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唐書_列傳卷三十五部分譯文

查閱典籍：《舊唐書》——「舊唐書·列傳卷三十五」原文

　　唐臨，是京都長安人，是北周內(nèi)史唐瑾的孫子。他的先輩人是從河北遷到關(guān)中的。

　　唐臨少年時代，與他的兄長唐皎都聰明過人，很是有名。武德年初，隱太子統(tǒng)領(lǐng)軍隊東征，唐臨到軍中獻策，平定了王世充，因而被隱太子賞識，推薦他代理掌管書坊。不久，授右衛(wèi)率府鎧曹參軍。后外任萬泉縣丞。當(dāng)時，縣獄中拘禁了十多個輕罪的犯人，正是農(nóng)忙季節(jié)，碰上了春暮的時雨。唐臨見此情況，告訴縣令，請放這些輕罪囚犯歸家搶種。縣令不允許，唐臨說：“明公如有所疑慮，我愿自己一人承擔(dān)責(zé)任。”于是他給予這些輕囚農(nóng)忙假。唐臨召集這些囚犯并放他們歸家搶種，明確規(guī)定回監(jiān)獄的時間。囚犯們都很是感激唐臨寬厚的仁德，在限時之內(nèi)，全都回獄。唐臨因此而知名。

　　不久，他又升遷侍御使，奉使命出使嶺外。他在考查交州刺史李道彥的政績時，親自審理查問冤案所關(guān)聯(lián)的三千余人。隨后，他又調(diào)任黃門侍郎，并加榮譽官職銀青光祿大夫。唐臨家不富裕但他清心寡欲，既不大興土木建宅第，服用也極為簡樸，并且寬于待人處事。曾經(jīng)有一次，他要去吊喪，叫家僮歸家取白衫，家僮誤將別的衣服拿來，很是懼怕，不敢進見。唐臨得知實情，便把家僮叫來，對他說“：今天天氣反常，不宜哀哭，原叫你取的白衫，現(xiàn)在暫時不用拿了?！边€有一次，唐臨病了，叫人煮藥，煮藥的人未按醫(yī)囑烹煮。唐臨知此情況后，并未指責(zé)，反而說“：氣候不好，不宜服藥，應(yīng)馬上倒掉?！币庠诓粨P言煮藥者的過失，其性情寬恕達(dá)到了如此的地步。

　　高宗登帝位，唐臨被任命檢校吏部侍郎。這一年，他又升遷大理卿。高宗曾問在獄的囚犯數(shù)目，唐臨回答得一清二楚，高宗很是高興，對他說“：朕過去在東宮做太子的時候，卿就侍奉我，現(xiàn)在朕承帝位，卿又在我身邊任官職，因為過去我就很信任你，所以才授給你這一重任。治國之要，在于刑法，法過于嚴(yán)酷則人殘，法過于寬松則失罪，卿一定要適情折中，稱朕的心意?！备咦谠?jīng)親自審察死囚，發(fā)現(xiàn)唐臨以前的負(fù)責(zé)人所斷的案有號叫稱冤的，而唐臨負(fù)責(zé)斷案，卻獨無人叫冤。高宗怪而問囚犯是什么原故，囚犯說“：罪確實是自己犯的，長官斷案，并不冤枉濫用刑，所以自己也覺得自己該死。”高宗嘆息良久，說：“治理獄案的人應(yīng)當(dāng)這樣就太好了！”

　　永徽元年(650)，唐臨為御史大夫。第二年，華州刺史肖齡之在以往任廣州都督時的貪污案被揭發(fā)，高宗命令交付群官集議。在上奏議論時，高宗很是惱火，命令當(dāng)即在朝堂處置。唐臨上奏道：

　　“臣聽說國家大典，在于賞罰上，古代的圣王，以憐憫之心對待刑罰?！队輹肪驼f‘在罪上疑慮這不算什么，在功上疑慮就很嚴(yán)重了，與其無不辜，寧可不按法則’?！吨芏Y》也載：‘刑法平穩(wěn)，國用中法；刑法混亂，國用重法?！煜绿剑瑧?yīng)當(dāng)用堯、舜的法典。近來，執(zhí)法部門多用重法，按功行賞升職很是刻??；按罪行罰又極為嚴(yán)酷。這并不是厭惡前人，而是想為自身打算。今議肖齡之的案件，處罰可輕可重，重的流放處死，輕的除職免官。以肖齡之受任到廣州，贓罪事發(fā)，名聲極敗壞，按情處理，死有余辜。然而，既要群臣詳議其罪，畢竟要處理合法。我私下認(rèn)為：議事群官，并不是全都認(rèn)識了議刑的本意。周代就律定了減輕刑罰的八種條件，并且依據(jù)《周禮》舊文，慎重對待自己不同于群臣的意見，所以特制議法。今既然已同意議法，卻仍舊施加重刑，這是與堯、舜的主張相違背的，不可以眾人之偏見代法?！?/p>

　　高宗同意他的意見，肖齡之被減罪流放嶺外。

　　不久，唐臨又升遷刑部尚書，加金紫光祿大夫職務(wù)。后又歷任兵部、度支、吏部三尚書。顯慶四年(659)，唐臨因事獲罪，貶為潮州刺史。在潮州任職期間去世，享年六十歲。

　　張文瓘，貝州武城人。隋煬帝大業(yè)末年，他家由魏州搬遷到昌樂。張文瓘幼年喪父，因孝順母親敬愛兄長而聞名。貞觀初年，以通曉經(jīng)傳而中明經(jīng)舉，補并州參軍之空缺。當(dāng)時，英國公李責(zé)力是并州長史，對張文瓘很是器重而以禮相待。他又被升遷水部員外郎。當(dāng)時，他的兄長張文琮為戶部侍郎，舊制規(guī)定，兄弟不允許一同在內(nèi)閣任職，于是外調(diào)為云陽縣令。龍朔年間，又授東西臺舍人，主持政事不久又遷東臺侍郎、同東西臺三品并兼主管左史職事。

　　當(dāng)時，正開始修建蓬萊、上陽、合璧等宮，又加上征討邊境的少數(shù)民族，僅馬廄里的馬就有萬匹，因此府庫漸以空虛。張文瓘見此狀況便向皇上進言說“：人力不可不惜，百姓不可不養(yǎng)，以安居樂業(yè)來養(yǎng)他們，就富而康；以勞役公差來累他們，就怨而叛。秦皇漢武，擴展四疆領(lǐng)土，多多建造宮室，因而造成土崩瓦解，戶口減半的困境。臣聞，在未亂之時治理，才能保邦于未危。人無常懷，懷于有仁心的國君，陛下不在未亂之前控制，怎么能在已經(jīng)危險之后挽救呢？百姓不堪勞役賦稅之?dāng)_，必然會構(gòu)成禍難。殷鑒不遠(yuǎn)，近在隋朝。臣希望對百姓稍加安撫，使無生怨?！备咦诤芡膺@一意見，加以采納，于是節(jié)減廄馬數(shù)千匹，并賜張文瓘絲綢錦緞百段。

　　咸亨三年(672)，官名又復(fù)舊，張文瓘改授黃門侍郎，兼太子右庶子。不久，又遷大理卿，依舊主持政事。張文瓘到任不到十天，處理遺難之事四百余條，無不妥當(dāng)。從此，抵償罪責(zé)的人，皆無怨言。張文瓘曾由于生病，牢中的囚犯參與齋禱，愿他早日病愈能來處理他們的事。當(dāng)時的人都稱他執(zhí)法公平體諒實情，把他比為戴胄。上元二年(675)，張文瓘拜授侍中，兼太子賓客。大理寺牢中的囚犯聽說張文瓘改官，一時齊哭，張文瓘的治理能感人之心達(dá)到如此地步。

　　張文瓘性情嚴(yán)正，諸司的奏議，多有被糾正或駁回的，高宗很是信任他。他有時臥病在家，朝廷每有大事，高宗必問諸宰相“：與文瓘討論研究過嗎？”奏說沒有的，就要去與文瓘共同籌劃；如果說已議過，都依從文瓘的意見。那以后，新羅外叛，高宗準(zhǔn)備調(diào)兵討伐。當(dāng)時，張文瓘病在家中，便帶病乘車請求皇上接見，他向高宗奏道“：近來，吐蕃犯境，我們的軍隊屯駐寇境；新羅雖然沒有馬上歸順，但師不內(nèi)侵。如果我們東西同時出兵征討，臣恐百姓負(fù)擔(dān)不了。請求陛下能息兵修德來安定百姓?！备咦诼爮牧怂囊庖?。儀鳳二年(677)，張文瓘病卒，享年七十三歲，贈幽州都督，謚號為懿。因為他在孝敬皇帝時就在朝廷侍奉，特敕在恭陵陪葬。

　　徐有功，是國子博士徐義遠(yuǎn)的孫子。他以明經(jīng)科中舉，調(diào)任蒲州司法參軍，襲受封爵為東莞男。他為政寬厚仁慈，吏人都感受到他的恩德，便互相約定：“如犯了徐司法杖刑的，大家都要斥責(zé)懲罰這種人?！庇纱?，人爭著為他效命。他任司法參軍，從開始到結(jié)尾，沒有殺一人。載初元年(690)，連任司刑丞。當(dāng)時，酷吏周興、來俊臣、丘神責(zé)力、王弘義等陷害無辜，很多人受到了極刑。公卿也因此震驚恐懼，沒有誰敢講真話。徐有功卻能一人堅持公平寬恕的原則，凡是奉詔被抓到大理寺審訊的，徐有功都秉公決斷而去掉不實的罪名，前前后后，挽救了數(shù)百家人的性命。他經(jīng)常在殿上論奏案件的是非曲直，武則天厲色責(zé)問他，左右的臣子無不膽顫心驚，惟獨徐有功神態(tài)自然，爭論得更加帶勁。不久，他調(diào)任秋官員外郎，又轉(zhuǎn)調(diào)郎中。

　　不久，鳳閣侍郎任知古、冬官尚書裴行本等七人，被酷吏構(gòu)罪陷害，按罪名當(dāng)處死刑。武則天對公卿說“：古人以殺止殺，我今以恩止殺，各位公卿為知古等求情，我賜他們第二次生命，各自都授予官職，等他們明白而為朝廷效力。”來俊臣、張知默等又不聽從，請求以大法加罪，武則天不同意，來俊臣就單對裴行本，復(fù)查他以前的罪證，上奏道：“行本私下干著叛逆勾當(dāng)，告張知謇與廬陵王謀反一事不實，罪當(dāng)處斬。”徐有功反駁來俊臣上奏道“：俊臣違背明主的再生之賜，損害了圣人的恩信之道。作為臣子雖然應(yīng)當(dāng)嫉惡，但是事奉君主一定要順應(yīng)君主的美好愿望?！毙斜疽蛐煊泄Φ牧q而免死。

　　道州刺史李仁褒及他的弟弟李榆次做長沙縣令，被唐奉一所構(gòu)罪誣陷，徐有功又堅持為他爭辯，未能起作用，反而被秋官侍郎周興向武則天參奏“：臣聽說兩漢的法律，附下瞞上的腰斬，當(dāng)面騙君的人也斬?！抖Y》經(jīng)上明文規(guī)定：斷章取義破壞歪曲法律的人殺。徐有功故意為反叛者開脫罪名，按罪行徐有功應(yīng)當(dāng)不能赦免，請圣上按其罪判刑?！蔽鋭t天雖然沒有同意拘捕問罪，但是終究因此事而免官。過了一段時間，又起用徐有功為左臺侍御史，武則天特別褒揚而特殊相待。當(dāng)時遠(yuǎn)近之人聽到徐有功又授職，皆欣然相賀。

　　徐有功曾經(jīng)上疏論冢宰、刑部及朝三司執(zhí)法官的過失，其大意是：“陛下即位以來，中央地方的官員都已穩(wěn)定，但天下用人才漸多，而掌握選拔人才的部門取舍不平等，選派任職失次，要求他們公平無私，他們卻言行不一，遂使怨聲載道，指責(zé)盈朝，但他們習(xí)以為常，一點畏懼慚愧的感覺都沒有，又加之前朝經(jīng)常不按法行事，審訊定案，刑獄至嚴(yán)，陛下革新舊制以來，積年舊習(xí)，余風(fēng)未絕，用法還是過于嚴(yán)酷失當(dāng)?，F(xiàn)在審訊官員行酷法，妄加斷案，臣去檢查，按罪而論，發(fā)現(xiàn)有的是冤案，請依法處理，奪祿貶官，來使其有愧于自己的德行。但三司受理，不迅速定奪，致使案件擁塞，有理不能申訴的人，也盼望速裁決，進行處理。臣過去在法司任職，蒙圣上提拔任用，臣無以報答圣上，只愿以公正執(zhí)法來酬圣上的知遇之恩。決不做放縱不顧是非，妄自隨人的人，也決不做回避強暴凌人的人，一定狠狠打擊枉法的奸妄之人，這是臣的本分，如蒙陛下準(zhǔn)允降旨施行，要不了多久，就可以除殘革弊，刑法就可以放著不用，如能這樣，天下百姓就太幸福了?！?/p>

　　后，潤州刺史竇孝諶妻龐氏被仆奴誣告，說她夜起小解祈福。武則天命令給事中薛季昶審訊，薛羅織罪狀，陷龐氏死罪。當(dāng)時只有徐有功知龐氏無罪，為之申辯。而薛季昶等反陷徐有功為龐同黨援救叛逆，并上奏將徐有功法辦，法司判決徐當(dāng)死刑。徐有功正在處理政事，令史流著淚把判決告訴他。徐有功道：“難道我獨死，而那些人長不死嗎？”乃慢慢地站起來歸家。武則天看了處決徐有功的奏章，召徐有功問道：“卿對于斷案，重罪輕罰的人為什么多？”徐有功答道：“重罪輕罰是臣下的小過；好生，是圣上的大德。愿陛下弘揚好生的大德，則天下幸甚?！蔽鋭t天默然，后來龐氏減刑免死，流放到嶺表，徐有功除名為庶人。不久，徐有功又被起用為左司郎中，又升遷予刑少卿。徐有功對他的親友說“：今身為司法之官，人命所懸，一定不能一味順從，不實事求是，來求得自身的安全。”所以前前后后做獄官，因為諫奏冤枉受刑的事，而三次斷死刑，但他執(zhí)志不渝，酷吏因此勢稍衰。當(dāng)時的人把他比作漢代執(zhí)法公正的于定國、張釋之。有的說：“若獄官都是這樣，用不上刑法的日子怎么會遠(yuǎn)呢？”過了較長一段時間，徐有功調(diào)任司仆少卿。長安三年(702)卒，享年六十二歲，贈予刑卿。

　　唐中宗即位，表彰徐有功執(zhí)法敬慎，雖死不移，無屈撓之心，有出死之議。贈徐有功大理卿、越州刺史，并派使者前往吊祭，賜物百段授一子官。竇孝諶之子竇希蠨等請求以自身的官爵讓給徐有功之子徐忄侖，來報舊恩。

　　○唐臨 孫紹

　　張文瓘 兄文琮 從弟文收

　　徐有功

　　唐臨，京兆長安人，周內(nèi)史瑾孫也。其先自北海徙關(guān)中。伯父令則，開皇末為 左庶子，坐諂事太子勇誅死。臨少與兄皎俱有令名。武德初，隱太子總兵東征，臨 詣軍獻平王世充之策，太子引直典書坊，尋授右衛(wèi)率府鎧曹參軍。宮殿廢，出為萬 泉丞。縣有輕囚十?dāng)?shù)人，會春暮時雨，臨白令請出之，令不許。臨曰：“明公若有 所疑，臨請自當(dāng)其罪?！绷钜蛘埣?，臨召囚悉令歸家耕種，與之約，令歸系所。囚 等皆感恩貸，至?xí)r畢集詣獄，臨因是知名。

　　再遷侍御史，奉使嶺外，按交州刺史李道彥等申叩冤系三千余人。累轉(zhuǎn)黃門侍 郎，加銀青光祿大夫。儉薄寡欲，不治第宅，服用簡素，寬于待物。嘗欲吊喪，令 家童自歸家取白衫，家僮誤將余衣，懼未敢進。臨察知之，使召謂曰：“今日氣逆， 不宜哀泣，向取白衫，且止之也?！庇謬L令人煮藥，失制。潛知其故，謂曰：“陰 暗不宜服藥，宜即棄之?！本共粨P言其過，其寬恕如此。

　　高宗即位，檢校吏部侍郎。其年，遷大理卿。高宗嘗問臨在獄系囚之?dāng)?shù)，臨對 詔稱旨。帝喜曰：“朕昔在東宮，卿已事朕，朕承大位，卿又居近職，以疇昔相委， 故授卿此任。然為國之要，在于刑法，法急則人殘，法寬則失罪，務(wù)令折中，稱朕 意焉。”高宗又嘗親錄死囚，前卿所斷者號叫稱冤，臨所入者獨無言。帝怪問狀， 囚曰：“罪實自犯，唐卿所斷，既非冤濫，所以絕意耳?！钡蹏@息良久曰：“為獄 者不當(dāng)如此耶！”

　　永徽元年，為御史大夫。明年，華州刺史蕭齡之以前任廣州都督贓事發(fā)，制付 群官集議。及議奏，帝怒，令于朝堂處置。臨奏曰：

　　臣聞國家大典，在于賞刑，古先圣王，惟刑是釁?！队輹吩唬骸白镆晌┹p， 功疑惟重，與其殺弗辜，寧失弗經(jīng)?！薄吨芏Y》：“刑平國用中典，刑亂國用重典。” 天下太平，應(yīng)用堯、舜之典。比來有司多行重法，敘勛必須刻削，論罪務(wù)從重科， 非是憎惡前人，止欲自為身計。今議蕭齡之事，有輕有重，重者流死，輕者請除名。 以齡之受委大籓，贓罪狼籍，原情取事，死有余辜。然既遣詳議，終須近法。竊惟 議事群官，未盡識議刑本意。律有八議，并依《周禮》舊文，矜其異于眾臣，所以 特制議法。禮：王族刑于隱者，所以議親；刑不上大夫，所以議貴。知重其親貴， 議欲緩刑，非為嫉其賢能，謀致深法。今既許議，而加重刑，是與堯、舜相反，不 可為萬代法。

　　高宗從其奏，齡之竟得流于嶺外。

　　尋遷刑部尚書，加金紫光祿大夫，復(fù)歷兵部、度支、吏部三尚書。顯慶四年， 坐事，貶為潮州刺史。卒官，年六十。所撰《冥報記》二卷，大行于世。

　　兄皎，武德初為秦府記室，從太宗征討，專掌書檄，深見親待。貞觀中，累轉(zhuǎn) 吏部侍郎。先是，選集無限，隨到補職，時漸太平，選人稍眾，皎始請以冬初一時 大集，終季春而畢，至今行之。歷遷益州長史。卒，贈太常卿。

　　子之奇，調(diào)露中為給事中，坐嘗為章懷太子僚屬徙邊。文明元年，起為括蒼令， 與徐敬業(yè)作亂伏誅。

　　臨孫紹，博學(xué)，善《三禮》。神龍中為太常博士。景龍二年，韋庶人上言： “自妃、主及命婦、宮官，葬日請給鼓吹?！敝凶谔刂圃S之。紹上疏諫曰：“竊聞 鼓吹之樂，本為軍容。昔黃帝涿鹿有功，以為警衛(wèi)。故鼓曲有《靈夔吼》、《雕 鶚爭》、《石墜崖》、《壯士怒》之類，自昔功臣備禮，適得用之。丈夫有四方之 功，以恩加寵錫。假如郊天祀地，誠是重儀，惟有宮懸，本無案據(jù)。故知軍樂所備， 尚不洽于神祇；鉦鼓之音，豈能接于閨閫。準(zhǔn)式，公主、王妃已下葬禮，惟有團扇、 方扇、彩帷、錦鄣之色。加之鼓吹，歷代未聞。又準(zhǔn)令，五品官婚葬，元無鼓吹， 惟京官五品，得借四品鼓吹為儀。令特給五品以上母妻，五品官則不當(dāng)給限，便是 班秩本因夫子，儀飾乃復(fù)過之。事非倫次，難為定制，參詳義理，不可常行。請停 前敕，各依常典?！笔枳嗖患{。

　　紹尋遷左臺侍御史，兼太常博士。中宗將親拜南郊，國子祭酒祝欽明等希旨皇 后為亞獻，紹與博士蔣欽緒固爭以為不可。又則天父母二陵各置守戶五百人，武三 思及子崇訓(xùn)墓各置守戶六十人。以武氏外戚乃與昭陵禮同，三思等復(fù)逾親王之制， 又上疏切諫。當(dāng)時雖皆不從，深為議者所美。睿宗即位，又?jǐn)?shù)陳時政損益，累轉(zhuǎn)給 事中，仍知禮儀事。

　　先天二年冬，今上講武于驪山，紹以修儀注不合旨，坐斬。時今上既怒講武失 儀，坐紹于纛下，右金吾將軍李邈遽請宣敕，遂斬之。時人既痛惜紹，而深咎于邈。 尋有敕罷邈官，遂擯廢終其身。

　　張文瓘，貝州武城人。大業(yè)末徙家魏州之昌樂。瓘幼孤，事母兄以孝友聞。貞 觀初，舉明經(jīng)，補并州參軍。時英國公李勣為長史，深禮之。累遷水部員外郎。時 兄文琮為戶部侍郎，舊制兄弟不許并居臺閣，遂出為云陽令。龍朔年，累授東西臺 舍人、參知政事。尋遷東臺侍郎、同東西臺三品，兼知左史事。

　　時初造蓬萊、上陽、合璧等宮，又征討四夷，廄馬有萬匹，倉庫漸虛。文瓘因 進諫曰：“人力不可不惜，百姓不可不養(yǎng)，養(yǎng)之逸則富以康，使之勞則怨以叛。秦 皇、漢武，廣事四夷，多造宮室，使士崩瓦解，戶口減半。臣聞制化于未亂，保邦 于未危，人罔常懷，懷于有仁。陛下不制于未亂之前，安能救于既危之后？百姓不 堪其弊，必構(gòu)禍難，殷鑒不遠(yuǎn)，近在隋朝。臣愿稍安撫之，無使生怨?！鄙仙罴{其 言，于是節(jié)減廄馬數(shù)千匹，賜文瓘繒錦百段。

　　咸亨三年，官名復(fù)舊，改授黃門侍郎，兼太子左庶子。俄遷大理卿，依舊知政 事。文瓘至官旬日，決遣疑事四百余條，無不允當(dāng)，自是人有抵罪者，皆無怨言。 文瓘常有疾，系囚相與齋禱，愿其視事。當(dāng)時咸稱其執(zhí)法平恕，以比戴胄。上元二 年，拜侍中，兼太子賓客。大理諸囚聞文瓘改官，一時慟哭，其感人心如此。

　　文瓘性嚴(yán)正，諸司奏議，多所糾駁，高宗甚委之?；驎r臥疾在家，朝廷每有大 事，上必問諸宰臣曰：“與文瓘議未？”奏云未者，則遣共籌之。奏云已議者，皆 報可從之。其后，新羅外叛，高宗將發(fā)兵討除。時文瓘疾病在家，乃輿疾請見，奏 曰：“比為吐蕃犯邊，兵屯寇境，新羅雖未即順，師不內(nèi)侵。若東西俱事征討，臣 恐百姓不堪其弊。請息兵修德以安百姓?！备咦趶闹?。儀鳳二年卒，年七十三，贈 幽州都督，謚曰懿。以其經(jīng)事孝敬皇帝，特敕陪葬恭陵。四子：潛、沛、洽、涉。 中宗時，潛官至魏州刺史，沛同州刺史，洽衛(wèi)尉卿，涉殿中監(jiān)。父子兄弟五人皆至 三品官，時人謂之“萬石張家”。及韋溫等被誅之際，涉為亂兵所殺。

　　兄文琮，貞觀中為持書侍御史。三遷毫州刺史，為政清簡，百姓安之。永徽初， 表獻《太宗文皇帝頌》，優(yōu)制褒美，賜絹百匹，征拜戶部侍郎。從母弟房遺愛以罪 貶授房州刺史，文琮作詩祖餞。及遺愛誅，坐是出為建州刺史。州境素尚淫祀，不 修社稷。文琮下教書曰：“春秋二社，蓋本為農(nóng)，惟獨此州，廢而不立。禮典既闕， 風(fēng)俗何觀？近年已來，田多不熟，抑不祭先農(nóng)所致乎！神在于敬，何以邀福？”于 是示其節(jié)限條制，百姓欣而行之。尋卒。文集二十卷。子戩，官至江州刺史，撰 《喪儀纂要》七卷，行于時。戩弟錫，則天時為鳳閣侍郎、同鳳閣鸞臺平章事。先 是，姊子李嶠知政事，錫拜官，而嶠罷相出為國子祭酒，舅甥相代為相，時人榮之。 錫與鄭杲俱知天官選事，坐贓，則天將斬之以徇，臨刑而特赦之。中宗時，累遷工 部尚書，兼修國史，尋令于東都留守。中宗崩，韋庶人臨朝，詔錫與刑部尚書裴談 并同中書門下三品。旬日，出為絳州刺史。累封平原郡公，以年老致仕而卒。

　　文琮從父弟文收，隋內(nèi)史舍人虔威子也。尤善音律，嘗覽蕭吉《樂譜》，以為 未甚詳悉，更博采群言及歷代沿革，裁竹為十二律吹之，備盡旋宮之義。時太宗將 創(chuàng)制禮樂，召文收于太常，令與少卿祖孝孫參定雅樂。太樂有古鐘十二，近代惟用 其七，余有五，俗號啞鐘，莫能通者。文收吹律調(diào)之，聲皆響徹，時人咸服其妙。 尋授協(xié)律郎。十一年，文收表請厘正太樂，上謂侍臣曰：“樂本緣人，人和則樂和。 至如隋煬帝末年，天下喪亂，縱令改張音律，知其終不和諧。若使四海無事，百姓 安樂，音律自然調(diào)和，不藉更改。”竟不依其請。十四年，景云見，河水清，文收 采《硃雁天馬》之義，制《景云河清》樂，名曰“燕樂”，奏之管弦，為樂之首， 今元會第一奏者是也。咸亨元年，遷太子率更令，卒官。撰《新樂書》十二卷。

　　徐有功，國子博士文遠(yuǎn)孫也。舉明經(jīng)，累轉(zhuǎn)蒲州司法參軍，紹封東莞男。為政 寬仁，不行杖罰。吏人感其恩信，遞相約曰：“若犯徐司法杖者，眾必斥罰之?！?由是人爭用命，終于代滿，不戮一人。載初元年，累遷司刑丞。時酷吏周興、來俊 臣、丘神勣、王弘義等構(gòu)陷無辜，皆抵極法，公卿震恐，莫敢正言。有功獨存平恕， 詔下大理者，有功皆議出之，前后濟活數(shù)十百家。常于殿庭論奏曲直，則天厲色詰 之，左右莫不悚栗，有功神色不撓，爭之彌切。尋轉(zhuǎn)秋官員外郎，轉(zhuǎn)郎中。俄而鳳 閣侍郎任知古、冬官尚書裴行本等七人被構(gòu)陷當(dāng)死，則天謂公卿曰：“古人以殺止 殺，我今以恩止殺。就群公乞知古等，賜以再生，各授以官，佇申來效?！笨〕?、 張知默等又抗表請申大法，則天不許之。俊臣乃獨引行本，重驗前罪，奏曰：“行 本潛行悖逆，告張知蹇與廬陵王反不實，罪當(dāng)處斬?！庇泄︸g奏曰：“俊臣乖明主 再生之賜，虧圣人恩信之道。為臣雖當(dāng)嫉惡，然事君必將順其美?！毙斜揪挂悦馑馈?道州刺史李仁褒及弟榆次令長沙，又為唐奉一所構(gòu)，高宗末私議吉兇，謀復(fù)李氏， 將誅之。有功又固爭之，不能得。秋官侍郎周興奏有功曰：“臣聞兩漢故事，附下 罔上者腰斬，面欺者亦斬。又《禮》云：析言破律者殺。有功故出反囚，罪當(dāng)不赦， 請推按其罪。”則天雖不許系問，然竟坐免官。久之，起為左臺侍御史，則天特褒 異之。時遠(yuǎn)近聞有功授職，皆欣然相賀。

　　有功嘗上疏論天官、秋官及朝堂三司理匭使愆失，其略曰：“陛下即位已來， 海內(nèi)職員一定，而天下選人漸多。掌選之曹用舍不平，補擬乖次，囑請公行，顏面 罔懼。遂使囂謗滿路，怨讟盈朝，浸以為常，殊無愧憚。又往屬唐朝季年，時多逆 節(jié)，鞫訊結(jié)斷，刑獄至嚴(yán)。革命以來，載祀遽積，余風(fēng)未殄，用法猶深。今推鞫者 猶行酷法，妄劾斷。臣即按驗，奏而劾之，獲其枉狀，請即付法斷罪，亦奪祿貶考， 以慚其德。其三司受表及理匭申冤使，不速與奪，致令擁塞，有理不為申者，亦望 準(zhǔn)前彈奏，貶考奪祿。臣昔處法司，緣蒙擢用，臣無以上答至造，愿以執(zhí)法酬恩。 無縱詭隨，不避強御，猛噬鷙擊，是臣之分。如蒙允納，請降敕施行，庶不越旬時， 亦可以除殘革弊，刑措不用，天下幸甚?！?

　　后潤州刺史竇孝諶妻龐氏為奴誣告，云夜解祈福，則天令給事中薛季昶鞫之。 季昶鍛練成其罪，龐氏當(dāng)坐斬。有功獨明其無罪。而季昶等返陷有功黨援惡逆，奏 付法，法司結(jié)刑當(dāng)棄市。有功方視事，令史垂泣以告，有功曰：“豈吾獨死，而諸 人長不死耶？”乃徐起而歸。則天覽奏，召有功詰之曰：“卿比斷獄，失出何多？” 對曰：“失出，臣下之小過；好生，圣人之大德。愿陛下弘大德，則天下幸甚?！?則天默然。于是龐氏減死，流于嶺表，有功除名為庶人。尋起為左司郎中，累遷司 刑少卿。有功謂所親曰：“今身為大理，人命所懸，必不能順旨詭辭以求茍免?！?故前后為獄官，以諫奏枉誅者，三經(jīng)斷死，而執(zhí)志不渝，酷吏由是少衰，時人比漢 之于、張焉?；蛟唬骸叭舄z官皆然，刑措何遠(yuǎn)?！本弥D(zhuǎn)司仆少卿子。長安二年 卒，年六十二，贈司刑卿。

　　中宗即位，制曰：“忠正之臣，自昔攸尚；褒贈之典，舊章所重。故贈大理卿 徐有功，節(jié)操貞勁，器懷亮直，徇古人之志業(yè)，實一代之賢良，司彼刑書，深存敬 慎。周興、來俊臣等性惟殘酷，務(wù)在誅夷，不順其情，立加誣害。有功卓然守法， 雖死不移，無屈撓之心，有忠烈之議。當(dāng)其執(zhí)斷，并遇平反，定國、釋之，何以加 此。朕惟新庶政，追想前跡，其人既歿，其德可稱。追往贈終，慰茲泉壤?？少浽?州刺史，仍遣使就家吊祭，賜物百段，授一子官。”今上踐祚，竇孝諶之子?，{等 請以身之官爵讓有功子惀，以報舊恩。惀由是自太子司議郎、恭陵令累遷申王府司 馬，卒。

　　史臣曰：文法，理具之大者，故舜命皋陶為士，昌言誡敕，勤亦至焉。蓋人命 所懸，一失其平，冤不可復(fù)，圣王所以疚心也。如臨之守法，文瓘之議刑，時屬哲 王，可以理奪。當(dāng)賊后遷鼎之際，酷吏羅織之辰，徐有功獨抗群邪，持平不撓，此 所以為難也。比釋之、定國，徐又過之。?，{讓爵酬恩，可知遺愛。

　　贊曰：聽訟惟明，持法惟平。二者或爽，人何以生？猗歟徐公，獬豸之精。世 皆紛濁，不改吾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