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唐書_列傳卷九十一部分譯文

查閱典籍：《舊唐書》——「舊唐書·列傳卷九十一」原文

　　田承嗣，平州人，世代服役于盧龍軍鎮(zhèn)，任副將。田承嗣開元末年擔(dān)任軍使安祿山手下的前鋒兵馬使，俘獲斬殺奚人、契丹人，積累戰(zhàn)功，補(bǔ)缺為左清道府帥，升任武衛(wèi)將軍。安祿山叛亂，田承嗣和張忠志等擔(dān)任先鋒，攻陷河洛。安祿山失敗，史朝義再次攻陷洛陽，田承嗣又擔(dān)任先導(dǎo)，被授予偽魏州刺史。代宗派朔方節(jié)度使仆固懷恩領(lǐng)回紇軍隊平定了河朔的叛軍。由于安史兩個兇徒相繼作亂，城鎮(zhèn)衰敗殘破，皇上一心要禁絕暴行，撲滅兵亂，屢次實(shí)行恩赦寬宥，凡是被安史二賊欺蒙貽誤者，一切均不追究。當(dāng)時仆固懷恩暗中圖謀不軌，擔(dān)心叛賊平定以后，皇帝的恩寵逐漸淡薄，打算把賊將留下來作為自己的后援，于是奏封田承嗣和李懷仙、張忠志、薛嵩等四人分別統(tǒng)轄河北各郡，并任命田承嗣為檢校戶部尚書、鄭州刺史。不久就升為魏州刺史，貝州、博州、滄州、瀛州等州防御使。過了不久，就被授職為魏博節(jié)度使。

　　田承嗣不學(xué)習(xí)禮儀仁義，為人深沉猜忌，好斗，雖然表面上接受朝廷命令，暗中卻只圖謀鞏固自身，收取沉重的捐稅，整修武備，統(tǒng)計人口的數(shù)目多少，年老體弱的從事農(nóng)耕，年輕力壯的參加征戰(zhàn)，因此幾年之內(nèi)，他的部眾達(dá)到十萬。經(jīng)反復(fù)挑選，用魁梧高大、強(qiáng)壯有力的戰(zhàn)士一萬名保衛(wèi)自己，稱之為“衙兵”。城鄉(xiāng)的官吏都由他自己任命設(shè)置，戶籍不向政府登記，賦稅不向朝廷交納，雖然稱為“藩臣”，實(shí)際上并沒有大臣的節(jié)操。代宗因?yàn)榘傩諅冮L期遭受賊寇虐害，暫時對他優(yōu)待寬容，接連加任他為檢校尚書仆射、太尉、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等職，又封他為雁門郡王，及至把魏州升格為大都督府，任田承嗣為長史之后，希望從此結(jié)好他，使他忠心不二，能夠改過自新，又將永樂公主下嫁其子田華。但他生長于北方野蠻之地，生性兇頑悖逆，每當(dāng)朝廷命官前去對他慰問安撫，他的言語總是極不恭順。

　　代宗大歷八年(773)，相衛(wèi)節(jié)度使薛嵩去世，他的弟弟薛..想要承襲節(jié)度使之職；等到朝廷起用李承昭取代薛嵩的職位時，衙將裴志清便策劃兵亂，驅(qū)逐薛..，薛..便率領(lǐng)部下歸附田承嗣。大歷十年薛..回歸朝廷，田承嗣指使黨羽煽動、蠱惑相州的軍人官員謀劃叛亂，然后又率軍前去襲擊，假稱救應(yīng)。代宗派內(nèi)臣孫知古去魏州撫慰，令他們各守自己的封地。田承嗣拒不接受詔令，派大將盧子期攻打氵名州，楊光朝攻打衛(wèi)州，殺害刺史薛雄，逼迫孫知古巡察磁州、相州，暗示他的大將用割耳破臉的舉動向他表示忠心，懇請?zhí)锍兴米鏊麄兊慕y(tǒng)帥，孫知古無法駁詰。

　　四月，皇上下詔令說：

　　“田承嗣出身于行伍之中，列名在邊防上的戍守部隊，早就領(lǐng)取了軍旅的俸祿，卻未見有什么功績，他曾經(jīng)幫助過元兇禍?zhǔn)?，一向?yàn)樗麄凃?qū)馳效勞。及至再次平定河朔的叛逆，政令才又回歸于帝王手中。朝廷憐念百姓們長期遭受戰(zhàn)亂。自從安祿山發(fā)起禍端，瀛州、博州的人民流離失所，史思明繼續(xù)發(fā)動叛亂，趙州、魏州充滿了災(zāi)禍，以至于農(nóng)桑的生產(chǎn)、百姓的生活都不能獲得安寧，骨肉家庭不能得到保全。考慮到地方上的凋殘、病苦，朝廷便想采用安撫的辦法以得到寧靜，因而先表示真誠的心意，接著又曉之以理。因此委派給他統(tǒng)帥的重任，給予他獨(dú)當(dāng)一面的榮寵，希望他能體察恩遇，自覺效忠。崇高的地位，豐厚的獎賞，在朝臣中居于前茅，位列于異姓諸侯之中，登上了三公之首的地位。晚輩的子弟，甚至幼童都沾上了臺閣的風(fēng)華，妻妾仆婢，都享受了城邑的封號，人臣所能得到的恩寵，都集中到了他的家門，不僅有將相的權(quán)柄，相應(yīng)的官職也得到了。

　　“所謂宰相，是要為國家盡忠的，而他卻占據(jù)著國家的封地，仗恃著國家的武裝，安享國家百姓們的奉獻(xiàn)，調(diào)用本來屬于國家的賦稅。占有資財，憑借著竊取的寵幸，心里包藏著兇險邪惡，外表上卻假裝歸順的樣子。再說相州、衛(wèi)州兩地所管轄的地域向來不同，他卻逼迫、威脅軍人，指使他們悖逆行事。趁他們鼓噪擾害的時候，借機(jī)把軍隊派去，事實(shí)真相就完全暴露了。由此可見險惡的居心，如果不是這樣，難道裴志清謀劃兵亂還不到一個早晨，盧子期、楊光朝會同時在第二天采取行動么？可見他們早已約定，是在按預(yù)定的時間行事，這就是蔑視、拋棄律法，擅自發(fā)動兵變。既然說相州發(fā)生騷亂，自己是從鄰境來救助災(zāi)禍，為什么又立即去占領(lǐng)磁州、大耍威風(fēng)暴虐呢！這實(shí)在是自相矛盾，無法自圓其說。三州既然空虛，遠(yuǎn)近之地都陷入驚恐之中，又轉(zhuǎn)移軍馬去攻打氵名州，實(shí)在是橫暴、兇惡，不講仁義，殘忍到了極點(diǎn)。薛雄乃是衛(wèi)州刺史，本來就不是他的藩屬之地，只因恨他不歸順，便對他橫加欺凌暴虐，把他全家殺光，沒有一個人活了下來，殘酷暴虐得不成樣子，真是人神所憤。四個州的地域內(nèi)，到處布列著軍營，長史以下的屬官，都憑著他的高興來任命，精良的裝備，銳利的武器，優(yōu)良的馬匹，強(qiáng)壯的士兵，全面、充足的物資裝備，農(nóng)業(yè)庫藏的果實(shí)，盡數(shù)收羅到魏州府，沒有一點(diǎn)遺漏。他的所作所為是不可寬赦的，朝廷準(zhǔn)備進(jìn)行討伐、問罪，以明正典刑。但還是表示有所寬容，希望他能改惡從善，由典憲國法來加以抑制約束，仍以實(shí)行撫慰為目的。于是派遣孫知古遠(yuǎn)道地奉著詔書，以懇切的旨意曉諭他，而且任命李承昭在他的部下?lián)胃甭?，?zhèn)撫他的舊封之地。而李承昭又派遣親近的部將劉渾事先傳達(dá)了詔命。田承嗣正在磁州，相州盤桓，仍然劫奪了孫知古和他同走，先叫他的侄兒田悅鼓動軍吏，甚至指使他們用刀傷害自己，或者令他們唾沫飛濺地爭吵，當(dāng)眾喧嘩，請求歸附田承嗣。要判定他奸邪的罪行，這些都足可作為憑證，如果連這些都可以寬容，還有什么能叫作犯罪呢？

　　“田承嗣應(yīng)當(dāng)貶官為永州刺史，仍舊準(zhǔn)許一雙幼男幼女和他同去，以方便他上路赴任。委派河?xùn)|節(jié)度使薛兼訓(xùn)、成德軍節(jié)度使李寶臣、幽州節(jié)度使留后朱滔、昭義節(jié)度使李承昭、淄青節(jié)度使李正己、淮西節(jié)度使李忠臣、永平軍節(jié)度使李勉、汴宋節(jié)度使田神玉等，成夾擊之勢進(jìn)軍，如果田承嗣不按時到職，就從各處起兵加以討伐，將他按軍法處置?！?/p>

　　詔令下達(dá)，田承嗣畏懼，再加上部下的大將也漸生叛離之心，田承嗣倉皇失措，便派副將郝光朝奉上表章認(rèn)罪，請求允許約束自身，歸附朝廷。代宗厚賞軍隊，特頒恩詔，允許田承嗣所奏，連他的侄兒田悅等也都恢復(fù)舊職，皇上又下詔，田承嗣不須入朝覲見。

　　大歷十一年(776)，汴州守將李靈曜占據(jù)城池叛變，皇上詔令附近的軍鎮(zhèn)增加兵力。李靈曜向魏州求援，田承嗣令田悅率領(lǐng)五千部眾前往，被馬燧、李忠臣迎擊，將他擊敗，田悅只身脫逃，死去的士兵占了十之七八，皇上再下詔令誅殺田承嗣。大歷十二年，田承嗣再上表章請罪，皇上再次赦免了他，又恢復(fù)了他的官爵。田承嗣據(jù)有貝州、博州、魏州、衛(wèi)州、相州、磁州、氵名州等七州，再擔(dān)任七州節(jié)度使，于是田承嗣的弟弟田廷琳以及侄子田悅、田承嗣的兒子田綰、田緒等都恢復(fù)了原官，仍然命令給事中杜亞宣讀詔諭，賜予丹書鐵券。田承嗣于大歷十三年九月去世，終年七十五歲。有十一個兒子：田維、田朝、田華、田繹、田綸、田綰、田緒、田繪、田純、田紳、田縉等。田維任魏州刺史，田朝封神武將軍，田華任太常少卿、駙馬都尉，娶永樂公主，再娶新都公主；其余的兒子都年幼。田悅的勇敢數(shù)全軍第一，田承嗣愛惜他的才干，到臨死時，命田悅主持軍事，而由兒子輔佐他。

　　○田承嗣 侄悅 子緒 緒子季安

　　田弘正 子布 牟 布子在宥

　　張 孝忠 子茂昭 茂昭子克勤 弟茂宗 茂和 陳楚附

　　田承嗣，平州人，世事盧龍軍為裨校。祖璟，父守義，以豪俠聞于遼、碣。承 嗣，開元末為軍使安祿山前鋒兵馬使，累俘斬奚、契丹功，補(bǔ)左清道府率，遷武衛(wèi) 將軍。祿山構(gòu)逆，承嗣與張忠志等為前鋒，陷河洛。祿山敗，史朝義再陷洛陽，承 嗣為前導(dǎo)，偽授魏州刺史。代宗遣朔方節(jié)度使仆固懷恩引回紇軍討平河朔。帝以二 兇繼亂，郡邑傷殘，務(wù)在禁暴戢兵，屢行赦宥，凡為安、史詿誤者，一切不問。時 懷恩陰圖不軌，慮賊平寵衰，欲留賊將為援，乃奏承嗣及李懷仙、張忠志、薛嵩等 四人分帥河北諸郡，乃以承嗣檢校戶部尚書、鄭州刺史。俄遷魏州刺史、貝博滄瀛 等州防御使。居無何，授魏博節(jié)度使。

　　承嗣不習(xí)教義，沉猜好勇，雖外受朝旨，而陰圖自固。重加稅率，修繕兵甲； 計戶口之眾寡，而老弱事耕稼，丁壯從征役，故數(shù)年之間，其眾十萬。仍選其魁偉 強(qiáng)力者萬人以自衛(wèi)，謂之衙兵。郡邑官吏，皆自署置。戶版不籍于天府，稅賦不入 于朝廷，雖曰籓臣，實(shí)無臣節(jié)。代宗以黎元久罹寇虐，姑務(wù)優(yōu)容，累加檢校尚書仆 射、太尉、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封雁門郡王，賜實(shí)封千戶。及升魏州為大都督府， 以承嗣為長史，仍以其子華尚永樂公主，冀以結(jié)固其心，庶其悛革。而生于朔野， 志性兇逆，每王人慰安，言詞不遜。

　　大歷八年，相衛(wèi)節(jié)度使薛嵩卒，其弟崿欲邀旄節(jié)；及用李承昭代嵩，衙將裴志 清謀亂逐崿，崿率眾歸于承嗣。十年，薛崿歸朝，承嗣使親黨扇惑相州將吏謀亂， 遂將兵襲擊，謬稱救應(yīng)。代宗遣中使孫知在使魏州宣慰，令各守封疆。承嗣不奉詔， 遣大將盧子期攻洺州，楊光朝攻衛(wèi)州。殺刺史薛雄，仍逼知在令巡磁、相二州，諷 其大將割耳剺面，請承嗣為帥，知在不能詰。四月，詔曰：

　　田承嗣出自行間，策名邊戍，早參戎秩，效用無聞，嘗輔兇渠，驅(qū)馳有素。洎 再平河朔，歸命轅門。朝廷俯念遺黎，久罹兵革。自祿山召禍，瀛、博流離；思明 繼釁，趙、魏堙厄；以至農(nóng)桑井邑，靡獲安居，骨肉室家，不能相保。念其凋瘵， 思用撫寧，以其先布款誠，寄之為理。所以委授旄鉞之任，假以方面之榮，期爾知 恩，庶能自效。崇資茂賞，首冠朝倫，列異姓之苴茅，登上公之禮命。子弟童稚， 皆聯(lián)臺閣之華；妻妾仆媵，并受國邑之號。人臣之寵，舉集其門；將相之權(quán)，兼領(lǐng) 其職。

　　夫宰相者，所以盡忠，而乃據(jù)國家之封壤，仗國家之兵戈，安國家之黎人，調(diào) 國家之征賦。掩有資實(shí)，憑竊寵靈，內(nèi)包兇邪，外示歸順。且相、衛(wèi)之略，所管素 殊，而逼脅軍人，使之翻潰。因其驚擾，便進(jìn)軍師，事跡暴彰，奸邪可見。不然， 豈志清之亂，曾未崇朝；子期、光朝，會于明日。足知先有成約，指期而來，是為 蔑棄典刑，擅興戈甲。既云相州騷擾，鄰境救災(zāi)，旋又更取磁州，重行威虐。此實(shí) 自矛盾，不究始終。三州既空，遠(yuǎn)邇驚陷，更移兵馬，又赴洺州，實(shí)為暴惡不仁， 窮極殘忍。

　　薛雄乃衛(wèi)州刺史，固非本籓，忿其不附，橫加凌虐，一門盡屠，非復(fù)噍類，酷 烈無狀，人神所冤。又四州之地，皆列屯營，長史屬官，任情補(bǔ)署。精甲利刃，良 馬勁兵，全實(shí)之資裝，農(nóng)藏之積實(shí)，盡收魏府，罔有孑遺。其為蓋在無赦，欲行討 問，正厥刑書。猶示含容，冀其遷善，抑于典憲，務(wù)在慰安。乃遣知在遠(yuǎn)奉詔書， 諭以深旨，乃命承昭副茲麾下，撫彼舊封。而承昭又遣親將劉渾先傳詔命。承嗣逡 巡磁、相，仍劫知在偕行，先令侄悅權(quán)扇軍吏，至使引刀自割，抑令騰口相稽，當(dāng) 眾喧嘩，請歸承嗣。論其奸狀，足以為憑，此而可容，何者為罪？

　　承嗣宜貶永州刺史，仍許一幼男女從行，便路赴任。委河?xùn)|節(jié)度使薛兼訓(xùn)、成 德軍節(jié)度使李寶臣、幽州節(jié)度留后硃滔、昭義節(jié)度李承昭、淄青節(jié)度李正己、淮西 節(jié)度李忠臣、永平軍節(jié)度使李勉、汴宋節(jié)度田神玉等，掎角進(jìn)軍。如承嗣不時就職， 所在加討，按軍法處分。

　　詔下，承嗣懼；而麾下大將，復(fù)多攜貳，倉黃失圖。乃遣牙將郝光朝奉表請罪， 乞束身歸朝。代宗重勞師旅，特恩詔允，并侄悅等悉復(fù)舊官，仍詔不須入覲。

　　十一年，汴將李靈曜據(jù)城叛，詔近鎮(zhèn)加兵。靈曜求援于魏。承嗣令田悅率眾五 千赴之，為馬燧、李忠臣逆擊敗之；悅僅而獲免，兵士死者十七八，復(fù)詔誅之。十 二年，承嗣復(fù)上章請罪，又赦之，復(fù)其官爵。承嗣有貝、博、魏、衛(wèi)、相、磁、洺 等七州，復(fù)為七州節(jié)度使，于是承嗣弟廷琳及從子悅、承嗣子綰、緒等皆復(fù)本官， 仍令給事中杜亞宣諭，賜鐵券。

　　十三年九月，卒，時年七十五。有子十一人：維、朝、華、繹、綸、綰、緒、 繪、純、紳、縉等。維為魏州刺史；朝，神武將軍；華，太常少卿、駙馬都尉，尚 永樂公主，再尚新都公主；余子皆幼。而悅勇冠軍中，承嗣愛其才，及將卒，命悅 知軍事，而諸子佐之。

　　悅初為魏博中軍兵馬使、檢校右散騎常侍、魏府左司馬。大歷十三年，承嗣卒， 朝廷用悅為節(jié)度留后。驍勇有膂力，性殘忍好亂，而能外飾行義，傾財散施，人多 附之，故得兵柄。尋拜檢校工部尚書、御史大夫，充魏博七州節(jié)度使。大歷末，悅 尚恭順。建中初，黜陟使洪經(jīng)綸至河北，方聞悅軍七萬。經(jīng)綸素昧?xí)r機(jī)，先以符停 其兵四萬，令歸農(nóng)畝。悅偽亦順命，即依符罷之。既而大集所罷將士，激怒之曰： “爾等久在軍戎，各有父母妻子，既為黜陟使所罷，如何得衣食自資？”眾遂大哭。 悅乃盡出其家財帛衣服以給之，各令還其部伍。自此魏博感悅而怨朝廷。

　　居無何，或謬稱車駕將東封，而李勉增廣汴州城。李正己聞而猜懼，以兵萬人 屯曹州，遣使說悅，同為拒命。悅乃與正己、梁崇義等謀各阻兵，以判官王侑、扈 萼、許士則為腹心，邢曹俊、孟希祐、李長春、符璘、康愔為爪牙。建中二年，鎮(zhèn) 州李寶臣卒，子惟岳求襲節(jié)鉞。俄而淄青李正己卒，子納亦求節(jié)鉞。朝廷皆不允， 遂與惟岳、李納同謀叛逆。時朝廷遣張孝忠等討恆州，悅將孟希祐率兵五千援之。 又遣將康愔率兵八千圍邢州，楊朝光五千人營于邯鄲西北盧家砦，絕昭義糧餉之路， 悅自將兵甲數(shù)萬繼進(jìn)。邢州刺史李洪、臨洺將張伾，為賊所攻，御備將竭，詔河?xùn)| 節(jié)度使馬燧、河陽李芃，與昭義軍討悅。七月三日，師自壺關(guān)東下，收賊盧家砦， 大破賊于雙岡；邢州解圍，悅眾遁走，保洹水。馬燧等三帥距悅軍三十里為壘，李 納遣兵八千人助悅。

　　魏將邢曹俊者，承嗣之舊將，老而多智，頗知兵法，悅昵于扈萼，以曹俊為貝 州刺史。及悅拒官軍于臨洺，大為王師所破，悅乃召曹俊而問計焉。曹俊曰：“兵 法十倍則攻，尚書以逆犯順，勢且不侔。宜于郭口置兵萬人以遏西師，則河北二 十四州悉為尚書有矣。今于臨洺、武安設(shè)攻城之計，糧竭卒盡，危兇立至，未見其 可也。”祐等以其異己，咸譖毀，悅復(fù)令守貝州。

　　悅與淄青兵三萬余人陣于洹水，馬燧等三帥與神策將李晟等來攻，悅之眾復(fù)敗， 死傷二萬計。悅收合殘卒奔魏州，至南郭外，大將李長春拒關(guān)不內(nèi)，以俟官軍。三 帥雖進(jìn)，頓兵于魏州南平邑浮圖，咸遲留不進(jìn)，長春乃開門內(nèi)之。悅持佩刀立于軍 門，謂軍士百姓曰：“悅藉伯父余業(yè)，久與卿等同事，今既敗喪相繼，不敢圖全。 然悅所以堅拒天誅者，特以淄青、恆冀二大人在日，為悅保薦于先朝，方獲承襲。 今二帥云亡，子弟求襲，悅既不能報效，以至興師。今軍旅敗亡，士民涂炭，此皆 悅之罪也。以母親之故，不能自剄，公等當(dāng)斬悅首以取功勛，無為俱死也！”乃自 馬投地，眾皆憐之?；蚯皳岢謵傇唬骸熬妹晒?，不忍聞此！今士民之眾，猶可一 戰(zhàn)，生死以之。”悅收涕言曰：“諸公不以悅喪敗，猶愿同心，悅縱身死，寧忘厚 意于地下乎！”悅乃自割一髻，以為要誓，于是將士自斷其髻，結(jié)為兄弟，誓同生 死。其將符璘、李再春、李瑤，悅從兄昂，相次以郡邑歸國。璘等家在魏州者，無 少長悉為悅所害。悅觀城內(nèi)兵仗罄乏，士眾衰減，甚為惶駭，乃復(fù)召邢曹俊與之謀。 既至，完整徒旅，繕修營壁，人心復(fù)堅。經(jīng)旬余日，馬燧等進(jìn)至城下。向使燧等乘 勝長驅(qū)，襲其未備，則魏城屠之久矣！識者痛惜之。

　　會王武俊殺李惟岳，硃滔攻深州，下之，朝廷以武俊為恆州刺史，又以寶臣故 將康日知為深趙二州觀察使。是以武俊怨賞功在日知下，硃滔怨不得深州，二將有 憾于朝廷。悅知其可間，遣判官王侑、許士則使于北軍，說硃滔曰：“昨者司徒奉 詔征伐，徑趨賊境。旬朔之內(nèi)，拔束鹿，下深州，惟岳勢蹙，故王大夫獲殄兇渠， 皆因司徒勝勢。又聞司徒離幽州日，有詔得惟岳郡縣，使隸本鎮(zhèn)；今割深州與日知， 是國家無信于天下也。且今上英武獨(dú)斷，有秦皇、漢武之才，誅夷豪杰，欲掃除河 朔，不令子孫嗣襲。又朝臣立功立事如劉晏輩，皆被屠滅。昨破梁崇義，殺三百余 口，投之漢江，此司徒之所明知也。如馬燧、抱真等破魏博后，朝廷必以儒德大臣 以鎮(zhèn)之，則燕、趙之?？陕N足而待也。若魏博全，則燕、趙無患，田尚書必以死報 恩義。合從連衡，救災(zāi)恤患，《春秋》之義也。春秋時諸侯有危者，桓公不能救則 恥之。今司徒聲振宇宙，雄略命世，救鄰之急，非徒立義，且有利也。尚書以貝州 奉司徒，命某送孔目，惟司徒熟計之?！碧霞扔匈E于國，欣然從之。乃命判官王郢 與許士則同往恆州說王武俊，仍許還武俊深州。武俊大喜，即令判官王巨源報滔， 仍知深州事。武俊又說張孝忠同援悅，孝忠不從，恐為后患，乃遣小校鄭朅筑壘于 北境，以拒孝忠；仍令其子士真為恆、冀、深三州留后，以兵圍趙州。

　　三年五月，悅以救軍將至，率其眾出戰(zhàn)于御河之上，大敗而還。四月，硃滔、 武俊蒐軍于寧晉縣，共步騎四萬。五月十四日，起軍南下，次宗城，滔判官鄭云逵 及弟方逵背滔歸馬燧。六月二十八日，滔、武俊之師至魏州，會神策將李懷光軍亦 至。懷光銳氣不可遏，堅欲與賊戰(zhàn)，遂徑薄硃滔陣，殺千余人。王武俊與騎將趙琳、 趙萬敵等二千騎橫擊懷光陣，滔軍繼踵而進(jìn)，禁軍大敗，人相蹈藉，投尸于河三十 里，河水為之不流。馬燧等收軍保壘。是夜，王武俊決河水入王莽故河，欲隔官軍， 水已深三尺，糧餉路絕。王師計無從出，乃遣人告硃滔曰：“鄙夫輒不自量，與諸 人合戰(zhàn)。王大夫善戰(zhàn)，天下無敵；司徒五郎與王君圖之，放老夫歸鎮(zhèn)，必得聞奏， 以河北之事委五郎?！睍r武俊戰(zhàn)勝，滔心忌之，即曰：“大夫二兄?jǐn)」佘?，馬司徒 卑屈若此，不宜迫人于險也?！蔽淇≡唬骸办莸冗B兵十萬，皆是國之名臣，一戰(zhàn)而 北，貽國之恥，不知此等何面見天子耶！然吾不惜放還，但不行五十里，必反相拒。” 燧等至魏縣，軍于河西；武俊等三將，壁于河?xùn)|。兩軍相持，自七月至十月，勝負(fù) 未決。

　　悅感硃滔救助，欲推為盟主。滔判官李子牟、武俊判官鄭儒等議曰：“古有戰(zhàn) 國，連衡誓約以抗秦，請依周末七雄故事，并建國號為諸侯，用國家正朔。今年號 不可改也?！庇谑浅p滔稱冀王，悅稱魏王，武俊稱趙王，又請李納稱齊王。十一月 一日，筑壇于魏縣中，告天受之。滔為盟主，稱孤；武俊、悅、納稱寡人。滔以幽 州為范陽府，恆州為真定府，魏州為大名府，鄆州為東平府，皆以長子為元帥。偽 冊之日，其軍上有云物稍異，馬燧等望而笑曰：“此云無知，乃為賊瑞?！庇制錉I 地前三年土長高三尺余，魏州戶曹韋稔為《土長頌》曰：“益土之兆也。”

　　四年十月，涇師犯闕，諸師各還本鎮(zhèn)。悅、滔、武俊互相疑惑，各去王號，遣 使歸國。悅亦致書于抱真，遣使聞奏。興元元年正月，加悅檢校尚書右仆射，封濟(jì) 陽王，使并如故。仍令給事中、兼御史大夫孔巢父往魏州宣慰。時悅阻兵四年，身 雖驍猛，而性愎無謀。以故頻致破敗，士眾死者十七八。魏人苦于兵革，愿息肩焉； 聞巢父至，莫不舞忭。悅方宴巢父，為其從弟緒所殺。

　　緒，承嗣第六子。大歷末，授京兆府參軍。承嗣卒時，緒年幼稚。承嗣慮諸子 不任軍政，以從子悅便弓馬，性狡黠，故任遇之，俾代為帥守。及緒年長，悅以承 嗣委遇之厚，待緒等無間，令主衙軍。緒兇險多過，悅不忍，嘗笞而拘之。緒頗怨 望，常俟釁隙。會興元元年，朝廷宥悅，仍令孔巢父往宣慰。悅既順命，門階徹警。 悅宴巢父夜歸，緒率左右數(shù)十人先殺悅腹心蔡濟(jì)、扈崿、許士則等，挺劍而入。其 兩弟止之；緒斬止者，遂徑升堂。悅方沉醉，緒手刃悅并悅妻高氏，又入別院殺悅 母馬氏。自河北諸盜殘害骨肉，無酷于緒者。緒懼眾不附，奔出北門。邢曹俊、孟 希祐等領(lǐng)徒數(shù)百追及之。遙呼之曰：“節(jié)度使須郎君為之，他人固不可也?！蹦艘?緒歸衙，推為留后。明日，歸罪于扈崿，以其首徇；然后稟于孔巢父，遣使以聞。 時緒兄綸居長，為亂兵所殺，遂以緒為留后。朝廷授緒銀青光祿大夫、魏州大都督 府長史、兼御史大夫、魏博節(jié)度使。時硃滔率兵兼引回紇之眾南侵，緒遣兵助王武 俊、李抱真，大破硃滔于涇城，以功授檢校工部尚書。貞元元年，以嘉誠公主出降 緒，加駙馬都尉。尋遷檢校左仆射，封常山郡王，食邑三千戶。改封雁門郡王，食 實(shí)封五百戶。尋加同平章事。

　　初，田悅性儉嗇，衣服飲食，皆有節(jié)度；而緒等兄弟，心常不足。緒既得志， 頗縱豪侈，酒色無度。貞元十二年四月，暴卒，時年三十三，贈司空，賻賚加等。

　　子三人：季和、季直、季安。季和為澶州刺史；季直為衙將；季安最幼，為嫡 嗣。

　　季安，字夔。母微賤，嘉誠公主蓄為己子，故寵異諸兄。年數(shù)歲，授左衛(wèi)胄曹 參軍，改著作佐郎、兼侍御史，充魏博節(jié)度副大使。累加至試光祿少卿、兼御史大 夫。緒卒時，季安年才十五，軍人推為留后，朝廷因授起復(fù)左金吾衛(wèi)將軍，兼魏州 大都督府長史、魏博節(jié)度營田觀察處置等使。服闕，拜銀青光祿大夫、檢校尚書右 仆射，進(jìn)位檢校司空，襲封雁門郡王。未幾，加金紫光祿大夫，以本官同中書門下 平章事。

　　季安幼守父業(yè)，懼嘉誠之嚴(yán)，雖無他才能，亦粗修禮法。及公主薨，遂頗自恣， 擊鞠、從禽色之娛。其軍中政務(wù)，大抵任徇情意，賓僚將校，言皆不從。免公主喪， 加檢校司徒。元和中，王承宗擅襲戎帥，憲宗命吐突承璀為招撫使，會諸軍進(jìn)討。 季安亦遣大將率兵赴會，仍自供糧餉。師還，加太子太保。

　　季安性忍酷，無所畏懼。有進(jìn)士丘絳者，嘗為田緒從事，及季安為帥，絳與同 職侯臧不協(xié)，相持爭權(quán)。季安怒，斥絳為下縣尉；使人召還，先掘坎于路左，既至 坎所，活排而瘞之，其兇暴如此！元和七年卒，時年三十二，贈太尉。子懷諫、懷 禮、懷詢、懷讓。

　　懷諫母，元誼女。及季安卒，元氏召諸將欲立懷諫，眾皆唯唯。懷諫幼，未能 御事，軍政無巨細(xì)皆取決于私白身蔣士則，數(shù)以愛憎移易將校。衙軍怒，取前臨清 鎮(zhèn)將田興為留后，遣懷諫歸第，殺蔣士則等十余人。田興葬季安畢，送懷諫于京師， 乃起復(fù)授右監(jiān)門衛(wèi)將軍，賜第一區(qū)，芻米甚厚。田氏自承嗣據(jù)魏州至懷諫，四世相 傳襲四十九年，而田興代焉。

　　田弘正，本名興。祖延惲，魏博節(jié)度使承嗣之季父也，位終安東都護(hù)府司馬。 延惲生廷玠，幼敦儒雅，不樂軍職，起家為平舒丞。遷樂壽、清池、束城、河間四 縣令，所至以良吏稱。大歷中，累官至太府卿、滄州別駕，遷滄州刺史、兼御史中 丞，充橫海軍使。承嗣與淄青李正己、恆州李寶臣不協(xié)，承嗣既令廷玠守滄州，而 寶臣、硃滔兵攻擊，欲兼其土宇。廷玠嬰城固守，連年受敵，兵盡食竭，人易子而 食，卒無叛者，卒能保全城守。朝廷嘉之，遷洺州刺史，又改相州。屬薛崿之亂， 承嗣蠶食薛嵩所部。廷玠守正字民，不以宗門回避而改節(jié)。建中初，族侄悅代承嗣 領(lǐng)軍政，志圖兇逆，慮廷玠不從，召為節(jié)度副使。悅奸謀頗露，廷玠謂悅曰：“爾 藉伯父遺業(yè)，可稟守朝廷法度，坐享富貴，何苦與恆、鄆同為叛臣？自兵亂已來， 謀叛國家者，可以歷數(shù)，鮮有保完宗族者。爾若狂志不悛，可先殺我，無令我見田 氏之赤族也。”乃謝病不出。悅過其第而謝之；廷玠杜門不納，將吏請納。建中三 年，郁憤而卒。

　　弘正，廷玠之第二子。少習(xí)儒書，頗通兵法，善騎射，勇而有禮，伯父承嗣愛 重之。當(dāng)季安之世，為衙內(nèi)兵馬使。季安惟務(wù)侈靡，不恤軍務(wù)，屢行殺罰；弘正每 從容規(guī)諷，軍中甚賴之。季安以人情歸附，乃出為臨清鎮(zhèn)將，欲捃摭其過害之。弘 正假以風(fēng)痹請告，灸灼滿身，季安謂其無能為。及季安病篤，其子懷諫幼騃，乃召 弘正署其舊職。

　　季安卒，懷諫委家僮蔣士則改易軍政，人情不悅，咸曰：“都知兵馬使田興， 可為吾帥也！”衙兵數(shù)千詣興私第陳請，興拒關(guān)不出，眾呼噪不已。興出，眾環(huán)而 拜，請入府署。興頓仆于地，久之。度終不免，乃令于軍中曰：“三軍不以興不肖， 令主軍務(wù)，欲與諸軍前約，當(dāng)聽命否？”咸曰：“惟命是從！”興曰：“吾欲守天 子法，以六州版籍請吏，勿犯副大使，可乎？”皆曰：“諾！”是日，入府視事， 殺蔣士則十?dāng)?shù)人而已。晚自府歸第，其兄融責(zé)興曰：“爾卒不能自晦，取禍之道也！” 翌日，具事上聞。憲宗嘉之，加興銀青光祿大夫、檢校工部尚書、魏州大都督府長 史、兼御史大夫、上柱國、沂國公，充魏、博等州節(jié)度觀察、處置、支度、營田等 使，仍賜名弘正。仍令中書舍人裴度使魏州宣慰，賜魏博三軍賞錢一百五十萬貫。

　　弘正既受節(jié)鉞，上表曰：

　　臣聞君臣父子，是謂大倫，爰立紀(jì)綱，以正上下。其或子不為子，臣不為臣， 覆載莫可得容，幽明所宜共殛。臣家本邊塞，累代唐人；從乃祖乃父以來，沐文子 文孫之化。臣幸因宗族，早列偏裨，驅(qū)馳戎馬之鄉(xiāng)，不睹朝廷之禮。惟忠與孝，天 與臣心。常思奮不顧生，以身殉國，無由上達(dá)，私自感傷。豈意命偶昌時，事緣難 故，白刃之下，謬見推崇。天慈遽臨，免書罪累，朝章薦及，仍委旂旄。錫封壤于 全籓，列班榮于八座；君父之恩已極，絲毫之效未伸，但以靦冒知羞，低回自愧。 是知功榮所著，必俟危亂之時；徼幸之來，卻在清平之日。循涯揣分，以寵為憂。 伏自天寶已還，幽陵肇亂，山東奧壤，悉化戎墟。外撫車馬，內(nèi)懷梟獍，官封代襲， 刑賞自專，國家含垢匿瑕，垂六十載。臣每思此事，當(dāng)食忘餐。若稍假天年，得奉 宸算，兼弱攻昧，批亢搗虛；竭鷹犬之資，展獲禽之用，導(dǎo)揚(yáng)和氣，洗滌偽風(fēng)，然 后退歸田園，以避賢路。臣懷此志，陛下察之！

　　優(yōu)詔褒美。

　　弘正樂聞前代忠孝立功之事，于府舍起書樓，聚書萬余卷，視事之隙，與賓佐 講論古今言行可否。今河朔有《沂公史例》十卷，弘正客為弘正所著也。魏州自承 嗣已來，館宇服玩有逾常制者，悉命徹毀之，以正大侈不居，乃視事于采訪使。 賓僚參佐，請之于朝。頗好儒書，尤能史氏，《左傳》、《國史》，知其大略。

　　自弘正歸國，幽、恆、軍阝、蔡有齒寒之懼，屢遣客間說，多方誘阻，而弘正 終始不移其操。裴度明理體，詞說雄辯；弘正聽其言，終夕不倦。遂深相結(jié)納，由 是奉上之意逾謹(jǐn)。元和十年，朝廷用兵討吳元濟(jì)，弘正遣子布率兵三千進(jìn)討，屢戰(zhàn) 有功。李師道以弘正效忠，又襲其后，不敢顯助元濟(jì)，故絕其掎角之援，王師得致 討焉。俄而王承宗叛，詔弘正以全師壓境。承宗懼，遣使求救于弘正，遂表其事， 承宗遂納二子，獻(xiàn)德、棣二州以自解。

　　十三年，王師加兵于鄆，詔弘正與宣武、義成、武寧、橫海等五鎮(zhèn)之師會軍齊 進(jìn)。十一月，弘正自帥全師自楊劉渡河筑壘，距鄆四十里。師道遣大將劉悟率重兵 以抗弘正，結(jié)壘相望。前后合戰(zhàn)，魏軍大捷。而李醖、李光顏三面進(jìn)攻，賊皆挫敗， 其勢將危。十四年三月，劉悟以河上之眾倒戈入鄆，斬師道首，詣弘正請降。淄青 十二州平，論功加檢校司徒、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是年八月，弘正入覲，憲宗待之 隆異，對于麟德殿，參佐將校二百余人皆有頒錫，進(jìn)加檢校司徒、兼侍中，實(shí)封三 百戶。仍以其兄檢校刑部尚書、相州刺史融為太子賓客，東都留司。弘正三上章， 愿留闕下，憲宗勞之曰：“昨韓弘至朝，稱疾懇辭戎務(wù)，朕不得不從。今卿復(fù)請留， 意誠可尚，然魏土樂卿之政，鄰境服卿之威，為我長城，不可辭也。可亟歸籓?！?弘正每懼有一旦之憂，嗣襲之風(fēng)不革，兄弟子侄，悉仕于朝，憲宗皆擢居班列，硃 紫盈庭，當(dāng)時榮之。

　　十五年十月，鎮(zhèn)州王承宗卒，穆宗以弘正檢校司徒、兼中書令、鎮(zhèn)州大都督府 長史，充成德軍節(jié)度、鎮(zhèn)冀深趙觀察等使。弘正以新與鎮(zhèn)人戰(zhàn)伐，有父兄之怨，乃 以魏兵二千為衛(wèi)從。十一月二十六日，至鎮(zhèn)州，時賜鎮(zhèn)州三軍賞錢一百萬貫，不時 至，軍眾喧騰以為言。弘正親自撫喻，人情稍安。仍表請留魏兵為紀(jì)綱之仆，以持 眾心，其糧賜請給于有司。時度支使崔倰不知大體，固阻其請，凡四上表不報。明 年七月，歸卒于魏州，是月二十八日夜軍亂，弘正并家屬、參佐、將吏等三百余口 并遇害。穆宗聞之震悼，冊贈太尉，赗賻加等。弘正孝友慈惠，骨肉之恩甚厚。兄 弟子侄在兩都者數(shù)十人，競為崇飾，日費(fèi)約二十萬，魏、鎮(zhèn)州之財，皆輦屬于道。 河北將卒心不平之，故不能盡變其俗，竟以此致亂。弘正子布、群、牟。

　　布，弘正第三子。始，弘正為田季安裨將，鎮(zhèn)臨清，布年尚幼，知季安身世必 危，密白其父帥其所鎮(zhèn)之眾歸朝，弘正甚奇之。及弘正節(jié)制魏博，布掌親兵，國家 討淮、蔡，布率偏師隸嚴(yán)綬，軍于唐州，授檢校秘書監(jiān)、兼殿中侍御史。前后十八 戰(zhàn)，破凌云柵，下郾城，布皆有功，擢授御史中丞。時裴度為宣撫使，嘗觀兵于沱 口，賊將董重質(zhì)領(lǐng)驍騎遽至，布以二百騎突出溝中擊之；俄而諸軍大集，賊乃退去。 淮西平，拜左金吾衛(wèi)將軍、兼御史大夫。十三年，丁母憂，起復(fù)舊官。十五年冬， 弘正移鎮(zhèn)成德軍，仍以布為河陽三城懷節(jié)度使，父子俱擁節(jié)旄，同日拜命。時韓弘 亦與子公武俱為節(jié)度使，然人以忠勤多田氏。

　　長慶元年春，移鎮(zhèn)涇原。其秋，鎮(zhèn)州軍亂，害弘正，都知兵馬使王廷湊為留后。 時魏博節(jié)度使李醖病不能軍，無以捍廷湊之亂；且以魏軍田氏舊旅，乃急詔布至， 起復(fù)為魏博節(jié)度使，仍遷檢校工部尚書，令布乘傳之鎮(zhèn)。布喪服居堊室，去旌節(jié)導(dǎo) 從之飾；及入魏州，居喪御事，動皆得禮。其祿俸月入百萬，一無所取，又籍魏中 舊產(chǎn)，無巨細(xì)計錢十余萬貫，皆出之以頒軍士。牙將史憲誠出己麾下，謂必能輸誠 報效，用為先鋒兵馬使，精銳悉委之。時屢有急詔促令進(jìn)軍。十月，布以魏軍三萬 七千討之，結(jié)壘于南宮縣之南。十二月，進(jìn)軍，下賊二柵。時硃克融囚張弘靖，據(jù) 幽州，與廷湊掎角拒命。河朔三鎮(zhèn)，素相連衡，憲誠陰有異志。而魏軍驕侈，怯于 格戰(zhàn)，又屬雪寒，糧餉不給，以此愈無斗志，憲誠從而間之。俄有詔分布軍與李光 顏合勢，東救深州，其眾自潰，多為憲誠所有，布得其眾八千。是月十日，還魏州。 十一日，會諸將復(fù)議興師，而將卒益倨，咸曰：“尚書能行河朔舊事，則死生以之； 若使復(fù)戰(zhàn)，皆不能也?！辈家詰椪\離間，度眾終不為用，嘆曰：“功無成矣！”即 日，密表陳軍情，且稱遺表，略曰：“臣觀眾意，終負(fù)國恩，臣既無功，不敢忘死。 伏愿陛下速救光顏、元翼，不然，則義士忠臣，皆為河朔屠害?！狈畋硖柨蓿菔?其從事李石。乃入啟父靈，抽刀自刺，曰：“上以謝君父，下以示三軍。”言訖而 絕。時議以布才雖不足，能以死謝家國，心志決烈，得燕、趙之古風(fēng)焉。穆宗聞之 駭嘆，廢朝三日，詔曰：

　　故魏博節(jié)度使、起復(fù)寧遠(yuǎn)將軍、檢校工部尚書、兼魏州大都督府長史、御史大 夫、賜紫金魚袋田布，朕以寡昧，臨御萬邦，威刑不能禁干紀(jì)之徒，道化不能馴多 僻之俗，致使上公罹禍，田氏銜冤。爰整旅以徂征，每終食而浩嘆，自茲吊伐，驟 歷寒暄。雖良將銳師，率皆協(xié)力；而俟時觀釁，未即齊驅(qū)。嗟我誠臣，結(jié)其哀憤， 引遷延之咎以自刻責(zé)，奮決烈之志以謝君親。白刃置于肝心，鴻毛論其生死，忠臣 孝子，一舉兩全。晉稱卞氏之門，漢表尸鄉(xiāng)之節(jié)，比方于布，今古為鄰。況其臨命 須臾，處之不撓；載形章表，益深衷悃。間使發(fā)緘，悼心疾首。從先臣于厚載，爾 則無愧；睹遺像于麟閣，予何所堪！端拱崇名，職垂彝典，據(jù)斯以報，聊攄永懷。 可贈尚書右仆射。

　　布子在宥，大中年為安南都護(hù)，頗立邊功。

　　群，太和八年為少府少監(jiān)，充入吐蕃使，歷棣州刺史、安南都護(hù)。

　　牟，會昌初為豐州刺史、天德軍使，歷武寧軍節(jié)度使。大中朝為兗海節(jié)度使， 移鎮(zhèn)天平軍。諸子皆以邊上立功，累更籓鎮(zhèn)，以忠義為談?wù)咚Q。

　　張孝忠，本奚之種類。曾祖靖，祖遜，代乙失活部落酋帥。父謐，開元中以眾 歸國，授鴻臚卿同正，以孝忠貴，贈戶部尚書。孝忠以勇聞于燕、趙。時號張阿勞、 王沒諾干，二人齊名。阿勞，孝忠本字；沒諾干，王武俊本字。孝忠形體魁偉，長 六尺余，性寬裕，事親恭孝。天寶末，以善射授內(nèi)供奉。安祿山奏為偏將，破九姓 突厥，先登陷陣，以功授果毅折沖。祿山、史思明繼陷河洛，孝忠皆為其前鋒。史 朝義敗，入李寶臣帳下。上元中，奏授左領(lǐng)軍郎將，累加左金吾衛(wèi)將軍同正、試殿 中監(jiān)，仍賜名孝忠，歷飛狐、高陽二軍使。李寶臣以孝忠謹(jǐn)重驍勇，甚委信之，以 妻妹昧谷氏妻焉，仍悉以易州諸鎮(zhèn)兵馬令其統(tǒng)制。前后居城鎮(zhèn)十余年，甚著威惠。

　　田承嗣之寇冀州也，寶臣俾孝忠以精騎數(shù)千御之。承嗣見其整肅，嘆曰：“張 阿勞在焉，冀州未易圖也！”乃焚營宵遁。及寶臣與硃滔戰(zhàn)于瓦橋，常慮滔來攻， 故以孝忠為易州刺史，選精騎七千配焉，使捍幽州。奏授太子賓客、兼御史中丞， 封范陽郡王。既而寶臣疑忌大將，殺李獻(xiàn)誠等四五人，使召孝忠，孝忠懼不往。寶 臣使孝忠弟孝節(jié)召焉。孝忠命孝節(jié)復(fù)命曰：“諸將無狀，連頸受戮，孝忠懼死不敢 往，亦不敢叛，猶公之不覲于朝，慮禍而已，無他志也。”孝節(jié)泣曰：“兄不行， 吾歸死矣！”孝忠曰：“偕往則并命，吾留無患也?！蹦藲w，果無患。

　　無幾，寶臣死，其子惟岳阻兵不受命，朝廷詔幽州節(jié)度使討之。滔以孝忠宿將 善戰(zhàn)，有精兵八千在易州，慮軍興則撓其后，乃使判官蔡雄說孝忠曰：“惟岳小子 驕貴，不達(dá)人事，輒拒朝命。滔奉命伐罪，使君何用助逆，不自求多福耶！今昭義、 河?xùn)|攻破田悅，淮西李仆射收下襄陽，梁崇義投井而卒，臨漢江而誅者五千人，即 河南軍計日北首，趙、魏滅亡可見也。使君誠能去逆效順，必受重任，有先歸國之 功矣！”孝忠然之，乃遣衙官隨雄報滔，又遣易州錄事參軍董稹入朝。德宗嘉之， 授孝忠檢校工部尚書、恆州刺史、兼御史大夫，充成德軍節(jié)度使，便令與滔合兵攻 惟岳，仍賜實(shí)封二百戶。其弟孝義及孝忠三女已適人在恆州者，悉為惟岳所害。孝 忠甚德滔之保薦，以其子茂和聘滔之女，契約甚密，遂合兵破惟岳之師于束鹿，惟 岳遁歸恆州。滔請乘勝襲之，孝忠仍引軍西北，還營義豐，滔大駭。孝忠將佐曰： “尚書布赤心于硃司徒，相信至矣。今逆寇已潰，不終其功，竊所未喻?！毙⒅以唬?“本求破賊，賊已破矣。然恆州宿將尚多，迫之則困獸猶斗，緩之必翻然改圖。又 硃滔言大識淺，可以慮始，難與守成。吾壁義豐，坐待惟岳之殄滅耳！”既而硃滔 屯束鹿，不敢進(jìn)軍。月余，王武俊果斬惟岳首以獻(xiàn)，如孝忠所料。后定州刺史楊政 義以州降，孝忠遂有易、定之地。時既誅惟岳，分四州各置觀察使，武俊得恆州， 康日知得深、趙二州，孝忠得易州。以成德軍額在恆州，孝忠既降政義，朝廷乃于 定州置義武軍，以孝忠檢校兵部尚書，為義武軍節(jié)度、易定滄等州觀察等使。

　　及硃滔、王武俊謀叛，將救田悅于魏州，慮孝忠踵后，滔軍將發(fā)，復(fù)遣蔡雄往 說之。孝忠曰：“李惟岳背國作逆，孝忠歸國，今為忠臣。孝忠性直，業(yè)已效忠， 不復(fù)助逆矣！往與武俊同行，且孝忠與武俊俱出蕃部，少長相狎，深知其心僻，能 翻覆語，司徒當(dāng)記鄙言，忽有蹉跌，始相憶也！”滔又啖以金帛，終拒而不從。易 定居二兇之間，四面受敵，孝忠修峻溝壘，感勵將士，竟不受二兇之熒惑，議者多 之。又加檢校左仆射，實(shí)封至三百戶。后孝忠為硃滔侵逼，詔神策兵馬使李晟、中 官竇文場率師援之。孝忠以女妻晟子憑，與晟戮力同心，整訓(xùn)士眾，竟全易定，賊 不敢深入。及上幸奉天，令大將楊榮國提銳卒六百從晟入關(guān)赴難，收京城，榮國有 功。

　　興元元年正月，詔以本官同平章事。滄州本隸成德軍，既移隸義武，其刺史李 固烈者，惟岳妻兄也，請還恆州。是歲，孝忠遣牙將程華往滄州交檢府藏。固烈輜 車數(shù)十乘上路，滄州軍士呼曰：“士皆菜色，刺史不垂賑恤，乃稇載而歸，官物不 可得也！”殺固烈而剽之。程華聞亂，由竇而遁，將士追之，謂曰：“固烈貪暴， 已誅之矣，押牙且知州務(wù)?！毙⒅壹戳顢z刺史事。及硃滔、王武俊稱偽國，華與孝 忠阻絕，不能相援。華嬰城拒賊，一州獲全，朝廷嘉之，乃拜華滄州刺史、御史中 丞，充橫海軍使，仍改名日華，令每歲以滄州稅錢十二萬貫供義武軍。

　　貞元二年，河北蝗旱，米斗一千五百文。復(fù)大兵之后，民無蓄積，餓殍相枕。 孝忠所食，豆而已，其下皆甘粗糲，人皆服其勤儉，孝忠為一時之賢將也。三年， 加檢校司空，仍以其子茂宗尚義章公主。孝忠遣其妻鄧國夫人昧谷氏入朝，執(zhí)親迎 之禮。上嘉之，賞賚隆厚。五年七月，為將佐所惑，以兵入蔚州。尋詔歸鎮(zhèn)，仍以 擅興削檢校司空。七年三月卒，時年六十二，廢朝三日，追封上谷郡王，贈太傅， 再贈魏州大都督，冊贈太師，謚曰貞武。子茂昭、茂宗、茂和。

　　茂昭，本名升云。幼有志氣，好儒書，以父廕累官至檢校工部尚書。貞元七年， 孝忠卒，德宗以邕王諒為義武軍節(jié)度大使、易定觀察使；以升云為定州刺史，起復(fù) 左金吾衛(wèi)大將軍，充節(jié)度觀察留后，仍賜名茂昭。九年正月，授節(jié)度使，累遷檢校 仆射、司空。二十年十月，入朝，累陳奏河北及西北邊事，詞情忠切，德示聳聽， 嘆曰：“恨見卿之晚！”錫宴于麟德殿，賜良馬、甲第、器用、珍幣甚厚，仍以其 第三男克禮尚晉康郡主。德宗方欲委之以邊任，明年晏駕，茂昭入臨于太極殿，每 朝晡預(yù)列，聲哀氣咽，人皆獎其忠懇。順宗聽政，加中書門下平章事，且令還鎮(zhèn)， 賜女樂二人，三表辭讓。及中使押犢車至第，茂昭立謂中使曰：“女樂出自禁中， 非臣下所宜目睹。昔汾陽、咸寧、西平、北平嘗受此賜，不讓為宜。茂昭無四賢之 功，述職入覲，人臣常禮，奈何當(dāng)此寵賜！后有立功之臣，陛下何以加賞？”順宗 聞之，深加禮異，允其所讓。又錫安仁里第，亦固讓不受。元和二年，又請入覲， 五上章懇切，憲宗許之。冬十月，至京師，留數(shù)月，詔令歸鎮(zhèn)。茂昭愿奉朝請于闕 下，不許；加太子太保，復(fù)令還鎮(zhèn)。

　　四年，王承宗叛，詔河?xùn)|、河中、振武三鎮(zhèn)之師，合義武軍，為恆州北道招討。 茂昭創(chuàng)廩廄，開道路，以待西軍。屬正月望夜，軍吏請曰：“舊例，上元前后三夜， 不止行人，不閉里門。今外道軍戎方集，請如軍令?！泵言唬骸叭?zhèn)兵馬，官軍 也，安得言外道！放燈一如常歲?！笔归L男克讓與諸軍分道并進(jìn)?？俗尪赡镜稖希?與賊接戰(zhàn)屢勝。茂昭親擐甲胄，為諸軍前鋒，累獻(xiàn)戎捷，幾覆承宗。會朝廷洗雪承 宗，乃詔班師，加檢校太尉，兼太子太傅。

　　自安、史之亂，兩河籓帥多阻命自固，父死子代，唯茂昭表請舉族還朝。鄰籓 累遣游客間說，茂昭志意堅決，拜表求代者數(shù)四。上乃命左庶子任迪簡為其行軍司 馬，乘驛赴之。以兩郡之簿書、管鑰、符印付迪簡，遣其妻季氏、男克讓、克恭等 先就路。將行，誡之曰：“吾使?fàn)柌苁逃H出易者，庶后之子孫不為風(fēng)俗所染，則吾 無恨矣！”時五年冬也。行及晉州，拜檢校太尉、兼中書令，充河中晉絳慈隰等州 節(jié)度觀察等使。十二月十二日，至京師。故事雙日不坐，是日特開延英殿對茂昭， 五刻乃罷。又上表請遷祖考之骨墓于京兆。在朝兩月，未之鎮(zhèn)。六年二月，疽發(fā)于 首，卒，時年五十。廢朝五日，冊贈太師，賻絹三千匹、布一千端、米粟三千碩， 喪事所須官給，詔京兆尹監(jiān)護(hù)，謚曰獻(xiàn)武。

　　憲宗念其忠藎，諸昆仲子侄皆居職秩，仍詔每年給絹二千匹，春秋分給?？俗尅?克恭官至諸衛(wèi)大將軍。小男克勤，長慶中左武衛(wèi)大將軍。時有赦文許一子五品官， 克勤以子幼，請準(zhǔn)近例回授外甥。狀至中書，下吏部員外郎判廢置，裴夷直斷曰： “一子官，恩在念功，貴于延賞；若無己子，許及宗男。今張克勤自有息男，妄以 外甥奏請，移于他族，知是何人！儻涉賣官，實(shí)為亂法。雖援近日敕例，難破著定 格文，國章既在必行，宅相恐難虛授。具狀上中書門下，克勤所請，望宜不允?！?遂為定例。

　　茂宗以父廕累官至光祿少卿同正。貞元三年，許尚公主，拜銀青光祿大夫、本 官駙馬都尉，以公主幼，待年十三。屬茂宗母亡，遺表請終嘉禮。德宗念茂昭之勛， 即日授云麾將軍，起復(fù)授左衛(wèi)將軍同正、駙馬都尉。諫官蔣乂等論曰：“自古以來， 未聞有駙馬起復(fù)而尚公主者?！鄙显唬骸扒渌裕哦Y也；如今人家往往有借吉為 婚嫁者，卿何苦固執(zhí)？”又奏曰：“臣聞近日人家有不甚知禮教者，或女居父母服， 家既貧乏，且無強(qiáng)近至親，即有借吉以就親者。至于男子借吉婚娶，從古未聞，今 忽令駙馬起復(fù)成禮，實(shí)恐驚駭物聽。況公主年幼，更俟一年出降，時既未失，且合 禮經(jīng)?！碧２┦宽f彤、裴堪曰：“伏見駙馬都尉張茂宗猶在母喪，圣恩念其亡母 遺表所請，許公主出降，仍令茂宗即吉就婚者。伏以夫婦之義，人倫大端，所以 《關(guān)雎》冠于《詩》首者，王化所先也。天屬之親，孝行為本，所以齊斬五服之重 者，人道之厚也。圣人知此二端為訓(xùn)人之本，不可變也，故制婚禮，上以承宗廟， 下以繼后嗣，至若墨衰奪情，事緣金革。若使茂宗釋衰服而衣冕裳，去堊室而為親 迎，雖云輟哀借吉，是亦以兇瀆嘉。伏愿抑茂宗亡母之請，顧典章不易之義，待其 終制，然后賜婚?！钡伦诓患{，竟以義章公主降茂宗。自是以戚里之親，頗承恩顧。

　　元和中，為閑廄使。國家自貞觀中至于麟德，國馬四十萬匹在河、隴間。開元 中尚有二十七萬，雜以牛羊雜畜，不啻百萬，置八使四十八監(jiān)，占隴右、金城、平 涼、天水四郡，幅員千里，自長安至隴右，置七馬坊，為會計都領(lǐng)。岐、隴間善水 草及腴田，皆屬七馬坊。至麟德以后，西戎陷隴右，國馬盡散，監(jiān)牧使與七馬坊名 額盡廢，其地利因歸于閑廄使。寶應(yīng)中，鳳翔節(jié)度使請以監(jiān)牧賦給貧民為業(yè)，土著 相承，十?dāng)?shù)年矣。又有別敕賜諸寺觀凡千余頃。及茂宗掌閑廄，與中尉吐突承璀善， 遂恃恩舉舊事，并以監(jiān)牧地租歸閑廄司。茂宗又奏麟游縣有岐陽馬坊，按舊圖地方 三百四十頃，制下閑廄司檢計。百姓紛紜論訴，節(jié)度使李惟簡具事上聞，詔監(jiān)察御 史孫革往按問之。革還奏曰：“天興縣東五里有隋故岐陽馬坊，地在其側(cè)，蓋因監(jiān) 為名，與今岐陽所指百姓侵占處不相接，皆有明驗(yàn)?！泵谂?，恃有中助，誣革所 奏不實(shí)。又令侍御史范傳式覆按，乃附茂宗，盡翻前奏，遂奪居人田業(yè)，皆屬閑廄， 乃罷革官。長慶初，岐人論訴不已，詔御史按驗(yàn)明白，乃復(fù)以其地還百姓，貶傳式 官。

　　茂宗俄授左金吾衛(wèi)大將軍。長慶二年，檢校工部尚書，兼兗州刺史、御史大夫， 充兗海沂節(jié)度等使，加檢校兵部尚書。太和五年，入為左津吾衛(wèi)大將軍，充左衛(wèi)使， 轉(zhuǎn)左龍武統(tǒng)軍卒。

　　茂和，元和中為左武衛(wèi)將軍。裴度為淮西行營處置，用兵討吳元濟(jì)，建牙赴行 營，奏用茂和為都押衙。茂和嘗以膽氣才略自贊于相府，故度奏用之。茂和慮度無 功，淮、蔡不可平，乃辭之以疾。度怒甚，奏請斬茂和以勵行者。憲宗曰：“予以 其家門忠順，為卿遠(yuǎn)貶。”后復(fù)用為諸衛(wèi)將軍，卒。

　　陳楚者，定州人，茂昭之甥。少有武干，為義勇牙將，事茂昭，每出征伐，必 令典精卒。隨茂昭入朝，授諸衛(wèi)大將軍。元和十二年，義武軍節(jié)度使渾鎬喪師，定 州兵亂，乃除楚易定節(jié)度，令馳傳赴任。亂猶未彌，楚夜馳入州城。楚家世久在定 州，軍中部校皆楚之舊卒，人情大悅，軍卒帖然。轉(zhuǎn)河陽三城懷節(jié)度使。前后亟立 戰(zhàn)功，入為龍武統(tǒng)軍。長慶三年卒。

　　史臣曰：朝廷治亂，在法制當(dāng)否，形勢得失而已。秦人叛上，法制失也；漢道 勃興，形勢得也。臣觀開元之政舉，坐制百蠻；天寶之法衰，遂淪四海。玄宗一失 其勢，橫流莫救，地分于群盜，身播于九夷。河朔二十余州，竟為盜穴，諸田兇險， 不近物情。而弘正、孝忠，頗達(dá)人臣之節(jié)，沂國力善無報，殆天意之好亂惡治歟！ 茂昭忠梗有禮，明禍福大端，近代之賢侯也！

　　贊曰：田宗不令，禍淫無應(yīng)。謂天輔仁，胡覆弘正。茂昭知止，終以善勝。孰 生厲階，上失威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