大致如前。

  普通元年(520),改任侍中、車騎將軍,還未任命,死在家里,享年七十九歲。死前留下話讓薄葬,用平時穿的衣服裝殮。武帝當天親臨吊唁,哭得很悲痛,追贈他為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謚為“嚴”。

  韋睿常有稀世的風度,待人以仁愛恩惠為本,到哪兒任職必定有政績。帶兵仁愛,士兵的營帳沒搭好,他就不去睡覺,井灶沒有挖成,他也不肯自己先吃飯。穿戴像個儒生,即使是臨陣交鋒,也經常穿寬松的官服乘車而行,手執(zhí)竹如意來指揮進退。他和裴邃同為梁代名將,別人誰也比不上。

  當初,邵陽之戰(zhàn),昌義之很感激韋睿,請曹景宗一起和韋睿聚會,并出錢二十萬讓大家賭著玩。景宗擲子得“雉”贏采,韋睿慢擲也得一個“盧”的贏采,可他立即取一子翻過來,這叫違反規(guī)則,于是變成了“塞”這個輸采。這次打勝仗以后,景宗與各將帥爭先入朝報捷,只有韋睿跟在后面,他不愛爭強好勝大都像這樣,當時人特別因此而稱贊他。

  裴邃,字深明,河東聞喜人,原魏國冀州刺史裴徽的后代。祖父名壽孫,寓居于壽陽,任宋武帝的前軍長史。父親仲穆,任驍騎將軍。

  裴邃十歲就能寫詩文,喜愛《左氏春秋》。齊東昏侯繼位,始安王蕭遙光任揚州刺史,任用他當了參軍。遙光兵敗之后,裴邃回到壽陽,正值刺史裴叔業(yè)將壽陽向魏國投降,裴邃便隨著眾人北遷。魏宣武帝很敬重他。他在魏國擔任魏郡太守。魏派王肅鎮(zhèn)守壽陽時,裴邃堅決請求隨同王肅一起,暗中打算回歸南方。梁朝天監(jiān)初年,他自己逃回南方,被任命為后軍諮議參軍。裴邃請求到邊境去為國效力,朝廷委任他為廬江太守。

  天監(jiān)五年(506),他進攻邵陽洲,魏人用長橋隔斷淮河南渡,裴邃在近橋處修建城壘,每次出擊都取得勝利。于是,他又暗暗制造了一種沒突艦。正值大雨時節(jié),淮河暴漲,裴邃乘坐沒突艦直到橋邊進擊敵人,大敗敵軍。他因功而被封為夷陵縣子。

  改任廣陵太守時,他和鄉(xiāng)里人一起進入魏武帝廟,于是一起談論帝王的功業(yè)。他的妻子的外甥王篆之秘密報告梁武帝說:“裴邃喜歡說大話,有不忠的跡象?!庇谑潜毁H為始安太守。裴邃決心要在邊境建功立業(yè),不愿擔任清閑疏遠的官職,便寫信給呂僧珍說:“以前阮咸、顏延之有‘二始’的感嘆,我才能比不上古人,如今已是‘三始’了,這不是我的本愿,有什么辦法呢?”后來,他擔任了竟陵太守,便開設屯田,公家和私人都得到好處。再遷任西戎校尉、北梁秦二州刺史,又開創(chuàng)屯田幾千頃,倉庫充實,減少往邊境運輸糧食的重負,民眾官吏們都得到休息。于是,他們自發(fā)相互聚集起來,送給裴邃絹一千多匹。裴邃安詳?shù)貙λ麄冋f:“你們不必這樣做,不過我又不能有負你們的盛情?!庇谑撬障铝硕ソ?。后被召入朝擔任大匠卿。

  普通二年(521),義州刺史文僧明以該州歸附魏國。魏軍前來援助,朝廷任命裴邃為信武將軍,率領軍隊前去征討。裴邃深入魏國境內,出其不意發(fā)動進攻。魏國任命的義州刺史封壽據守檀公峴,裴邃打敗了他并進而包圍了這座城。封壽請求歸降,義州被討平。改任裴邃為豫州刺史,加封都督,鎮(zhèn)守合肥。

  普通四年,梁軍大舉北征,任命裴邃總督征討諸軍事,他先領兵襲擊壽陽,攻下外城后,破門而入,一天之內九次和敵人合戰(zhàn),但由于后軍蔡秀成迷失道路沒有按時趕到,裴邃因后援斷絕,只得撤軍而回。接著,裴邃又整頓軍隊,收集士卒,讓眾將各自穿上不同顏色的服裝以相互區(qū)別。裴邃自己身穿黃袍率領騎兵,先攻下狄丘、甓城、黎漿,又掃平安成、馬頭、沙陵等戍地。第二年,所控制的地盤已經到了汝、潁地區(qū)了,各地均紛紛響應。魏國的壽陽守將長孫承業(yè)、河間王元琛出城挑戰(zhàn),裴邃到達淮水邊嘆息著說:“今日不破河間,就要被謝玄所取笑了!”他便布置了四甄的陣容來等待魏軍到達,同時命令直閣將軍李祖憐裝出敗逃的樣子來引誘長孫承業(yè),長孫承業(yè)等便率領全體人馬追擊,四翼的伏兵突然大起,魏軍大敗,被斬首一萬多級。長孫承業(yè)逃走,關緊了城門不敢再出戰(zhàn)。

  裴邃在軍中病重,下令眾軍嚴加防備,護送他回到合肥去安葬。不久去世,追贈為侍中、左衛(wèi)將軍,晉封爵位為侯,謚為烈。

  裴邃善于思考,有深遠的謀略,為政寬和明察,很能得到士民百姓之心,他自身正直無私,有很高的威望,將士們都怕他,很少有人敢違犯法令。當他去世后,淮河流域、合肥一帶民眾無不痛哭流涕,認為裴邃如果不是早死的話,必定會大大擴展土地。他的兒子裴之禮繼承了他的爵位。

  韋睿 裴邃

  睿事繼母以孝聞。祖征累爲郡守,每攜睿之職,視之如子。 時睿內兄王憕、姨弟杜惲并有鄉(xiāng)里盛名,祖征謂睿曰:“汝自 謂何如憕、惲?”睿謙不敢對。祖征曰:“汝文章或小減,學 識當過之。然干國家,成功業(yè),皆莫汝逮也?!蓖庑侄庞孜臓?梁州刺史,要睿俱行。梁土富饒,往者多以賄敗,睿雖幼,獨 以廉聞。

  宋永光初,袁顗爲雍州刺史,見而異之,引爲主簿。顗到 州,與鄧琬起兵,睿求出爲義成郡,故免顗之禍。累遷齊興太 守,本州別駕,長水校尉,右軍將軍。齊末多故,欲還鄉(xiāng)里, 求爲上庸太守。

  俄而太尉陳顯達、護軍將軍崔慧景頻逼建鄴,人心惶駭。 西土人謀之,睿曰:“陳雖舊將,非高人才,崔頗更事,懦而 不武。天下真人,殆興吾州矣?!蹦饲财涠幼越Y于梁武。及 兵起檄至,睿率郡人伐竹爲筏,倍道來赴,有衆(zhòng)二千,馬二百 匹。帝見睿甚悅,撫幾曰:“佗日見君之面,今日見君之心, 吾事就矣?!睅熆僳?、魯,平加湖,睿多建策,皆見用。

  大軍發(fā)郢,謀留守將,上難其人。久之,顧睿曰:“棄騏 驥而不乘,焉遑遑而更索?!奔慈找誀懡奶?,行郢州府事。 初,郢城之拒守也,男女垂十萬,閉壘經年,疾疫死者十七八, 皆積尸于床下,而生者寢處其上,每屋盈滿。睿料簡隱恤,咸 爲營理,百姓賴之。

  梁臺建,征爲大理。武帝即位,遷廷尉,封都梁子。天監(jiān) 二年,改封永昌,再遷豫州刺史,領歷陽太守。魏遣衆(zhòng)來伐, 睿率州兵擊走之。

  四年侵魏,詔睿都督衆(zhòng)軍。睿遣長史王超宗、梁郡太守馮 道根攻魏小峴城,未能拔。睿巡行圍柵,魏城中忽出數(shù)百人陳 于門外,睿欲擊之。諸將皆曰:“向本輕來,請還授甲而后戰(zhàn)?!?睿曰:“魏城中二千馀人,閉門堅守,足以自保 。今無故出 人于外,必其驍勇,若能挫之,其城自拔?!毙\(zhòng)猶遲疑,睿指 其節(jié)曰:“朝廷授此,非以爲飾,韋睿之法,不可犯也。”乃 進兵,魏軍敗,因急攻之,中宿而城拔。遂進討合肥。

  先是右軍司馬胡景略至合肥,久未能下,睿案行山川,曰: “吾聞‘汾水可以灌平陽’,即此是也?!蹦搜叻仕?。頃之堰 成水通,舟艦繼至。魏初分筑東西小城,夾合肥 。睿先攻二 城。既而魏援將楊靈胤帥軍五萬奄至,衆(zhòng)懼不敵,請表益兵。 睿曰:“賊已至城下,方復求軍。且吾求濟師,彼亦征衆(zhòng)?!畮?克在和’,古人之義也?!币驊?zhàn),破之,軍人少安。

  初,肥水堰立,使軍主王懷靜筑城于岸守之,魏攻陷城, 乘勝至睿堤下。軍監(jiān)潘靈佑勸睿退還巢湖,諸將又請走保三釜。 睿怒曰:“將軍死綏,有前無卻。”因令取傘扇麾幢樹之堤下, 示無動志。睿素羸,每戰(zhàn)不嘗騎馬,以板輿自載,督勵衆(zhòng)軍。 魏兵鑿堤,睿親與爭。魏軍卻,因筑壘于堤以自固。起斗艦高 與合肥城等,四面臨之。城潰,俘獲萬馀,所獲軍實,無所私 焉。初,胡景略與前軍趙祖悅同軍交惡,志相陷害,景略一怒, 自齧其齒,齒皆流血。睿以將帥不和,將致患禍,酌酒自勸景 略曰:“且愿兩武勿復私斗?!惫式K于此役得無害焉。

  睿每晝接客旅,夜算軍書,三更起張燈達曙,撫循其衆(zhòng), 常如不及,故投募之士爭歸之。所至頓舍修立,館宇藩籬墉壁 皆應準繩。

  合肥既平,有詔班師,去魏軍既近,懼爲所躡。睿悉遣輜 重居前,身乘小輿殿后,魏人服睿威名,望之不敢逼,全軍而 還。于是遷豫州于合肥。

  五年,魏中山王元英攻北徐州,圍刺史昌義之于鍾離,衆(zhòng) 兵百萬,連城四十馀。武帝遣征北將軍曹景宗拒之。次邵陽洲, 筑壘相守,未敢進。帝怒,詔睿會焉,賜以龍環(huán)御刀,曰 : “諸將有不用命者斬之?!鳖W院戏蕪疥幜甏鬂?過澗谷,輒飛 橋以濟師。人畏魏軍盛,多勸睿緩行。睿曰:“鍾離今鑿穴而 處,負戶而汲,車馳卒奔,猶恐其后,而況緩乎。”旬日而至 邵陽。初,帝敕景宗曰:“韋睿卿鄉(xiāng)望,宜善敬之?!本白谝?睿甚謹。帝聞曰:“二將和,師必濟矣?!鳖S诰白跔I前二十 里,夜掘長塹,樹鹿角,截洲爲城,比曉而營立。元英大驚, 以杖擊地曰:“是何神也!”景宗慮城中危懼,乃募軍士言文 達、洪騏驎等齎敕入城,使固城守,潛行水底,得達東城。城 中戰(zhàn)守日苦,始知有援,于是人百其勇。

  魏將楊大眼將萬余騎來戰(zhàn),大眼以勇冠三軍,所向皆靡。 睿結車爲陣,大眼聚騎圍之。睿以強弩二千一時俱發(fā),洞甲穿 中,殺傷者衆(zhòng)。矢貫大眼右臂,亡魂而走。明旦,元英自率衆(zhòng) 來戰(zhàn),睿乘素木輿,執(zhí)白角如意以麾軍,一日數(shù)合,英甚憚其 強。魏軍又夜來攻城,飛矢雨集。睿子黯請下城以避箭,睿不 許。軍中驚,睿于城上厲聲呵之乃定。

  魏人先于邵陽洲兩岸爲兩橋,樹柵數(shù)百步,跨淮通道。睿 裝大艦,使梁郡太守馮道根、廬江太守裴邃、秦郡太守李文釗 等爲水軍。會淮水暴長,睿即遣之,斗艦競發(fā),皆臨賊壘。以 小船載草,灌之以膏,從而焚其橋。風怒火盛,敢死之士拔柵 斫橋,水又漂疾,倏忽之間,橋柵盡壞。道根等皆身自搏戰(zhàn), 軍人奮勇,呼聲動天地,無不一當百。魏人大潰,元英脫身遁 走。魏軍趨水死者十余萬,斬首亦如之,其馀釋甲稽顙乞爲囚 奴猶數(shù)十萬。睿遣報昌義之,義之且悲且喜,不暇答,但叫曰 “更生!更生!”帝遣中書郎周舍勞軍于淮上 。睿積所獲于軍 門,舍觀之,謂睿曰:“君此獲復與熊耳山等矣?!币怨M爵 爲侯。

  七年,遷左衛(wèi)將軍,俄爲安西長史、南郡太守。會司州刺 史馬仙琕自北還軍,爲魏人所躡,三關擾動。詔睿督衆(zhòng)軍援焉。 睿至安陸,增筑城二丈馀,更開大塹,起高樓。衆(zhòng)頗譏其示弱, 睿曰:“不然,爲將當有怯時?!笔菚r,元英復追仙琕,將復 邵陽之恥,聞睿至乃退,帝亦詔罷軍。

  十三年,爲丹陽尹,以公事免。十四年,爲雍州刺史。初, 睿起兵鄉(xiāng)中,客陰雙光泣止睿,睿還爲州,雙光道候。睿笑曰: “若從公言,乞食于路矣?!别A耕牛十頭。睿于故舊無所惜, 士大夫年七十以上,多與假板縣令,鄉(xiāng)里甚懷之。

  十五年,拜表致仕,優(yōu)詔不許。征拜護軍,給鼓吹一部, 入直殿省。居朝廷恂恂,未嘗忤視,武帝甚禮敬之。性慈愛, 撫孤兄子過于己子,歷官所得祿賜,皆散之親故,家無馀財。 后爲護軍,居家無事,慕萬石、陸賈之爲人,因畫之于壁以自 玩。時雖老,暇日猶課諸兒以學。第三子棱尤明經史,世稱其 洽聞。睿每坐使棱說書,其所發(fā)擿,棱猶弗之逮。武帝方銳意 釋氏,天下咸從風而化。睿自以信受素薄,位居大臣,不欲與 衆(zhòng)俯仰,所行略如佗日。

  普通元年,遷侍中、車騎將車,未拜,卒于家,年七十九。 遺令薄葬,斂以時服。武帝即日臨器甚慟,贈車騎將軍、開府 儀同三司,諡曰嚴。

  睿雅有曠世之度,蒞人以愛惠爲本,所居必有政績。將兵 仁愛,士卒營幕未立,終不肯舍,井竈未成,亦不先食。被服 必于儒者,雖臨陣交鋒,常緩服乘輿,執(zhí)竹如意以麾進止,與 裴邃俱爲梁世名將,余人莫及。

  初,邵陽之役,昌義之甚德睿,請曹景宗與睿會,因設錢 二十萬官賭之。景宗擲得雉,睿徐擲得盧,遽取一子反之,曰 “異事”,遂作塞。景宗時與群帥爭先啓之捷,睿獨居后,其 不尚勝率多如是,世尤以此賢之。

  睿兄纂、闡,并早知名。纂仕齊位司徒記室、特進,沈約 嘗稱纂于上曰:“恨陛下不與此人同時,其學非臣輩也?!标U 爲建寧縣,所得俸祿百余萬,還家悉委伯父處分,鄉(xiāng)里宗事之。 位通直郎。

  睿子放字元直,身長七尺七寸,腰帶八圍,容貌甚偉。襲 封永昌縣侯,位竟陵太守。在郡和理,爲吏人所稱。

  大通元年,武帝遣兼領軍曹仲宗等攻渦陽,又以放爲明威 將軍,總兵會之。魏大將軍費穆帥衆(zhòng)奄至,放軍營未立,麾下 止有二百馀人。放從弟洵驍果有勇力,單騎擊刺,屢折魏軍, 洵馬亦被傷不能進,放胄又三貫矢。衆(zhòng)皆失色,請放突去。放 厲聲叱之曰:“今日唯有死爾?!蹦嗣怆邢埋R,據胡床處分。 士卒皆殊死戰(zhàn),莫不一當百,逐北至渦陽。魏又遣常山王元昭、 大將軍李獎、乞伏寶、費穆等五萬人來援,放大破之。渦陽城 主王緯以城降。魏人棄諸營壘,一時奔潰。衆(zhòng)軍乘之,斬獲略 盡,禽穆弟超并王緯送建鄴,還爲太子右衛(wèi)率。

  中大通二年,徙北徐州刺史。卒于鎮(zhèn),諡曰宜侯。

  放性弘厚篤實,輕財好施,于諸弟尤雍穆。每將遠別及行 役初還,常同一室臥起,時比之三姜。初,放與吳郡張率皆有 側室懷孕,因指爲昏姻。其后各産男女,未及成長而率亡,遺 嗣孤弱,放常贈恤之。及爲北徐州,時有貴族請昏者,放曰: “吾不失信于故友?!奔耙韵⑨⒙逝?,又以女適率子,時稱 放能篤舊。子粲。

  粲字長倩,少有父風,好學仗氣,身長八尺,容觀甚偉。 初爲云麾晉安王行參軍,后爲外兵參軍兼中兵。時潁川庾仲容、 吳郡張率前輩才名,與粲同府,并忘年交好。及王爲皇太子, 粲自記室遷步兵校尉,入爲東宮領直,后襲爵永昌縣侯,累遷 左衛(wèi)率,領直。粲以舊恩,任寄綢密,雖居職累徙,常留宿衛(wèi)。 頗擅權誕倨,不爲時輩所平。右衛(wèi)朱異嘗于酒席厲色謂粲曰: “卿何得已作領軍面向人!”大同中,帝嘗不豫,一日暴劇, 皇太子以下并入侍疾,內外咸云帝崩。粲將率宮甲度臺,微有 喜色,問所由那不見辦長梯。以爲大行幸前殿,須長梯以復也。 帝后聞之,怒曰:“韋粲愿我死?!庇兴咀嗤浦墼唬骸案?爲其主,不足推?!惫食鰻懞庵荽淌贰;侍映鲳T新亭,執(zhí)粲 手曰:“與卿不爲久別?!本弥蹚驼龠€爲散騎常侍。

  還至廬陵,聞侯景作逆,便簡閱部下,倍道赴援。至豫章, 即就內史劉孝儀共謀之。孝儀曰:“必如此,當有敕,安可輕 信單使,妄相驚動。或恐不然?!睍r孝儀置酒,粲怒以杯抵地 曰:“賊已度江,便逼宮闕,水陸阻斷,何暇有報;假令無敕, 豈得自安。韋粲今日何情飲酒。”即馳馬出,部分將發(fā)。會江 州刺史當陽公大心遣使要粲,粲乃分麾下配第八弟助、第九弟 警爲前軍。粲馳往見大心曰:“上游蕃鎮(zhèn),江州去都最近,殿 下情計,實宜在先。但中流任重,當須應接,不可闕鎮(zhèn)。今宜 張軍聲勢,移鎮(zhèn)盆城,遣偏將賜隨,于事便足?!贝笮娜恢?, 遣中兵柳昕帥兵二千隨粲。粲悉留家累于江州,以輕舸就路。 至南洲,粲外弟司州刺史柳仲禮亦帥步騎萬馀人至橫江。粲即 送糧仗給之,并散私金帛以賞其戰(zhàn)士。

  先是,安北鄱陽王范亦自合肥遣西豫州刺史裴之高與其世 子嗣帥江西之衆(zhòng)赴都,屯于張公洲,待上流諸軍。至是,之高 遣船度仲禮,與粲合軍進屯新林王游苑。粲建議推仲禮爲大都 督,報下流衆(zhòng)軍。裴之高自以年位高,恥居其下。乃云:“柳 節(jié)下已是州將,何須我復鞭板?!崩廴詹粵Q。粲乃抗言于衆(zhòng)曰: “今同赴國難,義在除賊,所以推柳司州者,政以久捍邊疆, 先爲侯景所憚。且士馬精銳,無出其前。若論位次,柳在粲下, 語其年齒,亦少于粲,直以社稷之計,不得復論。今日貴在將 和,若人心不同,大事去矣。裴公朝之舊齒,豈應復挾私以阻 大計。粲請爲諸君解釋之。”乃單舸至之高營切讓之。之高泣 曰:“吾荷國榮,自應帥先士卒,顧恨衰老,不能效命,企望 柳使君共平兇逆。前謂衆(zhòng)議已定,無俟老夫爾。若必有疑,當 剖心相示?!庇谑侵T將定議,仲禮方得進軍。次新亭,賊列陣 于中興寺,相持至晚各解歸。

  是夜,仲禮入粲營部分衆(zhòng)軍,旦日將戰(zhàn),諸將各有據守。 令粲頓青塘,當石頭中路。粲慮柵壘未立,賊爭之,頗以爲憚, 謂仲禮曰:“下官才非御侮,直欲以身徇國,節(jié)下善量其宜, 不可致有虧喪?!敝俣Y曰:“青塘立營,迫近淮渚,欲以糧儲 船乘盡就迫之。此事大,非兄不可。若疑兵少,當更差軍相助?!?粲帥所部水陸俱進。時昏霧,軍人失道,比及青塘,夜已過 半,壘柵至曉未合。景登禪靈寺門,望粲營未立,便率銳卒來 攻。軍敗,乘勝入營,左右高馮牽粲避賊,粲不動,兵死略盡, 遂見害。粲子尼及三弟助、警、構、從弟昂皆戰(zhàn)死,親戚死者 數(shù)百人。賊傳粲首闕下,以示城內。簡文聞之流涕,謂御史中 丞蕭愷曰:“社稷所寄,唯在韋公,如何不幸,先死行陣?!?詔贈護軍將軍。元帝平侯景,追諡忠貞。

  子諒,以學業(yè)爲陳始興王叔陵所引,爲中錄事參軍兼記室。 叔陵敗,伏誅。放弟正。

  正字敬直,位襄陵太守。初,正與東海王僧孺善,及僧孺 爲吏部郎,參掌大選,賓友故人莫不傾意,正獨澹然。及僧孺 擯廢,正復篤素分,有踰曩日,論者稱焉。卒于給事黃門侍郎。 子載。

  載字德基,少聰慧,篤志好學。年十二,隨叔父棱見沛國 劉顯,顯問漢書十事,載隨問應無疑滯。及長,博涉文史,沈 敏有器局。仕梁爲尚書三公郎。

  侯景之亂,元帝承制,以爲中書侍郎。尋爲尋陽太守,隨 都督王僧辯東討侯景。景平,歷位瑯邪、義興太守。陳武帝誅 王僧辯,乃遣周文育襲載,載嬰城自守。載所屬縣卒,并陳武 舊兵,多善用弩,載收得數(shù)十人,系以長鎖,令所親監(jiān)之,使 射文育軍。約曰:“十發(fā)不兩中者死。”每發(fā)輒中,所中皆斃, 相持數(shù)旬。陳武帝聞文育軍不利,以書喻載以誅王僧辯意,并 奉梁敬帝敕,敕載解兵。載得書,乃以衆(zhòng)降。陳武帝引載恒置 左右,與之謀議。

  徐嗣徽、任約等引齊軍濟江,據石頭城,帝問計于載。載 曰:“齊軍若分兵先據三吳之路,略地東境,則時事去矣。今 可急于淮南即侯景故壘筑城,以通東道轉輸,別令輕兵絕其糧 運,使進無所虜,退無所資,則齊將之首,旬日可致?!钡蹚?之。

  永定中,位散騎常侍、太子右衛(wèi)率。天嘉元年,以疾去官。 載有田十馀頃,在江乘縣之白山,至是遂筑室而居,屏絕人事, 吉兇慶吊,無所往來,不入籬門者幾十載。卒于家。載弟鼎。 鼎字超盛,少通曉,博涉經史,明陰陽逆剌,尤善相術。 仕梁起家湘東王法曹參軍。遭父憂,水漿不入口者五日,哀毀 過禮,殆將滅性。服闋,爲邵陵王主簿。侯景之亂,鼎兄昂于 京口戰(zhàn)死,鼎負尸出,寄于中興寺,求棺無所得。鼎哀憤慟哭, 忽見江中有物流至鼎所,竊異之,往視乃新棺也,因以充斂。 元帝聞之,以爲精誠所感。

  侯景平,司徒王僧辯以爲戶曹屬。累遷中書侍郎。陳武帝 在南徐州,鼎望氣知其當王,遂寄孥焉。因謂陳武帝曰:“明 年有大臣誅死,后四歲,梁其代終。天之歷數(shù),當歸舜后。昔 周滅殷氏,封嬀汭于宛丘,其裔子孫,因爲陳氏。仆觀明公, 天縱神武,繼絕統(tǒng)者無乃是乎。”武帝陰有圖僧辯意,聞其言 大喜,因而定策。及受禪,拜黃門侍郎。太建中,以廷尉卿爲 聘周使,加散騎常侍。后爲太府卿。

  至德初,鼎盡貨田宅,寓居僧寺。友人大匠卿毛彪問其故, 答曰:“江東王氣,盡于此矣。吾與爾當葬長安,期運將及, 故破産爾?!?

  初,鼎之聘周也,嘗遇隋文帝,謂曰:“觀公容貌,不久 必大貴,貴則天下一家。歲一周天,老夫當委質,愿深自愛。” 及陳亡,驛召入京,授上儀同三司,待遇甚厚,每公宴,鼎 恒預焉。性簡貴,雖爲亡國之臣,未嘗俯仰當世。時吏部尚書 韋世康兄弟顯貴,隋文帝從容謂鼎曰:“世康與公遠近?”對 曰:“臣宗族南徙,昭穆非臣所知。”帝曰:“卿百代卿族, 豈忘本也?!泵俳o酒肴,遣世康請鼎還杜陵。鼎乃自楚太傅 孟以下二十馀世,并考論昭穆,作韋氏譜七卷示之,歡飲十馀 日乃還。時蘭陵公主寡,上爲之求夫,選親衛(wèi)柳述及蕭瑒等以 示鼎,鼎曰:“瑒當封侯,而無貴妻之相;述亦通顯,而守位 不終?!鄙显唬骸拔挥晌覡枴!彼煲灾鹘凳觥I嫌謫柖?,諸兒 誰爲嗣位。答曰:“至尊皇后所最愛者,當與之,非臣敢預知 也。”上笑曰:“不肯顯言乎?”

  開皇十三年,除光州刺史,以仁義教導,務弘清靜。州中 有土豪,外修邊幅,而內行不軌,常爲劫盜。鼎于都會時謂之 曰:“卿是好人,那忽作賊。”因條其徒黨奸謀逗遛,其人驚 懼,即自首伏。又有人客游,通主家之妾,及其還去,妾盜珍 物,于夜逃亡,尋于草中爲人所殺。主家知客與妾通,因告客 殺之??h司鞫問,具得奸狀,因斷客死。獄成,上于鼎,鼎覽 之,曰:“此客實奸,而不殺也。乃某寺僧眩妾盜物,令奴殺 之,贓在某處?!奔捶糯丝停踩搜谏?,并獲贓物。自是部內 肅然,咸稱其神,道無拾遺。尋追入京,頃之,而卒于長安, 年七十九。正弟棱。

  棱字威直,性恬素,以書史爲業(yè),博物強記,當世士咸就 質疑。位終光祿卿。著漢書續(xù)訓三卷。棱弟黯。

  黯字務直,性強正,少習經史,位太府卿。侯景濟江,黯 屯六門,尋改爲都督城西面諸軍。時景于城外起東西二土山, 城內亦應之,簡文親自負土,哀太子以下,躬執(zhí)畚鍤。黯守西 土山,晝夜苦戰(zhàn)。以功授輕車將軍,加持節(jié),卒于城內。

  初,黯爲太仆卿,而兄子粲爲左衛(wèi)率,黯以故常怏怏,謂 人曰:“韋粲已落驊騮前,朝廷是能用才不?”識者頗以此窺 之。

  裴邃字深明,河東聞喜人,魏冀州刺史徽之后也。祖壽孫, 寓居壽陽,爲宋武帝前軍長史。父仲穆,驍騎將軍。

  邃十歲能屬文,善左氏春秋。齊東昏踐阼,始安王蕭遙光 爲揚州刺史,引邃爲參軍。遙光敗,邃還壽陽,會刺史裴叔業(yè) 以壽陽降魏,邃遂隨衆(zhòng)北徙。魏宣武帝雅重之。仕魏爲魏郡太 守。魏遣王肅鎮(zhèn)壽陽,邃固求隨肅,密圖南歸。梁天監(jiān)初,自 拔南還,除后軍諮議參軍。邃求邊境自效,以爲廬江太守。

  五年,征邵陽洲,魏人爲長橋斷淮以濟,邃筑壘逼橋,每 戰(zhàn)輒克,于是密作沒突艦。會甚雨,淮水暴溢,邃乘艦徑造橋 側,進擊,大破之。以功封夷陵縣子。

  遷廣陵太守,與鄉(xiāng)人共入魏武廟,因論帝王功業(yè)。其妻甥 王篆之密啓梁武帝云:“裴邃多大言,有不臣跡?!庇墒亲筮w 始安太守。邃志立功邊陲,不愿閑遠,乃致書于呂僧珍曰 : “昔阮咸、顔延有二始之嘆,吾才不逮古人,今爲三始,非其 愿也,將如之何!”后爲竟陵太守,開置屯田,公私便之。再遷 西戎校尉、北梁秦二州刺史,復開創(chuàng)屯田數(shù)千頓,倉廩盈實, 省息邊運,人吏獲安。乃相率餉絹千馀匹,邃從容曰:“汝等 不應爾,吾又不可逆。”納其二匹而已。入爲大匠卿。

  普通二年,義州刺史文僧明以州入魏,魏軍來援,以邃爲 信武將軍,督衆(zhòng)軍討焉。邃深入魏境,出其不意。魏所署義州 刺史封壽據檀公峴,邃擊破之,遂圍其城。壽請降,義州平。 除豫州刺史,加督,鎮(zhèn)合肥。

  四年,大軍北侵,以邃督征討諸軍事,先襲壽陽,攻其郛, 斬門而入,一日戰(zhàn)九合,爲后軍蔡秀成失道不至,邃以援絕拔 還。于是邃復整兵,收集士卒,令諸將各以服色相別。邃自爲 黃袍騎,先攻拔狄丘、甓城、黎漿,又屠安成、馬頭、沙陵等 戍。明年,略地至汝、潁間,所在回應。魏壽陽守將長孫承業(yè)、 河間王元琛出城挑戰(zhàn),邃臨淮嘆曰:“今日不破河間,方爲謝 玄所笑?!蹦藸懰恼缫源?。令直閣將軍李祖憐僞遁以引承業(yè), 承業(yè)等悉衆(zhòng)追之,四甄競發(fā),魏衆(zhòng)大敗,斬首萬馀級。承業(yè)奔 走,閉門不敢復出。

  在軍疾篤,命衆(zhòng)軍守備,送喪還合肥。尋卒,贈侍中、左 衛(wèi)將軍,進爵爲侯,諡曰烈。

  邃沈深有思略,爲政寬明,能得士心,居身方正,有威重。 將吏憚之,少敢犯法。及卒,淮、肥間莫不流涕,以爲邃不死, 當大辟土宇。子之禮嗣。

  之禮字子義,美容儀,能言玄理。爲西豫州刺史。母憂居 喪,唯食麥飯。邃廟在光宅寺西,堂宇弘敞,松柏郁茂。范云 廟在三橋,蓬蒿不翦。梁武帝南郊,道經二廟,顧而嘆曰 : “范爲已死,裴爲更生?!贝笸?都下旱蝗,四籬門外桐柏凋 盡,唯邃墓犬牙不入,當時異之。歷位黃門侍郎。

  武帝設無遮會,舞象驚,排突陛衛(wèi),王公皆散,唯之禮與 散騎常侍臧盾不動。帝壯之,以之禮爲壯勇將軍、北徐州刺史, 盾兼中領軍將軍。

  之禮卒于少府卿,諡曰壯。子政,承圣中位給事黃門侍郎。 魏克江陵,隨例入長安。

  之高字如山,邃兄中散大夫髦之子也。頗讀書,少負意氣, 常隨叔父邃征討,所在立功,甚爲邃所器重,戎政咸以委焉。 壽陽之役,邃卒于軍所,之高隸夏侯夔平壽陽,仍除梁郡 太守,封都城縣男。時魏汝陰來附,敕之高應接,仍除潁州刺 史。父憂還都,起爲光遠將軍,令討平陰陵盜,以爲譙州刺史。

  侯景之亂,之高爲西豫州刺史,率衆(zhòng)入援。南豫州刺史鄱 陽嗣王范命之高總督江右援軍諸軍事,頓張公洲。柳仲禮至橫 江,之高遣船舸迎致仲禮,與韋粲等俱會青塘。及城陷,之高 還合肥,與鄱陽王范西上。元帝遣召之,以爲侍中、護軍將軍, 到江陵。

  時之高第六弟之悌在侯景中?;騻髦睾罹?,元帝使兼 中書舍人黃羅漢報之高,之高竟無言,直云:“賊自殺賊,非 之高所聞?!痹凵钹灯浣橹薄3兄瞥剡M、金紫光祿大夫。 卒,諡曰恭。

  子畿,官至太子右衛(wèi)率。魏克江陵,力戰(zhàn)死之。

  之高第五弟之平字如原,少倜儻有志略,以軍功封費縣侯。 承圣中,累遷散騎常侍、太子詹事。陳文帝初,除光祿大夫、 慈訓宮衛(wèi)尉,并不就。乃筑山穿池,植以卉木,居處其中,有 終焉志。天康元年卒,諡曰僖子。子忌。

  忌字無畏,少聰敏,有識量,頗涉史傳,爲當時所稱。侯 景之亂,招集勇力,乃隨陳武帝征討。及陳武帝誅王僧辯,僧 辯弟僧智舉兵據吳郡,陳武帝遣黃他攻之,不能克。命忌勒部 下精兵,自錢唐直趣吳郡,夜至城下,鼓噪薄之。僧智疑大軍 至,輕舟奔杜龕,忌入據吳郡。陳武帝嘉之,表授吳郡太守。

  天嘉五年,累遷衛(wèi)尉卿,封東興縣侯。及華皎稱兵上流, 宣帝時爲錄尚書輔政,盡命衆(zhòng)軍出討,委忌總知中外城防諸軍 事。宣帝即位,改封樂安縣侯。歷位都官尚書。及吳明徹督衆(zhòng) 北伐,詔忌以本官監(jiān)明徹軍?;茨掀?,授豫州刺史。忌善于綏 撫,甚得人和。及明徹進軍彭、汴,以忌爲都督,與明徹俱進。 呂梁軍敗,見囚于周,授上開府。隋開皇十四年,卒于長安, 年七十三。之高第十二弟之橫。

  之橫字如岳,少好賓游,重氣俠,不事産業(yè)。之高以其縱 誕,乃爲狹被蔬食以激厲之。之橫嘆曰:“大丈夫富貴,必作 百幅被。”遂與僮屬數(shù)百人于芍陂大營田墅,遂致殷積。梁簡 文在東宮,聞而要之,以爲河東王常侍。遷直合將軍。

  侯景之亂,隸鄱陽王范討景,景濟江,仍與范世子嗣入援 臺城。城陷,退還合肥。侯景遣任約逼晉熙,范令之橫下援。 未及至,范薨,之橫乃還。時尋陽王大心在江州,范副梅思立 密要大心襲盆城,之橫斬思立而拒大心。大心以州降侯景,之 橫與兄之高歸元帝,位廷尉卿、河東內史,隨王僧辯拒侯景。 景退,遷東徐州刺史,封豫甯侯。又隨僧辯破景,景東奔,僧 辯命之橫與杜崱入守臺城。及陸納據湘州叛,又隸僧辯南討, 斬納將李賢明,平之。又破武陵王于峽口。還除吳興太守,乃 作百幅被以成其志。

  魏克江陵,齊遣上黨王高渙挾貞陽侯明攻東關。晉安王承 制,以之橫爲徐州刺史,都督衆(zhòng)軍,出守蘄城。之橫營壘未周, 而齊軍大至,兵盡矢窮,遂于陣沒。贈司空,諡曰忠壯。子鳳 寶嗣。

  論曰:韋、裴少年勵操,俱以學尚自立,晚節(jié)驅馳,各著 功于戎馬。觀睿制勝之道,謂爲魁梧之杰,然而形甚羸瘠,身 不跨鞍,板輿指麾,隱如敵國,其器分有在,隆名豈虛得乎。 邃自效邊疆,盛績克舉,其志不遂,良可悲夫。二門子弟,各 著名節(jié),與梁終始,克荷隆構?!皩㈤T有將”,斯言豈曰妄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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