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史_列傳卷二十八部分譯文

查閱典籍：《北史》——「北史·列傳卷二十八」原文

　　韓麒麟，昌黎棘城人，自稱是漢朝大司馬韓增的后代。

　　他雖然年幼，卻喜愛學(xué)習(xí)，儀表俊美，善于騎馬射箭。景穆監(jiān)理朝政，任他為東曹主書。文成帝即位，賜給他漁陽男的爵號。后來參加征南將軍慕容白曜率領(lǐng)的征討，攻打升城，軍中有很多人受傷。等到攻破城池，慕容白曜準(zhǔn)備把抓到的俘虜全部活埋。韓麒麟勸告說“：現(xiàn)在我們謀圖向南進(jìn)取，應(yīng)顯示寬厚仁愛。強敵在前，尚未打敗，卻坑殺許多人，恐怕南齊不容易圖取呀?！卑钻茁爮牧怂膭窀?，下令將俘虜全部釋放，讓他們恢復(fù)本業(yè)。南齊人十分高興。后來，慕容白曜上表請求朝廷任韓麒麟與房法壽任冀州刺史。慕容白曜進(jìn)攻東陽，韓麒麟為他提供六十萬斛軍糧和各種攻戰(zhàn)器械，使得軍需用品毫不匱乏。白曜被朝廷誅殺，韓麒麟多年沒有升遷。

　　孝文帝時，他任齊州刺史，封為魏昌侯。做官時很少用刑罰。從事劉普慶勸他“：您受朝廷之命治理中原時，沒有殺戮什么人，憑什么樹立威信？”他回答說：“人們不觸犯刑律，我為什么要殺戮？如果必須靠殺人來樹立威信，當(dāng)用你來試試。”劉普慶滿面慚愧地退下。韓麒麟因新歸降的人沒有能進(jìn)身官府，讀書人頗受壓抑，便上表請求朝廷應(yīng)該任用歸附的豪門望族，增加官吏數(shù)額，廣泛延納賢士哲人。這樣，使大族蒙受恩榮，人才獲得進(jìn)取的機會，人人懷念朝廷恩德，使地方安穩(wěn)寧靜，或許根本就在于此。朝廷會議，同意了他的意見。

　　太和十一年(487)，京都一帶發(fā)生大饑荒，韓麒麟上表陳述時務(wù)，說：

　　“古代圣哲的帝王治理國家，建立政權(quán)，積蓄九年的糧食，才稱得上太平。所以親自耕田千畝，給百姓做出表率。這樣才能使天下衣食豐足，禮儀盛行。到了后來，帝王仍崇敬力田農(nóng)業(yè)，繳納糧食的人同在戰(zhàn)場上殺敵的一樣都可以得到朝廷賜給的爵位，種田的人同孝敬父母、和睦兄弟的人一起可以得到同樣的獎賞。這實在是歷代帝王一貫的做法，為政者所必須首先考慮的?，F(xiàn)在，京城的人不種田的居多，不勞而食的人口，三分之中有其二。一個人不種，就可能會挨餓，更何況像現(xiàn)在這樣，不耕田者數(shù)以萬計？所以，近年山東遭受水災(zāi)，而有很多人挨餓受凍；今年秋天京城發(fā)生旱災(zāi)，谷價飛漲，實在是因為農(nóng)民不事農(nóng)業(yè)，平常沒有積蓄的緣故。

　　“陛下您天資聰明英縱，德望高于三王五霸。盡管上面有您覆天載地的恩澤，下面卻仍有挨餓受凍的百姓，都是因為有關(guān)的部司不制定出獎勵農(nóng)耕的制度，官吏不體恤農(nóng)民，不把農(nóng)耕作為根本。自從長久升平，多年豐收，官吏競相浮夸，漸漸養(yǎng)成奢侈的風(fēng)氣。由此使得種田的人越來越少，土地荒蕪的越來越多；府庫里的糧食布帛幾乎用完，集市上的東西卻很充盈；家里衣食匱乏，道路上行走的人卻盛裝艷服，忍饑受寒的根本原因，實在由此引起。我認(rèn)為凡是珍奇玩好，都應(yīng)該禁絕；婚喪嫁娶的禮儀，都應(yīng)該制定一定的格式。讓富貴和貧賤的有所區(qū)別，人人歸于樸素。根據(jù)天下男女?dāng)?shù)量，按人口多少分給田地，下級官吏四時到鄉(xiāng)村巡行督促，上級官吏，一年檢查一次，多勸農(nóng)夫耕田，根據(jù)耕田情況，嚴(yán)加獎勵和處罰。數(shù)年之內(nèi)，一定會有豐余，再遇到災(zāi)荒，可避免流離死亡。

　　“過去審核農(nóng)戶交納情況，發(fā)現(xiàn)田租賦稅既輕且少。我所管轄的齊州，百姓交納的租粟只夠官吏的俸祿，入倉的數(shù)量很少。雖然對老百姓有好處，卻不可以長久這樣下去。假如遇到戰(zhàn)爭或天災(zāi)，恐怕救濟(jì)的東西都無處獲得。請求朝廷減少征收絹綢和布匹的數(shù)量，增加谷物的數(shù)額。豐收年景就多積存一些，遇到荒歉就拿出來賑濟(jì)。這就是所說的把私人的糧食寄存在官倉，官倉有積蓄，則老百姓就不會再有災(zāi)荒年了?！?/p>

　　韓麒麟性情恭敬謹(jǐn)慎，經(jīng)常將國家的律令放在座位旁邊。臨去世的時候，家中惟有數(shù)十匹作為俸祿的絲絹。他的清貧就是這樣。

　　韓子熙，字元雍。從小就能自我約束，頗有學(xué)問見識，任清河王元懌的郎中令。最初，他的父親韓興宗把父親韓麒麟的封爵讓給弟弟韓顯宗繼承，顯宗不接受，子熙仍然成全父親的意愿，自己始終不繼承。顯宗去世，子熙蒙受朝廷別的封爵，又把封爵讓給了兄弟韓仲穆。他同兄弟之間就是如此友愛親密。他的母親去世，守喪完全按照禮節(jié)。他被清河王元懌所信任，為母親守喪期間，元懌將他的職位空著也不找人代替。等到他守喪完畢，又重新任用。元叉害死了元懌，很久沒有下葬。子熙十分憂慮憔悴，住在野外替元懌守靈。聲言如果元懌的王號不重新恢復(fù)，尸體不按朝廷大禮遷葬，自己終身不再做官。后來，靈太后又掌握朝政，任元叉為尚書令，解除了他領(lǐng)軍的職務(wù)。子熙與元懌的中大夫劉定興、學(xué)官令傅靈瞯、賓客張子慎向朝廷上書，申訴元懌的冤枉，斥責(zé)元叉、劉騰對元懌的誣蔑。靈太后看到奏章進(jìn)行廷議，又任子熙為中書舍人。后來，剖開劉騰的棺木，處死了元叉。不久，子熙奉命修撰國史。建義初年，他兼職黃門，不久正式任黃門職務(wù)。

　　子熙清廉自守，不隨便與人聯(lián)絡(luò)交結(jié)。他早年喪父，叔父韓顯宗將他收養(yǎng)。顯宗去世，兒子伯華年幼，子熙對于這位從弟十分友愛，就像同父同母所生的一樣。經(jīng)常住在一起，自己的車輛馬匹錢財，任他享用，臉上從未表現(xiàn)出不愉快的表情。他又上書朝廷，請求賜給伯華官職，于是，伯華被任為東太原太守。伯華在任上，被刺史元弼侮辱，子熙便哭著在朝廷上訴說這件事，明帝下詔調(diào)查，元弼受到了指責(zé)。

　　爾朱榮擒獲葛榮后，將他送到京城。莊帝想當(dāng)面斥責(zé)葛榮。子熙認(rèn)為葛榮既然是罪魁禍?zhǔn)祝雷约阂欢〞惶幩?，恐怕很不順從，不宜再去看他。爾朱榮聽說后十分惱怒，請求加罪子熙。莊帝饒恕了他。邢杲叛亂，朝廷命子熙去招撫，邢杲假稱投降，子熙相信了他?；氐綐妨?，邢杲再次反叛。子熙回到京城，坐罪交付廷尉處理，判以大辟罪，朝廷饒他不死，免去了他的官職。孝武初年，任著作郎，因奉命冊封勛臣，被封為歷城縣子。

　　天平初年，為侍讀，任國子監(jiān)祭酒。子熙生活儉樸，安貧樂賤，喜好清靜閑散。京師剛遷到鄴城，朝廷給各部司配有兵丁，以供驅(qū)使，當(dāng)時人們都認(rèn)為祭酒是一個閑散職務(wù)，只給了兩個人。有人勸子熙奏請朝廷多給幾個人，子熙說：“朝廷不愿意多給祭酒配備兵丁，關(guān)我韓子熙什么事？”議論的人都稱贊他。元象年間，加封他為衛(wèi)大將軍。

　　原先子熙給他的兄弟娶王氏為妻，王氏是他姑母的女兒，生了兩個孩子。子熙還沒有娶妻，后來與寡婦李氏茍合，生了三個孩子。王氏和李氏不和睦，經(jīng)?；ハ酄幊?，子熙因此慚愧氣憤，積郁成疾。死后，遺囑后代不要向朝廷請求謚號。他的兒子沒有遵行，便向朝臣請托求謚。武定初年，朝廷贈封他為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幽州刺史。

　　韓顯宗，字茂親。為人剛直，敢當(dāng)面向皇帝直言諫諍。也十分有才學(xué)。和尚法撫，在三齊一帶被稱為聰明過人，曾與顯宗比試。抄了一百多個人的名字，每人各讀一遍，隨即背誦，法撫記錯了一兩個，顯宗卻沒有一處錯誤。法撫嘆服，說“：貧僧有生以來，只佩服你這個年輕人??！”太和初年，顯宗被舉薦為秀才，朝廷對策，取為甲等，任命為著作佐郎，后又兼任中書侍郎。朝廷決定遷都洛陽，顯宗給孝文帝上書說：

　　“一、聽說皇上今夏如不巡視三齊，也要出游中山，我認(rèn)為不應(yīng)該這樣啊。當(dāng)今徭役應(yīng)當(dāng)早日停止，洛陽應(yīng)早日建成。節(jié)省費用開支，徭役就可以減少；將一些不必要的工程合并，洛陽就可以早日建成。希望您的車駕及早回到京城，這樣可以省去各州郡供應(yīng)的費用，南部州縣可以免除各項徭役的紛擾，北都可以停止骨肉分離的嘆息。洛陽可以馬上遷入，群臣百姓會高興得像回到家里一樣。

　　“二、自古以來，圣哲開明的皇帝都把勤儉節(jié)約當(dāng)成美德，昏庸淫亂的君主必會因奢侈腐化留下禍患。我朝先代帝王都節(jié)減皇宮的開支而致力于經(jīng)略國家大事，所以能夠使基業(yè)開拓廣大，國運興隆平安。今天洛陽的城址，是魏明帝營造的，卻被前代所譏諷。望陛下對舊城城址盡力縮小。過去北都的富豪人家，比著看誰的府宅豪華，現(xiàn)在借著遷都的機會，應(yīng)該申明禁令，讓窮人和富人的住宅都有一定標(biāo)準(zhǔn)，不能超過國家的規(guī)定。街道要寬廣筆直，溝渠要往來交通，寺廟和官衙要有區(qū)別，官民不要雜處，要永遠(yuǎn)成為百代不磨的典范。

　　“三、聽說您的車駕到洛陽，只帶領(lǐng)著數(shù)千名騎兵，我認(rèn)為您很不應(yīng)該這樣做啊。富貴人家的孩子，還不坐在危險的房子下面，更何況您是擁有萬乘大國、富有四海的帝王呢！掃清道路再行走，還恐怕會有車輛傾覆的閃失，更何況跋涉萬水千山而不多加考慮呢。

　　“四、陛下您耳中經(jīng)常聽的是佛法的聲音，眼中經(jīng)?？吹降氖墙?jīng)典巨著，口中說的是國家的各種法律，心里考慮的是天下紛繁的事務(wù)，日過中午才吃上飯，夜半三更才能就寢。再加上對雙親十分孝敬思念，隨著年歲的增長，傾注的感情越來越多。又用力于文章大業(yè)，每日揮成數(shù)篇。雖然您智力過人，不感到這些事情煩難，然而，不愛惜精神，存養(yǎng)性情，就不能有無疆的壽命。莊周說過‘：身體有限度，而智慧卻無窮盡，用有限度的身體，去役使無窮無盡的智慧，體力會消耗完的?！@使愚臣我常常憂慮不安啊。”

　　孝文帝對他的意見頗愿采納。

　　韓顯宗又上表說：

　　“前代選拔人才，必先正定名分。所以，有賢良方正的說法。現(xiàn)在各州郡察舉的人才，徒有才干優(yōu)秀，孝敬父母的名聲，而沒有優(yōu)秀和孝敬的事實。朝廷只看他們的出身姓氏，不再考慮其他條件。如果這樣，可令州郡另外察舉出身望族的人作為做官的人才，何必讓他們假冒優(yōu)秀與孝敬的資格呢？所謂門閥望族，只是他們祖上的功績，對朝廷有什么益處呢？對國家有用的，是賢良卓越的人才。假如他有才干，雖然出身像屠戶、漁夫、奴仆、俘虜那樣卑賤，圣上您也要不恥于以他們?yōu)槌?；假如他沒有才干，雖然是大禹、商湯、周文王的后代，也會自己淪為皂役奴仆啊。有些論者可能會說：‘現(xiàn)在世上沒有有才干的人，不如在望門大族選拔人才?！@也是錯誤的。怎么因為世上沒有周公、邵虎，便撤掉宰相的職務(wù)而不再設(shè)置呢？只有通過考核，認(rèn)為他有寸長銖重般的能力，就可先敘職任用，這樣賢才就不會遺失。”

　　又說“：皇帝之所以能夠高居尊位而駕馭天下，在于威望；百姓所以改惡向善，是受法律的約束。所以建國立家，一定以刑法去治理。救活人的生命，靠的也是刑法。有了罪就應(yīng)當(dāng)受到懲罰；懲罰那些犯了罪的，雖然用的是木板和鞭子一類較輕的刑具，而人們也不敢再犯。有了法律制度而不執(zhí)行，人們心存僥幸，那么，雖然用夷滅三族的重刑，也不能肅清犯罪行為。自太和年以來，沒有過多地對盜賊處以斬首棄市的重刑，而天下卻太平無事。由此看來，止息犯罪在于嚴(yán)格執(zhí)行法律，不在于加重刑罰?，F(xiàn)在州郡的官員，只圖博取一時的虛名，濫肆實行刑罰；朝廷的官員，也都認(rèn)為嚴(yán)酷苛峻為執(zhí)法無私，認(rèn)為仁恕寬厚為放縱容忍罪犯，互相仿效督促，便成了風(fēng)氣。陛下居于九重深宮之內(nèi)，視百姓有如赤子；朝廷各個部擔(dān)當(dāng)處理各種事務(wù)的重任，對百姓卻有如仇敵。所以堯和舜這樣圣明的皇帝只有一個兩個，而像夏桀、殷紂這樣的暴君卻數(shù)以千百。天地暢和之氣不出現(xiàn)的原因，大概就在于此。應(yīng)該告誡百官群僚，要施恩惠于黎民百姓。”

　　韓顯宗又上奏章說“：過去周平王因被犬戎族進(jìn)攻，將都城向東遷至河洛一帶，鎬京仍然稱宗周，是為了保存根本。光武帝劉秀雖號稱中興，對洛陽實在是草草創(chuàng)建，西京仍設(shè)置京兆尹，也不廢除舊時的建制?，F(xiàn)在陛下您發(fā)揚光大祖先開創(chuàng)的基業(yè)，遷往中原，根據(jù)古制恢復(fù)漢族禮儀，這實在是盛大的舉動。根據(jù)《春秋》一書的意思，有皇族宗廟的城市叫都，沒有的稱邑，這是不容改動的典章。況且在北部的代都，有皇族的宗廟和先王的墳?zāi)?，王業(yè)的基礎(chǔ)，天子的依托，但如果說那里是神鄉(xiāng)福地，也差得太遠(yuǎn)了?，F(xiàn)在，代都只同于一般的州郡，我為此感到很不安。我認(rèn)為代京建立輔地，設(shè)置京兆尹一職，都應(yīng)該和過去一樣。尊崇根本，重視舊制，以光耀史冊?！?/p>

　　他還說：“我見洛陽的規(guī)定，居住按照官位的高低劃分，不按照姓氏宗族。然而，官位是不穩(wěn)定的，有的早晨榮耀而晚上就已敗落，那么，士大夫就會與庶民住在一處，偷盜的贓物就會在富饒之區(qū)查獲，事情的顛倒，或許就像這樣。古代圣賢的帝王，一定要讓職業(yè)不同的人分居在不同的地方，是想讓他們職業(yè)穩(wěn)定，志向?qū)Ｒ?。職業(yè)穩(wěn)定就不會三心二意，志向?qū)Ｒ痪筒粫我夂鷣?。所以，讓他們耳濡目染，不用監(jiān)督就能成功；父兄的教育，不用嚴(yán)厲施行，就能產(chǎn)生作用。太祖道武皇帝創(chuàng)立基業(yè)，撥亂反正，日不暇給，然而，還讓官民分開居住，不使他們混雜在一起。作坊、屠戶、酒店都有固定的場所，各行各業(yè)的商人也都住在一起，不設(shè)立律令，可以自由買賣。居住不能混雜，假如在一處彈箏吹笙，輕歌曼舞，一處有嚴(yán)厲的教師在授課，背誦《詩經(jīng)》，講解《禮記》，讓學(xué)童們自己選擇，那么，到歌舞場上的會數(shù)以萬計，而到學(xué)館的卻沒有一人。這就是手藝人不能雜居，讀書人不應(yīng)與從事其他職業(yè)的住在一起的最好證明。所以，孔子說居必?fù)袢?，孟母利用三遷作為訓(xùn)誡，圣賢者明哲的教誨，如此重要。假如讓工匠之家學(xué)習(xí)士大夫的風(fēng)度禮儀，恐怕一百年也學(xué)不成；讓士大夫家的孩子仿效匠人的音容儀態(tài)，一天就可以學(xué)會。讓讀書人在一起，那么，禮教就容易興盛；與工匠們住在一起，風(fēng)氣習(xí)俗就難以改變。朝廷每次選拔門第高的人，則察看他的婚姻情況和祖上的官階，據(jù)此作為升降官職的依據(jù)，考慮得是多么周密啊。至于有技藝的人進(jìn)入仕途，能夠與富室貴族房宅相連，又多么簡略啊?，F(xiàn)在根據(jù)古制建立標(biāo)準(zhǔn)，劃分好住宅的區(qū)域。凡是遷居的都是公家的土地，分別工匠和士大夫的住處，在于朝廷一句話，有什么可猶豫的，而影響了遷都這件盛大壯美的事情？”

　　孝文帝認(rèn)為這些意見很好。

　　孝文帝曾經(jīng)對韓顯宗和程靈箈說：“著書立說的重任，由撰寫國書的人擔(dān)任。你們的才華，我很了解。中書省的情況，你們都聽說了。如果與古人相比較，像班固、司馬遷那樣的人才，自然很少。如果與當(dāng)代的人相比較，你們應(yīng)該首先推舉崔光?！毙⑽牡塾謱︼@宗說“：比較你的才能，可居于中等?！睂Τ天`箈說：“你與顯宗，也有差別，可居于下等中的上乘。”顯宗說：“我才識短淺，但與崔光相比，實在要強得多。我認(rèn)為陛下您過于尊崇過去而輕視現(xiàn)在。過去揚雄撰寫《太玄經(jīng)》，當(dāng)時還不免被人譏刺為只能作蓋醬罐的毫無價值的廢品。二百年以后，其價值超過了所有人的著作?，F(xiàn)在我所撰寫的，雖然不足以光大帝王的事業(yè)，然而萬代之后，卻可以從中了解先帝們的輝煌業(yè)績和陛下您昭彰后世的道德，這既不次于《唐典》，也不遜色于《虞書》。”孝文帝說：“假如我無愧于虞舜，你同堯的臣相比，會如何呢？”顯宗說：“您可以和堯、舜相提并論，公卿大臣難道不都是高陽氏的八個杰出人才嗎？”孝文帝說“：你的著作，僅僅是奉行職務(wù)，并不是優(yōu)秀的史書啊。”顯宗回答說“：我生逢您所治理的開明盛世，直筆寫來，毫不懼怕，又不接受別人的金錢，睡得安穩(wěn)，吃得有味，這又比司馬遷、班固優(yōu)越呀?！毙⑽牡勐犃撕懿灰詾槿?。顯宗后來又與員外郎崔逸等人一起修訂朝廷禮儀。

　　孝文帝曾下詔對朝臣們說“：近代以來，出身的高貴與卑賤，常有固定的劃分，我認(rèn)為這樣既可以，又不可以，應(yīng)該認(rèn)真考慮?！崩顩_說“：不知道自古以來設(shè)置官位，是為了那些出身富貴的膏粱子弟安排個位置呢，還是為了參贊政治，有益于當(dāng)時呢？”孝文帝回答說“：都是為了百姓。”李沖接著說；“如果是為了百姓，陛下您現(xiàn)在為什么專門看重門第的高低，而不下達(dá)選拔人才的詔書？”孝文帝說“：如果有異乎常人的才能，不怕別人不知道。然而，那些生于有身份的人家的子弟假如還沒有被錄用，只要道德清純篤厚，我可以任用他?！崩顩_問：“像傅巖、呂望這樣的人才，難道可以用門第出身決定他能否被舉薦？”孝文帝說“：像這樣濟(jì)世治國的曠世奇才太少了，許多朝代才會有一兩個?！崩顩_對諸位公卿大臣說“：正想向各位求救?！泵貢罾畋胝f：“軍隊中人才少，不足以作為證明。如果我有什么想法，能不向圣上暢所欲言？陛下如果僅僅以地域門望裁量人才，不了解魯國的季孫、叔孫、孟孫雖任三卿，哪里趕得上孔子所要求的德行、言語、政事、文學(xué)四項人才的標(biāo)準(zhǔn)呢？”孝文帝問：“這如何解釋？”顯宗答道：“陛下遷都洛陽，各項禮儀制度都得到革新，國家能否興旺，在此一舉。從國事考慮，不要問他是否是中秘監(jiān)、令的兒子，就一定任為秘書郎。歷來任中秘監(jiān)、令的，兒子們也一定能勝任嗎？”孝文帝問“：你為什么不主張讓當(dāng)世的權(quán)門貴族任監(jiān)和令的職務(wù)呢？”顯宗回答：“陛下認(rèn)為物不可類聚，不應(yīng)該老是讓貴族的后代繼承前代的職務(wù)，卑賤的就永遠(yuǎn)只能承襲卑賤的職務(wù)?！毙⑽牡壅f：“如果有遠(yuǎn)見卓識，才能杰出的，我也不拘泥于這個成例?！表n顯宗后來任本州的中正官。

　　太和二十一年(497)，孝文帝親自南征，任命顯宗為右軍府長史、統(tǒng)軍。軍隊到達(dá)赭陽，南齊守將成公期派他的部將胡松、高法援等率領(lǐng)齊軍和蠻軍進(jìn)攻魏軍大營，顯宗率軍迎戰(zhàn)，將齊將高法援?dāng)厥住ｏ@宗率軍到了新野，孝文帝問他：“為什么不張貼布告？”顯宗回答說：“我過去見鎮(zhèn)南將軍王肅俘獲二三個賊兵，幾匹驢馬，就寫露布表功。我在京城的東觀，私下里常常嘲笑他。最近我仰伏您的神威，得以摧垮敵兵。由于兵少力單，擒斬敵兵的數(shù)量不多，如果因此甩動長長的衣袖舞之蹈之，張揚功勞，仿效王肅過去的做法，罪過更重。所以，我收起毛筆，卷起白絹，不發(fā)露布，只將戰(zhàn)況呈報給您就行了。”孝文帝說“：像你建立的功勛，可以封為王侯。等到赭陽平定后，再一并封賞?！毙乱捌蕉?，任顯宗為鎮(zhèn)南廣陽王元嘉的咨議參軍。顯宗在給孝文帝的奏章中，頗有矜持驕傲的口氣，自己訴說過去的功勞。孝文帝下詔說“：顯宗進(jìn)退失度，行為不檢，有損朝廷清純的風(fēng)氣，交付尚書按律處分?！奔嫒紊袝殑?wù)的張彝奏報免除顯宗的官職。孝文帝下詔命他以布衣的身份任咨議，以觀后效。

　　顯宗失意喪志，遇到往洛陽寫信的機會，便寫了五言詩贈給御史中尉李彪，以抒發(fā)郁結(jié)在胸中的憤懣。太和二十三年(499)去世。

　　程駿，字駘駒。他從小失去父親，家境貧窮，守喪時以孝著稱。拜劉延明為老師，性格機敏，酷好學(xué)習(xí)，晝夜苦讀，沒有倦意。劉延明對學(xué)生說“：告訴他事物的一個方向，就能推知其他三個方向，程駿僅次于這樣啊?！背舔E對劉延明說“：現(xiàn)今提倡名教的讀書人，都說老莊的話虛無怪誕，不切實際，不可以用來治理國家。我認(rèn)為不是這個樣子。老子著抱一的學(xué)說，莊生申述性本的宗旨。如果都能做到這樣，世道可以說就十分順達(dá)了。人如果不專一守本，那么煩惱就會產(chǎn)生；過去任性自為，就會流于放蕩喪失真性情?！眲⒀用髡f：“你還年幼，說話就這樣老成，真好??！”從此，他的聲譽遠(yuǎn)播。沮渠牧健拔擢他為東宮侍講。

　　太延五年(439)，涼州平定，程駿遷往京城，被司徒崔浩賞識。文成帝繼位，任程駿為著作郎?；逝d年間，任高密太守。尚書李敷奏報程駿實在是一個史才，朝廷正準(zhǔn)備修史，請求把他留下。奏章報給獻(xiàn)文帝，同意了李敷的意見。獻(xiàn)文帝屢次與程駿討論《易經(jīng)》、《道德經(jīng)》的含義，對群臣們說：“我與程駿談?wù)摚枷胧质鏁??！鲍I(xiàn)文帝問程駿的年齡，他回答說“：六十一歲。”獻(xiàn)文帝說“：昔日姜太公年紀(jì)高邁而遇到周文王，你今日遇到我，難道不是太早了嗎？”程駿答道：“我的才能雖然不如姜太公，陛下您的尊貴卻超過周文王。如果上天再讓我多活幾年，我一定像呂望編寫《六韜》那樣竭盡全力為您效勞?！?/p>

　　延興末年，高麗王高璉請求將女兒送給獻(xiàn)文帝做妃子。孝文帝任程駿為散騎常侍，賜給安豐男的爵位，持節(jié)到高麗國迎接高璉的女兒。程駿到了平壤城，有人勸高璉說：“北魏過去與燕國通婚，后來又進(jìn)攻人家，是由于迎親的使者看見那里山川險要的緣故?，F(xiàn)在如果我們將女兒送去，恐怕后果和燕國沒有什么不同?！备攮I便謊稱女兒死去。程駿與高璉反復(fù)交涉了一年，用大義批評高璉，高璉十分氣忿，斷絕了程駿一行人的酒飯，想逼迫和羞辱他們，但由于懼怕北魏而不敢加害他們。恰巧獻(xiàn)文帝駕崩，程駿才回來，被封為秘書令。

　　開初，朝廷將神主遷到太廟，有司奏稱：按照舊例，廟中的執(zhí)事官都應(yīng)該賜給爵位，現(xiàn)在應(yīng)依舊例。朝廷下詔讓朝臣們評議這件事，群臣都認(rèn)為應(yīng)該按照舊例。程駿卻認(rèn)為不可以，上表說：“我聽說名器被帝王所寶貴，山河為國家所珍重，所以漢代的帝王作出規(guī)定，不建立大功，就不分土封侯。沒有見過在宗廟料理事務(wù)，卻能得到疆土的賞賜。雖然也曾有帝王這樣作，暫時又被沿襲，然而怎么能將帝王們一時的恩澤當(dāng)成萬世不變的成規(guī)呢？”奏報朝廷，同意了他的意見。文明太后對群臣們說：“議論事情，應(yīng)當(dāng)正直而又遵循古代的典章制度，怎么可以依循暫時的舊例呢？”賜給程駿衣服一套，帛二百匹。朝廷又下詔說：“程駿做官清廉謹(jǐn)慎，論事常合朝廷的意見，家里沒占有什么財貨，室中卻有道德高尚的主人?？少n給帛六百匹，以表彰他節(jié)儉清正的美德。”程駿得到這些東西，全部分給了親朋舊友。

　　程駿性格正直，不與世爭榮。太和九年(485)正月病重，留下遺言說：“我崇尚節(jié)儉，怎么能死了之后厚葬呢？過去王孫實行裸葬，是對厚葬有所感慨才這樣；士安用粗席子埋葬，顯得過于矯情和嚴(yán)厲。我死了，入殮時可以穿上平時的衣服，隨葬的明器遵從古制?！背舔E最初病危，孝文帝和文明太后派使者來問候他，命御醫(yī)徐謇給他診治，賜給他湯藥。臨終時，朝廷下詔封他的兒子程公稱為中散大夫，從子靈箈為著作佐郎。死后，孝文帝和文明太后十分傷感痛惜，賜給他棺木一口，朝服一套、帛三百匹，追贈為兗州刺史、曲安侯，謚號為憲。

　　李彪，字道固，頓丘衛(wèi)國人，這是孝文帝賜給的名字。家庭貧寒，從小失去父親，飽受貧困折磨。然而卻胸懷大志，好學(xué)不倦。最初，受學(xué)于長樂的監(jiān)伯陽，伯陽十分稱贊他。后來與漁陽的高悅、北平的陽尼等人想一起隱居名山，沒有實行。高悅的兄長高閭學(xué)問廣博，才干突出，家里藏有很多圖書典籍，李彪便到高悅家借閱，天天手抄口念，廢寢忘餐。不久回到家鄉(xiāng)。平原王陸睿年近二十歲，素懷大志。他娶東徐州刺史博陵人崔鑒的女兒為妻，迎親路經(jīng)冀州、相州，聽到李彪的名字，專門去拜訪他，兩人舉行了師友的禮節(jié)，為州郡的人們所稱道。李彪便被舉薦為孝廉，到京城入學(xué)館受業(yè)。高閭稱贊他不久即可貴顯，李沖對他禮遇甚厚，李彪與他們關(guān)系十分密切。

　　孝文帝即位之初，任他為中書教學(xué)博士。后來又封為散騎常侍、衛(wèi)國子，出使南齊。又任秘書丞，參與著作等事。自從文成帝以來到孝文帝太和年間，崔浩、高允撰寫國史，編年序錄采用了《春秋》的體例，遺落了許多重大的時事。李彪與秘書令高..上書，請求按司馬遷、班固創(chuàng)立的史書體例，撰寫分為紀(jì)、傳、表、志等目。

　　李彪又寫表陳述有關(guān)封賞的事情七條，其一說：

　　“古代圣哲的先王創(chuàng)立的制度，從天子到公卿，往下再到看門的和打更的，他們住的房子，坐的車子，穿的衣服，都有等級差別。地位低的不得超過地位高的，卑賤的不得超過高貴的。這樣，才上下有序，人心穩(wěn)定?，F(xiàn)在的風(fēng)氣，人們競相浮華，情志變化無常，大肆興辦耗費財力人力的事情。耗費財力的，如制造大批的綾羅綢緞和珍奇玩好；耗費人力的，如建造宮殿廟宇，并大加粉飾。這些妨害男子耕作女子紡織的事情，真是不勝枚舉?。h文帝時，賈誼上疏，說當(dāng)時朝政可令人長久嘆息的事情有六，這便是其中之一呀。

　　“上邊所喜好的，下邊一定仿效。所以，越王好勇斗狠，而將士大多輕生敢死；楚王喜歡瘦子，而國內(nèi)就有人挨餓減肥。現(xiàn)在，太上皇和皇上帶頭節(jié)儉，并下詔命官民都要勤勞。但是，百姓的奢華之風(fēng)仍未變革，難道是楚國和越國的人就那樣容易改變，我們魏國的人民就這樣難以變化？這是因為朝廷的制度沒有宣傳，人們沒有被感化所造成的。我認(rèn)為住宅、車輛、服裝，自百官以下到普通百姓，應(yīng)該規(guī)定出等級式樣。使高貴的不至于使用卑賤者的，卑賤者不至于違制使用高貴的，人人都不能任意奢侈，有違典章制度?！?/p>

　　其二說“：《易經(jīng)》上稱‘：掌管國家神器都不如天子的長子。’《左傳》說‘：太子繼承王位，莊稼就長得好?！欢?，無人祭祀則皇室宗廟就沒有供品，太子被廢除國家的神器就無人可傳。圣賢們知道這個道理，所以立下誥書作為世代遵奉的法典。過去周代的天子懂得這個道理，所以，推崇儒術(shù)以教育太子，太子因此養(yǎng)成美德，施行政治對于黎民百姓大有好處，所以世代擁有天下，前后歷經(jīng)八百年。到了嬴政當(dāng)了秦國的皇帝，不用做人的正道教育他的兒子，他的兒子于是養(yǎng)成兇惡的品質(zhì)，對待百姓肆虐橫行，因而國運短暫，立國只有兩代便被滅掉。滅亡與興盛，其原因在于前代對后代如何教育。所以，《禮經(jīng)》上說：‘太子出生后，要舉行大禮，讓人抱著他，有司的官員嚴(yán)肅端莊，在南郊拜見?！砻魈由矸莸闹匾?，要被上天知道?！?jīng)過宮闕就下車馬步行，經(jīng)過家廟就去叩拜’，這是申明孝敬尊長的道理。然而，古時候的太子，把自己看成是普通的子民百姓，所以，教育能穩(wěn)固地在他身上施行。這是古代給我們留下的一面鏡子呀。高宗文成皇帝，感嘆幼年時老師對他不勤加教誨，曾對群臣們說：‘我剛開始讀書時，年紀(jì)很小，不能專心。到稱帝后，每天面臨著繁重的政務(wù)，又無暇溫習(xí)?，F(xiàn)在想起來，如果不是我的過失，也是因為老師不勤勉教育?！袝钰ソ镖s快跪下來免冠謝罪。這是近代給我們提供的借鑒。

　　“太皇太后幫助高宗文成皇帝料理朝政，又將顯祖獻(xiàn)文皇帝培育成材。豐功偉績遠(yuǎn)遠(yuǎn)地超過前代帝王。陛下您從小就蒙受她的教誨，您對她的尊敬也日益增加，到了太子出生后，您親加撫育教導(dǎo)，日日檢查，月月考課，實在勞心費神。今天，應(yīng)該按照古制聘請老師，用以教導(dǎo)太子。教導(dǎo)正確太子就行為端正，太子端正就是皇家的福分，皇家有福則天下萬民就享受太平。”

　　其三說：“《禮記》上說：國家沒有三年的儲蓄，就不能叫做國家。光武帝劉秀因一畝地不實在，就加罪于地方長官。圣人憂慮世事重視糧谷，是那樣殷勤，不舍晝夜；開明的君主體恤百姓的生活，勸農(nóng)耕桑，是這樣熱切。近年山東饑饉，去年京城歉收，百姓們紛紛出走逃向豐收地區(qū)。他們既荒廢了所經(jīng)營的產(chǎn)業(yè)，遭受疲勞饑餓的折磨，又使國體遭到損傷。如果先多積蓄些糧食，按人口發(fā)給他們，他們怎么會扶老攜幼，流浪到千里之外逃荒要飯？拿今天的情況與古代相比，實在可怕呀。

　　“我認(rèn)為應(yīng)從州郡常年的租賦收入中拿出九分之二，京城每年費用開支的剩余部分，各立專門機構(gòu)管理。豐年則鼓勵百姓糶糧，積聚在官倉中；遇到荒年則加上二成利潤，糶給百姓。這樣，人們一定專心務(wù)農(nóng)耕田以購買官府的布絹，又注重積存財物以買取官倉的糧食。豐年則積存，荒年則賣出。另外，設(shè)立管理農(nóng)業(yè)的官員，從州郡人戶中抽去十分之一作為屯戶。根據(jù)水陸交通的便利情況，估計田畝的數(shù)量，把從犯人那里追贓，或出錢贖罪和其他收入中余剩的錢用來購買耕牛，租給屯戶，令他們盡力耕種。一個農(nóng)夫每年要求他交納六十斛糧食，除了征收正課之外，再讓他們服一定的雜役。做好這兩件事，數(shù)年之內(nèi)就會積存糧食，人民豐足，雖然遇到災(zāi)荒也不會受侵害。

　　“我又聽說前代賢明的帝王都一定關(guān)懷遠(yuǎn)方的人才，禮賢下士，拔擢沉滯不起的英才。所以，漢高祖經(jīng)過舊時的趙國，訪求樂毅的后代；晉武帝擁有天下，卻表彰吳、蜀之地的俊才。我認(rèn)為應(yīng)在黃河以南七州中選拔人才，讓他們到京城中，按照中原官吏的標(biāo)準(zhǔn)，根據(jù)能力加以任用。這樣，一可以表明我朝對新舊占領(lǐng)區(qū)的人才一視同仁，二可以懷柔長江、漢水一帶士民百姓歸順我朝的感情?！?/p>

　　其四說：“漢朝制度，過去斷獄決囚在冬季，至孝章皇帝時改在十月，用以孕育在地下萌動的萬物。后來遇到旱災(zāi)，議論的人認(rèn)為十月斷獄，陰氣微弱，陽氣散泄，所以導(dǎo)致旱災(zāi)發(fā)生。朝廷將此事交給公卿討論定奪。尚書陳寵說‘：冬至?xí)r陰氣才萌發(fā)，所以，十一月有射干、蕓、荔等草木初動，周代以這一天為春天的到來。十二月陽氣向上涌動，所以，山雞鳴叫，家雞抱雛，殷代認(rèn)為是春天的開始。十三月陽氣已經(jīng)降臨，蟄伏在地下的蟲子都已蘇醒，夏代當(dāng)作春天的到來。三個朝代把動植物的萌動現(xiàn)象，分別演化成人統(tǒng)、地統(tǒng)、天統(tǒng)三歷。在三統(tǒng)一月處決囚犯，是不順應(yīng)天意的?！⒄碌弁馑囊庖?，定在十月斷獄。

　　“現(xiàn)在京城和各州郡斷獄決囚，常常放在冬季，不根據(jù)《三統(tǒng)歷》推算萬物萌動發(fā)育的情況。對囚犯寬大赦免的情況，現(xiàn)在遠(yuǎn)超過了從前，按照典章法律的要求，則是很大的缺陷。今天這種做法，難道就是所謂的幫助陽氣發(fā)生上升，對萬物奉獻(xiàn)一點仁愛之心嗎？實在應(yīng)該借鑒周代的典章，采納漢代的規(guī)定，將全國斷獄的時間定在初秋開始，初冬結(jié)束。不在《三統(tǒng)歷》確定的春天施行斬首、絞死一類的刑罰。這樣，道德就會施及人世和陰間，仁愛能夠流傳于后代?！?/p>

　　其五說“：古代的大臣有因為不廉潔坐罪被處罰的，不說他不廉潔，而說他盛食物的罐子不注意裝了別人家的東西。這是國君對顯貴大臣禮貌，不直接說明他的罪過。大臣犯了罪，則洗凈官帽，帽纓上加劍，請求自殺，這表明大臣知道自己的罪過而不敢逃脫刑罰呀。我朝禮遇大臣，禮儀崇尚前代。自太和年以來，有犯罪當(dāng)被砍頭的，大多讓他回家自盡。頒發(fā)命罪臣自裁的圣旨時，陛下您惻隱沉痛，言語悲切，熱淚雙垂，朝臣們有目共睹，天下士民有耳皆聞，實在能夠感動將死者的心靈，慰勉罪臣親友的感情。然而，只是恩澤發(fā)于您的內(nèi)心，并沒有成為永久的制度，所以我敢陳述自己的淺見。

　　“漢文帝時，有人告發(fā)丞相周勃謀反，朝廷將他關(guān)押在長安監(jiān)獄中，對他的拷打羞辱與仆役一樣。賈誼便上書，極力陳說君臣的大義，不應(yīng)該這樣對待周勃。對于朝廷重臣，天子應(yīng)該為他改變自己一向嚴(yán)肅的表情，十分禮貌地接待他，下級官吏應(yīng)該畢恭畢敬地敬重他。他有了罪過，可以免除官職，可以將他賜死，不應(yīng)將他捆綁起來，送給司法部門鞭打他，讓衙役辱罵他，更不應(yīng)該讓老百姓看到這種情形呀。行刑時，犯罪的大臣跪向北面，朝著宮庭的方向再次叩拜，然后自裁。天子則說：‘你們犯了罪啊，我待你們夠有禮節(jié)了。’朝廷不用派人就將刑罰執(zhí)行了。

　　孝文帝完全接受了他的意見，以后大臣犯罪，都讓他自殺而不再受刑。到了孝武帝時，又恢復(fù)了下獄的做法。這是由于孝文帝只在自己在位時這樣執(zhí)行。并沒有作為制度確定下來的緣故?！?/p>

　　其六說“：《孝經(jīng)》稱遵循父子之道是人的天性，這表明父子同體同氣，可以永聚而不可以分離。犯了罪而不株連，是帝王的仁恩厚德。而有些沒有感情的人，父兄被關(guān)押在監(jiān)獄，子弟們卻沒有痛苦悲傷的表情；子弟受刑罰，父兄沒有慚愧的容色。依然宴歡享樂，悠游自在。車馬和過去一樣豪華，衣冠和從前一樣鮮艷。這難道是父子兄弟同體共氣，安危與共，福禍同擔(dān)的道理嗎？我認(rèn)為如果父兄犯了罪，應(yīng)該讓子弟穿著素淡的衣服，袒露著脊背，到宮門請罪；子弟如果犯罪，應(yīng)該讓父兄引咎自責(zé)，乞請將自己解押到司法部門問罪。如果職務(wù)重要，不適宜允許他到有司接受處罰的，可寬慰勉勵，將他挽留。這樣，足可以嚴(yán)厲地警醒淺薄的世風(fēng)，使人們知道什么叫恥辱?！?/p>

　　其七說：“《周禮》上說：臣子家遇到大的喪事，君主三年內(nèi)不派人到他家里呼喚他做事。這是圣人們根據(jù)人的感情制定的禮節(jié)，讓孝子盡完自己對父母的哀悼之情。周代末年國家混亂，喪禮漸漸消亡，所以，只在腰里扎上喪帶就算穿孝，戴上白帽子就算哀悼。到了暴虐的秦國，喪禮幾乎全部泯滅了。漢代初年，屢次興兵打仗，沒有能夠遵循古制。到宣帝時，人們?nèi)绻擒娡蛻?，遭到祖父祖母和父母的喪事，守孝不滿三個月，都要服徭役。朝臣們的喪禮制度，沒有具體規(guī)定。到后漢元初年間，大臣遇到父母去世這類重大的喪事，才能夠離開官職度完喪期。到三國魏武和孫、劉時，每天戰(zhàn)爭不斷，前代的禮制，又廢而不行。晉朝時，鴻臚寺官員鄭默失去親人，堅決請求離任服完喪事，晉武帝被他的孝誠感動，便下令作為定制。

　　“我朝立國之初，撥亂反正，還沒來得及建立守喪的制度?，F(xiàn)在四方平靜，百姓安居樂業(yè)，實在是孝慈之道被推廣、禮教制度興行的時候。然而，我所思慮的還沒有完。朝臣們服完父母們的喪期，回朝任職，穿著華麗的衣服，坐著寬敞的車子，到郊廟祭祀；身上的玉器相撞，聲音清脆；帽帶飄逸，瀟灑風(fēng)流，就如同參加節(jié)日的慶典。這樣作實在傷害了為人子的道德，虧損了天地的根本。我認(rèn)為大臣們?nèi)缬性庥龈改竼适碌?，都要服滿喪期。如果有空缺的官職卻因為這個人去守孝，無人能替補，則可以用特殊的詔書對他慰勉，讓他回來繼續(xù)任職。但只能在自己的官衙內(nèi)活動，和進(jìn)行一般性的交往，國家的吉慶大典，一概不讓他參預(yù)。軍事上出現(xiàn)緊急情況，穿著孝服從征，雖然與禮儀有礙，按道理應(yīng)該這樣??！”

　　孝文帝看了他的奏章連連贊許，不久都被施行。

　　李彪漸被朝廷重視，孝文帝便下詔說“：李彪雖然不是出身于有名望的門第，上代也沒有人在朝廷中做顯官名宦可成為他的資本。然而，他性情嚴(yán)謹(jǐn)聰明，學(xué)識廣博，遍讀古代典籍，有剛強舌辯之才，很能被朝廷任用。做官行為優(yōu)良，受到朝野的贊美，如果不獎賞他的功績，怎么能激勵勤奮而又有才于的人？特提升他為秘書令?！备鶕?jù)他參與制定律令的功勞，賜給帛五百匹、馬一匹、牛兩頭。

　　這一年，他被封為員外散騎常侍的職務(wù)，朝廷派他出使南齊。南齊派主客郎劉繪接待，并擺設(shè)酒宴，備有音樂。李彪辭去了音樂。坐下后，李彪說：“剛才辭去音樂，請您體諒。我國皇帝孝性來自上天所賜，追慕過去馮太后的恩澤，所以最近進(jìn)行有關(guān)喪禮的討論。去年三月的最后一天，朝臣們才脫掉身上的孝服，但還都穿著素淡的衣服上朝。裴、謝二人在魏，也應(yīng)該這樣。現(xiàn)在辭去音樂，想您不會責(zé)怪?！眲⒗L問“：請問魏朝的喪禮究竟根據(jù)什么定的？”李彪答道“：高宗文成帝去世時，孝文帝才出生一個月?，F(xiàn)在，圣上追憶馮太后對他養(yǎng)育的深恩，感激她教育訓(xùn)誡的厚德，為了深深報答，可以說十分懂得禮儀的變化?！眲⒗L又問：“如果想遵循古制，為什么不守完三年的孝期？”李彪回答說“：朝廷大事不能長時間無人處理，所以割舍對太皇太后的深情，屈從于群臣的建議。服喪的感情不異于三年，而不拘于時間的長短，難道算得上失禮？”劉繪說“：在這個亂世規(guī)矩太多了吧，何必專拿禮節(jié)來應(yīng)酬人！”李彪說“：圣明的國家自然要定立曠古未有的制度，怎么能說是應(yīng)酬人？”劉繪說：“朝廷百官都聽宰相的，朝廷大事交給宰相就行了，何必憂慮無人管理？”李彪說：“五帝時臣子不如國君的能力強，所以國君親自管理國家大事。三王時，君臣能力相等，所以共同管理國事。我們圣上親自管理國事，他的能力可與軒轅和唐堯相比。”

　　李彪即將回北魏，齊主親自對他說：“你前次出使齊國，回去時寫詩說‘：但愿能長久得到閑暇，明年再來南朝游覽?！贿@次你又來了。你這次回去，還會再來嗎？”李彪答道：“請允許我重新賦詩‘：宴樂在這天宮般的都城，但此去就永遠(yuǎn)不能重來。’”齊主聽了頗覺茫然，問“：說齊都如天宮一般可以，一去不再來是為了什么？看你這句詩，好像要成永別。這樣，我應(yīng)當(dāng)用特殊的禮節(jié)為你送行?！饼R主便親自送他到瑯笽城，登臨山水，命群臣們寫詩為他送別。南齊君臣對他如此看重。李彪前后六次奉命出使南齊，南人都很佩服他的誠懇和淵博。

　　后來，他任御史中尉，兼著作郎。李彪既然被孝文帝所信任，性格又剛直不阿，便對朝臣中違法行為多有彈劾，遠(yuǎn)遠(yuǎn)近近的臣僚都畏懼他，豪強們屏聲斂氣。孝文帝常親昵地稱他為“李生”，曾高興地對群臣們說：“我有李生，就像漢武帝有汲黯?！彼秩紊ⅡT常侍，兼御史中尉，解除了著作郎的職務(wù)。孝文帝在流化池宴請群臣，對仆射李沖說：“崔光的淵博，李彪的正直，是我朝得到的兩個賢才?！?/p>

　　孝文帝親自率軍南征，李彪兼任度支尚書，與仆射李沖、任城王元澄等留在京城，參與料理朝廷大事。李彪生性剛直豪爽，與李沖等人意見往往不同，便露于形色，沒有一點屈從的想法。李沖收集李彪過去的罪過，便禁止他在尚書省出入，又上表請求孝文帝免去李彪的所有職務(wù)，交給有司處理。

　　李沖又上表說：“我與李彪相識以來，已近二十年。李彪開始出使南齊時，我見他面色嚴(yán)肅，善于辭辯。我見識愚昧，認(rèn)為他是出類拔萃的人才。等到他官位升遷，參與朝廷的重大活動，聽說他評論今古，討論人物，發(fā)言雖在群臣之后，但贊揚忠貞，崇尚正直，言辭懇切，出語坦誠，從不閃爍其辭。我雖然愚鈍，也常常欽佩他的正直無私。等到他任職言官，志向堅定，行為果斷，被他彈劾的人都應(yīng)聲而倒。赫赫雄威，震動四方；嚴(yán)肅剛直的稱譽，傳遍京城，天下人對他刮目相看，貪婪殘暴都因此收斂。然而，也不斷有人私下里對我說他過于威嚴(yán)暴烈，我認(rèn)為忠貞耿直的言官，常為人忌恨；風(fēng)行誹謗的時候，容易產(chǎn)生謠言。所以，對這些議論沒有相信。

　　“過去因為河陽發(fā)生的事件，曾經(jīng)與李彪在領(lǐng)軍府同太尉、司空以及領(lǐng)軍等人一起翻閱廷尉所訊問的囚犯的口供，發(fā)現(xiàn)不斷有人訴說冤枉。太尉、司空和我想少許探聽一下，話還沒說完，李彪便大發(fā)脾氣，坐在東面挽起衣袖揮動胳臂，口里喊著賊奴，怒斥左右的人，高聲大叫著說‘：去御史臺取我的刑具來，打斷你們這些囚犯的肋骨！’雖然口中說這些話，終究沒有派人去取。他隨即又說：‘御史臺所審問的犯人，惟恐寬縱得活，始終沒有冤枉死的?！?dāng)時，大家認(rèn)為被他所冤枉的情況太嚴(yán)重，有證據(jù)的很多，又想不要難為李彪，便都沉默不語。根據(jù)這件事，我便懷疑他審問案犯有不實之處，知道他的威風(fēng)過甚，還想著案子中正確的多，枉濫的少，所以沒有向朝廷奏報，實在有失做臣的應(yīng)該知無不言的大義。

　　“自從去年大駕南征以來，李彪兼任尚書，我與他朝夕共事，才知道他言行暴戾，自以為是，好責(zé)人非，獨斷專行，橫行無忌，惟我獨尊，輕視別人。我與任城王在他面前委曲求全，他想辦的事無不屈從。根據(jù)事實推斷，前面講的都得到驗證。如果我所列舉的得到證實，應(yīng)該迅速將李彪送到北方嚴(yán)寒荒涼的地方去，以清除偽裝的奸臣，防止他禍亂朝政；如果我列舉的事情沒有證據(jù)，可以把我流放在四周邊境的任何一個地方，以止息像嗡嗡的青蠅那樣的進(jìn)饞小人顛倒黑白?！?/p>

　　孝文帝在懸瓠，看完表章驚嘆道：“沒想到他留在京城就這樣??！”有司判決李彪大辟罪，孝文帝饒恕了他，只是罷去了官職。

　　李彪不久回到故鄉(xiāng)。孝文帝北巡至鄴地，李彪穿著村野農(nóng)夫的衣服，自稱是草茅一樣的賤臣，到鄴城南面跪迎。孝文帝說“：我以為你已經(jīng)死了?！崩畋雽Υ鹫f“：孔子還活著，顏回怎敢死去？”孝文帝很高興，因而對他說：“我期望你常以堅貞的青松激勵自己的氣節(jié)，在寒冷的冬天磨礪自己的意志，你應(yīng)盡心盡力，報效國家。近日見到彈劾你的奏章，與我期望的相差甚遠(yuǎn)。你遭受這種處分，是因為我加予你的呢？還是因為宰相加給你的呢？還是因為你罪由自??？”李彪回答道“：我的罪過已經(jīng)降臨，完全是自己招致，實在不是陛下您加給我的罪名，也不是宰相無端給我捏造的罪狀。我既然犯下這些罪惡，應(yīng)該俯伏在東方的沼澤邊上茍且生活，了此一生，不應(yīng)再來到您的車駕前面。但是，承您不嫌棄，我敢冒慘死的危險來拜見您，不是為了謝罪而來的。”孝文帝說：“我想任用你，恐怕仆射李沖不同意?！毙⑽牡鄄痪貌杉{宋弁的建議，準(zhǔn)備重新起用李彪。適逢京城留臺的表章到來，說李彪與御史賈尚審問被廢太子元恂一案，頗有誣枉，請求將他關(guān)進(jìn)監(jiān)牢。李彪申辯自己冤枉，孝文帝也認(rèn)為李彪沒有這條罪狀，派人去寬慰勉勵他，并派牛車將他送到洛陽。遇到大赦，他得以免除刑罰。

　　宣武帝元恪稱帝，李彪向王肅請托，又與朝臣郭祚、崔光、劉芳、甄琛、邢巒等書信往來，并寫詩酬唱應(yīng)和，互相推崇。因而，李彪請求朝廷給他恢復(fù)舊職，參與修史，王肅等人答應(yīng)替他呼吁。李彪便上表說：

　　“我魏朝據(jù)有中華，已有一百多年，歷經(jīng)將近十位皇帝，史官們的敘寫記錄，沒有表現(xiàn)出我朝的強盛。加上東觀傾毀，冊籍多有損失，前代的美德隨著太陽一天天落下而消失，善政伴著月圓月缺漸漸淡薄。所以，有諺語說：一天不記錄，所有的事情都會蕩然無存。至于太和十一年(487)，先帝和先太后召請著名的學(xué)士和知識淵博、見識高遠(yuǎn)的人，以充作功臣廟麒麟閣的人選。其時，忘去我的短處，利用我的一片心志，讓我出入各功臣府第采訪他們的言行，又授給我秘書丞的職務(wù)，我擔(dān)任這個職務(wù)，也無所辭讓。高祖皇帝下詔對我說：平和你高雅的志向，端正你手中的筆管，寫史而沒有章法，后代人怎么去讀它？我奉詔盡力而為，不敢忘掉高祖的教誨。

　　“孝文帝承受天地的重托，繼承祖宗開創(chuàng)的基業(yè)，大功還未完全告成，就大駕崩殂。天下萬民，有如失天墜地。幸賴陛下您體察先帝圣明睿智的真心，繼承他養(yǎng)育萬民的胸懷，行為正大光明，可以普照萬物；處事寧靜平和，可以通好各邦。上天因而氣清，大地賴以平靜，真可謂圣明無比，是萬民之首啊?！抖Y記》上說‘：善于行路的，想讓別人跟著他走；會唱歌的，希望別人跟著他唱?！浴蹲髠鳌氛f：‘文王奠定了周朝基業(yè)，周公完成了建周的大業(yè)?！欢?，孝文帝卓越的才能，偉大的功勛，陛下您美好的道德，圣明的智慧，與古代相比，毫不遜色??！時間卻一年年過去，難道不應(yīng)昭彰于世嗎？

　　“我認(rèn)為史官中杰出的人才，大的可與日月齊光，小的可與四時并茂，所以，他的聲音能夠流傳無窮，他的思想能照耀后代。因而，金石有可能消失，而文章卻不會泯滅的原因，就憑借書籍記載??！諺語說‘：相門還會出相才，將門還會有將才?！皇且驗樾郧榈倪z傳，而是行為習(xí)慣的影響。我認(rèn)為負(fù)責(zé)天文、歷史的官員，如有合適的人才，應(yīng)該讓他們世守其業(yè)。

　　“我朝的史官，職位高貴，俸祿優(yōu)厚，卻成日優(yōu)哉游哉，無所事事，是福祿使他們沒有作為啊！歷史之所以不能被弘揚，原因就在于此。已故的著作官員有漁陽的傅毗、北平的陽尼、河間的邢產(chǎn)、廣平的宋弁、昌黎的韓顯宗，都以才華優(yōu)秀被舉薦，在解釋典章，記錄事實上作出同等的貢獻(xiàn)，因為任職時間不長，都沒有做出杰出的成績。前著作郎程靈箈與他們同時被舉薦，共同負(fù)責(zé)記史寫史的任務(wù)，現(xiàn)在也調(diào)任別的職務(wù)，官職卻不是他應(yīng)該從事的。只剩下著作郎崔光一人，雖然沒有調(diào)任，然身兼兩職，所以沒有著作。

　　“我聽說史書的繁興，是由于國家的昌盛；《雅》、《頌》詩歌的出現(xiàn)，是由于統(tǒng)治者道德的完美。過去漢代的史官司馬談告誡他的兒子司馬遷說‘：當(dāng)世有美好的東西而不記載，是你做史官的過錯呀?！裕藗兡荛L久地看到美好的東西?？酌髟谑駠?，不重視史官的作用，所以長時間受到輿論的譏刺。《書經(jīng)》稱‘不要使史官空缺’，《詩經(jīng)》上說‘擔(dān)任史官一職要憂患國家和人民。’我現(xiàn)在雖然沒有擔(dān)任這個職務(wù)，然而，過去曾任過著作郎，所以，不因自己目前處境低賤而自卑，敢于講出以上這些話。人們常說：‘最堪憂慮的是在其位的人卻不知道干什么，能干的人又不在其位?！译y道不了解這句話的含義，勉強非要再任史官的職務(wù)嗎？我常常思念孝文帝給我賜名‘彪’的原因，遠(yuǎn)的把我比作寫《漢書》的班彪，近的比成修撰《晉史》的紹統(tǒng)，根據(jù)名字探求實義，真使我欲罷不能?，F(xiàn)在，我請求在京城中給我一處靜謐的住所，整理國家的典籍，以實現(xiàn)我的宿愿。政府給我一定的人力物力，以滿足我寫史的需要。我雖然不能光大史書的著述，也不至于飽食終日。短則月內(nèi)可以寫就，長則三年就會有成效。史書的正本藏在麒麟閣，副本放在有名的藏書的地方?！?/p>

　　當(dāng)時，司空北海王元詳、尚書令王肅同意了他的要求。王肅因為他沒有俸祿，經(jīng)常賑濟(jì)他，把他安排在秘書省，依照王隱的舊例，以平民的身份參與修史。

　　宣武帝親自管理朝政，崔光上表說：“我過去被李彪舉薦，與他共事多年。他的心志堅強，精力充沛，考證著述，不知疲倦。近來離開著述一事，多有荒廢。最近又被起用，重新從事這一工作。他雖然年老，卻更加奮發(fā)，寫史的才識越來越新。如果恢復(fù)他的舊職，專門治史，毫不懈怠，一定能發(fā)揚《春秋》的治史精神，寫成我朝的歷史。既然先帝將重任委托給他，他又歷任很高的官位，犯了微小的過失，一定能洗心革面。我認(rèn)為應(yīng)當(dāng)任他為侍中，讓他重新從事著述?！毙涞蹧]有同意，下詔命李彪為通直散騎常侍，負(fù)責(zé)汾州的管理事務(wù)。這不是李彪的生平所好，所以，他堅決請求，沒有到任。后來，死在洛陽。

　　起初，李彪任御史中尉，被稱為嚴(yán)厲殘酷。他因為犯罪人的口供不好取得，就做了一種叫木手的刑具，擊打犯人的肋部，因而，常常有許多人被打得多次昏死過去。朝廷曾派他去安撫汾州胡人的叛亂，抓住叛首后，他下令用鞭子抽他們的臉，以至活活打死。李彪有病，身上常常像長瘡那樣潰爛，疼痛異常。

　　李彪雖然與宋弁結(jié)下管仲、鮑叔牙那樣深厚的友誼，宋弁任大中正，曾與孝文帝私議，仍將李彪流放到北部寒冷的地方，以處治他，一點也不想照顧他。李彪也知道這件事，但并不惱恨他。宋弁去世，李彪悲痛難忍，給他寫悼文，極盡辛酸。郭祚在吏部任職，李彪想為兒子李志請求官職，郭祚只按舊家大族出身的子弟對待。李彪認(rèn)為自己職位已至侍中，又兼任尚書，對郭祚說應(yīng)該按無官職的王公貴族選拔李志，由于十分忿恨，所以怒形于色。人們都認(rèn)為郭祚做的不對，郭祚常對別人說：“我與李彪是親密的朋友，怎能不向著他，他又怎么能怨恨我呢？”任城王元澄原先與李彪關(guān)系不融洽。元澄到雍州任職，李彪找到他，請求讓李志在他的王府中任幕僚。元澄很爽快地答應(yīng)了，任李志為列曹，行參軍的職務(wù)。當(dāng)時，人們都稱頌元澄。

　　甄琛，字思伯，中山毋極人。他從小聰敏穎悟，在家里與兄弟們游戲取樂，常常忘掉禮法。博覽經(jīng)史子集，文章犀利，稱為刀筆。長得短小丑陋，缺少風(fēng)度。被舉薦為秀才，到京城一年多，天天因下棋荒廢時日，以至通宵不眠。常常令仆人掌燈為他照亮。仆人有時打瞌睡，他就大加鞭打，這種情況不是一次兩次。仆人受不住這份痛苦，便說：“你辭別父母出來做官，如果是為了讀書讓我掌燈，我不敢推罪。因為下棋，日夜不停，難道是來京城的目的？對我處罪，不也是沒有道理嗎？”甄琛聽后十分慚愧，便跟著許赤彪讀書研討學(xué)問，知識日漸增加。太和初年，任中書博士，又升任諫議大夫。經(jīng)常有所陳奏，都得到孝文帝的賞識。

　　宣武帝即位，任甄琛為中散大夫，兼御史中尉。他低眉俯首，畏懼權(quán)貴，不敢糾劾王公貴族。所彈劾的，大多是下級官吏。當(dāng)時，趙修正受朝廷重用，甄琛盡力奉迎。甄琛的父親甄凝任中散大夫，兄弟甄僧林任原籍所在州的別駕，都是請托趙修幫他向朝廷申請辦理的。趙修干的許多奸詐欺蒙的事情敗露，明天就要收監(jiān)問罪，今天，甄琛便揭發(fā)他的罪狀。讓他監(jiān)視對趙修施行鞭打，他還有些同情之心，然而卻對別人說：“趙修是個小人，脊背像牛一樣結(jié)實，很能耐住鞭子?！庇幸娮R的人因此非議他。趙修死的第二天，甄琛與黃門郎李憑因犯有朋黨罪被叫到尚書處。兼任尚書職務(wù)的元英、邢巒追究他們攀附趙修的情況。甄琛曾經(jīng)宴請朝廷的官員，客人們都已到來，邢巒來得較晚，甄琛戲謔說“：哪里放出一條蛆來，這么晚才來？”雖然是開玩笑的話，邢巒聽了變了臉色，心里十分惱怒。這時，便全力審問他。司徒、錄尚書事、北海王元詳?shù)茸嗾埑⒚獾粽玷∨c李憑的官職，以嚴(yán)肅風(fēng)紀(jì)。奏章被批準(zhǔn)，甄琛被免去職務(wù)，回到原籍，一起被株連處死和免官的共二十多人。

　　開始甄琛以父母親年紀(jì)高邁為理由，請求解除職務(wù)，回去侍奉老人。所以，孝文帝任他為本州的長史。等到他顯貴發(fā)達(dá)，不再請求歸鄉(xiāng)，這時才回到家里。供養(yǎng)父母多年，母親先故去，喪期未完，又遇父喪。甄琛在父母的墓地親手栽植松柏，隆冬季節(jié)還掘土澆水，鄉(xiāng)親們哀憐他，都過來幫忙。十多年內(nèi)，樹木繁茂。甄琛與弟弟僧林發(fā)誓終生同住，專事家產(chǎn)。他親自耕田，不斷放鷹犬奔馳追逐作為娛樂。朝廷中有大事，還上表陳述自己的意見。

　　過了很久，又被授予散騎常侍，任給事黃門侍郎、定州大中正，很被朝廷信任，以門下庶事相委任，出則參與尚書的政事，入則與皇帝共商大計。孝文帝時，甄琛兼任主客郎，迎送南齊使臣劉纟贊。他很敬佩劉纟贊的氣宇形貌，常常感嘆而稱贊他。劉纟贊的兒子劉晰為駐守朐山的主帥，劉晰去世，家屬遷居洛陽。劉晰有個女兒不到二十歲，甄琛便娶來做妻子。結(jié)婚那天，朝廷下詔賞給廚房的用費。甄琛十分喜歡這個女孩子，宣武帝也時常來調(diào)戲她。

　　他遷任河南府尹，黃門和中正的職務(wù)仍然不變。他上表說：

　　“我國還在北部代地時，憂慮盜賊太多。世祖太武皇帝親自過問，到處設(shè)置主司，里宰一職都以下級代替令長，以及讓五等無職務(wù)的男爵中有謀略的人來擔(dān)任。又設(shè)置許多官吏和士兵，幫助里宰治安。由于對這件事情重視，所以盜賊得以制止?，F(xiàn)在，遷都洛陽以來，天下疆域廣闊，四方邊遠(yuǎn)之地都來首都朝會，事業(yè)之盛，遠(yuǎn)過代都。然而，盜賊公行，搶劫案件接連不斷。社會混亂的原因是市內(nèi)各坊住人混雜，管理不嚴(yán)，主司軟弱失職，不嚴(yán)加檢查的緣故?，F(xiàn)在選擇令尹既不是南方優(yōu)秀的人才，里尉像拿著鉛刀割肉一樣對待囚犯，想整頓好洛陽的秩序是不可能的。里正一職是流外四品，官職小而任務(wù)繁瑣，充任者多是下等人才，人人心懷茍且，不能督察，所以使盜賊肆虐。各種賦稅也缺乏管理。偏遠(yuǎn)小縣，管轄不過百來戶居民，而令長都由將軍擔(dān)任。京城中的各坊，大的或者一千戶、五百戶，住在里面的都是王公大臣、權(quán)要們的親戚。驕橫奸猾的仆役，偷偷蓄養(yǎng)著盜賊惡棍，他們住在高門大院，一般官員很難過問。治安與邊遠(yuǎn)小縣相比，難易程度大不相同。請選取武官中八品將官以下精明強干的，以原來的職務(wù)兼任里尉，各自領(lǐng)取原來的俸祿。官階高的任六部尉，中等的任徑途尉，低的任里正。”

　　朝廷下詔說：“里正官階可進(jìn)至勛品，經(jīng)途官階為從九品，六部尉從正九品中選取，何必一定要行伍出身的人擔(dān)任呢？”甄琛又奏請讓羽林軍在京城巡查，緝拿盜賊。于是京城秩序穩(wěn)定，后來都沿襲這種做法。

　　甄琛又轉(zhuǎn)任太子少保，黃門一職照舊。高肇被處死，甄琛因與他有朋黨關(guān)系不宜再參與朝政，朝廷調(diào)他任營州刺史，后又任涼州刺史。他也因為自己與高肇關(guān)系親近，不愿意在朝廷內(nèi)任職。過了很久，又回朝廷任吏部尚書。不久，又調(diào)他任定州刺史。他堅決推辭，說：“陛下您在東宮為太子時，崔光任少傅，我任少?！，F(xiàn)在，崔光任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開國公。已故的仆射游肇當(dāng)時為侍中，與我的官階相似，游肇在尚書省為仆射，死后追贈車騎將軍、儀同三司、冀州刺史的官職。我現(xiàn)在才為征北將軍、定州刺史?；钪奈疫€不如死了的游肇?！背⑾略t書慰勉他。甄琛到了定州，白天穿著華貴的衣服到處巡游，志得意滿。為政雖然嚴(yán)謹(jǐn)細(xì)密，卻沒有什么聲譽。

　　死后，朝廷贈給棺木，封為司徒公、尚書左仆射，給予后部鼓吹的待遇。

　　高聰，字僧智，原本是渤海人。他的曾祖父高軌隨慕容德遷至青州，因而在北海劇縣定居。

　　高聰生下來就失去了母親，祖母王氏將他撫養(yǎng)。魏軍攻克東陽，高聰遷至平城，與蔣少游同為云中的兵戶，因貧苦窮困，什么事情都干過。本族的祖父高允看待他像自己的親孫子，不斷給予接濟(jì)。高聰涉獵經(jīng)史，很有文才。高允十分喜歡他，多次稱贊他，并舉薦給朝廷，因此，他與蔣少游一同任中書博士。又升任為侍郎，為高陽王元雍的老師，漸漸被孝文帝所賞識。

　　太和十七年(493)，高聰兼任員外散騎常侍，出使南齊。后又兼任太子左率。他早年多少學(xué)過些弓法騎術(shù)，便以將才自許。孝文帝下決心南討，專門向王肅詢問軍事方面的事情。高聰向王肅請托，愿意以偏將的身份為南征效勞。王肅報告給了孝文帝，所以孝文帝便任命他為輔國將軍，受王肅的節(jié)制，一同援救渦陽。高聰性情浮躁膽怯，缺少勇猛和威嚴(yán)，與敵兵交戰(zhàn)，便望風(fēng)敗退。孝文帝饒恕了他的死罪，將他流放到平州。路經(jīng)瀛州，刺史王質(zhì)捕獲一只白兔，準(zhǔn)備獻(xiàn)給朝廷，托高聰替他寫一份奏表。孝文帝看到奏表，問王肅：“王質(zhì)那里怎有這種人才？我卻不知道?！蓖趺C答道“：高聰流放到北邊，大概是他寫的?！毙⑽牡酆鋈幻靼?，說：“一定是他?！?/p>

　　宣武帝初年，高聰偷偷回到京城，勸說高肇廢去京城附近的六個郡。宣武帝親自管理朝政，任他為給事黃門侍郎，后又加封為散騎常侍。宣武帝巡游鄴地歸來，在河內(nèi)的懷地，用箭射了一里零五十步。侍中高顯等人奏稱這是件盛事奇跡，應(yīng)該大加表彰，請立石刻銘，存于射宮，以永遠(yuǎn)光大陛下高超的射術(shù)。便在射箭的地方立石，高聰寫下碑文。趙修受到宣武帝的寵幸，高聰與他深相依附，并結(jié)成朋黨。朝廷下詔追贈趙修的父親，高聰為趙修的父親起草碑文，和趙修一同坐車出去，尋找立碑的石頭。高聰每見到趙修，又迎又送，極盡禮節(jié)。高聰又代替趙修起草奏章，陳述當(dāng)時對他有利的事情，還教給他自保的方法。因此，兩個人的關(guān)系更加密切。趙修被處死，甄琛、李憑都被罷黜，高聰深感危急。他先用同姓疏房遠(yuǎn)族的感情，曲意侍奉高肇，竟然安然無事，完全依靠高肇的保護(hù)。趙修得勢時，高聰傾身奉迎；他被處死后，高聰言必誹謗他。茹皓獲寵，高聰又獻(xiàn)媚依附，每次見茹皓，都稱贊他的才識遠(yuǎn)非趙修能比得上的。憑借著茹皓的地位請求朝廷給他田宅，都被批準(zhǔn)。茹皓犯罪被殺，他又說茹皓死得太晚了。他的薄于情義都像這樣。

　　侍中高顯任護(hù)軍，高聰代替他兼任原來的職務(wù)。高顯與兄長高肇懷疑高聰從中間做手腳，想謀取這個位置。高聰兼任高顯原來的侍中職務(wù)，出入于國家機要重地，說話直白，缺乏遠(yuǎn)慮，攀附權(quán)貴，沉緬于聲色之中。收受賄賂的輿論，遠(yuǎn)近皆知。中尉崔亮知道高肇怨恨高聰，當(dāng)面陳說高聰?shù)淖餇?。高聰被調(diào)出朝廷，任并州刺史。高聰善于趨炎附勢，知道高肇嫌棄自己，仍委身巴結(jié)奉承，高肇對他又如當(dāng)初。高聰在并州幾年，行事多不遵守法律典章，他與太原太守王椿有矛盾，再次被御史奏報。高肇常因宗親的緣故私下里幫助他，事情才被壓了下來沒有爆發(fā)。宣武帝末年，封他為散騎常侍、平北將軍。

　　孝明帝繼立，因為高聰過去依附高肇，讓他出任幽州刺史。不久，又因為是高肇的黨羽，被中尉元匡彈劾。高聰被罷官，閑居在家，斷絕一切人事往來，專心管理自家的果園，種的梨被人們稱為高聰梨，成為珍品。他仍以聲色自娛。

　　高聰蓄養(yǎng)妓女十多人，不管生沒有生孩子，都被納為妾，以愉悅自己的感情。他病后，不想讓這些小妾在他死后再嫁給別人，讓她們自燒手指，懺罪獻(xiàn)身，吞炭盡忠，出家為尼。

　　韓麒麟 程駿 李彪孫昶 高道悅 甄琛 高聰

　　韓麒麟，昌黎棘城人。自云漢大司馬增之后也。父瑚，秀容、平原二郡太守。 麒麟幼而好學(xué)，美姿容，善騎射。景穆監(jiān)國，為東曹主書。文成即位，賜爵漁陽男。 父亡，在喪有禮。后參征南慕容白曜軍事。進(jìn)攻升城，師人多傷。及城潰，白曜將 坑之。麒麟諫曰：“今方圖進(jìn)趣，宜示寬厚，勍敵在前，而便坑其眾，恐三齊未易 圖也。”白曜從之，皆令復(fù)業(yè)，齊人大悅。后白曜表麒麟與房法壽對為冀州刺史。 白曜攻東陽，麒麟上義租六十萬斛，并攻戰(zhàn)器械，于是軍須無乏。及白曜被誅，麒 麟停滯多年。

　　孝文時，拜齊州刺史，假魏昌侯。在官寡于刑罰，從事劉普慶說麒麟曰：“明 公仗節(jié)方夏，無所斬戮，何以示威？”麒麟曰：“人不犯法，何所戮乎？若必須斬 斷以立威名，當(dāng)以卿應(yīng)之?！逼諔c慚懼而退。麒麟以親附之人，未階臺官，士人沈 抑，乃表請守宰有闕，宜推用豪望，增置吏員，廣延賢哲，則華族蒙榮，良才獲敘， 懷德安土，庶或在茲。朝議從之。

　　太和十一年，京都大饑，麒麟表陳時務(wù)曰：

　　古先哲王，經(jīng)國立政，積儲九稔，謂之太平。故躬藉千畝，以率百姓。用能衣 食滋茂，禮教興行。逮于中代，亦崇斯業(yè)，入粟者與斬敵同爵，力田者與孝悌均賞。 實百王之常軌，為政之所先。今京師人庶，不田者多；游食之口，三分居二。蓋一 夫不耕，或受其饑，況于今者，動以萬計？故頃年山東遭水，而人有餒終，今秋京 都遇旱，谷價踴貴，實由農(nóng)人不勸，素?zé)o儲積故也。

　　伏惟陛下天縱欽明，道高三五，上垂覆載之澤，下有凍餒之人，皆由有司不為 其制，長吏不恤其本。自承平日久，豐穰積年，競相矜夸，浸成侈俗。故令耕者日 少，田者日荒。谷帛罄于府庫，寶貨盈于市里，衣食匱于室，麗服溢于路。饑寒之 本，實在于斯。愚謂凡珍玩之物，皆宜禁斷。吉兇之禮，備為格式，令貴賤有別， 人歸樸素。制天下男女，計口受田。宰司四時巡行，臺使歲一案檢，勤相勸課，嚴(yán) 加賞罰。數(shù)年之中，必有盈贍，雖遇兇災(zāi)，免于流亡矣。

　　往年校比戶貫，租賦輕少。臣所統(tǒng)齊州，租粟才可給俸，略無入倉。雖于人為 利，而不可長久。脫有戎役，或遭天災(zāi)，恐供給之方，無所取濟(jì)。請減絹布，增益 谷租，年豐多積，歲儉出振。所謂私人之谷，寄積于官；官有宿積，則人無荒年矣。

　　卒官，遺敕其子，殯以素棺，事從儉約。

　　麒麟立性恭慎，恆置律令于坐傍。臨終之日，唯有俸絹數(shù)十疋，其清貧如此。 贈散騎常侍、燕郡公，謚曰康。長子興宗，字茂先。好學(xué)有文才，位秘書中散。卒， 贈漁陽太守。

　　子子熙，字元雍。少自修整，頗有學(xué)識，為清河王懌郎中令。初，子熙父以爵 讓弟顯宗，不受；子熙成父素懷，卒亦不襲。及顯宗卒，子熙別蒙賜爵，乃以先爵 讓弟仲穆。兄弟友愛如此。母亡，居喪有禮。子熙為懌所眷遇，遂闕位，待其畢喪 后，復(fù)引用。及元叉害懌，久不得葬。子熙為之憂悴，屏居田野。每言王若不得復(fù) 封，以禮遷葬，誓以終身不仕。后靈太后反政，以叉為尚書令，解其領(lǐng)軍。子熙與 懌中大夫劉定興、學(xué)官令傅靈、賓客張子慎伏闕上書，理懌之冤，極言元叉、劉 騰誣誷。書奏，靈太后義之，乃引子熙為中書舍人。后遂剖騰棺，賜叉死。尋修國 史。建義初，兼黃門，尋為正。

　　子熙清白自守，不交人事。又少孤，為叔顯宗所撫養(yǎng)。及顯宗卒，顯宗子伯華 又幼，子熙愛友等于同生。長猶共居，車馬資財，隨其費用，未嘗見于言色。又上 書求析階與伯華，于是除伯華東太原太守。及伯華在郡，為刺史元弼所辱。子熙乃 泣訴朝廷。明帝詔遣案檢，弼遂大見詰讓。

　　爾硃榮之禽葛榮，送至京師。莊帝欲面數(shù)之，子熙以為榮既元兇，自知必死， 恐或不遜，無宜見之。爾硃榮聞而大怒，請罪子熙。莊帝恕而不責(zé)。及邢杲起逆， 詔子熙慰勞。杲詐降，子熙信之。遷至樂陵，杲復(fù)反，子熙還。坐付廷尉，論以大 辟，恕死免官。孝武初，領(lǐng)著作，以奉冊勛，封歷城縣子。天平初，為侍讀，除國 子祭酒。子熙儉素安貧，常好退靜。遷鄴之始，百司并給兵力，時以祭酒閑務(wù)，止 給二人?；蛴辛钇潢愓堈撸游踉唬骸俺⒆圆慌c祭酒兵，何關(guān)韓子熙事?！闭撜?高之。元象中，加衛(wèi)大將軍。

　　先是，子熙與弟娉王氏為妻，姑之女也，生二子。子熙尚未婚，后遂與寡嫗李 氏奸合而生三子。王、李不穆，迭相告言。子熙因此慚恨，遂以發(fā)疾。卒，遺戒不 求贈謚，其子不能遵奉，遂至干謁。武定初，贈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幽州刺史。

　　興宗弟顯宗，字茂親。剛直，能面折廷諍，亦有才學(xué)。沙門法撫，三齊稱其聰 悟。嘗與顯宗校試，抄百余人名，各讀一遍，隨即覆呼，法撫猶有一二舛謬，顯宗 了無誤錯。法撫嘆曰：“貧道生平以來，唯服郎耳?！?

　　太和初，舉秀才，對策甲科，除著作佐郎。后兼中書侍郎。既定遷都，顯宗上 書：

　　一曰：竊聞輿駕今夏若不巡三齊，當(dāng)幸中山。竊以為非計也。何者？當(dāng)今徭役 宜早息，洛京宜速成。省費則徭役可簡，并功則洛京易就。愿早還北京，以省諸州 供帳之費，則南州免雜徭之煩，北都息分析之嘆；洛京可以時就，遷者僉爾如歸。

　　二曰：自古圣帝必以儉約為美，亂主必以奢侈貽患。仰惟先朝，皆卑宮室而致 力于經(jīng)略，故能基宇開廣，業(yè)祚隆泰。今洛陽基趾，魏明所營，取譏前代。伏惟陛 下?lián)p之又損之。頃來北都富室，競以第宅相尚，今因遷徙，宜申禁約，令貴賤有檢， 無得逾制。端廣衢路，通利溝洫，使寺署有別，士庶異居，永垂百世不刊之范。

　　三曰：竊聞輿駕還洛陽，輕將數(shù)千騎，臣甚為陛下不取也。夫千金之子，猶坐 不垂堂，況萬乘之尊，富有四海乎。清道而行，尚恐銜橛之失，況履涉山河而不加 三思哉。

　　四曰：竊惟陛下耳聽法音，目玩墳典，口對百辟，心慮萬機，晷昃而食，夜分 而寢。加以孝思之至，與時而深；文章之業(yè)，日成篇卷。雖睿明所用，未足為煩， 然非所以嗇神養(yǎng)性，熙無疆之祚。莊周有言：“形有待而智無涯，以有待之形，役 無涯之智，殆矣?！贝擞蕹妓话惨?。

　　孝文頗納之。顯宗又上言：

　　前代取士，必先正名，故有賢良方正之稱。今州郡貢察，徒有秀、孝之名，而 無秀、孝之實。而朝廷但檢其門望，不復(fù)彈坐。如此則可令別貢門望以敘士人，何 假冒秀、孝之名也？夫門望者，是其父祖之遺烈，亦何益于皇家。益于時者，賢才 而已。茍有其才，雖屠釣奴虜之賤，圣皇不恥以為臣；茍非其才，雖三后之胤，自 墜于皁隸矣。議者或云：今世等無奇才，不若取士于門。此亦失矣。豈可以世無周、 邵，便廢宰相而不置哉。但當(dāng)校其有寸長銖重者，即先敘之，則賢才無遺矣。

　　又曰：夫帝皇所以居尊以御下者，威也；兆庶所以徙惡以從善者，法也。是以 有國有家，必以刑法為政，生人之命，于是而在。有罪必罰，罰必當(dāng)辜，則雖以捶 撻薄刑，而人莫敢犯。有制不行，人得僥幸，則雖參夷之誅，不足以肅。自太和以 來，未多坐盜棄市，而遠(yuǎn)近肅清。由此言之，止奸在于防檢，不在嚴(yán)刑。今州郡牧 守，邀當(dāng)時之名，行一切之法；臺閣百官，亦咸以深酷為無私，以仁恕為容盜。迭 相敦厲，遂成風(fēng)俗。陛下居九重之內(nèi)，視人如赤子；百司分萬務(wù)之要，遇下如仇讎。 是則堯、舜止一人，而桀、紂以千百，和氣不至，蓋由于此。宜敕示百官，以惠元 元之命。

　　又曰：昔周王為犬戎所逐，東遷河洛，鎬京猶稱宗周，以存本也。光武雖曰中 興，實自草創(chuàng)，西京尚置京尹，亦不廢舊。今陛下光隆先業(yè)，遷宅中土，稽古復(fù)禮， 于斯為盛。按《春秋》之義，有宗廟謂之都，無謂之邑，此不刊之典也。況北代， 宗廟在焉，山陵托焉，王業(yè)所基，圣躬所載，其為神鄉(xiāng)福地，實亦遠(yuǎn)矣。今便同之 郡國，臣竊不安。愚謂代京宜建畿置尹，一如故事。崇本重舊，以光萬葉。

　　又曰：“伏見洛京之制，居人以官位相從，不依族類。然官位非常，有朝榮而 夕悴，則衣冠淪于廝豎之邑，臧獲顯于膏腴之里，物之顛倒，或至于斯。古之圣王， 必令四人異居者，欲其業(yè)定而志專。業(yè)定則不偽，志專則不淫，故耳目所習(xí)，不督 而就；父兄之教，不肅而成。仰惟太祖道武皇帝，創(chuàng)基撥亂，日不暇給，然猶分別 士庶，不令雜居，伎作屠沽，各有攸處。但不設(shè)科禁，買賣任情，販貴易賤，錯居 渾雜。假令一處彈箏吹笛，緩舞長歌；一處嚴(yán)師苦訓(xùn)，誦《詩》講《禮》，宣令童 齔，任意所從，其走赴舞堂者萬數(shù)，往就學(xué)館者無一。此則伎作不可雜居，士人不 宜異處之明驗也。故孔父云里仁之美，孟母弘三徙之訓(xùn)。賢圣明誨，若此之重。今 令伎作之家習(xí)士人風(fēng)禮，則百年難成；令士人兒童效伎作容態(tài)，則一朝可得。以士 人同處，則禮教易興；伎作雜居，則風(fēng)俗難改。朝廷每選舉人士，則校其一婚一官， 以為升降，何其密也。至于伎作官涂，得與膏梁華望接闬連甍，何其略也。今稽古 建極，光宅中區(qū)，凡所徙居，皆是公地。分別伎作，在于一言，有何為疑，而虧盛 美？

　　又曰：自南偽相承，竊有淮北，欲擅中華之稱，且以招誘邊人，故僑置中州郡 縣。自皇風(fēng)南被，仍而不改，凡有重名，其數(shù)甚眾，非所以疆域物士，必也正名之 謂也。愚以為可依地理舊名，一皆厘革，小者并合，大者分置。及中州郡縣，昔以 戶少并省，今人口既多，亦可復(fù)舊。君人者，以天下為家，不得有所私也。故倉庫 儲貯，以俟水旱之災(zāi)，供軍國之用。至于有功德者，然后加賜。爰及末代，乃寵之 所隆，賜賚無限。自比以來，亦為太過。在朝諸貴，受祿不輕，土本被綺羅，仆妾 厭梁肉，而復(fù)厚賚屢加，動以千計。若分賜鰥寡，贍濟(jì)實多。如不悛革，豈“周急 不繼富”之謂也？

　　又曰：諸宿衛(wèi)內(nèi)直者，宜令武官習(xí)弓矢，文官諷書傳。無令繕其蒲博之具，以 成褻狎之容，徙損朝儀，無益事實。如此之類，一宜禁止。

　　帝善之。

　　孝文曾謂顯宗及程靈虬曰：“著作之任，國書是司。卿等之文，朕自委悉；中 省之品，卿等所聞。若欲取況古人，班、馬之徒，固自遼闊。若求之當(dāng)世，文學(xué)之 能，卿等應(yīng)推崔孝伯?！庇种^顯宗曰：“校卿才能，可居中第。”謂程靈虬曰： “卿與顯宗，復(fù)有差降，可居下上。”顯宗曰：“臣才第短淺，比于崔光，實為隆 渥。然臣竊謂陛下貴古而賤今。昔揚雄著《太玄經(jīng)》，當(dāng)時不免覆甕之譚，二百年 外，則越諸子。今臣所撰，雖未足光述帝載，然萬祀之后，仰觀祖宗巍巍之功，上 睹陛下明明之德，亦何謝欽明于《唐典》，慎徽于《虞書》。”帝曰：“假使朕無 愧于虞舜，卿復(fù)何如堯臣？”顯宗曰：“陛下齊蹤堯、舜，公卿寧非二八之儔。” 帝曰：“卿為著作，僅名奉職，未是良史也?！憋@宗曰：“臣仰遭明時，直筆無懼， 又不受金，安眠美食，此優(yōu)于遷、固也?！钡圻又?。后與員外郎崔逸等參定朝儀。

　　帝曾詔諸官曰：“近代已來，高卑出身，恆有常分。朕意所為可，復(fù)以為不可， 宜校量之?！崩顩_曰：“未審上古已來，置官列位，為欲為膏梁兒地，為欲益政贊 時？”帝曰：“俱欲為人。”沖曰：“若欲為人，陛下今日何為專崇門品，不有拔 才之詔？”帝曰：“茍有殊人之技，不患不知。然君子之門，假使無當(dāng)世之用者， 要自德行純篤，朕是以用之。”沖曰：“傅巖、呂望，豈可以門見舉？”帝曰： “如此濟(jì)世者希，曠代有一兩耳。”沖謂諸卿士曰：“適欲請救諸賢?！泵貢罾?彪曰：“師旅寡少，未足為援，意有所懷，敢不盡言于圣日。陛下若專以地望，不 審魯之三卿，孰若四科？”帝曰：“猶如向解。”顯宗進(jìn)曰：“陛下光宅洛邑，百 禮惟新，國之興否，指此一選。且以國事論之，不審中秘監(jiān)、令之子，必為秘書郎， 頃來為監(jiān)、令者，子皆可為不？”帝曰：“卿何不論當(dāng)世膏腴為監(jiān)、令者？”顯宗 曰：“陛下以物不可類，不應(yīng)以貴承貴，以賤襲賤?！钡墼唬骸叭粲懈呙髯繝枺?具俊出者，朕亦不拘此例?！焙鬄楸局葜姓?。

　　二十一年，車駕南征，以顯宗為右軍府長史、統(tǒng)軍。次赭陽，齊戍主成公期遣 其軍主胡松、高法援等并引蠻賊，來擊軍營。顯宗拒戰(zhàn)，斬法援首。顯宗至新野， 帝曰：“何不作露布也？”顯宗曰：“臣頃見鎮(zhèn)南將軍王肅獲賊二三，驢馬數(shù)匹， 皆為露布。臣在東觀，私每哂之。近雖仰憑威靈，得摧丑虜，兵寡力弱，禽斬不多。 脫復(fù)高曳長縑，虛張功捷，尤而效之，其罪彌甚。所以斂毫卷帛，解上而已?！钡?笑曰：“如卿此勛，誠合茅社，須赭陽平定，檢審相酬。”新野平，以顯宗為鎮(zhèn)南 廣陽王嘉諮議參軍。顯宗上表，頗自矜伐，訴前征勛。詔曰：“顯宗進(jìn)退無檢，虧 我清風(fēng)，付尚書推列以聞?！奔嫔袝鴱堃妥嗝怙@宗官。詔以白衣守諮議，展其后效。 顯宗既失意，遇信向洛，乃為五言詩贈御史中尉李彪，以申憤結(jié)。二十三年卒。顯 宗撰馮氏《燕志》、《孝友傳》各十卷。景明初，追赭陽勛，賜爵章武男。子伯華 襲。

　　程逡，字驎駒，本廣平曲安人也。六世祖良，晉都水使者，坐事流涼州。祖父 肇，呂光人部尚書。駿少孤貧，居喪以孝稱。師事劉延明，性機敏好學(xué)，晝夜無倦。 延明謂門人曰：“舉一隅而以三隅反者，此子亞之也。”駿白延明曰：“今名教之 儒，咸謂老莊其言虛誕，不切實要，不可以經(jīng)世。駿為不然。夫老子著抱一之言， 莊生申性本之旨，若斯者，可謂至順矣。人若乖一，則煩偽生；爽性，則沖真喪?！?延明曰：“卿年尚幼，言若老成，美哉。”由是聲譽益播。沮渠牧犍擢為東宮侍講。

　　太延五年，涼州平，遷于京師。為司徒崔浩所知。文成踐阼，為著作郎?；逝d 中，除高密太守。尚書李敷奏駿實史才，方申直筆，請留之。書奏，從之。獻(xiàn)文屢 引駿與論《易》、《老》義，顧謂群臣曰：“朕與此人言，意甚開暢?！眴栻E年， 對曰：“六十一。”帝曰：“昔太公老而遭文王，卿今遇朕，豈非早也?！彬E曰： “臣雖才謝呂望，陛下尊過西伯。覬天假余年，竭《六韜》之效?！?

　　延興末，高麗王璉求納女于掖庭，假駿散騎常侍，賜爵安豐男，持節(jié)如高麗迎 女。駿至平壤城?；騽癍I曰：“魏昔與燕婚，既而伐之，由行人具其夷險故也。今 若送女，恐不異于馮氏。”璉遂謬言女喪。駿與璉往復(fù)經(jīng)年，責(zé)璉以義方。璉不勝 其忿，遂斷駿從者酒食，欲逼辱之，憚而不敢害。會獻(xiàn)文崩，乃還。拜秘書令。

　　初，遷神主于太廟，有司奏：舊事，廟中執(zhí)事官例皆賜爵，今宜依舊。詔百寮 評議，群臣咸以為宜依舊事。駿獨以為不可，表曰：“臣聞名器為帝王所貴，山河 為區(qū)夏之重，是以漢祖有約，非功不侯。未見預(yù)事于宗廟，而獲賞于疆土。雖復(fù)帝 王制作，弗相沿襲。然一時恩澤，豈足為長世之軌乎?！睍啵瑥闹?。文明太后謂 群臣曰：“言事，固當(dāng)正直而準(zhǔn)古典；安可依附暫時舊事乎！”賜駿衣一襲，帛二 百匹。又詔曰：“駿歷官清慎，言事每愜。門無挾貨之賓，室有懷道之士。可賜帛 六百匹，旌其儉德?！彬E悉散之親舊。

　　性介直，不競時榮。太和九年正月病篤，遺命曰：“吾存尚儉薄，豈可沒為奢 厚哉。昔王孫裸葬，有感而然；士安籧篨，頗亦矯厲。可斂以時服，明器從古。” 初駿病甚，孝文、文明太后遣使者更問其疾，敕侍御師徐謇診視，賜以湯藥。臨終， 詔以小子公稱為中散，從子靈虬為著作佐郎。及卒，孝文、文明太后傷惜之。賜東 園秘器、朝服一稱、帛三百匹，贈兗州刺史、曲安侯，謚曰憲。所作文章，自有集 錄。

　　李彪，字道固，頓丘衛(wèi)國人也，孝文賜名焉。家寒微，少孤貧，有大志，好學(xué) 不倦。初受業(yè)于長樂監(jiān)伯陽，伯陽稱美之。晚與漁陽高悅、北平陽尼等將隱名山， 不果而罷。悅兄閭博學(xué)高才，家富典籍，彪遂于悅家手抄口誦，不暇寢食。既而還 鄉(xiāng)里。平原王陸睿年將弱冠，雅有志業(yè)。娶東徐州刺史博陵崔鑒女，路由冀、相， 聞彪名而詣之。修師友之禮，稱之州郡遂。遂舉孝廉，至京師，館而受業(yè)焉。高閭 稱之朝貴，李沖禮之其厚，彪深宗附之。

　　孝文初，為中書教學(xué)博士。后假散騎常侍、衛(wèi)國子，使于齊。遷秘書丞，參著 作事。自成帝已來，至于太和，崔浩、高允著述國書，編年序錄為《春秋》體，遺 落時事。彪與秘書令高祐始奏從遷、固體，創(chuàng)為紀(jì)、傳、表、志之目焉。

　　彪又表上封事七條，曰：

　　古先哲王之為制也，自天子以至公卿，下及抱關(guān)擊柝，其宮室車服，各有差品。 小不得僭大，賤不得逾貴。夫然，故上下序而人志定。今時浮華相競，情無常守； 大為消功之物，巨制費力之事，豈不謬哉。夫消功者，錦繡雕文是也；費力者，廣 宅高宇，壯制麗飾是也。其妨男業(yè)害女工者，可勝言哉！漢文時，賈誼上疏，云今 之王政可為長太息者六，此即是其一也。夫上之所好，下必從之。故越王好勇而士 多輕死；楚王好瘠而國有饑人。今二圣躬行儉素，詔令殷勤，而百姓之奢猶未革者， 豈楚、越之人易變?nèi)绫?，大魏之士難化如此？此蓋朝制不宣，人未見德使之然耳。 臣愚以為第宅車服，自百官以下至于庶人，宜為其等制。使貴不逼賤，卑不僭高， 不可以稱其侈意，用違經(jīng)典。

　　其二曰：

　　《易》稱：“主器者莫若長子。”《傳》曰：“太子奉冢嫡之粢盛?！比粍t祭 無主則宗廟無所饗，冢嫡廢則神器無所傳。圣賢知其如此，故垂誥以為長世之法。 昔姬王得斯道也，故恢崇儒術(shù)以訓(xùn)世嫡。世嫡于是乎習(xí)成懿德，用大協(xié)于黎蒸。是 以世統(tǒng)黎元，載祀八百。逮嬴氏之君于秦也，弗以義方教厥冢子，冢子于是習(xí)成兇 德，肆虐以臨黔首。是以饗年不永，二世而亡。亡之與興，道在于師傅。故《禮》 云：“冢子生，因舉以禮，使士負(fù)之，有司齊肅端冕，見于南郊。”明冢嫡之重， 見乎天也?！斑^闕則下，過廟則趨，”明孝敬之道也。然古之太子，自為赤子而教 固以行矣。此則遠(yuǎn)世之鏡也。高宗文成皇帝慨少時師不勤教，嘗謂群臣曰：“朕始 學(xué)之日，年尚幼沖，情未能專。既臨萬機，不遑溫習(xí)。今而思之，豈非唯予之咎， 抑亦師傅之不勤?！鄙袝铪€免冠而謝。此則近日之可鑒也。伏惟太皇太后翼贊高 宗，訓(xùn)成顯祖，使巍巍之功，邈乎前王。陛下幼蒙鞠誨，圣敬日躋，及儲宮誕育， 復(fù)親撫誥，日省月課，實勞神慮。今誠宜準(zhǔn)古立師傅，以詔導(dǎo)太子。詔導(dǎo)正則太子 正，太子正則皇家慶，皇家慶則人事幸甚矣。

　　其三曰：

　　《記》云：國無三年之儲，謂國非其國。光武以一畝不實，罪及牧守。圣人之 憂世重谷，殷勤如彼；明君之恤人勸農(nóng)，相切若此。頃年山東饑，去歲京師儉，內(nèi) 外人庶，出入就豐。既廢營產(chǎn)，疲困乃加，又于國體，實有虛損。若先多積谷，安 而給之，豈有驅(qū)督老弱，糊口千里之外。以今況古，誠可懼也。臣以為宜析州郡常 調(diào)九分之二，京都度支歲用之余，各立官司。年豐糴積于倉，時儉則加私之二，糶 之于人。如此，人必事田以買官絹，又務(wù)貯財以取官粟。年登則常積，歲兇則直給。 又別立農(nóng)官，取州郡戶十分之一以為屯人。相水陸之宜，料頃畝之?dāng)?shù)，以贓贖雜物 余財市?？平o，令其肆力。一夫之田，歲責(zé)六十斛，甄其正課并征戍雜役。行此二 事，數(shù)年之中，則谷積而人足，雖災(zāi)不害。

　　臣又聞前代明王皆務(wù)懷遠(yuǎn)人，禮賢引滯。故漢高過趙，求樂毅之胄；晉武廓定， 旌吳、蜀之彥。臣謂宜于河表七州人中，擢其門才，引令赴闕，依中州官比，隨能 序之。一可以廣圣朝均新舊之義，二可以懷江、漢歸有道之情。

　　其四曰：

　　漢制，舊斷獄報重盡季冬，至孝章時改盡十月，以育三微。后歲旱，論者以不 十月斷獄，陰氣微，陽氣泄，以故致旱，事下公卿。尚書陳寵曰：“冬至陽氣始萌， 故十一月有射干蕓荔之應(yīng)，周以為春。十二月陽氣上通，雉雊雞乳，殷以為春。十 三月陽氣已至，蟄蟲皆震，夏以為春。三微成著，以通三統(tǒng)。三統(tǒng)之月斷獄流血， 是不稽天意也?！闭碌凵破溲?，卒以十月斷。今京都及四方斷獄報重，常竟季冬， 不推三正以育三微。寬宥之情，每過于昔，遵之典憲，猶或闕然。今豈所謂助陽發(fā) 生，垂奉微之仁也？誠宜遠(yuǎn)稽周典，近采漢制，天下斷獄起自初秋，盡于孟冬。不 于三統(tǒng)之春，行斬絞之刑。如此則道協(xié)幽顯，仁垂后昆矣。

　　其五曰：

　　古者大臣有坐不廉而廢者，不謂之不廉，乃曰簠簋不飾。此君之所以禮貴臣， 不明言其過也。臣有大譴，則白冠氂纓盤水加劍，造室而請死，此臣之所以知罪而 不敢逃刑也。圣朝賓遇大臣，禮崇古典，自太和降，有負(fù)罪當(dāng)陷大辟者，多得歸第 自盡。遣之日，深垂隱愍，言發(fā)凄淚，百官莫不見，四海莫不聞，誠足以感將死之 心，慰戚屬之情。然恩發(fā)于衷，未著永制，此愚臣所以敢陳末見。

　　昔漢文時，人有告丞相勃謀反者，逮系長安獄，頓辱之與皁隸同。賈誼乃上書， 極陳君臣之義，不宜如是。夫貴臣者，天子為其改容而體貌之，吏人為共俯伏而敬 貴之。其有罪過，廢之可也，賜之死可也；若束縛之，輸之司寇，搒笞之，小吏詈 罵之，殆非所以令眾庶見也。及將刑也，臣則北面再拜，跪而自裁。天子曰：“子 大夫自有過耳，吾遇子有禮矣。上不使人抑而刑之也?！毙⑽纳罴{其言。是后大臣 有罪，皆自殺不受刑。至孝武時，稍復(fù)下獄。良由孝文行之當(dāng)時，不為永制故耳。 今天下有道，庶人不議之時，安可陳瞽言于朝？且恐萬世之后，繼體之主有若漢武 之事。焉得行恩當(dāng)時，不著長世之制乎。

　　其六曰：

　　《孝經(jīng)》稱父子之道天性，蓋明一體而同氣，可共而不右離者也。及其有罪不 相及者，乃君上之厚恩也。而無情之人，父兄系獄，子弟無慘惕之容；子弟即刑， 父兄無愧恧之色。宴安榮位，游從自若，軍馬仍華，衣冠猶飾。寧是同體共氣，分 憂均戚之理也？臣愚以為父兄有犯，宜令子弟素服肉袒，詣闕請罪；子弟有坐，宜 令父兄露板引咎，乞解所司。若職任必要，不宜許者，慰勉留之。如此，足以敦厲 凡薄，使人知有所恥矣。

　　其七曰：

　　《禮》云：臣有大喪，君三年不呼其門。此圣人緣情制禮，以終孝子之情也。 周季陵夷，喪禮稍亡，是以要纟至即戎，素冠作刺。逮乎虐秦，殆皆泯矣。漢初， 軍旅屢興，未能遵古。至宣帝時，人當(dāng)從軍屯者，遭大父母、父母死，未滿三月， 皆弗徭役。其朝臣喪制，未有定聞。至后漢元初中，大臣有重憂，始得去官終服。 暨魏武、孫、劉之世，日尋干戈，前世禮制，復(fù)廢不行。晉時鴻臚鄭默喪親，固請 終服，武帝感其孝誠，遂著令以為常。

　　圣魏之初，撥亂反正，未遑建終喪之制。今四方無虞，百姓安逸，誠是孝慈道 洽，禮教興行之日也。然愚臣所懷，竊有未盡。伏見朝臣丁大憂者，假滿赴職，衣 錦乘軒，從效廟之祀；鳴玉垂緌，同節(jié)慶之宴。傷人子之道，虧天地之經(jīng)。愚謂如 有遭父母喪者，皆得終服。若無其人有曠官者，則優(yōu)旨慰喻，起令視事。但綜理所 司，出納敷奏而已，國之吉慶，一令無預(yù)。其軍戎之警，墨缞從役，雖愆于禮，事 所宜行也。

　　帝覽而善之，尋皆施行。彪稍見禮遇。詔曰：“彪雖宿非清第，代闕華資，然 識性嚴(yán)聰，學(xué)博墳籍，剛辯之才，頗堪時用。兼優(yōu)吏職，載宣朝美，若不賞庸敘績， 將何以勸獎勤能。特遷秘書令。以參議律令之勤，賜帛五百匹，馬一匹、牛二頭?！?其年，加員外散騎常侍，使于齊。

　　齊遣其主客郎劉繪接對，并設(shè)宴樂。彪辭樂。及坐，彪曰：“向辭樂者，卿或 未相體。我皇孝性自天，追慕罔極，故有今者喪除之議。去三月晦，朝臣始除缞裳， 猶以素服從事。裴、謝在北，固應(yīng)具此。今辭樂，想卿無怪?！崩L答言：“請問魏 朝喪禮竟何所依？”彪曰：“高宗三年，孝文逾月。今圣上追鞠育之深恩，感慈訓(xùn) 之厚德，報于殷、漢之間，可謂得禮之變。”繪復(fù)問：“若欲遵古，何不終三年？” 彪曰：“萬機不可久曠，故割至慕，俯從群議。服變不異三年，而限同一期，可謂 失禮？”繪言：“汰哉叔氏，專以禮許人?！北朐唬骸笆コ詾闀绱?，何關(guān)許 人。”繪言：“百官總己聽于冢宰，萬機何慮于曠？”彪曰：“五帝之臣，臣不若 君，故君親攬其事。三王君臣智等，故共理機務(wù)。主上親攬，蓋遠(yuǎn)軌軒、唐?！北?將還，齊主親謂彪曰：“卿前使還日，賦阮詩云：‘但愿長閑暇，后歲復(fù)來游?！?果如今日。卿此還也，復(fù)有來理否？”彪答：“請重賦阮詩曰：‘宴衍清都中，一 去永矣哉?！饼R主惘然曰：“清都可爾，一去何事！觀卿此言，似成長闊。朕當(dāng) 以殊禮相送?！彼煊H至瑯邪城，登山臨水，命群臣賦詩以送別。其見重如此。彪前 后六度銜命，南人奇其謇博。后為御史中尉，領(lǐng)著作郎。

　　彪既為孝文所寵，性又剛直，遂多劾糾，遠(yuǎn)近畏之。豪右屏氣。帝常呼為李生， 從容謂群臣曰：“吾之有李生，猶漢之有汲黯?！焙蟪ⅡT常侍，領(lǐng)御史中尉，解 著作事。帝宴群臣于流化池，謂仆射李沖曰：“崔光之博，李彪之直，是我國得賢 之基?！?

　　車駕南伐，彪兼度支尚書，與仆射李沖、任城王澄等參理留臺事。彪素性剛豪， 與沖等意議乖異，遂形于聲色，殊無降下之心。沖積其前后罪過，乃于尚書省禁止 彪，上表曰：“案臣彪昔于凡品，特以才拔，等望清華，司文東觀，綢繆恩眷，繩 直憲臺，左加金珰，右珥蟬冕。東省。宜感恩厲節(jié)，忠以報德。而竊名忝職，身為 違傲，矜勢高亢，公行僭逸。坐與禁省，冒取官材，輒駕乘黃，無所憚懼。肆志傲 然，愚聾視聽。此而可忍，誰不可懷。臣今請以見事免彪所居職，付廷尉獄。”沖 又表曰：

　　臣與彪相識以來，垂二十二載。彪始南使之時，見其色厲辭辯，臣之愚識，謂 是拔萃之一人。及彪官位升達(dá)，參與言宴，聞彪平章古今，商略人物。興言于侍筵 之次，啟論于眾英之中；賞忠識正，發(fā)言懇惻，惟直是語，辭無隱避。臣雖下愚， 輒亦欽其正直。及其始居司直，執(zhí)志徑行，其所彈劾，應(yīng)弦而倒。赫赫之威，振于 下國；肅肅之稱，著自京師；天下改目，貪暴僉手。然時有私于臣云其威暴者， 臣以直繩之官，人所忌疾，風(fēng)謗之際，易生音謠，心不承信。

　　往年以河陽事，曾與彪在領(lǐng)軍府共太尉、司空及領(lǐng)軍諸卿等集閱廷尉所問囚徒。 時有人訴枉者，二公及臣少欲聽采。語理未盡，彪便振怒，東坐攘袂揮赫，口稱賊 奴，叱吒左右。高聲大呼曰：“南臺中取我木手去，搭奴肋折！”雖有此言，終竟 不取。即言：“南臺所問，唯恐枉活，終無枉死?！睍r諸人以所枉至重，有首實者 多，又心難彪，遂各默爾。因緣此事，臣遂心疑有濫，知其威虐。猶謂益多損少， 故不以申徹，實失為臣知無不聞之義。及去年大駕南行以來，彪兼尚書，日夕共事， 始乃知其言與行舛，是己非人，專恣無忌，尊身忽物。臣與任城卑躬曲己，其所欲 者無不屈從。依事求實，悉有成驗。如臣列得實，宜亟投彪于有北，以除奸矯之亂 政；如臣列無證，宜放臣于四裔，以息青蠅之白黑。

　　帝在懸瓠，覽表嘆愕曰：“何意留京如此也！”有司處彪大辟；帝恕之，除名 而已。

　　彪尋歸本鄉(xiāng)。帝北幸鄴，彪野服稱草茅臣，拜迎鄴南。帝曰：“朕以卿為已死?！?彪對曰：“子在，回何敢死?！钡蹛偅蛑^曰：“朕期卿每以貞松為志，歲寒為心， 卿應(yīng)報國，盡心為用，近見彈文，殊乖所以。卿罹此譴，為朕與卿？為宰事？為卿 自取？”彪曰：“臣愆由己至，罪自身招，實非陛下橫與臣罪，又非宰事無辜濫臣。 臣罪既如此，宜伏東皋之下，不應(yīng)遠(yuǎn)點屬車之清塵。但伏承圣躬不豫，臣肝膽涂地， 是以敢至，非謝罪而來?！钡墼唬骸半抻们洌瑧浝钇蜕洳坏?。”帝尋納宋弁之言， 將復(fù)采用。會留臺表至，言彪與御史賈尚往窮庶人恂事，理有誣抑，奏請收彪。彪 自言事枉，帝明彪無此，遣左右慰勉之。聽以牛車散載，送之洛陽。會赦得免。

　　宣武踐阼，彪自托于王肅，又與郭祚、崔光、劉芳、甄琛、邢巒等詩書往來， 迭相稱重。因論求復(fù)舊職，修史官之事，肅等許為左右。彪乃表曰：

　　惟我皇魏之奄有中華也，歲越百齡，年幾十紀(jì)，史官敘錄，未充其盛。加以東 觀中圮，冊勛有闕，美隨日落，善因月稀。故諺曰：“一日不書，百事荒蕪。”至 于太和之十一年，先帝，先后召名儒博達(dá)之士，以充麟閣之選。于時忘臣眾短，采 臣片志，令臣出納，授臣丞職，猥屬斯事，無所與讓。高祖時詔臣曰：“平爾雅志， 正爾筆端，書而不法，后世何觀。”臣奉以周旋，不敢失墜。

　　伏惟孝文皇帝承天地之寶，崇祖宗之業(yè)，景功未就，奄焉崩殂，凡百黎萌，若 無天地。賴遇陛下體明睿之真，應(yīng)保合之量，恢大明以燭物，履靜恭以和邦。天清 其氣，地樂其靜，可謂重明疊圣，元首康哉?！队洝吩唬骸吧欺E者欲人繼其行，善 歌者欲人繼其聲。”故《傳》曰：“文王基之，周公成之?！比幌然手瘎资ミ_(dá)， 今王之懿美洞鑒，準(zhǔn)之前代，其德靡悔也。時哉時哉，可不光昭哉！合德二儀者， 先皇之陶鈞也。齊明日月者，先皇之洞照也。慮周四時者，先皇之茂功也。合契鬼 神者，先皇之玄燭也。遷都改邑者，先皇之達(dá)也。變是協(xié)和者，先皇之鑒也。思同 書軌者，先皇之遠(yuǎn)也。守在四夷者，先皇之略也。海外有截者，先皇之威也。禮由 岐陽者，先皇之義也。張樂岱郊者，先皇之仁也。鑾幸幽漠者，先皇之智也。燮伐 南荊者，先皇之禮也。升中告成者，先皇之肅也。親虔宗社者，先皇之敬也。兗實 無闕者，先皇之德也。開物成務(wù)者，先皇之貞也。觀乎人文者，先皇之蘊也。革弊 創(chuàng)新者，先皇之志也。孝慈道洽者，先皇之衷也。先皇有大功二十，加以謙尊而光， 為而弗有者，可謂四三皇而六五帝矣。誠宜功書于竹素，聲播于金石。

　　臣竊謂史官之達(dá)者，大則與日月齊其明，小則與四時并其茂，故能聲流無窮， 義昭來裔。是以金石可滅，而風(fēng)流不泯者，其唯載籍乎。諺曰：“相門有相，將門 有將?！彼共晃ㄆ湫裕w言習(xí)之所得也。竊謂天文之官，太史之職，如有其人，宜 其世矣。是以談、遷世事而功立，彪、固世事而名成，此乃前鑒之軌轍，后鏡之蓍 龜也。然前代史官之不終業(yè)者，皆陵遲之世，不能容善。是以平子去史而成賦，伯 喈違閣而就志。近僭晉之世，有佐郎王隱，為著作虞預(yù)所毀，亡官在家。晝則樵薪 供爨，夜則觀文屬綴，集成《晉書》，存一代之事。司馬紹敕尚書唯給筆札而已。 國之大籍，成于私家，末世之弊，乃至如此。此史官之不遇時也。今大魏之史，職 則身貴，祿則親榮，優(yōu)哉游哉，式穀令爾休矣！而典謨弗恢者，其有以也。而故著 作漁陽傅毗、北平陽尼、河間邢產(chǎn)、廣平宋弁、昌黎韓顯宗并以文才見舉，注述是 同，并登年不永，弗終茂績。前著作程靈虬同時應(yīng)舉，共掌此務(wù)，今徙他職，官非 所司。唯著作崔光一人，雖不移任，然侍官兩兼，故載述致闕。

　　臣聞載籍之興，由于大業(yè)；雅頌垂薦，起于德美。昔史談?wù)]其子遷曰：“當(dāng)世 有美而不書，汝之罪也。”是以久而見美?？酌髟谑瘢灰允饭倭粢?，是以久而受 譏?！稌贩Q“無曠庶官，”《詩》有“職思其憂”，臣雖今非所司，然昔忝斯任， 故不以草茅自疏，敢言及于此。語曰：“患為之者不必知，知之者不得為?！背颊\ 不知，強欲為之耳。竊尋先朝賜臣名彪者，遠(yuǎn)則擬《漢史》之叔皮，近則準(zhǔn)《晉史》 之紹統(tǒng)，推名求義，欲罷不能。今求都下乞一靜處，綜理國籍，以終前志。官給事 力，以充所須。雖不能光啟大錄，庶不為飽食終日耳。近則期月可就，遠(yuǎn)則三年有 成，正本蘊之麟閣，副貳藏之名山。

　　時司空北海王詳、尚書令王肅許之。肅以其無祿，頗相賑餉。遂在秘書省，同 王隱故事，白衣修史。

　　宣武親政，崔光表曰：“臣昔為彪所致，與之同業(yè)積年，其志力貞強，考述無 倦。頃來契闊，多所廢離，近蒙收起，還綜厥事。老而彌厲，史才日新。若克復(fù)舊 職，專功不殆，必能昭明《春秋》，闡成皇籍。既先帝厚委，宿歷高班，纖負(fù)微愆， 應(yīng)從滌洗。愚謂宜申以常伯，正綰著作?！毙洳辉S。詔彪兼通直散騎常侍、行汾 州事，非彪好也，固請不行。卒于洛陽。

　　始彪為中尉，號為嚴(yán)酷。以奸款難得，乃為木手擊其脅腋，氣絕而復(fù)屬者時有 焉。又慰喻汾州叛胡，得其兇渠，皆鞭面殺之。及彪病，體上往往瘡潰，痛毒備極。 贈汾州刺史，謚曰剛憲。彪在秘書歲余，史業(yè)竟未及就，然區(qū)分書體，皆彪之功。 述《春秋三傳》，合成十卷。其余著詩頌賦誄章表別有集。

　　彪雖與宋弁結(jié)管、鮑交，弁為大中正，與孝文私議，猶以寒地處之，殊不欲微 相優(yōu)假。彪亦知之，不以為恨。弁卒，彪痛之無已，為之哀誄，備盡辛酸。郭祚為 吏部，彪為子志求官，祚乃以舊第處之。彪以位經(jīng)常伯，又兼尚書，謂祚應(yīng)以貴游 拔之，深用忿怨，形于言色。時論以此非祚。祚每曰：“爾與義和至友，豈能饒爾 而怨我乎。”任城王澄與彪先亦不穆，及為雍州，彪詣澄，為志求其府寮。澄釋然 為啟，得為列曹行參軍，時稱澄之美。

　　志字鴻道，博學(xué)有才干，年十余，便能屬文。彪奇之，謂崔鴻曰：“子宜與鴻 道為二鴻于洛陽?！兵櫵炫c交款往來。

　　彪有女，幼而聰令。彪每奇之，教之書學(xué)，讀誦經(jīng)傳。嘗竊謂所親曰：“此當(dāng) 興我家，卿曹容得其力?！北胪龊?，宣武聞其名，召為婕好。在宮常教帝妹書，誦 授經(jīng)史。始彪奇志及婕妤，特加器愛。公私坐集，必自稱詠，由是為孝文所貴。及 彪亡后，婕妤果入掖廷，后宮咸師宗之。宣武崩后，為比丘尼，通習(xí)經(jīng)義，法座講 說，諸僧嘆重之。

　　志歷官所在著績?；甘迮d外叛，南荊荒毀，領(lǐng)軍元叉舉其才任撫導(dǎo)，抉為南荊 州刺史。建義初，叛入梁。

　　志弟游，有才行。隨兄志在南荊州，屬爾硃之亂，與志俱奔江左。子昶。

　　昶小名那。性峻急，不雜交游。幼年已解屬文，有聲洛下。時洛陽初置明堂， 昶年十?dāng)?shù)歲，為《明堂賦》，雖優(yōu)洽未足，才制可觀。見者咸曰有家風(fēng)也。初謁周 文，周文深奇之，厚加資給，令入太學(xué)。周文每見學(xué)生，必問才行于昶。昶神情清 悟，應(yīng)對明辯，周文每稱嘆之。綏德公陸通盛選僚采，請以昶為司馬，周文許之。 昶雖年少，通特加接待，公私之事，咸取決焉。又兼二千石郎中，典儀注。累遷都 官郎中、相州大中正。昶雖處郎官，周文恆欲以書記委之。于是以為丞相府記室參 軍、著作郎、修國史，轉(zhuǎn)大行臺郎中、中書侍郎，又轉(zhuǎn)黃門侍郎，對臨黃縣伯。嘗 謂曰：“卿祖昔在中朝，為御史中尉；卿操尚貞固，理應(yīng)不墜家風(fēng)。但孤以中尉彈 劾之官，愛憎所在，故未即授卿耳。然此職久曠，無以易卿?！蹦俗嚓茷橛分形荆?賜姓宇文氏。

　　六官建，拜內(nèi)史下大夫，進(jìn)爵為侯。明帝初，行御伯中大夫。武成元年，除中 外府司錄。保定初，進(jìn)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轉(zhuǎn)御正中大夫。時以近侍清要， 盛選國華，乃以昶及安昌公元則、中都公陸逞、臨淄公唐瑾等并為納言。尋進(jìn)爵為 公。五年，出為昌州刺史。在州遇疾，求入朝，詔許之。未至京，卒，贈相、瀛二 州刺史。

　　昶，周文世已當(dāng)樞要。兵馬處分，專以委之；詔冊文筆，皆昶所作也。及晉公 護(hù)執(zhí)政，委任如舊。昶常曰：“文章之事，不足流于后世，經(jīng)邦致化，庶及古人?！?故所作文筆，了無藁草，唯留心政事而已。又以父在江南，身寓關(guān)右，自少及終， 不飲酒聽樂。時論以此稱焉。子丹嗣。

　　高道悅，字文欣，遼東新昌人也。曾祖策，馮跋散騎常侍、新昌侯。祖育，馮 弘建德令。太武東討，率部歸命，授建忠將軍、齊郡建德二郡太守，賜爵肥如子。 父玄起，武邑太守，遂居勃海莜縣。

　　道悅少為中書學(xué)生、侍御主文中散。后為諫議大夫，正色當(dāng)官，不憚強御。車 駕南征，征兵秦、雍，大期秋季閱集洛陽。道悅以使者書侍御史薛聰、侍御史主文 中散元志等稽違期會，奏舉其罪。又奏兼左仆射、吏部尚書、任城王澄，位總朝右， 任屬戎機，兵使會否，曾不檢奏。尚書左丞公孫良職綰樞轄，蒙冒莫舉。請以見事 免澄、良等所居官。時道悅兄觀為外兵郎中，澄奏道悅有黨兄之負(fù)，孝文詔責(zé)。然 以事經(jīng)恩宥，遂寢而不論。詔曰：“道悅資性忠篤，稟操貞亮。居法樹平肅之規(guī)， 處諫著必犯之節(jié)。王公憚其風(fēng)鯁，朕實嘉其一至，謇諤之誠，何愧黯、鮑也。其以 為主爵下大夫，諫議如故?！?

　　車駕幸鄴，又兼御史中尉，留守洛京。時宮闕初基，廟庫未構(gòu)，車駕將水路幸 鄴。已詔都水回營構(gòu)之材，以造舟楫。道悅表諫，以為闕居宇之功，作游嬉之用， 損耗殊倍。又深薄之危，古今共慎。于是帝遂從陸路。轉(zhuǎn)道悅太子中庶子，正色立 朝，嚴(yán)然難犯，宮官上下，咸畏憚之。

　　太和二十年秋，車駕幸中岳，詔太子恂入居金墉。而恂潛謀還代，忿道悅前后 規(guī)諫，遂于禁中殺之。帝甚加悲惜，贈散騎常侍、營州刺史，并遣王人慰其妻子， 又詔使者監(jiān)護(hù)喪事。葬于舊塋，謚曰貞侯。宣武又追錄忠概，拜長子顯族給事中。 顯族亦以忠厚見稱，卒于右軍將軍。

　　顯族弟敬猷，有風(fēng)度。蕭寶夤西征，引為驃騎司馬。及寶夤謀逆，敬猷與行臺 郎中封偉伯等潛圖義舉，謀泄見殺。贈滄州刺史，聽一子出身。道悅長兄嵩，字昆 侖，魏郡太守。

　　嵩弟雙，清河太守。坐黷貨，將刑于市，遇赦免。時北海王詳為錄尚書事，雙 多納金寶，除司空長史。后為涼州刺史，專肆貪暴，以罪免。后貨高肇，復(fù)起為幽 州刺史。以貪穢被劾，罪未判，遇赦復(fù)任。未幾而卒。

　　雙弟觀，尚書左外兵郎中、城陽王鸞司馬。南征赭陽，先驅(qū)而歿，謚曰閔。

　　甄琛，字思伯，中山毋極人，漢太保邯之后也。父凝，州主簿。琛少敏悟。閨 門之內(nèi)，兄弟戲狎，不以禮法自居。學(xué)覽經(jīng)史，稱有刀筆。而形貌短陋，鮮風(fēng)儀。 舉秀才，入都積歲，頗以奕棋棄日，至乃通夜不止。手下倉頭，常令執(zhí)燭，或時睡 頓，大加其杖，如此非一。奴后不勝楚痛，乃曰：“郎君辭父母仕宦，若為讀書執(zhí) 燭，不敢辭罪，乃以圍棋，日夜不息，豈是向京之意？而賜加杖罰，不亦非理！” 琛悵然慚感。遂從許赤彪假書研習(xí)，聞見日優(yōu)。太和初，拜中書博士，遷諫議大夫， 時有所陳，亦為孝文知賞。宣武踐阼，以琛為中散大夫，兼御史中尉。琛表曰：

　　《月令》稱山林藪澤，有能取蔬食禽獸者，皆野虞教導(dǎo)之。其迭相侵奪者，罪 之無赦。此明導(dǎo)人而弗禁，通有無以相濟(jì)也。《周禮》雖有川澤之禁，正所以防其 殘盡，必令取之有時。斯所謂鄣護(hù)在公，更所以為人守之耳。今者天為黔首生鹽， 國為黔首鄣護(hù)。假獲其利，猶是富?？邶?，不及四體也。且天下夫婦，歲貢粟帛， 四海之有，備奉一人；軍國之資，取給百姓，天子亦何患乎貧，而茍禁一池？臣每 觀上古愛人之跡，時讀中葉驟稅之書，未嘗不嘆彼遠(yuǎn)大，惜此近狹。今偽弊相承， 仍崇關(guān)廛之稅。大魏宏博，唯受谷帛之輸。是使遠(yuǎn)方聞?wù)?，莫不歌德。語稱出內(nèi)之 吝，有司之福；施惠之難，人君之禍。夫以府藏之物，猶以不施而為災(zāi)，況府外之 利，而可吝之于黔首？愿弛鹽禁，使沛然遠(yuǎn)及。依《周體》置川衡之法，使之監(jiān)導(dǎo) 而已。

　　詔付八坐議可否以聞。彭城王勰、兼尚書邢巒等奏：

　　琛之所列，但恐坐談則理高，行之則事闕，是用遲回，未謂為可。竊惟大道既 往，恩惠生焉，下奉上施，卑高理睦。恆恐財不赒國，澤不厚人，故多方以達(dá)其情， 立法以行其志。至乃取貨山澤，輕在人之貢；立稅關(guān)市，裨十一之儲。收此與彼， 非利己也；回彼就此，非為身也。所謂集天地之產(chǎn)，惠天地之人，藉造物之富，賑 造物之貧。禁此泉池，不專太官之御；僉此匹帛，豈為后宮之資。既潤不在己， 彼我理一，積而散之，將焉所吝。然自行以來，典司多怠，出入之間，事不如法。 此乃用之者無方，非興之者有謬。至使朝廷識者，聽營其間。今而罷之，懼失前旨。 宜依前式。

　　詔曰：“司鹽之稅，乃自古通典，然興制利人，亦世或不同。甄琛之表，實所 謂助政毗俗者也。可從其前計，尚書嚴(yán)為禁豪強之制也?！?

　　詔琛參八坐議事，尋正中尉。遷侍中，領(lǐng)中尉。琛俛眉畏避，不能繩糾貴游， 凡所劾者，率多下吏。于時趙修寵貴，琛傾身事之。琛父凝為中散大夫，弟僧林為 本州別駕，皆托修申達(dá)。至修奸詐事露，明當(dāng)收考，今日乃舉其罪。及監(jiān)決修鞭， 猶相隱惻，然告人曰：“趙修小人，背如土牛，殊耐鞭杖。”有識以此非之。修死 之明日，琛與黃門郎李憑以朋黨被召詣尚書。兼尚書元英、邢巒窮其阿附之狀。琛 曾拜官，諸賓悉集，巒乃晚至。琛謂巒：“何處放蛆來，今晚始顧？”雖以言戲， 巒變色銜忿。及此，大相推窮。司徒、錄尚書事、北海王詳?shù)茸嘣唬?

　　謹(jǐn)案侍中、領(lǐng)御史中尉甄琛，身居直法，糾擿是司。風(fēng)邪響黷，猶宜劾糾，況 趙修侵公害私，朝野切齒？而琛嘗不陳奏，方更往來，中外影響，致其談譽。令布 衣之父，超登正四之官；七品之弟，越陟三階之祿。虧先皇之選典，塵圣明之官人。 又與黃門郎李憑，相為表里。憑兄叨封，知而不言。及修釁彰，方加彈奏。生則附 其形勢，死則就地排之。竊天之功，以為己力，仰欺朝廷，俯罔百司。其為鄙詐， 于茲甚矣。謹(jǐn)依律科從，請以職除。其父中散，實為叨越，雖皇族帝孫，未有此例。 既得不以倫，請下收奪。李憑朋附趙修，是親是仗，緇點皇風(fēng)，塵鄙正化，此而不 糾，將何以肅整阿諛，獎厲忠概？請免所居官以肅風(fēng)軌。

　　奏可。琛遂免歸本郡。左右相連死黜者二十余人。

　　始琛以父母老，常求解官扶侍，故孝文授以本州長史。及貴達(dá)，不復(fù)請歸，至 是乃還。供養(yǎng)數(shù)年，遭母憂。母鉅鹿曹氏，有孝性。夫氏去家，路逾百里，每得魚 肉菜果珍美口實者，必令僮仆走奉其母，乃后食焉。琛母服未闋，復(fù)喪父。琛于塋 兆內(nèi)手種松柏，隆冬負(fù)掘水土。鄉(xiāng)老哀之，咸助加力。十余年中，墳成木茂。與弟 僧林誓以同居沒齒，專事產(chǎn)業(yè)，躬親農(nóng)圃，時以鷹犬馳逐自娛。朝廷有大事，猶上 表陳情。

　　久之，復(fù)除散騎常侍，領(lǐng)給事黃門侍郎、定州大中正，大見親寵。委以門下庶 事，出參尚書，入廁帷幄。孝文時，琛兼主客郎，迎送齊使彭城劉纘。琛欽其器貌， 常嘆詠之。纘子昕為朐山戍主。昕死，家屬入洛。有女年未二十，琛乃納昕女為妻。 婚日，詔給廚費。琛所好悅，宣武時調(diào)戲之。遷河南尹，黃門、中正如故。琛表曰：

　　國家居代，患多盜竊。世祖太武皇帝親自發(fā)憤，廣置主司，里宰皆以下代令長 及五等散男有經(jīng)略者乃得為之。又多置吏士，為其羽翼。崇而重之，始得禁止。今 遷都已來，天下轉(zhuǎn)廣；四遠(yuǎn)赴會，事過代都?？鼙I公行，劫害不絕。此由諸坊混雜， 厘比不精，主司闇弱，不堪檢察故也。今擇尹既非南金，里尉鉛刀而割，欲望清肅 都邑，不可得也。里正乃流外四品，職輕任碎，多是下才。人懷茍且，不能督察， 故使盜得容奸，百賦失理。邊外小縣，所領(lǐng)不過百戶，而令長皆以將軍居之。京邑 諸坊，大者或千戶、五百戶，其中皆王公卿尹，貴勢姻戚，豪猾仆隸，廕養(yǎng)奸徒， 高門邃宇，不可干問。比之邊縣，難易不同。今難彼易此，實為未愜。

　　王者立法，隨時從宜；先朝立品，不必即定。施而觀之，不便則改。今閑官靜 任，猶聽長兼，況煩劇要務(wù)，不得簡能下領(lǐng)。請取武官中八品將軍以下干用貞濟(jì)者， 以本官俸恤領(lǐng)里尉之任，各食其祿。高者領(lǐng)六部尉，中者領(lǐng)經(jīng)途尉，下者領(lǐng)里正。 不爾，請少高里尉之品，選下品中應(yīng)遷者，進(jìn)而為之。則督責(zé)有所，輦轂可清。

　　詔曰：“里正可進(jìn)至勛品、經(jīng)途從九品、六部尉正九品諸職中簡取，何必須武 人也?！辫∮肿嘁杂鹆譃橛诬姡谥T坊巷司察盜賊。于是京邑清靜，后皆踵焉。

　　轉(zhuǎn)太子少保，黃門如故。及高肇死，琛以黨不宜復(fù)參朝政，出為營州刺史，遷 涼州刺史。猶以高氏之昵，不欲處之于內(nèi)。久之，為吏部尚書。未幾，除定州刺史。 固辭曰：“陛下在東宮，崔光為少傅，臣為少保，今光為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 開國公。故仆射游肇時為侍中，與臣官階相似；肇在省為仆射，死贈車騎將軍、儀 同三司、冀州刺史。臣今適為征北將軍、定州刺史。生師保不如死游肇?！痹t書慰 遣之。琛既至鄉(xiāng)，衣錦晝游，大為稱滿；政體嚴(yán)細(xì)，甚無聲譽。

　　崔光辭司徒之授也，琛與光書，外相抑揚，內(nèi)實附會。光亦揣其意，復(fù)書以悅 之。征為車騎將軍、特進(jìn)，又拜侍中。以其衰老，詔賜御府杖，朝直杖以出入。卒， 詔給東園秘器，贈司徒公、尚書左仆射，加后部鼓吹。太常議謚文穆，吏部郎袁翻 奏曰：

　　案禮，謚者行之跡也；號者功之表也；車服者位之章也。是以大行受大名，細(xì) 行受細(xì)名。行生于己，名生于人。故闔棺然后定謚，皆累其生時美惡，所以為將來 勸戒；身雖死，使名常存也。凡薨亡者，屬所即言大鴻臚，移本郡大中正。條其行 跡功過，承中正移，言公府，下太常部博士評議，為謚列上。謚不應(yīng)法者，博士坐 如選舉不以實論。若行狀失實，中正坐如博士。自古帝王，莫不殷勤重慎，以為褒 貶之實也。今之行狀，皆出自其家，任其臣子自言君父之行，無復(fù)是非之事。臣子 之欲光揚君父，但苦跡之不高，行之不美，是以極辭肆意，無復(fù)限量。觀其狀也， 則周、孔聯(lián)鏕，伊顏接衽。論其謚也，雖窮文盡武，無或加焉。然今之博士與古不 同，唯知依其行狀，又先問其家人之意；臣子所求，便為議上。都不復(fù)斟酌與奪， 商量是非。致號謚之加，與泛階莫異；專以極美為稱，無復(fù)貶降之名。禮官之失， 一至于此。案甄司徒行狀，至德與圣人齊蹤，鴻名共大賢比跡，文穆之謚，何足加 焉。但比來贈謚，于例普重，如甄之流，無不復(fù)謚。謂宜依謚法，慈惠愛人曰孝， 宜謚曰孝穆公。

　　自今以后，明勒太常、司徒，有行狀如此，言辭流宕，無復(fù)節(jié)限者，悉請裁量， 不聽為受。仍踵前來之失者，皆付法司科罪。

　　詔從之。琛祖載，明帝親送，降車就輿，吊服哭之，遣舍人慰其諸子。

　　琛性輕簡，好嘲謔，故少風(fēng)望。然明解有干具，在官清白。自孝文、宣武，咸 相知待。明帝以師傅之義而加禮焉。所著文章，鄙碎無大體，時有理詣?！俄菟穆暋?、 《姓族廢興》、《會通緇素三論》及《家晦》二十篇，《篤學(xué)文》一卷，頗行于世。

　　琛長子侃，字道正，位秘書郎。性險薄，多與盜劫交通。隨琛在京，以酒色夜 宿洛水亭舍，毆擊主人。為司州所劾，淹在州獄。琛大以慚慨。廣平王懷為牧，與 琛先不協(xié)，欲具案窮推。琛托左右以聞，宣武敕懷寬放。懷固執(zhí)之，久乃特旨出侃。 自此沈廢，卒家。

　　侃弟楷，字德方。粗有文學(xué)，頗更吏事。琛啟除秘書郎。宣武崩，未葬，楷與 河南尹丞張普惠等飲戲，免官。后稍遷尚書儀曹郎。有當(dāng)官之稱。明帝末，丁憂在 鄉(xiāng)，定州刺史廣陽王深召楷兼長史，委以州任。尋屬鮮于修禮、毛普賢等率北鎮(zhèn)流 人反于州西北之左人城，屠村掠野，引向州城。州城內(nèi)先有燕、恆、云三州避難戶， 修禮等聲云，欲將此輩共為舉動?？娙饲椴话?，慮有變起，乃走收三州人中粗暴 者殺之，以威外賊。及刺史元冏、大都督揚津等至，楷乃還家。后修禮等忿楷屠害 北人，遂掘其父墓，載棺巡城，示相報復(fù)。孝莊時，征為中書侍郎。后齊文襄取為 儀同府諮議參軍。卒，贈驃騎將軍、秘書監(jiān)、滄州刺史。

　　琛從父弟密，字叔雍。清謹(jǐn)少嗜欲，頗涉書史。疾世俗貪競，乾沒榮寵，曾為 《風(fēng)賦》以見意。后參中山王英軍事。英鐘離敗退，鄉(xiāng)人蘇良沒于賊中，密盡私財 以贖之。良?xì)w，傾資報密。密一皆不受，曰：“濟(jì)君之日，本不求貨，豈相贖之意?！?及葛榮侵?jǐn)_河北，詔密為相州行臺，援守鄴城。莊帝以密全鄴勛，賞安市縣子。孝 靜初，為衛(wèi)尉卿，在官有平直之譽。出為北徐州刺史，卒官。贈驃騎將軍、儀同三 司、瀛州刺史，謚曰靖。

　　琛同郡張纂，字伯業(yè)。祖珍，字文表，慕容寶度支尚書。道武平中山，入魏， 卒于涼州刺史，謚曰穆。纂頗涉經(jīng)史，雅有氣尚，交結(jié)勝流。為樂陵太守，在郡多 所受納。聞御史至，棄郡逃走，于是除名，乃卒。天平初，贈定州刺史。纂叔感， 字崇仁，有器業(yè)，不應(yīng)州郡之命。

　　子宣軌，少孤，事母以孝聞。累遷相州撫軍府司馬。宣軌性通率，輕財好施。 屬葛榮圍城，與刺史李神有固守效，以功賜爵中山公。后坐事死鄴。纂從弟元賓， 位奉朝請。及外生高昂貴達(dá)，啟贈瀛州刺史。

　　高聰，字僧智，本勃海人也。曾祖軌，隨慕容德徙青州，因居北海之劇縣。父 法昂，少隨其車騎將軍王玄謨征伐，以功至員外郎，早卒。聰生而喪母，祖母王撫 育之。大軍攻克東陽，聰徙平城，與蔣少游為云中兵戶，窘困無所不為。族祖允視 之若孫，大加赒給。聰涉獵經(jīng)史，頗有文才。允嘉之，數(shù)稱其美，言之朝廷，由是 與少游同拜中書博士。轉(zhuǎn)侍郎，為高陽王雍傅，稍為孝文知賞。太和十七年，兼員 外散騎常侍，使于齊。后兼太子左率。

　　聰微習(xí)弓馬，乃以將略自許。孝文銳意南討，專訪王肅以軍事。聰托肅，愿以 偏裨自效。肅言于帝，故假聰輔國將軍，受肅節(jié)度，同援渦陽。聰躁怯少威重，及 與賊交，望風(fēng)退敗。孝文恕死，徙平州。行屆瀛州，刺史王質(zhì)獲白兔，將獻(xiàn)，托聰 為表。帝見表，顧王肅曰：“在下那得有此才，令朕不知?！泵C曰：“比高聰北徙， 或其所制?！钡畚蛟唬骸氨貞?yīng)然也?！?

　　宣武初，聰復(fù)竊還京師，說高肇廢六輔。宣武親政，除給事黃門侍郎，后加散 騎常侍。及幸鄴還，于河內(nèi)懷界，帝射矢一里五十余步。侍中高顯等奏，盛事奇跡 必宜表述，請勒銘射宮，永彰圣藝。遂刊銘射所，聰為之詞。趙修嬖境，聰深朋附。 及詔追贈修父，聰為碑文，出入同載，觀視碑石。聰每見修，迎送盡禮。聰又為修 作表，陳當(dāng)時便宜，教其自安之術(shù)，由是迭相親狎。修死，甄琛、李憑皆被黜落， 聰深用危慮，而先以疏宗之情，曲事高肇，竟獲自免，肇之力也。修之任勢，聰傾 身事之；及死，言必毀惡。茹皓之寵，聰又媚附，每相招命，稱皓才識非修之儔。 乃因皓啟請?zhí)镎员凰煸S。及皓見罪戮，聰以為死之晚也。其薄于情義皆如此。

　　侍中高顯為護(hù)軍，聰代兼其任。顯與兄肇疑聰間構(gòu)而求之。聰居兼十余旬，出 入機要，言即真，無遠(yuǎn)慮，藉貴因權(quán)，耽于聲色，賄納之音，聞于遐邇。中尉崔亮 知肇微恨，遂面陳聰罪，出為并州刺史。聰善于去就，知肇嫌之，側(cè)身承奉，肇遂 待之如舊。聰在并州數(shù)歲，多不率法，又與太原太守王椿有隙，再為大使御史舉奏。 肇每以宗私相援，事得寢緩。宣武末，拜散騎常侍、平北將軍。

　　明帝踐阼，以其素附高肇，出為幽州刺史。尋以高肇之黨，與王世義、高綽、 李憲、崔楷、蘭氛之為中尉元匡所彈，靈太后并特原之。聰遂廢于家，斷絕人事， 唯修營園果，世稱高聰梨，以為珍異。又唯以聲色自娛。后拜光祿大夫，卒。靈太 后聞其亡，嗟惋良久。贈青州刺史，謚曰獻(xiàn)。

　　聰有妓十余人，有子無子皆注籍為妾，以悅其情。及病，欲不適他人，并令燒 指吞炭，出家為尼。聰所作文筆二十卷。長子云，字彥鴻，位輔國將軍、中散大夫。 河陰遇害，贈兗州刺史。

　　論曰：韓麒麟由才器識用，遂見紀(jì)于齊士。顯宗以文學(xué)自立，而時務(wù)屢陳；至 于實錄之功，未之聞也。子熙清尚自守，榮過其器。程駿才業(yè)見知，蓋當(dāng)時之長策。 李彪生自微族，見擢明世，輶軒驟指，聲駭江南，執(zhí)筆立言，遂為良史。逮于直繩 在手，厲氣明目，持堅無術(shù)，末路蹉跎。行百里者半于九十，彪之謂也。高道悅謇 直之風(fēng)，見憚于世，丑正貽禍，有可悲乎！甄琛以學(xué)尚刀筆，早樹聲名；受遇三朝， 終至崇重。高聰才尚見知，名位顯著。而異軌同奔，咸經(jīng)于危覆之轍，惜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