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書_列傳卷一百五十部分譯文

查閱典籍：《新唐書》——「新唐書·列傳卷一百五十」原文

　　李希烈，燕州遼西人。年輕時參加平盧軍，隨從李忠臣泛海戰(zhàn)河北有功。及李忠臣任淮西節(jié)度使，要安排將佐，讓希烈試任光祿卿，軍中人交口稱贊其才華。

　　當(dāng)時正遇李忠臣貪暴恣肆，不理政事，犯了眾怒，將忠臣趕走后上報。代宗詔令忻王為節(jié)度副使，派李希烈為留后主事，又詔令滑亳節(jié)度使李勉兼管汴州。德宗即位，加官希烈為御史大夫，委任他為節(jié)度使，改淮西軍稱淮寧軍。梁崇義作亂，皇帝命諸道進討。詔封希烈為南平郡王，任漢南北招討處置使，又委任他為諸軍都統(tǒng)。希烈平定崇義功勞大，擁兵想據(jù)有其地，而德宗卻任李承為山南東道節(jié)度使來到襄陽，希烈不能據(jù)有，于是大掠而去。

　　皇帝因其功升他為檢校尚書右仆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李納叛變，皇帝派檢校司空兼淄青節(jié)度使去討伐。希烈擁兵三萬卻屯扎許州不動，派李苣去與李納結(jié)為唇齒，陰謀圖取汴州。傳檄給李勉處借道。李勉估量他的意思，乃在陳留準(zhǔn)備軍需，建橋清道以待。希烈計劃初步得手，接著謾罵李勉，李勉不答，只嚴(yán)加守備。李納派游兵引導(dǎo)希烈阻斷汴州的餉路。李勉乃鑿?fù)ú糖\道，引運東南糧餉。希烈又派使者與河北的朱滔、田悅等相約聯(lián)和，兵勢熾烈。不久，朱滔等人自相稱王，派使者奉上奏箋，愿尊希烈為帝。希烈乃自號建興王、天下都元帥。自此，朱滔、李納、王武俊、田悅、李希烈五賊兇焰達半個天下。

　　建中四年(783)正月，皇帝命各節(jié)度使帶兵成掎角攻討五賊，唐漢臣、高秉哲率兵萬人屯駐汝州。尚未到達，賊將乘霧而進，王師返，賊取得汝州。拘捕李元平，兵又西進，東都大驚，士人都逃避至河陽、崤、澠等地。留守鄭叔則閉守西苑，賊人按兵不進?；实勐犘疟R杞的建議，詔令太子太師顏真卿去曉諭順逆禍福。真卿已行，又派左龍武大將軍哥舒曜去討伐。希烈見真卿，桀驁無禮，又讓左右謾罵侮辱朝政，且北侵汴州，南攻鄂州。有詔令江西節(jié)度使嗣曹王皋迎擊，攻克蘄、黃兩州，追殺賊將李良、韓霜露，二將逃走。

　　當(dāng)初，李希烈自襄陽回，留姚忄詹屯戍鄧州，賊人又攻得汝州，武關(guān)交通遂斷。

　　皇帝令陜虢觀察使姚明揚修筑上津道，設(shè)館以通南方的貨運貢物。李希烈派董待名、韓霜露、劉敬宗、陳質(zhì)、翟崇暉分別侵略州縣，官軍多次敗逃。哥舒曜又攻克汝州，李希烈派周曾、呂從賁、康琳抵抗。軍抵襄城，與王玢、姚忄詹、韋清等合計反擊希烈，計未成，皆被殺，只有韋清逃奔劉洽。李希烈心虛，回歸蔡州，上疏歸咎周曾等人?；实鄄簧猓t令：能斬殺希烈者，四品以上者得其官職，五品以下者封戶四百，庶民則免賦三年，又派神策將劉德信率領(lǐng)節(jié)度、觀察、團練的子弟兵合力屯守陽翟；派李勉為淮西招討使，哥舒曜為副招討使；又派荊南節(jié)度使張伯儀任淮西應(yīng)援招討使，山南節(jié)度使賈耽與皋為應(yīng)援招討副使。德信離開陽翟，入汝州，賊人攻取陽翟，打敗張伯儀，哥舒曜也戰(zhàn)而不利，屯駐襄城。希烈恃其得勝，舉全軍三萬人圍困曜。當(dāng)時皇帝西巡，王師士氣不振，不能御賊，城陷。

　　哥舒曜逃奔東都。希烈生性殘暴，臨戰(zhàn)在陣上殺人，血流于前，而飲食照常。所以人們怕他，為他盡力。希烈乘襄城戰(zhàn)勝，更進攻汴州。入州后運土筑路。工程不能如期，就將人來填溝塹，稱之為“濕梢”。李勉逃奔宋州。

　　希烈已據(jù)有汴州，僭即皇帝位，國號楚，建年號為武成；任張鸞子、李綬、李元平為宰相，鄭賁為侍中，孫廣為中書令；另剖地設(shè)置四節(jié)度，以汴州為大梁府治，以安州為南關(guān)，將石頭染色做帝璽。又在上蔡、襄城繳獲折車钅工，奉之以為瑞信，用以迷惑屬下。接著窺視江淮，大軍攻襄邑，守將高翼戰(zhàn)死。汴滑副都統(tǒng)劉洽率曲環(huán)、李克信軍十多萬人在白塔與之交戰(zhàn)，不能取勝，洽退還。士兵柏少清攔住馬轡說：“公小有不利就退兵，為什么？”劉洽不聽，連夜入宋州。

　　希烈軍輕易取勝，徑直進逼寧陵，車船相銜而進，連綿七十里。那時，劉洽的將士高彥昭、劉昌共同筑工事守城，賊人讓妖人祈求大風(fēng)，將戰(zhàn)棚全部燒毀，鑿城堞登城。彥昭提劍登城防守，士兵都感奮，風(fēng)向也反。劉昌與眾人商議：“兵法，對方力量是我的兩倍，則不戰(zhàn)。賊人欺我兵少，不如暫退使賊驕傲，我們自宋出精銳部隊，打他個出其不意，定能成功。

　　“彥昭辭說：“您且慢，先盡力而為?！庇谑堑浅窍虮娙税l(fā)誓說“：中丞打算讓賊人看我們?nèi)跣?，讓城淪陷后再奪回。這計策確實不錯，但我今日守城，得失全在主持人。如今傷重者需要供養(yǎng)，如果我們棄城而去，那將會使傷者死在城內(nèi)，逃亡者死在城外。我們大伙兒都完了?！笔勘剂鳒I，且跪誓：“公在這里，誰敢離開！”劉昌十分慚愧。彥昭殺了自家的牛犒軍，士兵們都死戰(zhàn)，殺賊三千人。同時向劉洽請援兵。下屬寫信，信中說城危在旦夕，彥昭看了說：“您小看我嗎？”取過紙來自己寫信。劉洽接到信，高興地說：“有健將在西邊，我還擔(dān)心什么？”選了八百精兵，夜盡之前入城，賊人不知。清晨賊人圍城，城內(nèi)士兵奮勇殺出，希烈大敗。奪了他的旗，斬殺以萬計，一直追殺到襄邑，收繳賊人們的財糧而回。劉洽上表報彥昭之功，升彥昭為御史大夫，賜實封一百五十戶。

　　希烈敗退，壽州刺史張建封也屯守固始，在其旁擴充勢力。希烈擔(dān)心，回到汴州，派崇暉率精兵偷襲陳州，又被劉洽打敗，俘獲崇暉及其兵眾三萬人。進而攻克汴州，擒獲鄭賁、劉敬宗、張伯元、呂子巖、李達干，希烈逃回蔡州。賊戍將孫液帶鄭州降，皇帝即任孫液為刺史。貞元二年(786)，希烈派杜文朝侵襄州，被樊澤打敗，文朝亦被擒。此時皋、建封、環(huán)及李澄四面攻略其地，希烈氣勢日蹙，龜縮不敢動。后吃牛肉病倒，其親將陳仙奇暗中令醫(yī)生將他毒死。

　　當(dāng)初，希烈入汴州，聽說戶曹參軍竇良的女兒很美，強娶之。竇女對父親說：“別難過，我能滅賊?！焙髞砗艿脤?，參與賊人的密謀，且能使他們的謀劃改變。她曾說仙奇忠勇可用，仙奇之妻也姓竇，就對希烈說愿與仙奇妻結(jié)為姐妹，可以拉攏仙奇，希烈同意。得到機會她就去對仙奇妻說：“賊現(xiàn)在雖強，終究必敗?！备]氏時間長了也就醒悟。及至希烈死，其子不發(fā)喪，想全部誅殺各將后自立，尚未最后決定。

　　此時有來獻櫻桃的，竇氏請求分一些送給仙奇的妻子，其子同意，竇氏就用蠟封帛條夾在果子中，泄露其打算。仙奇大驚，就與薛育帶兵鼓噪而入，希烈子出，遍拜各將說：“愿意去掉皇帝稱號。如同淄青李納一樣?！痹挷耪f完，即被仙奇等斬殺。

　　于是將李希烈及其妻、子共七人之頭函封獻天子，暴希烈尸于市?；实垡蛳善嬷倚?，即任他為淮西節(jié)度使，當(dāng)?shù)匕傩彰赓x二年。不久，仙奇被淮西兵馬使———李希烈之寵將吳少誠所殺，詔追贈太子太保。竇氏也死。

　　黃巢，曹州冤句人。世代為鹽商，富有資財。擅長擊劍騎射，略通書牘奏記，頗有口才，喜愛招養(yǎng)亡命之徒。

　　咸通末年，年歲依然不好，河南一帶盜賊蜂起。乾符二年(875)，濮州的名盜王仙芝自長垣發(fā)難，有徒眾三千，踐踏曹、濮二州，俘萬人，勢力日強。仙芝妄稱為大將軍，向各道發(fā)出檄文，說官吏貪婪、賦稅苛繁、賞罰不公。宰相以之為恥，但僖宗全然不知。仙芝的悍將尚君長、柴存、畢師鐸、曹師雄、柳彥璋、劉漢宏、李重霸等十多人大肆掠奪。黃巢喜歡叛亂，與他的同伙八人召募了幾千人馬響應(yīng)仙芝，輾轉(zhuǎn)在河南十五州作亂。

　　徒眾增至數(shù)萬。

　　皇帝派平盧節(jié)度使宋威和副使曹全日政多次擊敗賊寇。于是委任宋威為諸道行營招討使，撥給步兵三千，騎兵五百。

　　詔令河南各鎮(zhèn)均歸宋威指揮，派左散騎常侍曾元裕為招討副使。仙芝攻打沂州，宋威在城下將其擊敗，仙芝逃走。宋威奏說大賊已死，擅自遣歸各道兵馬，自回青州，群臣皆入朝賀捷。過了三天，州縣報告賊寇還在。那時士兵剛開始休息，又詔令他們歸隊出戰(zhàn)，都很氣忿，思想混亂。賊人乘機逼近郟城，不到十天連破八縣?；实蹞?dān)心賊迫近洛陽，號令各道兵馬集合拒敵，令鳳翔、..寧、涇原的兵守陜郡及潼關(guān)，元裕守東都，義成、昭義的人馬衛(wèi)護宮廷。

　　仙芝攻汝州，殺了守將，刺史逃走，東都震驚，百官各自脫身逃跑。賊兵擊破陽武，圍鄭州未能得手。蟻聚在鄧、汝間。潼關(guān)以東的州縣大都害怕賊寇，閉城自守。仙芝縱兵四處攻擊，攻陷郢、復(fù)二州，所過之處，燒殺搶掠幾乎不?；钊?。官軍急速追擊，仙芝軍就沿路丟棄財物，士兵爭相拾取，逗留不進，仙芝軍轉(zhuǎn)入申、光等州，攻陷隋州，抓住刺史。

　　在安州安營扎寨，又分奇兵圍擊，攻盧、壽、光等州。

　　其時，宋威已年老昏聵，不勝軍務(wù)，私下與元裕商議：“過去龐勛被滅，康承訓(xùn)就獲罪。我們剿賊雖能成功，但以后能免禍嗎？不如對賊手下留情。將來不幸他們成了皇帝，我們不失為有功之臣。”于是跟蹤賊軍三十里，觀望而不交戰(zhàn)?；实壑篮?，派陳許節(jié)度使崔安潛為行營都統(tǒng)，派前鴻臚卿李琢代宋威，右武衛(wèi)上將軍張自勉代元裕。

　　賊出入蘄、黃，蘄州刺史裴渥勸說仙芝停戰(zhàn)，條件是裴為他奏請封官。仙芝與巢等人到裴渥處宴飲。不久，詔任仙芝為左神策軍押衙，派中人來宣詔撫慰。

　　仙芝很高興，但巢卻怨恨沒有封賞他，罵仙芝道“：你降了，獨自得官，五千多人怎么辦？給我兵馬，我走?！庇峙e手打仙芝，打傷了頭。仙芝怕眾怒難犯，也不受命，轉(zhuǎn)而襲擊州兵，裴渥與中人逃走。賊軍分成了幾路：尚君長入攻陳、蔡；黃巢北擊齊、魯，有一萬人，攻入鄆州，殺節(jié)度使薛崇，既而攻陷沂州，人馬擴至幾萬，控制潁、蔡，固守山查岈山。

　　這時柳彥璋攻取江州，抓住刺史陶祥。巢領(lǐng)兵又與仙芝會合，圍宋州。張自勉的救兵到，殺賊二千人，仙芝撤圍南下，渡漢水，攻荊南。此時節(jié)度使楊知溫閉城堅守，賊縱火焚燒城樓，知溫不出戰(zhàn)。有詔令高駢代知溫之職。駢派一萬五千蜀兵運送糧食，按約定三十日到達時，城已被攻陷，知溫逃走。賊迎戰(zhàn)敗走。此時有詔命左武衛(wèi)將軍劉秉仁為江州刺史。選精兵乘小船進入賊軍柵，賊大驚，相率投降，柳彥璋被斬。

　　巢攻和州，不利。仙芝圍攻洪州，攻下后派徐唐莒守城。進而攻破朗、岳，圍潭州，觀察使崔瑾打退了他們。賊調(diào)兵向浙西，侵?jǐn)_宣、潤，未有所獲。于是留駐江西，督促其他部隊回河南。

　　皇帝詔令崔安潛回忠武，重新起用宋威、曾元裕，恢復(fù)招討使的名份，楊復(fù)光監(jiān)軍。復(fù)光派手下吳彥宏帶了詔書去招安。仙芝派蔡溫球、楚彥威、尚君長來降，準(zhǔn)備到京都請罪。又送信給威要求任節(jié)度使。宋威假裝答應(yīng)，上奏時卻說：“與君長交戰(zhàn)，俘獲了他?！睆?fù)光則堅持說他們是來投誠的?；实叟墒逃放c中人前往查詢，但無結(jié)果。最后將君長等人在狗脊嶺斬首。仙芝怒，轉(zhuǎn)回來攻洪州，進入外城。宋威親自救援，在黃梅將仙芝打敗，殺賊兵五萬人，俘獲仙芝，將頭傳送京師。

　　當(dāng)時，黃巢正圍攻亳州，君長的弟弟尚讓帶領(lǐng)仙芝的殘軍來投奔，推舉巢為王，號稱“沖天大將軍”，任派各級官將，驅(qū)逼河南、山南百姓十多萬人隨之入淮南，建年號王霸。

　　曾元裕在申州打敗賊軍，死者萬人。

　　皇帝因宋威錯殺尚君長，且討賊無功，詔令回青州，派元裕為招討使，張自勉為副使。巢攻破考城，陷濮州，元裕軍駐扎荊、襄，援兵受阻。改派自勉為東北面行營招討使，監(jiān)督各軍急速討賊。巢正襲擊襄邑、雍丘，詔令滑州節(jié)度使李嶧堅守原武。巢進攻葉、陽翟，對東都虎視眈眈。其時，左神武大將軍劉景仁率兵五千來援東都，河陽節(jié)度使鄭延休以三千人馬堅守河陰。巢的人馬在江西的被鎮(zhèn)海節(jié)度使高駢打??；進攻新鄭、郟、襄城、陽翟的，被崔安潛趕走；在浙西的被節(jié)度使裴璩斬殺了兩員大將，戰(zhàn)死的不可勝數(shù)。巢大受挫折，于是到天平軍乞降。

　　詔任巢為右衛(wèi)將軍。巢估計藩鎮(zhèn)們各懷異心，不足以控制自己，又反叛而去。轉(zhuǎn)攻浙東，抓住觀察使崔趚。高駢因此派張氵..、梁纘攻賊。巢敗，收集殘兵穿越江西，攻陷虔、吉、饒、信等州，開辟山道七百里，直達建州。

　　當(dāng)初，軍中傳唱民謠：“殺了讀書郎，全軍見閻王。”巢入閩，被俘的人假稱是讀書人的都放了。當(dāng)時是乾符六年(879)三月。巢軍由小路圍福州，觀察使韋岫迎戰(zhàn)而敗，棄城逃跑。賊軍入城，縱火燒房，殺人如麻。走過崇文館校書郎黃璞家，下令說：“這是儒者的家，不能燒。”又找到了隱士周樸，問他“：你能跟我嗎？”樸答“：天子的官我都不當(dāng)，怎會從賊？”巢怒，斬殺樸。

　　當(dāng)時，閩地各州均淪陷，詔令高駢為諸道行營都統(tǒng)，前往討賊。

　　巢攻陷桂管，進而攻廣州，送信給節(jié)度使李迢，求表薦為天平節(jié)度，又脅迫崔趚在朝中為他說話。宰相鄭畋準(zhǔn)備同意，盧攜、田令孜堅持不可。巢又要求任安南都護、廣州節(jié)度使，皇帝令眾臣商議。右仆射于琮說“：南海船舶來往，每年獲利甚多。如果被賊人所得，他將增富而國家收益大減?！庇谑侨纬矠槁矢?。巢見詔書后大罵，急攻廣州，捉住李迢，自稱“義軍都統(tǒng)”，張榜揚言將入關(guān)，并詬罵宦官佞臣竊掌大權(quán)，破壞朝廷綱紀(jì)，指斥眾臣與宦官狼狽為奸，選拔官員不看才能等等，都是當(dāng)時的弊病。

　　皇帝斥責(zé)宋威失策，罷其官。宰相王鐸自薦代任，于是任王鐸為荊南節(jié)度使、南面行營招討都統(tǒng)，率領(lǐng)各道兵馬進剿。鐸屯兵江陵，表薦泰寧節(jié)度使李系為招討副使、湖南觀察使，派他為討賊先鋒屯駐潭州。兩屯驛使相通，烽火相望。

　　恰逢巢軍傳染瘟疫，死者有十分之四，巢領(lǐng)兵北還。從桂編大木筏，沿湘江而下，陷衡、永等州又擊破潭州，李系逃到朗州。官軍十余萬人全被殲滅，尸體投入江中幾乎斷流。巢進逼江陵，號稱五十萬。鐸兵少，閉城不戰(zhàn)。起先，劉漢宏已侵入，縱火焚燒，百姓們避入山谷。接著李系戰(zhàn)敗的消息傳來。鐸棄城逃至襄陽，官軍乘亂掠奪。遇大雪，僵尸滿野。

　　那年十月，巢盤踞荊南，脅迫李迢上書天子，迢說：“我手腕可斷，這樣的表不可寫。”巢怒，殺迢。又準(zhǔn)備去追趕王鐸。

　　那時江西招討使曹全日政與山南東道節(jié)度使劉巨容堅守荊門，派沙陀將五百匹馬佩上華麗的鞍轡朝賊營放去，人則逃走，賊以為官軍膽怯。第二天，將領(lǐng)們乘這些馬出戰(zhàn)。馬聽懂沙陀語，呼喚它們就都跑回來了，無法禁止。官兵埋伏林中，另一些兵出戰(zhàn)，失敗逃跑，賊急追，伏兵齊出，抓住將領(lǐng)十二人，賊人大敗。黃巢驚懼，渡江東逃，官軍追上來，俘獲十分之八。鐸招降漢宏。有人勸巨容窮追到底。巨容說“：國家常背信負約，有危難時，舍得重賞；稍得安寧就棄若敝屣，甚至反被治罪。

　　不如留下一些賊寇以企求以后的富貴?！?/p>

　　于是止軍不追，巢因之得重整旗鼓，攻陷了鄂州。全日政準(zhǔn)備渡江追賊，正好有詔書來，讓段彥莫言代其職，渡江作罷。

　　巢擔(dān)心被襲擊，轉(zhuǎn)而侵江西，再入饒、信、杭州。人馬聚至二十萬。攻臨安，守將董昌兵少，不敢迎戰(zhàn)，派幾十人埋伏叢林中，賊來，就用箭射殺其將領(lǐng)，士兵們就都作鳥獸散了。昌進駐八百里(地名)，見一老婦人，對她說：“如有追兵來，你告訴他們臨安軍屯扎八百里?！辟\人聽說后驚道：“前次只幾個人就能挫敗我們，如今有屯扎八百里這么多的人馬，如何了得?！庇谑峭塑姃呤幜诵?、歙等十五州。

　　廣明元年(880)，淮南高駢派張氵..渡江打敗了王重霸，重霸降。巢一再退卻，最后固定饒州。兵士中傳染病流行。另一支隊伍常宏帶領(lǐng)幾萬人投降，然都被殺死。各路軍多次上報破賊，其實都是虛報，朝廷信以為真，稍覺安心。巢用計成功，打敗殺死張氵..，攻陷睦、婺二州，又攻取宣州，此時漢宏的殘部卷土重來，進攻宋州，奪取申、光兩地來與巢會合。在采石渡江，侵?jǐn)_揚州。高駢按兵不動，詔令兗海誨節(jié)度使齊克讓屯扎汝州，任全日政為天平節(jié)度使兼東面副都統(tǒng)。賊兵正駐守在滁、和，全日政用天平兵迎敵，敗于淮上。宰相豆盧王彖建議“：救兵未到，請暫派巢為天平節(jié)度使，使他不再西進，另派精兵堅守宣武，堵塞汝、鄭的通路，賊人的腦袋就可取得了?！北R攜堅持不行，建議：“召各道人馬扼守泗上，令宣武節(jié)度統(tǒng)轄各軍，這樣，巢將回侵東南，僅能在山、浙一帶徘徊，偷生而已?！被实弁?。在此之前，已詔令天下兵屯守氵殷水，防止賊人北逃。此時徐州兵三千人經(jīng)過許，帥薛能讓其人馬住在城中，許人見了以為被偷襲，大驚，部將周岌自氵殷水回來，殺了能，自稱是留后。徐軍聽說亂起，列將時溥領(lǐng)兵回去，囚禁其帥支詳。兗海齊克讓擔(dān)心手下叛亂，領(lǐng)軍回兗州，氵殷水的駐軍星散。

　　巢得知情況后，帶領(lǐng)全部人馬渡淮，妄稱“率土大將軍”。整肅軍紀(jì)，不搶不殺，只是招募青壯年增加其兵力。李罕之侵犯申、光、潁、宋、徐、兗等州，官吏均逃走。巢自將兵攻汝州，想逼近東都。那時，天子尚幼，因害怕而哭泣，宰相們共同建議，調(diào)集所有神策軍及關(guān)內(nèi)各節(jié)度的兵馬十五萬守潼關(guān)。田令孜請求自己領(lǐng)兵東討，但朝內(nèi)震驚，勸說皇帝避難蜀地。

　　皇帝去看望神策軍，升左軍騎將張承范為先鋒，右軍步將王師會督糧草，以飛龍使楊復(fù)恭為令孜副手，于是在京師募兵，招了幾千人。

　　當(dāng)時，巢已攻陷東都，留守劉允章帶百官迎賊。巢入都，勞問眾人，沒有驚動百姓，皇帝在章信門為令孜餞行，饋贈優(yōu)厚。不過衛(wèi)兵都是長安的富家子弟，世代都任兩軍，收入賞賜甚多，只會用駿馬美服以夸耀權(quán)勢，全然不懂戰(zhàn)事，聽說要出征，都在家中痛哭，于是暗中出錢雇用街坊中的窮人做替身。這些人不會用武器，看來令人毛骨悚然。承范帶領(lǐng)三千精強弓箭手守關(guān)，告辭說：“當(dāng)年安祿山率兵五萬攻陷東都。如今黃巢軍有六十萬，遠遠超過祿山，恐怕會守不住的。”皇帝不同意增兵。巢兵攻取了陜、虢，警告守關(guān)將士說：“我經(jīng)過淮南，把高駢打得抱頭鼠竄。你們不要違抗我?！鄙癫弑^華州，帶三天的糧食，不夠吃，士兵無斗志。

　　十二月，巢軍攻關(guān)，齊克讓領(lǐng)兵在關(guān)外迎戰(zhàn)，賊軍略退。一會兒黃巢到了，全軍都大聲喊叫，山川都為之震動。當(dāng)時兵士十分饑餓，燒了克讓的營盤，克讓逃進關(guān)內(nèi)。承范拿出錢來對軍士們說“：大家務(wù)必勉力報國，援軍馬上就到?！笔勘鴤兏袆拥脺I下，出而拒敵，賊軍見官軍沒有后繼，猛力攻關(guān)。官軍箭用盡了，就用石頭代箭。巢逼迫百姓掘土填塹，放火將關(guān)樓燒盡。當(dāng)初，關(guān)左有條大谷，禁止行人入內(nèi)，稱為“禁谷”。賊軍來，令孜守關(guān)，忘記此谷可通關(guān)內(nèi)。尚讓領(lǐng)眾人奔向禁谷，承范警覺，急派師會帶八百強健弓箭手?jǐn)r截，待師會等趕到，賊人已入。

　　第二天，巢軍內(nèi)外夾攻，官軍大敗。師會準(zhǔn)備自殺，承范說：“我們兩人死了，誰還能據(jù)實報告呢？不如見天子報告實情，那時再死也不晚?！庇谑菗Q上破衣逃走。

　　起先，博野、鳳翔軍經(jīng)過渭橋，見召募來的兵士衣服既新且暖，極為氣憤，說“：他們有什么功勞，竟然能吃好穿好?！鞭D(zhuǎn)而替賊軍當(dāng)向?qū)?，在賊軍前回來，焚燒西市?；实廴ソ技榔砩?，正逢承范回來，詳細報告潼關(guān)失守的情況。皇帝罷黜宰相盧攜。正朝見群臣，傳說賊兵到了，百官驚恐逃散，令孜帶五百神策兵保護皇帝去咸陽，同行的只有福、穆、潭、壽四王與一兩位嬪妃，中人西門匡范帶右軍殿后。

　　巢委任尚讓為平唐大將軍，蓋洪、費全古為副將軍。賊人都披發(fā)穿錦衣。大多數(shù)物資都從東都運來，車隊連綿千里。

　　金吾大將軍張直方與群臣在灞上迎接黃巢。巢乘黃金車，衛(wèi)隊們都穿繡袍，紅布束發(fā)。他的黨羽們乘銅車隨后，幾十萬騎士前后相隨。從春明門進入京師，登太極殿，數(shù)千宮女跪拜迎接，口稱“黃王”。巢高興地說：“這是天意啊?！背沧≡谔锪钭蔚恼永?，賊見到窮人，就送錢財給他們。尚讓還對大家說“：黃王不像唐廷那樣不愛惜你們。各人安心，不必驚慌?！辈胚^幾天，就大肆搶掠起來，把百姓捆綁鞭打索要財物，稱之為“淘物”。

　　有錢人家都掃地出門，賊中將領(lǐng)們各找華麗的宅子居處，爭相擄掠人家的妻女供其奸淫。若抓到官吏全都殺死。放火燒掉的房屋不可勝數(shù)，帝王宗室被殺得一個不留。

　　黃巢齋祭太清宮，問卜選吉日住進含元殿，僭居帝位，國號大齊，沒有皇帝用的衣冠，就在綢子上畫成龍袍。沒有金石樂器，就擊大鼓為樂，排列長劍大刀為衛(wèi)。下令大赦，建年號為金統(tǒng)。唐官三品以上的都罷職，四品以下的留用不動，并陳列符命，取“廣明”二字，解釋說：‘唐’字去掉‘肀’、‘口’而加上‘黃’，就是‘廣’字，明白告知黃該代唐。又黃是土，是金所生。我當(dāng)皇帝全是天意。”他的徒眾尊稱黃巢為“承天應(yīng)運啟圣睿文宣武皇帝”，尊其妻曹氏為皇后。黃巢委任尚讓、趙璋、崔趚、楊希古為宰相，鄭漢璋為御史中丞，李儔、黃諤、尚儒為尚書，方特為諫議大夫，皮日休、沈云翔、裴渥為翰林學(xué)士，孟楷、蓋洪為尚書左右仆射兼軍容使，費傳古為樞密使，張直方為檢校左仆射，馬祥為右散騎常侍，王..為京兆尹，許建、米實、劉瑭、朱溫、張全、彭攢、李逵等為諸將軍游弈使，其余的人都依次封官。又選剽悍偉岸的壯士五百人稱為“功臣”，派林言為將使，守衛(wèi)鶴府。下令軍中不得亂殺人，將兵士分別隸屬各官。但其手下本是盜賊，都不聽命。召集王官，沒一個來的。于是大肆搜索，豆盧王彖、崔沆等躲在永寧里張直方家。張直方，是個豪杰之士，所以很多士人都依附他。有人報告直方收納亡命者，巢派人攻入他家，殺了他全家，豆盧王彖、崔沆及大臣劉鄴、裴諗、趙氵蒙、李溥、李湯等一百多人都被殺害。將作監(jiān)鄭綦、郎官鄭系全族自縊。

　　那時，皇帝到達興元，詔令各道兵馬收復(fù)京師，最后皇帝抵達成都。巢派朱溫攻陷鄧州，進而侵?jǐn)_荊、襄等地。派林言、尚讓攻打鳳翔，半道上被鄭畋的將領(lǐng)宋文通打敗。畋乃各處張榜召兵。皇帝詔令涇原節(jié)度使程宗楚為諸軍行營副都統(tǒng)，前朔方節(jié)度使唐弘夫為行營司馬。

　　多次攻賊，殺敵萬人。..將朱玫假裝替賊將王玫召集兵士，接著殺了王玫，領(lǐng)軍歸入王師。弘夫進駐渭北，河中的王重榮扎營沙苑，易定的王處存進駐渭橋，..延的李孝昌、夏州的拓拔思恭堅守武功。

　　弘夫克復(fù)了咸陽，渡過渭水，擊敗尚讓，乘勝進軍京師。巢逃至石井。宗楚從延秋門入京師，弘夫也進入城中。京都人共呼“：王師來了。”處存選精兵五千以白巾纏頭，夜里入城殺賊。都中人告訴說巢已逃走，..、涇軍爭入京師，各兵都解甲休息，爭奪錢財子女，京中的無賴也包白巾冒充士兵肆意搶掠。

　　黃巢躲在郊外，派人偵察得知城中放松戒備，就派孟楷帶領(lǐng)幾百人出其不意掩襲..、涇軍，城中人還以為是王師，歡呼迎接他們。那時王師的兵士搶了許多東西，聽說賊兵來了，但背著重負跑不快，因此慘敗。賊軍抓住弘夫，殺了，處存逃走。當(dāng)初，王..攻破奉天，帶了幾千人馬追弘夫，及諸將戰(zhàn)敗，獨他一軍仍力戰(zhàn)。巢再度入京，對百姓歡迎王師十分生氣，縱容手下濫殺八萬人，路上血流成河，稱之為“洗城”。王師諸軍退守武功。

　　這是中和二年二月的事。

　　中和二年(882)五月，昭義的高潯攻華州，王重榮與他合力克復(fù)。朱玫以涇、岐、麟、夏的兵八萬人屯駐興平，巢也派王..屯駐黑水。朱玫與之交戰(zhàn)，不能取勝。鄭畋的將領(lǐng)竇玫夜里帶兵燒都門、殺巡邏，賊人震恐。當(dāng)時京都百姓躲進山谷，圍柵自衛(wèi)，不能耕種，一斗米漲至三萬錢。百姓剝樹皮充饑。有人抓住百姓賣給賊人做糧食，得錢幾十萬。士人們有的賣餅賺錢。又逃奔河中。李孝昌、拓拔思恭遷至東渭橋固守，收復(fù)北壘。

　　過了幾個月，賊帥朱溫、尚讓涉渭水擊敗孝昌等軍。高潯擊賊李詳，不勝，賊人又攻取了華州。巢即任尚讓為華州刺史，任溫為同州刺史。賊又去攻孝昌，孝昌、思恭兩軍退走。賊攻破陳敬蠧的兵，陳退至南山。齊克儉駐軍興平，被賊軍圍困，賊決河灌城，但仍不能攻破。有人在尚書省門上題字譏諷賊人將亡，尚讓怒，抓住官吏就殺，還要剜出眼睛掛在門上。殺死郎官守門士卒幾千人。百官都逃走，沒人留在京師。

　　天子委派王鐸為諸道行營都統(tǒng)，崔安潛任副手，周岌、王重榮為左右司馬，諸葛爽、康實為左右先鋒，平師儒為后軍，時溥督漕賦，王處存、李孝章、拓拔思恭為京畿都統(tǒng)，處存統(tǒng)左軍、孝章統(tǒng)北軍、思恭統(tǒng)右軍。西門思恭做王鐸的都監(jiān)，楊復(fù)光監(jiān)行營，中書舍人盧胤征為克復(fù)制置副使。于是，鐸將山南、劍南的兵馬屯駐靈感祠，朱玫將岐、夏的兵馬屯駐興平，王重榮、王處存駐兵渭北，李復(fù)光將壽、滄、荊南的兵馬與周岌的兵馬合駐在武功，孝章與拓拔思恭合兵駐渭橋，程宗楚則駐兵京右。

　　朱溫帶領(lǐng)三千人馬攻陷丹及延的南郊，進軍同州，刺史米逢逃走。朱溫據(jù)城固守。六月，尚讓進攻河中，讓朱溫攻西關(guān)，擊敗諸葛爽。又在河上擊潰了重榮的幾千騎兵。諸葛爽閉關(guān)堅守不出戰(zhàn)，尚讓攻取..陽，再攻宜君城壘，天降大雪，積雪尺把厚，士兵凍死的幾乎十分之三。七月，賊攻鳳翔，在澇水進攻節(jié)度使李昌言。又派強武攻武功、槐里，涇、..的兵退卻，獨鳳翔兵閉關(guān)堅守。拓拔思恭帶精兵一萬八千人去救援，但又遲疑觀望。其時河中有運糧船三十艘經(jīng)過夏陽。朱溫派兵奪船，重榮領(lǐng)三萬衛(wèi)士去救援。朱溫害怕，就把糧船全部鑿沉。

　　重榮兵包圍朱溫，溫被圍受窘又估計巢的勢力日衰將敗。其時，孟楷正掌軍政大權(quán)，朱溫請求援兵，楷壓著不報，溫即殺了大將馬恭而去向重榮投降。皇帝升拓拔思恭為四面都統(tǒng)，令朱玫駐軍馬嵬。

　　溫降后，王重榮對他很好，因此李詳也要降。賊人發(fā)覺，將李詳在赤水殺死。另派黃思鄴為刺史。

　　十月，王鐸將興平的壕塹疏通，左行抵達馬嵬，派將領(lǐng)薛韜督工，再由馬嵬、武功入斜谷，直通銩稨。壕內(nèi)排列十四個駐兵壘，派將領(lǐng)梁璩主管此事。同時在沮水、七盤、三溪、木皮嶺等地筑關(guān)扼守，擋住秦、隴的通路。京左行營都統(tǒng)東方逵擒賊強將李公迪，攻破賊堡三十個。

　　華州的兵乘勢趕走黃思鄴。巢改派王遇為刺史，王遇向河中投降。

　　第二年正月，王鐸派雁門節(jié)度使李克用在渭南破賊。根據(jù)官制任李克用為東北行營都統(tǒng)。恰逢鐸與崔安潛均被罷官。克用獨領(lǐng)兵自嵐、石出發(fā)經(jīng)夏陽，屯駐沙苑。擊破黃揆的人馬，進而扎營乾坑。二月，會合河中、易定、忠武等地兵力迎擊黃巢，巢命王..、林言的人馬在左，趙璋、尚讓的人馬在右，合兵十萬人，在梁田陂與王師大戰(zhàn)，巢敗，被俘好幾萬，陳尸三十里，收斂后封土筑成大墳。

　　王..和黃揆襲擊華州，攻陷，王遇逃走?？擞迷谥菟闹芫蚝緣q，分出騎兵屯駐渭北，命薛志勤、康君主夜間偷襲京師，縱火焚燒糧草，俘獲了一些賊兵而還。

　　黃巢作戰(zhàn)多次失利，軍糧盡，部下頗不聽調(diào)遣，私下有逃離的打算，于是發(fā)兵三萬扼住藍田的通道，派尚讓援救華州。

　　克用帶領(lǐng)重榮于零口迎戰(zhàn)，挫敗賊軍，攻克華州，黃揆帶人馬逃走。涇原節(jié)度使張鈞勸說蕃、渾結(jié)盟共同討賊。這時，各鎮(zhèn)的兵馬從四方而來。四月，克用派部將楊守宗率河中將領(lǐng)白志遷、忠武將領(lǐng)龐從等為先頭部隊在渭橋迎敵，三戰(zhàn)三勝。于是各節(jié)度的人馬都振奮前進，自光泰門入京師，克用親自指揮戰(zhàn)斗，吶喊聲震天動地，賊潰退。王師追趕至望春，入升陽殿大門。黃巢乘夜色逃遁，尚有十五萬兵馬，揚言去徐州，實則出藍田，入商山，沿路丟棄財物，尾追的官軍爭相拾取，無心追趕，因此黃巢得以整軍撤退。

　　自從安祿山攻陷長安，宮闕一直完好無損，吐蕃焚毀的，只是街巷中的百姓住房；朱氵此之亂平定已有一百多年，已裝修得美輪美奐與開元年間相似。至黃巢戰(zhàn)敗，各方鎮(zhèn)的兵你來我往地掠奪，焚燒了大內(nèi)，僅只含元殿獨存?；饹]有殃及的，只有西內(nèi)、南內(nèi)及光啟宮而已。楊復(fù)光到行宮報捷，皇帝詔令陳許、延州、鳳翔、博野各軍會同東西神策軍二萬人屯守京師，命大明宮留守王徽守衛(wèi)各門，安撫居民。詔令尚書右仆射裴璩修復(fù)宮廷，購置輦輅、仗衛(wèi)，收集整理舊章、秘籍。共同擊敗黃巢的還有：神策將橫沖軍使楊守亮、躡云都將高周彝、忠順部將胡真，天德將顧彥朗等七十人。

　　黃巢已東去，派孟楷攻蔡州，節(jié)度使秦宗權(quán)迎戰(zhàn)，大敗，即降賊，與之合兵。

　　楷又攻陳州，戰(zhàn)敗而死。黃巢親自領(lǐng)兵圍攻，又攻破鄧、許、孟、洛等地，再東入徐、兗數(shù)十州。其時大饑荒，很多人倚墻而死，賊抓人充饑，每日吃幾千人，還制辦了一百個大石碓，將皮骨磨碎了吃。

　　那時朱全忠是宣武節(jié)度使，與周岌、時溥帥兵救陳，趙肎也向太原乞求援兵。巢派宗權(quán)攻許州，不勝。糧草盡，樹皮草根都吃光。

　　中和四年(884)二月，李克用率山西兵由陜州渡河?xùn)|來，恰遇關(guān)東諸鎮(zhèn)堅守汝州。全忠在瓦子堡擊賊，殺賊一萬多人。各軍又在太康打敗了尚讓，殺賊也有萬人，俘獲的兵械馬羊等亦以萬計。

　　接著又在西華打敗黃鄴。鄴夜里逃走。

　　巢大驚，三日未出戰(zhàn)，兵士們也都心驚，逃離陣地。巢撤退至故陽里。這年五月大雨滂沱，雷電交加，江河都猛漲，巢的營壘均被水浸壞，無法立足，巢撤軍而去。全忠進守尉氏，克用追巢，全忠回汴州。

　　巢攻取了尉氏，再攻中牟，人馬渡河才一半，克用乘機襲擊，賊人大多落水淹死。巢收集殘兵逃往封丘，克用追擊，再次打敗巢軍，回軍屯扎鄭州，巢經(jīng)汴北去，夜里又下大雨，賊眾大驚，潰不成軍。

　　克用得知，迅速出兵，在河邊擊巢。巢渡河攻汴州，全忠堅守拒敵，克用往救，殺死李周、楊景彪等賊強將。巢連夜逃往胙城，進入冤句。克用率軍窮追，賊將李讜、楊能、霍存、葛從周、張歸霸、張歸厚降全忠，尚讓帶一萬人歸附時溥。巢對眾將又氣又疑，多次殺大將，自領(lǐng)人馬奔兗州?？擞米分敛苤?，巢兄弟出戰(zhàn)，不勝，退走兗、鄆間，克用俘獲男女牛馬一萬多，還有車馬器服等，還擒獲巢的愛子?？擞玫年犖闀円共煌５刈汾s，兵士疲憊，糧食不繼，未能抓獲黃巢，領(lǐng)軍返回，巢手下還剩千把人，退守太山。

　　六月，時溥派大將陳景瑜與尚讓追擊黃巢至狼虎谷，巢計窮，對林言說“：我原打算為國討伐奸臣，洗滌朝廷的污濁。

　　事成而不退，這是我的過錯。你拿我的頭去獻給天子，可得富貴，不要讓他人得利?！绷盅裕屈S巢的外甥，不忍心。巢于是自刎，但未死。林言乃遵囑砍下他的頭，以及黃巢的哥哥黃存、弟弟黃鄴、黃揆、黃欽、黃秉、黃萬通、黃思厚的頭，又殺了他的妻兒，把頭包好，準(zhǔn)備到時溥處投降。未及動身，太原博野軍殺林言，連同黃巢等的頭一起送到時溥處，傳獻行宮，詔令將這些頭祭獻宗廟。徐州小吏李師悅得到黃巢的符璽，進獻皇帝，得官湖州刺史。

　　黃巢的侄子黃浩有七千人馬，仍在江湖間闖蕩，自稱“浪蕩軍”。天復(fù)初年，黃浩想據(jù)有湖南，攻陷瀏陽，殺人甚多。

　　湘陰的好漢鄧進思帶領(lǐng)壯士伏居山中，擊殺了浩。

　　評論：廣明元年(880)，黃巢盜得京師，自稱“唐字去掉丑口而加黃就是廣字，明白宣告黃將代唐”。啊，他的話說得煞有介事，后來黃巢死，秦宗權(quán)又勃起，攪得整個天下不得安寧。朱溫終于竊取了神器。這些人大概都是黃巢的黨徒，難道是天托他們告知天下唐室將亡嗎？

　　董昌，杭州臨安人。最初隸屬土團軍，因功逐步提升為石鏡鎮(zhèn)將。中和三年(883)，刺史路審中到州里來，董昌率兵擋駕，刺史不得進，董昌就自己管理州事，鎮(zhèn)海節(jié)度使周寶控制不了他，于是上表請任董昌為刺史。董昌擊破了劉漢宏，兵力增強了，晉升為義勝軍節(jié)度使、檢校尚書右仆射。僖宗回到京師，董昌取越名裴氏的藏書入獻，補秘書之缺，任董昌兼諸道采訪圖籍使。

　　一開始，董昌為政廉正公平，人民安居樂業(yè)。當(dāng)時，天下的貢奉不齊，獨董昌賦外常有加倍貢獻，他每十天派人征收一次，以五百人為一組，有誰誤期即殺。

　　朝廷依賴他的貢奉，所以對他步步晉升直至檢校太尉、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封爵隴西郡王。董昌看完詔書，賞使者每字一匹縑，即依制設(shè)官。董昌小人得志，逐漸自高自大，假托神靈以欺騙眾人。為自己立生祠，用香木雕刻自己的像，內(nèi)部挖空，用金玉絲綢做內(nèi)臟，戴著官帽坐著，又做妻妾在旁邊侍候，各種優(yōu)倡在前面鼓吹，又有屬兵排列守護在門階兩旁。

　　其屬州做了個土馬獻到祠里，擺上供品祈福，編出話說什么祭祀后，土馬若嘶鳴且流汗，就能得賞賜。董昌則說：“有人來祭供酒菜，我就會感應(yīng)而醉?！蹦悄昊认x飛集祠旁，董昌派人捕捉后將它們沉入鏡湖，告之說：“不為災(zāi)?！庇袀€客人曾說“：我曾到吳隱之的祠堂里去游覽過，只有一個木頭人。”董昌聽說后，生氣地說“：我不是吳隱之那樣的人。”就將那客人在祠前殺害并分尸。

　　最初，董昌取消鹽的專賣取悅?cè)嗣?，使人民能豐衣足食。后來法規(guī)日漸嚴(yán)酷，笞刑往往達到百千下，或是有小過錯就殺全家，刑場上血流成河，地都染成了赤色。據(jù)他的刑律，有五千多姓的人家要遭滅族，董昌說：“誰能孝順我，就免誰死?！贝蠹叶颊f愿意效忠。董昌用優(yōu)厚的待遇養(yǎng)著他們，稱之為“感恩都”，在他們手臂上刻上這三字然后宣誓，親屬們都號哭著與他作別。凡有人告狀，董昌從不審查案情，而是與他們賭博，輸了的就死。他所用的人也都取賭博中的得勝者。

　　董昌得封爵為郡王，不滿而叱：“朝廷有負于我，我奉獻的財物數(shù)不清，為什么還舍不得把越王給我？你不給，我就自己去取?！睂傧聻闈M足他的貪欲，勸他稱帝，附近幾縣均喧鬧著呼喊要他稱帝。

　　董昌下令說：“時機到了，我一定應(yīng)天順人即帝位?！逼湎聦賲囚怼⑶夭?、盧勤、朱瓚、董庠、李暢、薛遼與妖人應(yīng)智、王溫、巫韓媼都附和。董昌在州城及四縣增兵自防。山陰老人向他獻假民謠“：欲知天子名，日從日上生?！倍芨吲d，賜老人縑百段，且免他稅賦。又命方士朱思遠筑壇祠天。假裝天符夜間降落，綠紙紅字誰也不認識。董昌說：“讖言說‘兔上金床’，我生于卯年，明年正是卯年，二月朔的第二天也是卯日，我在那時即帝位。”客人倪德儒說“：咸通末年，《越中秘記》上說：‘有羅平鳥，主管越地的禍福。’中和年間，此鳥曾在吳、越出現(xiàn)，四只眼睛三條腿，它的叫聲就像‘羅平天冊’，百姓們都祭祀以除災(zāi)?，F(xiàn)在大王署名，文字與鳥很相像?！边€拿出圖來給董昌看，董昌十分高興。

　　乾寧二年(895)，董昌稱帝，國號“大越羅平”，建年號為“天冊”，自稱“圣人”，鑄銀印，四寸見方，印文為“順天治國之印”。又拿出小民所獻銅印鉛石印十個及其他鳥獸龜蛇陳于廷前，指稱這些東西為“天瑞”。他下發(fā)詔書制文，都自己署名。有人對他說帝王不在詔書上簽押，董昌說：“不親自署名，怎么知道天子是我呢？”并指定南門為天冊樓。前些時，州里寢居有赤光，長十多丈；又有一尺多長的金蛇出現(xiàn)在思道亭。董昌就將那寢居題為明光殿，思道亭改名為黃龍殿，自稱其為神。又依次設(shè)授百官，原監(jiān)軍與官屬都面朝西北痛哭，然后向董昌稱臣。有人請設(shè)置近侍。董昌說“：我處于此位，怎能像宮禁一樣用閹人？”沒有批準(zhǔn)。還下書給所屬州縣“：我已在某日暫即帝位。但董昌蒙受天子恩澤，至死不敢有負國家?！?/p>

　　當(dāng)初，官屬中不遵循董昌旨意的如節(jié)度副使黃石曷、山陰令張遜，都被殺害。

　　鎮(zhèn)海節(jié)度使錢..寫信責(zé)備董昌說“：你開府領(lǐng)受節(jié)度，終身富貴，卻不能守；你閉城自稱天子，誅滅親族，你有何倚仗？希望你趕快醒悟改正?！倍宦?，錢..率全部兵力三萬人來攻他，望城再次勸諭：“大王已位居將相，竟然有失臣禮。如能改過，我即撤軍?！倍ε铝?，獻錢二百萬緡給錢..犒軍，將應(yīng)智、王溫、韓媼、吳繇、秦昌裕捆送給錢..處置。錢..撤軍，上表朝廷，認為董昌之罪不可赦。乃再度來討伐，圍城筑工事。董昌又綁了朱思遠、王守真、盧勤送到錢..軍中請求解圍。昭宗派中人李重密犒軍，削除董昌官職爵位，升任錢..為浙東道招討使。

　　董昌乃向淮南楊行密求援，楊行密派將領(lǐng)臺蒙去圍蘇州，安仁義、田君頁去攻杭州，用以救董昌。錢..的將領(lǐng)顧全武等人多次打敗董昌的隊伍，董昌的將領(lǐng)好多都投降，于是錢..進圍越州。

　　偵察兵如果報告外面的兵強盛，就被斬首示眾；若報告錢..的兵疲憊無士氣，就得到賞賜。董昌親自在五云門閱兵，拿出錢來收買錢..的人。顧全武等將格外猛勇，董昌的軍隊大敗，于是回來，削除帝號，說：“越人勸我做天子，實在沒什么好處，我還是當(dāng)節(jié)度使?！鳖櫲渌拿纨R攻，不勝。此時蘇州方面臺蒙勝，錢..乃召顧全武回來，全武說“：賊人的根本在甌、越，現(xiàn)在丟失一個州就讓賊人喘息，不是辦法?！惫コ歉o。城中按人頭斂錢，即使是發(fā)簪、耳環(huán)也都送交軍用。董昌的侄子董真很得人心，董昌聽信讒言殺了他，群眾就不肯聽命了。董昌又減戰(zhàn)士口糧想用來犒勞外軍，下屬更怨，反戈擊董昌，昌退保子城。錢..將領(lǐng)駱團入城見董昌，騙他說：“我奉皇帝詔來迎您到臨安去?！倍嘈帕?，出來，顧全武將他抓了回來，走到西江，殺了他，投尸于江。傳頭去京師，將其族人全部夷滅。又?jǐn)貍未蟪祭铄?、蔣瑰等一百多人，挖開董昌祖先的墳?zāi)?，將尸骸全部燒毀。董昌敗后，還有積糧三百萬斛，金幣大概有五百多帑，而其兵卻還不到一萬人。錢..于是任鎮(zhèn)海、鎮(zhèn)東兩軍的節(jié)度。

　　逆臣上

　　安祿山，營州柳城胡也，本姓康。母阿史德，為覡，居突厥中，禱子于軋犖山， 虜所謂斗戰(zhàn)神者，既而妊。及生，有光照穹廬，野獸盡鳴，望氣者言其祥。范陽節(jié) 度使張仁愿遣搜廬帳，欲盡殺之，匿而免。母以神所命，遂字軋犖山。少孤，隨母 嫁虜將安延偃。開元初，偃攜以歸國，與將軍安道買亡子偕來，得依其家，故道買 子安節(jié)厚德偃，約兩家子為兄弟，乃冒姓安，更名祿山。及長，忮忍多智，善億測 人情，通六蕃語，為互市郎。

　　張守珪節(jié)度幽州，祿山盜羊而獲，守珪將殺之，呼曰：“公不欲滅兩蕃邪？何 殺我？”守珪壯其語，又見偉而皙，釋之，與史思明俱為捉生。知山川水泉處，嘗 以五騎禽契丹數(shù)十人，守珪異之，稍益其兵，有討輒克，拔為偏將。守珪丑其肥， 由是不敢飽，因養(yǎng)為子。后以平盧兵馬使擢特進、幽州節(jié)度副使。

　　于是御史中丞張利貞采訪河北，祿山百計諛媚，多出金諧結(jié)左右為私恩。利貞 入朝，盛言祿山能，乃授營州都督、平盧軍使、順化州刺史。使者往來，陰以賂中 其嗜，一口更譽，玄宗始才之。天寶元年，以平廬為節(jié)度，祿山為之使，兼柳城太 守，押兩蕃、渤海、黑水四府經(jīng)略使。明年，入朝，奏對稱旨，進驃騎大將軍。又 明年，代裴寬為范陽節(jié)度、河北采訪使，仍領(lǐng)平盧軍。祿山北還，詔中書門下尚書 三省正員長官、御史中丞餞鴻臚亭。

　　四載，奚、契丹殺公主以叛，祿山幸邀功，肆其侵，于是兩蕃貳。祿山起軍擊 契丹，還奏；“夢李靖、李勣求食于臣，乃祠北郡，芝生于梁。”其詭誕敢言不疑 如此。席豫為河北黜陟使，言祿山賢。時宰相李林甫嫌儒臣以戰(zhàn)功進，尊寵間己， 乃請顓用蕃將，故帝寵祿山益牢，群議不能軋，卒亂天下，林甫啟之也。

　　祿山陽為愚不敏蓋其奸，承間奏曰：“臣生蕃戎，寵榮過甚，無異材可用，愿 以身為陛下死。”天子以為誠，憐之。令見皇太子，不拜。左右擿語之，祿山曰： “臣不識朝廷儀，皇太子何官也？”帝曰：“吾百歲后付以位?！敝x曰：“臣愚， 知陛下不知太子，罪萬死?！蹦嗽侔?。時楊貴妃有寵，祿山請為妃養(yǎng)兒，帝許之。 其拜，必先妃后帝，帝怪之，答曰：“蕃人先母后父?！钡鄞髳偅c楊铦及三夫 人約為兄弟。繇是祿山有亂天下意，令麾下劉駱谷居京師，伺朝廷隙。

　　六載，進御史大夫，封妻段為夫人，有國。林甫以宰相貴甚，群臣無敢鈞禮， 惟祿山倚恩，入謁倨。林甫欲諷寤之，使與王鉷偕，鉷亦位大夫，林甫見钅共，鉷 趨拜卑約，祿山惕然，不覺自罄折。林甫與語，揣其意，迎剖其端，祿山大駭，以 為神，每見，雖盛寒必流汗。林甫稍厚之，引至中書，覆以己袍。祿山德林甫，呼 十郎。駱谷每奏事還，先問：“十郎何如？”有好言輒喜；若謂“大夫好檢校”， 則反手據(jù)床曰：“我且死！”優(yōu)人李龜年為帝學(xué)之，帝以為樂。

　　晚益肥，腹緩及膝，奮兩肩若挽牽者乃能行，作《胡旋舞》帝前，乃疾如風(fēng)。 帝視其腹曰：“胡腹中何有而大？”答曰：“唯赤心耳！”每乘驛入朝，半道必易 馬，號“大夫換馬臺”，不爾，馬輒仆，故馬必能負五石馳者乃勝載。帝為祿山起 第京師，以中人督役，戒曰：“善為部署，祿山眼孔大，毋令笑我。”為瑣戶交疏， 臺觀沼池華僭，帟幕率緹繡，金銀為榜筐、爪籬，大抵服御雖乘輿不能過。帝登勤 政樓，幄坐之左張金雞大障，前置特榻，詔祿山坐，褰其幄，以示尊寵。太子諫曰： “自古幄坐非人臣當(dāng)?shù)?，陛下寵祿山過甚，必驕?！钡墼唬骸昂挟愊啵矣麉捴??！?

　　時太平久，人忘戰(zhàn)，帝春秋高，嬖艷鉗固，李林甫、楊國忠更持權(quán)，綱紀(jì)大亂。 祿山計天下可取，逆謀日熾，每過朝堂龍尾道，南北睥睨，久乃去。更筑壘范陽北， 號雄武城，峙兵積谷。養(yǎng)同羅、降奚、契丹曳落河八千人為假子，教家奴善弓矢者 數(shù)百，畜單于、護真大馬三萬，牛羊五萬，引張通儒、李廷堅、平洌、李史魚、獨 孤問俗署幕府，以高尚典書記，嚴(yán)莊掌簿最，阿史那承慶、安太清、安守忠、李歸 仁、孫孝哲、蔡希德、牛廷玠、向潤客、高邈、李欽湊、李立節(jié)、崔乾祐、尹子奇、 何千年、武令珣、能元皓、田承嗣、田乾真皆拔行伍，署大將。潛遣賈胡行諸道， 歲輸財百萬。至大會，祿山踞重床，燎香，陳怪珍，胡人數(shù)百侍左右，引見諸賈， 陳犧牲，女巫鼓舞于前以自神。陰令群賈市錦彩硃紫服數(shù)萬為叛資。月進牛、橐駝、 鷹、狗、奇禽異物，以蠱帝心，而人不聊。自以無功而貴，見天子盛開邊，乃紿契 丹諸酋，大置酒，毒焉，既酣，悉斬其首，先后殺數(shù)千人，獻馘闕下。帝不知，賜 鐵券，封柳城郡公。又贈延偃范陽大都督，進祿山東平郡王。

　　九載，兼河北道采訪處置使，賜永寧園為邸。入朝，楊國忠兄弟姊弟廷之新豐， 給玉食；至湯，將校皆賜浴。帝幸望春宮以待，獻俘八千，詔賜永穆公主池觀為游 燕地。徙新第，請墨敕召宰相宴。是日，帝將擊球，乃置會，命宰相皆赴。帝獵苑 中，獲鮮禽，必馳賜。詔上谷郡置五爐，許鑄錢。又求兼河?xùn)|，遂拜云中太守、河 東節(jié)度使。既兼制三道，意益侈。男子凡十一，帝以慶宗為太仆卿，慶緒鴻臚卿， 慶長秘書監(jiān)。

　　十一載，率河?xùn)|兵討契丹，告奚曰：“彼背盟，我將討之，爾助我乎？”奚為 出徒兵二千鄉(xiāng)導(dǎo)。至土護真河，祿山計曰：“道雖遠，我疾趨賊，乘其不備，破之 固矣?！蹦穗啡顺忠焕K，欲盡縛契丹。晝夜行三百里，次天門嶺，會雨甚，弓弛矢 脫不可用。祿山督戰(zhàn)急，大將何思德曰：“士方疲，宜少息，使使者盛陳利以脅賊， 賊必降?！钡撋脚麛匾粤钴?，乃請戰(zhàn)。思德貌類祿山，及戰(zhàn)，虜叢矛注矢邀取 之，傳言祿山獲矣。奚聞亦叛，夾攻祿山營，士略盡。祿山中流矢，引奚兒數(shù)十， 棄眾走山而墜，慶緒、孫孝哲掖出之，夜走平廬。部將史定方以兵鏖戰(zhàn)，虜解圍去。

　　祿山不得志，乃悉兵號二十萬討契丹以報。帝聞，詔朔方節(jié)度使阿布思以師會。 布思者，九姓首領(lǐng)也，偉貌多權(quán)略，開元初，為默啜所困，內(nèi)屬，帝寵之。祿山雅 忌其才，不相下，欲襲取之，故表請自助。布思懼而叛，轉(zhuǎn)入漠北，祿山不進，輒 班師。會布思為回紇所掠，奔葛邏祿，祿山厚募其部落降之。葛邏祿懼，執(zhí)布思送 北庭，獻之京師。祿山已得布思眾，則兵雄天下，愈偃肆?；侍蛹霸紫鄬已缘撋?反，帝不信。是時國忠疑隙已深，建言追還朝，以驗厥狀。祿山揣得其謀，乃馳入 謁，帝意遂安，凡國忠所陳，無入者。

　　十三載，來謁華清宮，對帝泣曰：“臣蕃人，不識文字，陛下擢以不次，國忠 必欲殺臣以甘心。”帝慰解之。拜尚書左仆射，賜實封千戶，奴婢第產(chǎn)稱是，詔還 鎮(zhèn)。又請為閑廄、隴右群牧等使，表吉溫自副。其軍中有功位將軍者五百人，中郎 將二千人。祿山之還，帝御望春亭以餞，斥御服賜之。祿山大驚，不自安，疾驅(qū)去。 至淇門，輕艫循流下，萬夫挽繂而助，日三百里。既總閑牧，因擇良馬內(nèi)范陽，又 奪張文儼馬牧，反狀明白。人告言者，帝必縛與之。

　　明年，國忠謀授祿山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召還朝。制未下，帝使中官輔璆琳賜 大柑，因察非常。祿山厚賂之，還言無它，帝遂不召。未幾事泄，帝托它罪殺之， 自是始疑。然祿山亦懼朝廷圖己，每使者至，稱疾不出，嚴(yán)衛(wèi)然后見。黜陟使裴士 淹行部至范陽，再旬不見，既而使武士挾引，無復(fù)臣禮，士淹宣詔還，不敢言。帝 賜慶宗娶宗室女，手詔祿山觀禮，辭疾甚。獻馬三千匹，騶靮自倍，車三百乘，乘 三士，因欲襲京師。河南尹達奚珣極言毋內(nèi)騶兵，詔可。帝賜書曰：“為卿別治一 湯，可會十月，朕待卿華清宮?！笔怪?，祿山踞床曰：“天子安穩(wěn)否？”乃送使者 別館。使還，言曰：“臣幾死！”

　　冬十一月，反范陽，詭言奉密詔討楊國忠，騰榜郡縣，以高尚、嚴(yán)莊為謀主， 孫孝哲、高邈、張通儒、通晤為腹心，兵凡十五萬，號二十萬，師行日六十里。先 三日，合大將置酒，觀繪圖，起燕至洛，山川險易攻守悉具，人人賜金帛，并授圖， 約曰：“違者斬！”至是，如所素。祿山從牙門部曲百馀騎次城北，祭先冢而行。 使賈循主留務(wù)，呂知誨守平廬，高秀巖守大同。燕老人叩馬諫，祿山使嚴(yán)莊好謂曰： “吾憂國之危，非私也?！倍Y遣之。因下令：“有沮軍者夷三族！”凡七日，反書 聞，帝方在華清宮，中外失色。車駕還京師，斬慶宗，賜其妻康死，榮義郡主亦死。 下詔切責(zé)祿山，許自歸。祿山答書慢甚，叵可忍。賊遣高邈、臧均以射生騎二十馳 入太原，劫取尹楊光翙殺之，以張獻誠守定州。

　　祿山謀逆十余年，凡降蕃夷皆接以恩；有不服者，假兵脅制之；所得士，釋縛 給湯沐、衣服，或重譯以達，故蕃夷情偽悉得之。祿山通夷語，躬自尉撫，皆釋俘 囚為戰(zhàn)士，故其下樂輸死，所戰(zhàn)無前。邈最有謀，勸祿山取李光弼為左司馬，不納。 既而悔之，憂見顏色，久而曰：“史思明可當(dāng)之?！辟\之未反，邈為謀，聲進生口， 直取洛陽，無殺光翙，天下當(dāng)未有知者，賊不從。何千年亦勸賊令高秀巖以兵三萬 出振武，下朔方，誘諸蕃，取鹽、夏、鄜、坊，使李歸仁、張通儒以兵二萬道云中， 取太原，團弩士萬五千入蒲關(guān)，以動關(guān)中；勸祿山自將兵五萬梁河陽，取洛陽，使 蔡希德、賈循以兵二萬絕海收淄、青，以搖江淮；則天下無復(fù)事矣。祿山弗用。

　　時兵暴起，州縣發(fā)官鎧仗，皆穿朽鈍折不可用，持梃斗，弗能亢，吏皆棄城匿， 或自殺，不則就禽，日不絕。禁衛(wèi)皆市井徒，既授甲，不能脫弓礻蜀、劍夬，乃發(fā) 左藏庫繒帛大募兵。以封常清為范陽、平盧節(jié)度使，郭子儀為朔方節(jié)度、關(guān)內(nèi)支度 副大使，右羽林大將軍王承業(yè)為太原尹，衛(wèi)尉卿張介然為汴州刺史，金吾將軍程千 里為潞州長史，以榮王為元帥，高仙芝副之，馳驛討賊。

　　祿山至鉅鹿，欲止，驚曰：“鹿，吾名?！比ブ澈?，或言如漢高祖不宿柏人 以佞賊。賊投草頹樹于河，以長繩維舟集槎以結(jié)，冰一昔合，遂濟河，陷靈昌郡。 又三日，下陳留、滎陽。次罌子谷，將軍荔非守瑜邀之，殺數(shù)百人，流矢及祿山輿， 乃不敢前，更出谷南。守瑜矢盡，死于河。敗封常清，取東都，常清奔陜。殺留守 李憕、御史中丞盧弈。河南尹達奚珣臣于賊。時高仙芝屯陜，聞常清敗，棄甲保潼 關(guān)，太守竇廷芝奔河?xùn)|。常山太守顏杲卿殺賊將李欽湊，禽高邈、何千年，于是趙 郡、鉅鹿、廣平、清河、河間、景城六郡皆為國守，祿山所有才廬龍、密云、漁陽、 汲、鄴、陳留、滎陽、陜郡、臨汝而已。

　　賊之據(jù)東京，見宮闕尊雄，銳情僭號，故兵久不西，而諸道兵得稍集。尹子奇 屯陳留，欲東略，會濟南太守李隨、單父尉賈賁、濮陽人尚衡、東平太守嗣吳王祗、 真源令張巡相繼起兵，旬日眾數(shù)萬。子奇至襄邑而還。

　　明年正月，僭稱雄武皇帝，國號燕，建元圣武，子慶緒王晉，慶和王鄭，達奚 珣為左相，張通儒為右相，嚴(yán)莊為御史大夫，署拜百官。復(fù)取常山，殺顏杲卿。安 思義屯真定，會李光弼出土門救常山，思義降，博陵亦拔，唯稿城、九門二縣為賊 守。史思明、李立節(jié)、蔡希德圍饒陽，不克，引軍攻石邑，張奉璋固守。朔方節(jié)度 使郭子儀自云中引兵與光弼合，敗思明于九門，李立節(jié)死，希德奔鉅鹿；思明奔趙 郡，自鼓城襲博陵，復(fù)據(jù)之。光弼拔趙郡，還圍博陵，軍恒陽。希德請濟師于賊， 賊以二萬騎涉滹沱入博陵，牛廷玠發(fā)媯、檀等兵萬人來助，思明益強，與光弼戰(zhàn)， 敗于嘉山。光弼收郡十三，河南諸郡皆嚴(yán)兵守，潼關(guān)不開。

　　祿山懼，谷還范陽，召嚴(yán)莊、高尚責(zé)曰：“我起，而曹謂萬全。今四方兵日盛， 自關(guān)以西，不跬步進，爾謀何在，尚見我為？”遣尚等出。凡數(shù)日，田乾真自潼關(guān) 來，勸祿山曰：“自古興王，戰(zhàn)皆有勝負，乃成大業(yè)，無一舉而得者。今四方兵雖 多，非我敵也。有如事不成，吾擁數(shù)萬眾，尚可橫行天下，為十年計。且高尚、嚴(yán) 莊，佐命元勛也，陛下何遽絕之，使自為患邪？”祿山喜，道其小字曰：“阿浩， 非汝孰悟我！然則奈何？”乾真曰：“召而尉安之。”乃內(nèi)尚等，與飲宴，祿山自 歌，君臣如初。即遣孫孝哲、安神威西攻長安。會高仙芝等死，哥舒翰守潼關(guān)，為 乾祐所敗，囚之。賊不謂天子能遽去，駐兵潼關(guān)，十日乃西。時行在已至扶風(fēng)，于 是汧、隴以東，皆沒于賊。祿山以張通儒守東京，乾真為京兆尹，使安守忠屯苑中。

　　祿山未至長安，士人皆逃入山谷，東西駱驛二百里。宮嬪散匿行哭，將相第家 委寶貨不貲，群不逞爭取之，累日不能盡。又剽左藏大盈庫，百司帑藏竭，乃火其 馀。祿山至，怒，乃大索三日，民間財貲盡掠之，府縣因株根牽連，句剝苛急，百 姓愈騷。祿山怨慶宗死，乃取帝近屬自霍國長公主、諸王妃妾、子孫姻婿等百馀人 害之，以祭慶宗。群臣從天子者，誅滅其宗。虜性得所欲則肆為殘虐，人益不附。 諸大將欲有咨決，皆因嚴(yán)莊以見。御下少恩，雖腹心雅故，皆為仇敵?？たh相與殺 守將，迎王師，前后反覆十?dāng)?shù)，城邑墟矣。

　　肅宗治兵靈武，天下日跂首待。長安相傳太子西來矣，人聞輒東走，圜里至空， 都畿豪桀殺賊吏自歸者無虛日，賊斬刈懲之不能止。又賊將類剽勇無遠謀，日縱酒， 嗜聲色財利，車駕危得入蜀，終無進躡之患。

　　帳下李豬兒者，本降豎，幼事祿山謹(jǐn)甚，使為閹人，愈親信。祿山腹大垂膝， 每易衣，左右共舉之，豬兒為結(jié)帶。雖華清賜浴，亦許自隨。及老，愈肥，曲隱常 瘡。既叛，不能無恚懼，至是目復(fù)盲，俄又得疽疾，尤卞躁，左右給侍，無罪輒死， 或棰掠何辱，豬兒尤數(shù)，雖嚴(yán)莊親倚，時時遭笞靳，故二人深怨祿山。初，慶緒善 騎射，未冠為鴻臚卿。賊僭號，嬖段夫人，愛其子慶恩，欲立之。慶緒懼不立，莊 亦疑難作不利己，私語慶緒曰：“君聞大義滅親乎？自古固有不得已而為者。”慶 緒陰曉曰：“唯唯?！庇终Z豬兒曰：“汝事上罪可數(shù)乎？不行大事，死無日！”遂 與定謀。至德二載正月朔，祿山朝群臣，創(chuàng)甚，罷。是夜，莊、慶緒持兵扈門，豬 兒入帳下，以大刀斫其腹。祿山盲，捫佩刀不得，振幄柱呼曰：“是家賊！”俄而 腸潰于床，即死，年五十馀罽，包以氈赩，埋床下。因傳疾甚，偽詔立慶緒為皇太 子，又矯稱祿山傳位慶緒，乃偽尊太上皇。

　　既襲偽位，改載初元年，即縱樂飲酒，委政于莊而兄事之.以張通儒、 安守忠 等屯長安，史思明領(lǐng)范陽，鎮(zhèn)恒陽軍，牛廷玠屯安陽，張志忠戍井陘，各募兵。

　　于是廣平王率師東討，李嗣業(yè)將前軍，郭子儀將中軍，王思禮將后軍，回紇葉 護以兵從。通儒等裒兵十萬陣長安中，賊皆奚，素畏回紇，既合，驚且囂。王分精 兵與嗣業(yè)合擊之，守忠等大敗，引而東，通儒棄妻子奔陜郡。王師入長安，思禮清 宮。仆固懷恩以回紇、南蠻、大食兵前驅(qū)，王悉師追賊，莊自將兵十萬與通儒合， 鉦鼓震百馀里。尹子奇已殺張巡，悉眾十萬來，并力營陜西，次曲沃。先是回紇傍 南山設(shè)伏，按軍北崦以待。莊大戰(zhàn)新店，以騎挑戰(zhàn)，六遇輒北，王師逐之，入賊壘。 賊張兩翼攻之，追兵沒，王師亂，幾不能軍。嗣業(yè)馳，殊死斗，回紇自南山繚擊其 背，賊驚，遂亂。王師復(fù)振，合攻之，殺掠不勝算，賊大敗，追奔五十馀里，尸髀 藉藉滿坑壑，鎧仗狼扈，自陜屬于洛。莊跳還，與慶緒、守忠、通儒等劫殘軍走鄴 郡。

　　王入洛陽，大陳兵天津橋。偽侍中陳希烈等三百人素服叩頭待罪，王勞曰： “公等脅污，非反也，天子有詔赦罪，皆復(fù)而官?！北姶笙?。于是陳留殺賊將尹子 奇以降。莊妻薛舍獲嘉，紿言永王女，詣營，及見王，辭曰：“莊欲降，愿得一信?！?王與子儀謀，莊若至者，馀黨可諭而下，乃約莊賜鐵券。莊乃降，乘驛至京師，肅 宗引見，釋其死，授司農(nóng)卿。阿史那承慶其以眾三萬奔恒、趙，或趨范陽，其從慶 緒者，痍卒才千馀。

　　會蔡希德自上黨，田承嗣自潁川，武令珣自南陽，各以眾來，邢、衛(wèi)、洺、魏 募兵稍稍集，眾六萬，賊復(fù)振。以相州為成安府，太守為尹，改元天和，以高尚、 平洌為宰相，崔乾佑、孫孝哲、牛廷玠為將，以阿史那承慶為獻城郡王，安守忠左 威衛(wèi)大將軍，阿史那從禮左羽林大將軍。然部黨益攜解，由是能元皓以偽淄青節(jié)度 使、高秀巖以河?xùn)|節(jié)度使并納順。德州刺史王暕、貝州刺史宇文寬皆背賊自歸，河 北諸軍各嬰城守，賊使蔡希德、安雄俊、安太清等以兵攻陷之，戮于市、膾其肉。

　　慶緒懼人之貳己，設(shè)壇加載書、踠血與群臣盟。然承慶等十馀人送密款，有詔 以承慶為太保、定襄郡王，守忠左羽林軍大將軍、歸德郡王，從禮太傅、順義郡王， 蔡希德德州刺史，李廷讓邢州刺史，苻敬超洺州刺史，楊宗太子左諭德，任瑗明州 刺史，獨孤允陳州刺史，楊日休洋州刺史，恭榮光岐陽令；自裨校等，數(shù)數(shù)為國間 賊。而慶緒治宮室、觀榭、塘沼，泛樓舡為水嬉，長夜飲。通儒等爭權(quán)不能一，凡 有建白，眾共訾沮之。希德最有謀，剛狷，謀殺慶緒為內(nèi)應(yīng)，通儒以它事斬之，麾 下數(shù)千皆亡去。希德素得士，舉軍恨嘆。慶緒以乾佑為天下兵馬使，權(quán)震中外，愎 悍少恩，士不附。

　　乾元元年秋九月，帝詔郭子儀率九節(jié)度兵凡二十萬討慶緒，攻衛(wèi)州，遂度河， 師背水壁而待。慶緒遣安太清拒戰(zhàn)，聞衛(wèi)州已圍，則鼓而南，作三軍：乾佑將上軍， 雄俊、王福德佐之；田承嗣將下軍，榮敬佐之；慶緒自將中軍，孫孝哲、薛嵩佐之。 既戰(zhàn)，王師偽卻，慶緒逐之，遇伏而潰慶。緒走，獲其弟慶和，斬于京師。子儀引 軍躡賊，戰(zhàn)愁思崗，賊復(fù)敗，自是銳兵盡矣。因嬰鄴自固，使薛嵩以厚幣求救于史 思明。思明遣李歸仁將兵萬三千壁滏陽，未進，而王師圍已固，筑浚城隍三周，決 安陽水灌城。城中棧而處，糧盡，易口以食，米斗錢七萬馀，一鼠錢數(shù)千，屑松飼 馬，隤墻取麥秸，濯糞取芻，城中欲降不得。賊更以太清代乾佑將。

　　于是思明有眾十三萬，三分其軍趨鄴。明年三月，營安陽。慶緒急，乃遣太清 奉皇帝璽綬讓思明。思明以書示軍中，咸呼萬歲，乃約慶緒為兄弟，還其書，慶緒 大悅。王師不利，九節(jié)度奔還，子儀斷河陽橋，戍谷水。思明進屯鄴南。慶緒收官 軍馀餉，尚十馀萬石。召孝哲等謀拒思明，諸將皆曰：“今日安得復(fù)背史王乎？” 通儒、尚、洌皆請自往謝思明，慶緒許諾。思明見，為流涕，厚禮遣還。三日，慶 緒未出，思明請慶緒歃血盟，不得已，以五百騎詣思明軍。先此，思明令軍中擐甲 待，慶緒至，再拜伏地謝曰：“臣不克負荷，棄兩都，陷重圍，不意大王以太上皇 故，暴師遠來，臣之罪，唯王圖之?！彼济黜Ｔ唬骸氨焕嗪问?，而為人子， 殺父求位，非大逆邪？吾乃為太上皇討賊?！鳖欁笥覡砍鰯刂?。慶緒數(shù)目周萬志， 萬志進曰：“慶緒為君矣，宜賜死?！蹦瞬⑺牡芸O。又誅尚、孝哲、乾佑，殊而膊 之。思明改葬祿山以王禮，偽謚燕剌王。祿山父子僭位凡三年而滅。

　　初，祿山陷東京，以張萬頃為河南尹，士人宗室賴以免者眾，肅宗嘉其仁，拜 濮陽太守。帝以賊國讎，惡聞其姓，京師坊里有“安”字者，悉易之。

　　高尚者，雍奴人。母老，丐食自給，尚客河朔不肯歸。與令狐潮相善，淫其婢， 生一女，遂留居。然篤學(xué)善文辭，嘗喟然謂汝南周銑曰：“吾當(dāng)作賊死，不能龁草 根求活也?！崩铨R物為新平太守，薦諸朝，贐錢三萬，介之見高力士。力士以為才， 置門下，家事一咨之，諷近臣表其能，擢左領(lǐng)軍倉曹參軍。

　　力士語祿山，表為平盧掌書記，因出入臥內(nèi)。祿山喜睡，尚嘗執(zhí)筆侍，通昔不 寢，繇是親愛。遂與嚴(yán)莊語圖讖，導(dǎo)祿山反。陷東都，偽拜中書侍郎。大抵賊所下 赦令，皆尚為之。嚴(yán)莊降后，尚獨典政事，至偽侍中。

　　孫孝哲者，契丹部人。母冶色，祿山通之，故孝哲得狎近。長七尺，伉健有謀。 祿山對側(cè)門俟召，衣帶絕，不知所為，孝哲箴縷素具，徐為紉綻，祿山大悅。尤能 先事取情。祿山魁大，非孝哲縫衣不能勝。天寶末，官大將軍。

　　賊僭位，偽拜殿中監(jiān)、閑廄使，爵為王，與嚴(yán)莊爭寵不平。裘馬光侈，食輒珍 滋。賊令監(jiān)張通儒等守長安，人皆目之。殺妃、主、宗室子百馀人，窮誅楊國忠、 高力士黨與及與賊忤者不勝計，剔首析肢，流離道衢。祿山死，莊奪其使以與鄧季 陽。慶緒之奔，莊懼為所圖，因降。

　　有商胡康廉者，天寶中為安南都護，附楊國忠，官將軍。上元中，出家貲佐山 南驛稟，肅宗喜其濟，許之，累試鴻臚卿。婿在賊中，有告其畔，坐誅。事連莊， 系獄，貶難江尉。京兆尹劉晏發(fā)吏防其家，莊恨之。俄詔釋罪，莊入見代宗，誣晏 常矜功怨上，漏禁中事，晏遂貶云。

　　史思明，寧夷州突厥種，初名窣于，玄宗賜其名。姿癯露，鳶肩傴背，僨目側(cè) 鼻，寡須發(fā)，躁健譎狡。與安祿山共鄉(xiāng)里，生先祿山一日，故長相善。少事特進烏 知義，以輕騎覘賊，多所禽馘。通六蕃譯，亦為互市郎。頃之，負官錢，無以償， 將走奚。未至，為邏騎所困，欲殺之，紿曰：“我使人也，若聞殺天子使者，其國 不祥，不如以我見王，王活我，功自汝得?！边壱詾槿?，送至王所，不拜，曰： “天子使見小國君不拜，禮也?！蓖跖?，然疑真使者，卒授館，待以禮。將還，令 百人從入朝。奚有部將瑣高者，名聞國中，思明欲禽以贖罪，訹王曰：“從我者雖 多，無足與見天子者，惟高材，可與至中國?！蓖鯋偅邔は氯倬?。既至平 廬，遣謂戍主曰：“奚兵數(shù)百，外稱入朝，內(nèi)實盜，請備之?！敝鳚搸熡瑲⑵?眾，囚高以獻。幽州節(jié)度使張守珪奇其功，表折沖，與祿山俱為捉生。

　　天寶初，累功至將軍、知平廬軍事。入奏，帝賜坐與語，奇之。問年，曰： “四十矣。”撫其背曰：“爾貴在晚，勉之！”遷大將軍、北平太守。從祿山討契 丹，祿山敗，單騎走師州，殺其下左賢哥解、魚承仙自解。思明逃山中，再閱旬， 裒散卒得七百，追見祿山平盧，祿山喜，握手曰：“計而死矣，今故在，吾何憂！” 思明親密曰：“吾聞進退在時，向蚤出，隨哥解地下矣?！逼醯と熤?，守捉使劉 客奴亡去，祿山使思明擊走之，表平盧兵馬使。

　　思明少賤，鄉(xiāng)里易之。大豪辛氏有女，方求婿，窺思明，告其親曰：“必嫁我 思明。”宗屬不可，女固以歸。思明亦負曰：“自我得婦，官不休，生男子多，殆 且貴乎！”

　　祿山反，使思明略定河北，會賈循死，留思明守范陽，而常山顏杲卿等傳檄拒 賊，祿山使向潤客等代，遣思明攻常山，九日執(zhí)杲卿。進薄饒陽，盧全誠拒守，河 間、景城、平原、樂安、清河、博平六郡稍募兵自固。河間李奐以兵七千救饒陽， 景城李持兵八千助河間，平原顏真卿以兵六千助清河，悉為思明所敗，子杞死 之，饒陽愈堅。會李光弼收常山，思明遽解圍迎戰(zhàn)，晝夜行二百里，相持久不決。 郭子儀取趙郡，合兵攻賊。凡再戰(zhàn)，皆大敗，走入博陵。光弼追傅城，幾拔。屬潼 關(guān)潰，肅宗召朔方、河?xùn)|兵，光弼引還，使王俌守常山。賊尾追光弼于井陘，敗歸。 攻平盧，劉正臣輕之，不設(shè)備，敗保北平，兵貲二千乘皆沒。思明得其銳卒，張甚， 謀攻常山。俌欲降，諸將殺之，遣使至信都迎刺史鳥承恩鎮(zhèn)守，不聽。思明攻土門， 城中伏甲詭降，賊登城，伏起，賊殲；思明中戟，扶以免。復(fù)攻陷之，焚廬舍，種 誅其人。取稿城，守將白嘉祐走趙郡，思明圍之五日，入之，嘉祐奔太原，思明再 陷常山。賊別帥尹子奇圍河間，顏真卿遣和琳將兵萬馀往救之。于是北風(fēng)號勁，鼓 之，士不進。賊縱擊，大敗，執(zhí)琳，引眾攻城，禽李奐。又拔景城，李赴河死。 招樂安，降之。遂攻平原，未至，真卿棄郡去。進破清河，執(zhí)太守王懷忠，入博平， 遂圍信都。初，賊先獲承恩母、妻及子，故承恩降，而兵尚五萬，騎三千。擊饒陽， 李系自燔死。

　　思明兵所向，縱其下椎剽，淫奪人妻女，以是士最奮。是時，舉河北悉入賊， 生人貲產(chǎn)掃地，壯赍負，老嬰則殺之，殺人以為戲。祿山偽署范陽節(jié)度使。始，麾 下騎才二千，同羅步曳落河止三千，既數(shù)勝，兵最強，狺然有噬江、漢心。以精卒 五萬畀尹子奇，度河劫北海以震淮、徐。會回紇襲范陽，范陽閉不出，子奇乃還救， 遂不克。至德二載，與蔡希德、高秀巖合兵十萬攻太原。是時，李光弼使部將張奉 璋以兵守故關(guān)，思明攻陷之，奉璋走樂平。思明取攻具山東，奉璋匿士廣陽，改服 紿為賊使者，責(zé)其后期，斬數(shù)人，引眾得還太原。時光弼固守且十月，不能拔。而 安慶緒襲位，賜姓安，名榮國，爵媯川郡王。

　　賊之陷兩京，常以橐它載禁府珍寶貯范陽，如丘阜然。思明見富強，忄間然驕， 欲自取之。已而慶緒敗走相州，殘士三萬北歸，無所屬，思明擊殺數(shù)千人，降之。 慶緒知其貳，使阿史那承慶、安守忠、李立節(jié)詣思明議事，且共圖之。判官耿仁智 欲以大誼動賊，請間曰：“公貴且賢，無待下為之謀，然請一言而死。”思明曰： “為我言之?！睂υ唬骸胺降撋綇?，誰敢不服？大夫事之，固無罪。今天子聰明勇 智，有少康、宣王風(fēng)，公誠發(fā)使輸誠，無不納，此轉(zhuǎn)禍入福之秋也?！彼济髟唬?“善?！背袘c等未知，以五千騎來，思明介而勞，前謂曰：“公等至，士不勝喜， 然邊兵素憚使者威，不自安，請弛弓以入?！睆闹?。思明從承慶等飲，即拘之，收 其兵，給貲以遣，斬守忠、立節(jié)以徇。

　　李光弼聞其絕慶緒，使人招之。前此烏承恩已歸國，帝遣鐫諭之，思明使牙門 金如意奉十三郡兵八萬籍歸于朝，于是高秀巖以河?xùn)|自歸。有詔思明為歸義郡王、 范陽長史、河北節(jié)度使，諸子并列卿；以秀巖為云中太守，亦官其諸子。遣承恩與 中人李思敬尉撫，趣討殘賊。思明乃遣張忠志守幽州，假薛萼以恒州刺史，招趙州 刺史陸濟使降，授朝義兵五千守冀州，假令狐彰博州刺史，戍滑州。

　　然思明外順命，內(nèi)實通賊，益募兵。帝知之，以其常事承恩父知義，冀其無嫌， 即擢承恩為河北節(jié)度副大使，使圖思明。承恩至范陽，羸服夜過諸將，陰諗以謀， 諸將返以告思明，疑未有以驗。會承恩與思敬奏事還，思明留館之，幃所寢床，伏 二人焉。承恩子入見，因留臥。夜半，語其子曰：“吾受命除此逆胡。”二人白思 明，乃執(zhí)承恩，探衣囊得賜阿史那承慶鐵券及光弼牒，又得薄紙書數(shù)番，皆當(dāng)誅將 士姓名。賊大詬曰：“我何負于爾，至是邪！”故答曰：“此太尉光弼謀，上不知 也?！彼济髡俟倮粲谕?，西向哭曰：“臣赤心不負國，何至殺臣？”因榜殺承恩父 子及支黨二百馀人，囚思敬以聞。帝遣使諭曰：“事出承恩，非朕與光弼意?！庇?聞三司議陳希烈等死，思明懼曰：“希烈等皆大臣，上皇棄而西，既復(fù)位，此等宜 見勞，返殺之，況我本從祿山反乎？”諸將皆勸賊表天子誅光弼。思明使耿仁智、 張不矜上疏請斬光弼，不然，且攻太原。疏入于函，仁智輒易去。左右密白思明， 執(zhí)二人曰：“負我邪！”命斬之。既又欲貸死，復(fù)召責(zé)曰：“仁智事我三十年，今 日我忘爾邪？”仁智怒曰：“人固有死，大夫納邪說，再圖反，我雖生不如死！” 思明怒，捶殺之。九節(jié)度圍相州急，慶緒間道求救，思明懼王師，未敢進。俄而蕭 華舉魏州歸天子，崔光遠代守，思明乃引兵擊魏，拔之，殺數(shù)萬人。

　　乾元二年正月朔，筑壇，僭稱大圣周王，建元應(yīng)天，以周贄為司馬；救相州， 卻王師，殺慶緒，并其眾，欲遂西略，虞根本未固，即留朝義守相州，自引還。夏 四月，更國號大燕，建元順天，自稱應(yīng)天皇帝。妻辛為皇后，以朝義為懷王，周贄 為相，李歸仁為將；號范陽為燕京，洛陽周京，長安秦京。更以州為郡，鑄“順天 得一”錢。欲郊及藉田，聘儒生講制度?；蛏蠒裕骸氨庇袃赊?，西有二都，勝負 未可知，而為太平事，難矣。”思明不悅，遂祠祀上帝。是日大風(fēng)，不能郊。

　　留子朝清守幽州，使阿史那玉、向貢、張通儒、高如震、高久仁、王東武等輔 之。兵四出寇河南，身出濮陽，使令狐彰絕黎陽，朝義出白高，周萬志自胡良度河 圍汴州。于是節(jié)度使許叔冀，濮州刺史董秦，梁浦、田神功皆附賊，即命叔冀與李 祥守汴州，徙秦等家屬平盧，使浦、神功下江、淮，約曰：“得地，人取貲二艫?！?思明乘勝鼓行，西陷洛陽，破汝、鄭、滑三州，圍李光弼河陽，不能拔。使安太清 取懷州以守，光弼攻之，太清降。思明又遣田承嗣擊申、光等州，王同芝擊陳，許 敬釭擊兗、鄆，薛萼擊曹。上元二年二月，思明以計敗光弼兵于北邙，王師棄河陽、 懷州，京師震恐，益兵屯陜州。思明遂西，使朝義為先鋒，身自宜陽繼進。

　　朝義攻陜，敗于姜子坂，退壁永寧。思明大怒，召朝義并駱悅、蔡文景、許季 常，將誅而釋之，詫曰：“朝義怯，不能成我事！”欲追朝清自副。又敕朝義筑三 角城居糧，終日畢，未塓而思明至，怒不如約，辭曰：“士疲少息耳。”思明曰： “汝惜士而違我令邪？”據(jù)鞍畢塓乃去，顧曰：“朝下陜，夕斬是賊?！背x懼。 思明居傳舍，令所愛曹將軍擊刁斗呵衛(wèi)。駱悅等被讓，即共說朝義曰：“向兵敗， 悅與王死無日，不如召曹將軍同計大事?！背x面不應(yīng)。悅曰：“王誠不忍，吾等 且歸唐，不得事王矣?！背x許之，令季常以言動曹將軍。曹將軍畏諸將，不敢拒。 思明愛優(yōu)諢，寢食常在側(cè)，優(yōu)者以其忍，恨之。是夜思明驚，據(jù)床叱咤。優(yōu)問故， 答曰：“我夢群鹿度水，鹿死而水乾，云何？”俄如匽，優(yōu)相謂曰：“胡命盡乎！” 少選，悅麾下周子俊射其臂，墜，問難所起，曰：“懷王也。”思明曰：“旦日失 言，宜有此。然殺我太早，使我不得至長安。”大呼懷王三，曰：“囚我可也，無 取殺父名！”復(fù)罵曹將軍曰：“胡誤我！”左右反接縛之，送柳泉傳舍。悅還報， 朝義曰：“驚圣人否？損圣人否？”悅曰：“無有?！睍r周贄、許叔冀以后軍屯福 昌，季常，叔冀子也，朝義令告之。贄聞，驚仆地。賊領(lǐng)兵還，贄等出迎，悅惡其 貳，乃殺贄。次柳泉，悅畏眾不厭，縊殺思明，以氈裹尸，橐它負還東京。朝義乃 即位，建元顯圣。

　　初，思明諸子無嫡庶分，以少者為尊。朝義，孽長子，寬厚，下多附者。及難 起，陰令向貢、阿史那玉圖朝清。朝清喜田獵，戕虐似思明，淫酗過之，養(yǎng)帳下三 千人，皆剽賊輕死。貢紿計曰：“聞上欲以王為太子，且車駕在遠，王宜入侍?！?朝清謂然，趣帳下出治裝，貢使高久仁、高如震率壯士入牙城。朝清問其故，或曰： “軍叛矣?！蹦诉Ъ椎菢?，責(zé)貢等，士陣樓下，朝清自射殺數(shù)人，阿史那玉軍偽北， 朝清下，被執(zhí)，與母辛俱死。張通儒不知，引兵戰(zhàn)城中，數(shù)日不克，亦死。貢攝軍 事，未幾，玉襲殺之，自為長史，治殺朝清罪，乃梟久仁，徇于軍。如震懼，擁兵 拒守。五日，玉敗走武清，朝義使人招之，至東都，凡胡面者，無長少悉誅。以李 懷仙為幽州節(jié)度使，斬如震，幽州乃定。

　　朝義虛懷禮下，事皆決大臣，然無經(jīng)略才。當(dāng)此時，洛陽諸郡人相食，城邑榛 墟，又諸將皆祿山舊臣，與思明故輩行，恥為朝義屈，召兵輒不至，欲還幽州。

　　會雍王以河?xùn)|、朔方、回紇兵十馀萬討賊，仆固懷恩與回紇左殺為先鋒，魚朝 恩、郭英乂殿，入自黽池，李抱玉薄河陽，李光弼徑陳留，合兵。始，代宗召南北 軍諸將問所以討賊計，開府儀同三司管崇嗣曰：“我得回紇，無不勝?！钡墼唬?“未也?！庇医鹞岽髮④娧跋稍唬骸拔胰舨粍?，請以勇士二萬椎鋒死賊?！钡蹎T： “壯矣！”右金吾大將軍長孫全緒曰：“賊若背城戰(zhàn)，破之必矣；若閉城留死，未 可取也。且回紇短于攻城，持久勢且沮。我若休士張勢以綴賊，使光弼取陳留，抱 玉搗河北，先斷其手足，然后縱間賊中，彼脅從者相疑，則滅可待?！钡墼唬骸吧?。” 命潼關(guān)、陜戒嚴(yán)。師次洛陽，馳兵下懷州，王師部伍靜嚴(yán)，賊有懼色。

　　朝義以師十萬距橫水，戰(zhàn)大敗，俘馘凡六萬，委牛馬器甲不可計。朝義燒明堂， 東奔汴州，偽節(jié)度使張獻誠不納，自濮北趣幽州。東都再更亂，英乂、朝恩等不能 戢軍，與回紇縱掠，延及鄭、汝，閭井至無煙。方冽寒，人皆連紙褫書為裳礻俞。 賊走至下博，仆固瑒追及之，朝義復(fù)敗。河?xùn)|戍將李竭誠、成德李令崇皆背賊掎角 戰(zhàn)。至漳水，無舟，諸將勸降，朝義不悅。田承嗣請環(huán)車為營，內(nèi)女子車中，以輜 重次之，伏兵以待。既戰(zhàn)而卻，王師逐之，爭貲寶，賊引奇兵繞出，又伏發(fā)，王師 卻數(shù)十里止。朝義遂走莫州，瑒追圍之。閱四旬，賊八戰(zhàn)八奔。明年正月，閱精兵， 欲決死。承嗣謂朝義：“不如身將驍銳還幽州，因懷仙悉兵五萬還戰(zhàn)，聲勢外張， 勝可萬全。臣請堅守，雖瑒之強，不遽下?！背x然納，以騎五千夜出，比行，握 承嗣手，以存亡為托.承嗣頓首流涕。將行， 復(fù)曰：“闔門百口，母老子稚，今付 公矣。”承嗣聽命。少選，集諸將曰：“吾與公等事燕，下河北百五十馀城，發(fā)人 冢墓，焚人室廬，掠人玉帛，壯者死鋒刃，弱者填溝壑，公門華胄，為我廝隸，齊 姜、宋子，為我掃除。今天降鑒，吾等安所歸命？自古禍福亦不常，能改往修今， 是轉(zhuǎn)危即安矣。旦日且出降，公等謂何？”眾咸曰：“善。”黎明，使人號城上曰： “朝義夜半走矣，胡不追賊？”信未信，承嗣將朝義母及妻孺詣瑒壘，于是諸軍率 輕兵追之。

　　朝義至范陽，懷仙部將李抱忠閉壁不受，曰：“頃既受命天子，一年之中，且 降且叛，二三孰甚焉！”朝義告饑，抱忠饋于野。朝義飯，軍亦飯，飯已，軍子弟 稍稍辭去。朝義流涕罵承嗣曰：“老奴誤我！”去至梁鄉(xiāng)，拜思明墓，東走廣陽， 不受。謀奔兩蕃，懷仙招之，自漁陽回止幽州，縊死醫(yī)巫閭祠下。懷仙斬其首傳長 安，召故將收其尸。懷仙改服出次哭之，士皆號慟。及葬，莫知其所。偽恒州刺史 張忠志、趙州刺史盧俶、定州刺史程元勝、徐州刺史劉如伶、相州節(jié)度使薛嵩及懷 仙、承嗣等皆舉其地以歸。思明父子僭號凡四年滅。朝義死，部送將士妻口百馀于 官，有司請隸司農(nóng)，帝曰：“是皆良家子，脅掠至此?！泵A食還其親；無所歸者， 官為資遣。

　　贊曰：祿山、思明興夷奴餓俘，假天子恩幸，遂亂天下。彼能以臣反君，而其 子亦能賊殺其父，事之好還，天道固然。然生民厄會，必假手于人者，故二賊暴興 而亟滅。張謂譏劉?！敖２?、馬，遠棄桓、文，禍徒及于兩朝，福未盈于三載， 八葉傳其世嗣，六君不以壽終，天之報施，其明驗乎！”杜牧謂：“相工稱隨文帝 當(dāng)為帝者，后篡竊果得之。周末，楊氏為作八柱國，公侯相襲久矣，一旦以男子偷 竊位號，不三二十年，壯老嬰兒皆不得其死。彼知相法者，當(dāng)曰此必為楊氏之禍， 乃可為善相人。”張、杜確論，至今多稱誦之。如祿山、思明，希劉裕、楊堅而不 至者，是以著其論。

　　逆臣中

　　李希烈，燕州遼西人。少籍平盧軍，從李忠臣浮海戰(zhàn)河北有勞。及忠臣在淮西， 因署偏裨，試光祿卿，軍中藉藉高其才。會忠臣荒縱不事，得間眾怒，逐忠臣聽命。 代宗詔忻王為節(jié)度副大使，使希烈專留后事，又詔滑亳節(jié)度使李勉兼領(lǐng)汴州。德宗 立，加御史大夫，即拜節(jié)度使，名其軍曰淮寧以寵之。梁崇義之反，敕諸道進討， 詔進希烈南平郡王、漢南北招討處置使，又拜諸軍都統(tǒng)。平崇義功多，擁兵欲有其 地，會山南節(jié)度使李承至，不克，猶大掠而去。以功檢校尚書右仆射、同中書門下 平章事。

　　李納叛，以檢校司空兼淄青節(jié)度使討之。希烈擁眾三萬次許州不進，遣李苣約 納為脣齒，陰計取汴州，即檄李勉假道。勉度所宜，出儲陳留，治梁除道以須。希 烈計得，因謾罵勉，勉嚴(yán)備以守。納遣游兵導(dǎo)希烈絕汴餉路，勉治蔡渠，引東南饋。 希烈遣使者約河北硃滔、田悅等連和，兇焰熾然。俄而滔等自相王，遣使者來奉箋， 希烈亦自號建興王、天下都元帥，五賊株連半天下。

　　建中四年正月，詔諸節(jié)度以兵掎角攻討，唐漢臣、高秉哲以兵萬人屯汝州。未 至，賊將乘霧進，王師還，賊取汝州，執(zhí)李元平，兵西首，東都大震，士皆走河陽、 崤、澠。留守鄭叔則壁西苑，賊按兵不進。帝聽盧杞計，詔太子太師顏真卿諭賊， 已行，又遣左龍武大將軍哥舒曜討之。希烈見真卿，傲桀不臣，敕左右訾侮朝政， 即北侵汴州，南略鄂州。有詔江西節(jié)度使嗣曹王皋擊之，拔蘄、黃兩州，擊賊將李 良、韓霜露于白巖，二將走。

　　初，希烈自襄陽還，留姚詹戍鄧州，賊又得汝，則武關(guān)梗絕。帝使陜虢觀察使 姚明昜攵治上津道，置館通南方貢貨。希烈遣董待名、韓霜露、劉敬宗、陳質(zhì)、翟 崇暉分掠州縣，官軍數(shù)奔。曜復(fù)取汝州，希烈遣周曾、呂從賁、康琳拒曜，次襄城， 與王玢、姚詹、韋清合謀襲希烈，不克，皆死，清奔劉洽。希烈懼，還蔡州，上疏 歸罪曾等。帝不赦，詔斬希烈者，四品以上得其官，五品以下戶四百，民賜復(fù)三年。 遣神策將劉德信將節(jié)度、觀察、團練子弟兵屯陽翟并力；以李勉為淮西招討使，曜 副之；荊南節(jié)度使張伯儀為淮西應(yīng)援招討使，山南節(jié)度使賈耽與皋副之。德信去陽 翟，入汝壁，賊取陽翟，覆伯儀軍。曜戰(zhàn)不利，屯襄城，希列怙其壯，舉眾三萬圍 曜。時帝西狩，師氣闉不能抗，城遂陷，曜奔東都。希烈資慘害，臨戰(zhàn)陣殺人，血 流于前，而飲食自若也，以故人畏服，為盡死。乘襄城之捷，進攻汴州，入之，運 土木治道，怒不如程，驅(qū)人填塹，號“濕梢”。勉奔宋州。

　　希烈已據(jù)汴，僭即皇帝位，國號楚，建元武成；以張鸞子、李綬、李元平為宰 相，鄭賁為侍中，孫廣為中書令；披其地建四節(jié)度，以汴州為大梁府治，安州為南 關(guān)。染石作璽。又于上蔡、襄城獲折車釭，奉以為瑞，惑其下。因窺江淮，盛兵攻 襄邑，守將高翼死之。于是汴滑副都統(tǒng)劉洽，率曲環(huán)、李克信軍十馀萬戰(zhàn)白塔，不 利，洽引還，卒柏少清攬轡曰：“公小不利遽北，奈何？”洽不聽，夜入宋州。

　　賊驟勝，徑薄寧陵，舟乘銜踵進，亙七十里。時洽將高彥昭、劉昌共嬰壘以守， 賊使妖人祈風(fēng)，火戰(zhàn)棚盡，坎堞欲登。彥昭按劍乘陴，士感奮，風(fēng)亦反。昌計于眾 曰：“軍法，倍不戰(zhàn)。賊猥吾寡，不如退以驕賊，自宋出精銳，搗不意，功可成?！?彥昭謝曰：“君少待，請盡力?！蹦说浅鞘谋娫唬骸爸胸┯救?，覆而取之，誠善。 然我為守，得失在主人，今士創(chuàng)重者須供養(yǎng)，有如棄城去，則傷者死內(nèi)，逃者死外， 吾眾盡矣！”士皆泣，且拜曰：“公在是，誰敢去！”昌大慚。彥昭擊家牛犒軍， 士死戰(zhàn)，斬首三千級。請援于洽，其屬作書，言城且危，彥昭視曰：“君輕我耶？” 取紙自為書。洽得書，喜曰：“健將在西，吾何憂？”選兵八百，夜艾而入，賊不 知。詰旦傅城，士奮出，希烈大敗，取其旆，斬首萬計，追北至襄邑，收賊貲糧而 還。洽表其功，拜彥昭御史大夫，實封百五十戶。

　　希烈既沮卻，而壽州刺史張建封亦屯固始，歊其旁。希烈懼，還汴州，遣崇暉 以精兵襲陳，復(fù)為洽敗，俘眾三萬，執(zhí)崇暉，進拔汴州，禽鄭賁、劉敬宗、張伯元、 呂子巖、李達干，希烈遁歸蔡。賊戍將孫液挈鄭州降，帝即拜液為刺史。貞元二年， 遣杜文朝寇襄州，為樊澤所破，獲文朝。會皋、建封、環(huán)及李澄四略其地，勢日蹙， 希烈縮氣不敢搖。啖牛肉而病，親將陳仙奇陰令醫(yī)毒之以死。

　　始，希烈入汴，聞戶曹參車竇良女美，強取之。女顧曰：“慎無戚，我能滅賊” 后有寵，與賊秘謀，能轉(zhuǎn)移之。嘗稱仙奇忠勇可用，而妻亦竇姓，愿如姒擾者，以 固其夫，希烈許諾。乘間往謂仙奇妻曰：“賊雖強，終必敗，云何？”竇久而寤。 及希烈死，子不發(fā)喪，欲悉誅諸將乃自立，未決。有獻含桃者，竇請分遺仙奇妻， 聽之，因蠟帛丸雜果中，出所謀。仙奇大驚，與薛育率兵噪而入。子出遍拜曰： “請去帝號，如淄青故事。”語已，斬之，函希烈并妻子七首獻天子，尸希烈于市。 帝以仙奇忠，即拜淮西節(jié)度使，百姓給復(fù)二年。俄為吳少誠所殺，有詔贈太子太保。 竇亦死。

　　硃泚，幽州昌平人。父懷珪，事安、史二賊，偽置柳城使。

　　泚資壯偉，腰腹十圍，外寬和，中實很刻。少推父廕，籍軍中，與弟滔并為李 懷仙部將。輕財好施，凡戰(zhàn)所得，必分麾下士，以動其心，陰儲兇德。硃希彩為節(jié) 度使，頗委信之。

　　大歷七年，希彩為下所殺，眾未有屬，泚方外屯，而滔主牙兵，尤狡譎，乃潛 諗數(shù)十人大呼軍門曰：“帥非硃公莫可！”眾愕眙，因共詣泚，推知留后，遣使至 京師聽命。有詔檢校左散騎常侍，即拜廬龍節(jié)度留后。俄遷節(jié)度使，封懷寧郡王， 實封戶二百。泚上書謝，遣滔將兵西防秋。代宗悅，手詔褒美。

　　居三年，求入朝。自幽州首為逆，懷仙以來，雖外臣順，然不朝謁，而泚倡諸 鎮(zhèn)，以騎三千身入衛(wèi)，有詔起第以待。既行，屬疾，或勸還，泚曰：“輿吾尸，猶 至京師?！睂⒗裟瞬桓已浴r四方無事，天子觭日視朝。泚以偶日至，見內(nèi)殿，賜 乘輿馬二、戰(zhàn)馬十、金纟采甚厚，士校皆有賜，宴赍隆渥。泚之來，滔攝后務(wù)，稍 稍翦落泚牙角。泚自知失權(quán)，為滔所賣，不得志，乃請留京師。帝因授滔節(jié)度留后， 乃分防秋兵，使各有統(tǒng)：河陽、永平兵，郭子儀主之；決勝、楊猷兵，李抱玉主之； 淮西、鳳翔兵，馬璘主之；汴宋、淄青兵，泚主之。進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出屯奉 天，賜禁中兵以為寵。遷檢校司空，代李抱玉為隴右節(jié)度副大使，仍知河西、澤潞 行營兵馬事。明年，徙王遂寧。德宗立，改鎮(zhèn)鳳翔，進封戶三百。

　　建中初，以李懷光代段秀實兼節(jié)度涇原，徙屯原州。懷光前督作，泚與崔寧領(lǐng) 兵繼進。涇士素聞懷光暴，相恟懼，劉文喜因劫眾以亂，請留秀實，又求屬泚。詔 泚代懷光。文喜合兵二萬乘城，使裨將劉海賓入陳事。海賓請：“假文喜節(jié)，臣當(dāng) 斬其首。”帝曰：“爾誠忠，然我節(jié)不可得?！鼻策€，詔泚、懷光攻之，帝為減太 官脯醢給軍。文喜猶閉壁求救于吐蕃。吐蕃師興，泚、懷光欲避之，別將韓游瑰曰： “戎若來，涇人必變，誰肯為反賊沒身于虜者，少須之。面為異俗乎！”海賓果與 其徒殺文喜，入泚軍，泚一無所戮， 由是涇人德之。詔加中書令，還屯，進拜太尉。

　　滔合田悅叛，陰遣人與泚相聞，河?xùn)|馬燧獲其書，帝召泚示之，泚惶懼請死。 帝勉曰：“千里不同謀，卿何謝？”更以張鎰節(jié)度鳳翔，還泚京師，加實封千戶， 不朝請，中人監(jiān)第。

　　李希烈圍哥舒曜于襄城，詔涇原節(jié)度使姚令言督鎮(zhèn)兵千東救曜，過闕下，師次 浐水，京兆尹王翃使吏供軍，糲飯菜肴，眾怒不肯食，群噪曰：“吾等棄父母妻子 前死敵，而乃食此，庸能持身蹈白刃耶？今瓊林、大盈庫寶訾如山，尚何往？”乃 盡甲反旗而鼓。帝聞，命中人持賜往，人二縑。士愈悖，射中人，中人返走。時令 言尚論兵禁中，既上變，乃馳至長樂坂，遇兵還，引滿向令言。令言大呼曰：“引 而東，富貴可取，何失計為滅族事？”眾劫令言以西行。帝復(fù)遣使者開諭，賊已陣 通化門，殺使者。帝遣普王與學(xué)士姜公輔載金彩慰撫。賊薄丹鳳門，詔集六軍，無 至者。先是，關(guān)東、河北戰(zhàn)不利，禁兵悉東，衛(wèi)士內(nèi)空，而神策軍使白志貞籍市人 隸兵，聽其居肆，私取庸自入，故遽迫皆不至。

　　帝出苑北門，羽衛(wèi)才數(shù)十，普王前導(dǎo)，皇太子、王韋二妃、唐安公主及中人百 馀騎以從，右龍武軍使令狐建以數(shù)百人殿。夜至咸陽，飯數(shù)匕而去。賊已嚴(yán)何諸門， 士人羸衣冒出，廬杞、關(guān)播、李竦皆逾垣走，與劉從一、趙贊、王翃、陸贄、吳通 微等追及帝咸陽。郭曙與童奴數(shù)十獵苑中，聞蹕，謁道左，帝勞之，懇乞從，許之。 遲曉至奉天，吏惶懼謁于門。渾瑊以數(shù)十騎自夾城入北內(nèi)，裒兵欲擊賊，聞乘輿出， 遂奔奉天。于是人未知帝所在，逾三日，諸王群臣稍稍自間道至。

　　初，令言陣五門，衛(wèi)兵不出，遂突入含元殿，周呼曰：“天子出矣，今日共可 取富貴！”噪而進，掠宜春苑，入諸宮。奸人因亂竊入內(nèi)府盜貲寶，終夜不絕。道 路更剽掠，居人嚴(yán)兵自保。賊無屬，畏不能久，以泚昔在涇有恩，且失權(quán)久，庸思 亂，乃相謀曰：“太尉方囚錮，若迎之，事可濟?！绷钛月拾兮膨T見泚，泚偽讓不 答，留使者飲，以觀眾心。夜數(shù)百騎復(fù)往，泚知不偽，乃擁徒向闕下，炬火竟街， 觀者以萬計。舍前殿，總六軍。明日下令曰：“國家有事東方，涇人赴難，不習(xí)朝 章，驚乘輿，百官三日并赴行在，留者守本司，違令誅?！蹦嫱骄影兹A殿?；蛘f泚 迎天子，泚顧望愕然。光祿卿源休至，請間，教以不臣，詭稱符命，泚悅。張光晟、 李忠臣皆新失職怨望，亦勸成之。鳳翔大將張廷芝、涇將段誠諫引潰兵三千自襄城 來，泚自謂得人助，逆志堅決。因署休京兆尹、判度支，忠臣皇城使。又以段秀實 失軍，疑有怨，起之，委以謀。秀實與劉海賓憤，發(fā)挺擊賊，忠臣護泚，才破面， 得不死。

　　明日，大陳旗章金石于廷，傳言立宗室王監(jiān)國，士庶競往觀，泚僭即皇帝位于 宣政殿，號大秦，建元應(yīng)天。侍衛(wèi)皆卒伍，諸臣在位者才十馀，逼太常卿樊系為冊， 冊成，仰藥死。泚下詔稱“幽囚之中，神器自至”，以示受命。即拜令言侍中、關(guān) 內(nèi)副元帥，忠臣司空兼侍中，休中書侍郎，蔣鎮(zhèn)門下侍郎，并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以蔣諫為御史中丞，敬釭御史大夫，許季常京兆尹，洪經(jīng)綸太常少卿，彭偃中書舍 人，裴揆、崔幼真給事中，廷芝、光晟、誠諫、崔宣、張寶、何望之、杜如江等并 偽署節(jié)度使。以兄子遂為太子，以滔為冀王、太尉、尚書令，號皇太弟。

　　帝使高重杰屯梁山御賊，賊將李日月殺之，帝拊尸哭盡哀，結(jié)蒲為首以葬。泚 得首，亦集群賊哭曰：“忠臣也！”亦用三品葬焉。泚既勝，則令都人曰：“奉天 殘黨不終日當(dāng)平。”日月銳甚，自謂無前，乃燒陵廟，鹵御物，帝患之。渾瑊伏兵 漠谷，引數(shù)十騎跳攻長安，泚大驚，踣榻前?，{引卻，日月尾追，遇伏斗，射日月 殺之。泚悵悵。其母不哭，罵曰：“奚奴，天子負而何事？死且晚！”

　　泚自將逼奉天，竊乘輿物自侈。以令言為上將，光晟副之，忠臣留守，以蔣鏈、 李子平為宰相。于是瑊率韓游瑰御泚，泚大敗，死者萬計，退三里而舍。修工具， 毀廬室為樓車百尺，下覘城中。會杜希全以兵敗漠谷，賊益張。又劉德信、高秉哲 自汝州取沙苑馬五百壁昭應(yīng)，戰(zhàn)思子陵西，三敗賊，次東渭橋，出游弈軍以逼都城。 忠臣兵數(shù)衄請救，泚乃急攻城，驅(qū)民填塹，造云梁，令壯士居上，將傅堞，守者震 駭。渾瑊乃使侯仲莊、韓澄穴地道，梁陷，縱火焚之，城上揮膏流數(shù)百步，眾亂而 囂，城中兵出，皇太子督戰(zhàn)，賊大敗。然賊負其眾，遂長圍，以百弮弩射城中，不 及幄坐者三步。城益急，帝召群臣曰：“朕負宗廟，宜固守。公等家在賊，可先降， 以完親族。”眾泣下曰：“臣等死無貳?！钡垡嗵u欷。城圍凡三旬有六日，而 李懷光以兵五萬至，敗賊于魯?shù)辏鞈?zhàn)城下，自辰止昏，賊潰。帝下觀戰(zhàn)，傳詔曰： “賊眾亦朕赤子，勿多殺！”聞?wù)吒屑?。是夜，泚引去。初，帝至奉天，或言賊已 立泚，必來攻，請治守具。宰相廬杞曰：“泚，大臣，奈何疑其反？”及泚圍城， 帝卒不詰言。

　　泚之歸，令言方治攻具，忠臣坊坊團結(jié)，人皆厭苦。泚悉止之曰：“攻守我自 辦?！辟\嘗令士馳入曰：“奉天陷矣！”百姓相顧泣，市無留人，臺省吏落落，郎 官一二而已。

　　李懷光壁九子澤，李晟自白馬津來，營東渭橋，尚可孤以襄、鄧兵五千次藍田， 駱元光守昭應(yīng)，馬燧使子匯以兵三千屯中渭橋。

　　始，奉天圍久，食且盡，以蘆秣帝馬，太官糲米止二斛。圍解，父老爭上壺飡 餅餌，劍南節(jié)度使張延賞獻帛數(shù)十馱，諸方貢物踵來，因大賜軍中，詔殿中侍御史 萬俟著治金、商道，權(quán)通轉(zhuǎn)輸。群臣家在城者，賊猶給俸，中人硃重曜為賊謀曰： “執(zhí)其家以招士大夫，不來者夷之。”孫知古謬曰：“陛下以柔服人，若夷其妻子， 是絕向化意。且義士殺身，何顧于家？”乃止。

　　興元元年，泚以本封遂寧，漢地也，更號漢，改元天皇?；蛟唬骸巴鯉熡麧搲?京城四隅垣以入?！睕亼?，詔金吾布士于衢，吏儲五炬以防夜，城隅率百步建一樓， 候望非常。凡祠房廟廬皆帷甲，戒曰：“軍來則四面擊?！碧珎}糧竭，賊督吏索觀 寺馀米萬斛，鞭撲流離，士浸饑，而神策六軍從行在及哥舒曜、李晟兵皆家稟不絕， 或請停給，泚曰：“士在外，而弱稚絕食則死，豈吾心哉！”即厚斂居人。許季常 曰：“一旦有急，請籍中人公侯三千族之。貲足矣?！被蛑^泚：“陛下既受命，而 存唐九廟諸陵，不宜?！睕佋唬骸半迖L北面事唐，胡忍此！”又曰：“官多缺，請 擇才授之，脅以兵，使不得辭?！睕佋唬骸皬娛趧t人懼，但欲仕者與之，安能叩戶 拜官邪？”奉天所下赦令，凡受賊偽官者，破賊日悉貸不問，官軍密榜諸道。

　　泚方宿未央，涇原士相與謀殺泚，泚知之，輒徙它處，眾謀亦止。

　　光晟與懷光對壁，李希倩請以精騎五百犯之，光晟不許，曰：“西軍方強，不 可輕以取敗。”日暮，兩軍退。希倩謁泚曰：“光晟有他志，視西軍不戰(zhàn)，臣請擊 之?！辈辉S。請斬光晟，又不許，曰：“彼善將，所以不戰(zhàn)，蓋知未可乎！”希倩 怒曰：“臣盡心以事君，不見信，愿乞要領(lǐng)歸淮西?！睕佋S諾，以馬十匹、繒錦百， 曰：“以此東歸?！毕Ｙ粦M，復(fù)入曰：“臣愚褊，罪當(dāng)死，愿死軍前。”泚又許之。 光晟見泚曰：“臣不敢反?！币蛟侔荩瑳佄棵阒?。

　　官軍壞龍首、香積二堨，以決其流，城中水絕，泚役數(shù)百人治之。東出灞水， 與王師戰(zhàn)，大奔還，闔都門，士皆甲以待，久乃罷。李子平請修攻具襲懷光，取苑 中六街大木為沖車，程役苦甚，人不堪。又禁居人夜行，三人以上不得聚飲食，上 下惴恐。賊所用唯盧龍、神策、團練兵，而漢原軍驕不可制，但完守所獲，不出戰(zhàn)， 故泚數(shù)北，憂甚，欲出走。術(shù)家爭曰：“陛下當(dāng)不出宮，雖西軍入，且自有變?！?泚據(jù)以自安。

　　會李懷光貳于帝不欲泚平，按軍觀望。帝欲幸咸陽，趣諸將捕賊，懷光出丑言， 乃詔戴休顏守奉天，尚可孤守灞上，駱元光守渭橋。進狩梁州，次渭陽，太息曰： “朕是行，將有永嘉事乎？”渾瑊曰：“臨大難無畏者，圣人勇也。陛下何言之過？” 懷光遂與泚連和。京師知帝益西，二叛膠固，謂亂且成，出受賊官者十八。始，泚 多出金，兄事懷光，約平關(guān)中，割地為鄰國，故懷光決反，因并陽惠元、李建徽軍。 泚知懷光反明白，即賜詔待以臣禮，督其兵入衛(wèi)。懷光慚見欺，引其軍保河中。泚 數(shù)遣人誘涇原馮河清，河清不從，又結(jié)其將田希鑒，遂害河清以應(yīng)賊，泚即以代河 清，使結(jié)吐蕃。

　　李晟等兵浸強，士益附，而渾瑊又擊破賊將韓旻、宋歸朝于武亭川，斬計萬級， 歸朝奔懷光。晟率渾瑊、駱元光、尚可孤悉師攻賊，晟薄光泰門，敗賊將張廷芝、 李希倩，賊棄門哭保白華。晟引軍還，居三日復(fù)戰(zhàn)，大敗之，乃分道入。泚將段誠 伏莽中，為王伉所禽。姚令言、張廷芝與晟遇，十斗皆北，遂至白華。

　　始，張光晟以精兵壁九曲，距東渭橋十里，密約降于晟。晟之入，光晟勸泚等 出奔，故泚挾令言、廷芝、休、子平、硃遂引殘軍桅，光晟衛(wèi)出之，因詣晟降。

　　泚失道，問野人，答曰：“硃太尉邪？”休曰：“漢皇帝?！痹唬骸疤炀W(wǎng)恢恢， 走將安所？”泚怒，欲殺之，乃亡去。泚至涇州長武城，田希鑒拒之，泚曰：“子 之節(jié)吾所授，奈何拒我？”火其門，希鑒擲節(jié)焰中曰：“歸汝節(jié)！”泚舉軍哭，城 中人見其子弟，亦哭。宋膺曰：“某妻哭，斬矣！”眾止哭。泚更舍逆旅，遣梁廷 芬入見希鑒曰：“公殺一節(jié)度，唐天子必不容，何不納硃公成大事？”希鑒陰可。 廷芬出報，泚悅。廷芬請宰相不得，乃不復(fù)入。泚猶馀范陽卒三千，北走驛馬關(guān)， 寧州刺史夏侯英開門陣而待，泚不敢入，因保彭原西城。廷芬與泚腹心硃惟孝夜射 泚，墜窖中，韓旻、薛綸、高幽巖、武震、硃進卿、董希芝共斬泚，使宋膺傳首以 獻。泚死年四十三。令言走涇州，休、子平走鳳翔，皆斬首。泚婿金吾將軍馬悅走 黨項，得入幽州。硃重曜者，事泚最親近，泚呼為兄。會窮冬大雨，泚欲禳變，鴆 殺重曜，以王禮葬。賊平，出其尸膊之。李希倩等諸將皆以次夷滅。

　　初，源休為京兆尹，使回紇，將還，盧杞畏其辯，能結(jié)主恩，次太原，奏為光 祿卿。休怨望，故導(dǎo)泚僭號，為調(diào)兵食，署拜百官，事一咨之。時訂其逆甚于泚， 脅辱大臣，多殺宗室子孫幾于盡，每王師不利，喜見眉宇。與姚令言勸泚圍奉天， 晝夜為賊謀，二人爭自比蕭何。休顧令言曰：“成秦之業(yè)，無輩我者。我視蕭何， 子當(dāng)曹參可矣。”即收圖籍，貯府庫，效何者，人皆笑謂為“火迫酂侯”。本相州 人。

　　令言者，河中人。始應(yīng)募，隸涇原節(jié)度使馬璘府。孟暤之為留后，表其謹(jǐn)肅任 將帥，遂為節(jié)度使。既挾泚亂，頗盡力。

　　彭偃，銳于進，自謂為宰相所抑，郁郁不慊。泚亂，匿田家；既得用，辭令一 出其手，故辭尤誖慢。

　　李晟愛張光晟才，表丐原死，置軍中。駱元光怒曰：“吾不能與反虜同坐?！?拂衣去，晟乃殺之。李懷光以宋歸朝獻諸朝，斬之。唯李日月母得貸。泚未敗，號 其第為潛龍宮，徙珍寶實之，人謂“潛龍勿用”，亡兆也。

　　晟惡田希鑒之逆，欲因事誅之。會吐蕃寇涇州，晟方帥涇原，故希鑒請救，晟 遣史萬歲以騎兵三千往，請晟行邊。希鑒來謁，其妻李，父事晟，晟屢入宴，將還 師，好謂希鑒曰：“吾久留此，諸將皆故人，吾欲置酒以別，可過營飲也?！毕ｈb 等詣營，酒未行，晟曰：“諸君相過，宜自通姓名爵里?！敝T將以次言，無罪者坐 自如，有罪者晟質(zhì)責(zé)，一卒引出，斬而瘞之。希鑒坐晟下，未知當(dāng)死，晟顧曰： “田郎不得無罪?！弊笥覉?zhí)以下，晟曰：“天子蒙塵，乃殺節(jié)度使，受賊節(jié)，今日 何面目見我乎？”希鑒不能對。晟曰：“田郎老矣，坐于床置對?！蹦丝O幕中，以 李觀代為節(jié)度使。

　　逆臣下

　　黃巢，曹州冤句人。世鬻鹽，富于貲。善擊劍騎射，稍通書記，辯給，喜養(yǎng)亡 命。

　　咸通末，仍歲饑，盜興河南。乾符二年，濮名賊王仙芝亂長垣，有眾三千，殘 曹、濮二州，俘萬人，勢遂張。仙芝妄號大將軍，檄諸道，言吏貪沓，賦重，賞罰 不平。宰相恥之，僖宗不知也。其票帥尚君長、柴存、畢師鐸、曹師雄、柳彥璋、 劉漢宏、李重霸等十馀輩，所在肆掠。而巢喜亂，即與群從八人，募眾得數(shù)千人以 應(yīng)仙芝，轉(zhuǎn)寇河南十五州，眾遂數(shù)萬。

　　帝使平廬節(jié)度使宋威與其副曹全晸數(shù)擊賊，敗之，拜諸道行營招討使，給衛(wèi)兵 三千、騎五百，詔河南諸鎮(zhèn)皆受節(jié)度，以左散騎常侍曾元裕副焉。仙芝略沂州，威 敗賊城下，仙芝亡去。威因奏大渠死，擅縱麾下兵還青州，君臣皆入賀。居三日， 州縣奏賊故在。時兵始休，有詔復(fù)遣，士皆忿，思亂。賊間之，趣郟城，不十日破 八縣。帝憂迫近東都，督諸道兵檢遏，于是鳳翔、邠寧、涇原兵守陜、潼關(guān)，元裕 守東都，義成、昭義以兵衛(wèi)宮。

　　仙芝去攻汝州，殺其將，刺史走，東都大震，百官脫身出奔。賊破陽武，圍鄭 州，不克，蟻聚鄧、汝間。關(guān)以東州縣，大抵皆畏賊，嬰城守，故賊放兵四略，殘 郢、復(fù)二州，所過焚剽，生人幾盡。官軍急追，則遺貲布路，士爭取之，率逗橈不 前。賊轉(zhuǎn)入申、光，殘隋州，執(zhí)刺史，據(jù)安州自如，分奇兵圍舒，擊廬、壽、光等 州。

　　時威老且暗，不任軍，陰與元裕謀曰：“昔龐勛滅，康承訓(xùn)即得罪。吾屬雖成 功，其免禍乎？不如留賊，不幸為天子，我不失作功臣?！惫受b賊一舍，完軍顧望。 帝亦知之，更以陳許節(jié)度使崔安潛為行營都統(tǒng)，以前鴻臚卿李琢代威，右威衛(wèi)上將 軍張自勉代元裕。

　　賊出入蘄、黃，蘄州刺史裴渥為賊求官，約罷兵。仙芝與巢等詣渥飲。未幾， 詔拜仙芝左神策軍押衙，遣中人慰撫。仙芝喜，巢恨賞不及己，詢曰：“君降，獨 得官，五千眾且奈何？丐我兵，無留?！币驌粝芍?，傷首。仙芝憚眾怒，即不受命， 劫州兵，渥、中人亡去。賊分其眾：尚君長入陳、蔡；巢北掠齊、魯，眾萬人，入 鄆州，殺節(jié)度使薛崇，進陷軍州，遂至數(shù)萬，繇潁、蔡保嵖岈山。

　　是時柳彥璋又取江州，執(zhí)刺史陶祥。巢引兵復(fù)與仙芝合，圍宋州。會自勉救兵 至，斬賊二千級，仙芝解而南，度漢，攻荊南。于是節(jié)度使楊知溫嬰城守，賊縱火 焚樓堞，知溫不出，有詔以高駢代之。駢以蜀兵萬五千赍Я糧，期三十日至，而城 已陷，知溫走，賊不能守。于是詔左武衛(wèi)將軍劉秉仁為江州刺史，勒兵乘單舟入賊 柵，賊大駭，相率迎降，遂斬彥璋。

　　巢攻和州，未克。仙芝自圍洪州，取之，使徐唐莒守。進破朗、岳，遂圍潭州， 觀察使崔瑾拒卻之。乃向浙西，擾宣、潤，不能得所欲，身留江西，趣別部還入河 南。

　　帝詔崔安潛歸忠武，復(fù)起宋威、曾元裕，以招討使還之，而楊復(fù)光監(jiān)軍。復(fù)光 遣其屬吳彥宏以詔諭賊，仙芝乃遣蔡溫球、楚彥威、尚君長來降，欲詣闕請罪，又 遺威書求節(jié)度。威陽許之，上言“與君長戰(zhàn)，禽之”。復(fù)光固言其降。命侍御史與 中人馳驛即訊，不能明。卒斬君長等于狗脊嶺。仙芝怒，還攻洪州，入其郛。威自 將往救，敗仙芝于黃梅，斬賊五萬級，獲仙芝，傳首京師。

　　當(dāng)此時，巢方圍亳州未下，君長弟讓率仙芝潰黨歸巢，推巢為王，號“沖天大 將軍”，署拜官屬，驅(qū)河南、山南之民十馀萬掠淮南，建元王霸。

　　曾元裕敗賊于申州，死者萬人。帝以威殺尚君長非是，且討賊無功，詔還青州， 以元裕為招討使，張自勉為副。巢破考城，取濮州，元裕軍荊、襄，援兵阻，更拜 自勉東北面行營招討使，督諸軍急捕。巢方掠襄邑、雍丘，詔滑州節(jié)度使李嶧壁原 武。巢寇葉、陽翟，欲窺東都。會左神武大將軍劉景仁以兵五千援東都，河陽節(jié)度 使鄭延休兵三千壁河陰。巢兵在江西者，為鎮(zhèn)海節(jié)度使高駢所破；寇新鄭、郟、襄 城、陽翟者，為崔安潛逐走；在浙西者，為節(jié)度使裴璩斬二長，死者甚眾。巢大沮 畏，乃詣天平軍乞降，詔授巢右衛(wèi)將軍。巢度籓鎮(zhèn)不一，未足制己，即叛去，轉(zhuǎn)寇 浙東，執(zhí)觀察使崔璆。于是高駢遣將張潾、梁纘攻賊，破之。賊收眾逾江西，破虔、 吉、饒、信等州，因刊山開道七百里，直趨建州。

　　初，軍中謠曰：“逢儒則肉，師必覆。”巢入閩，俘民紿稱儒者，皆釋，時六 年三月也。儳路圍福州，觀察使韋岫戰(zhàn)不勝，棄城遁，賊入之，焚室廬，殺人如蓺。 過崇文館校書郎黃璞家，令曰：“此儒者，滅炬弗焚。”又求處士周樸，得之，謂 曰：“能從我乎？”答曰：“我尚不仕天子，安能從賊？”巢怒斬樸。是時閩地諸 州皆沒，有詔高駢為諸道行營都統(tǒng)以拒賊。

　　巢陷桂管，進寇廣州，詒節(jié)度使李迢書，求表為天平節(jié)度，又脅崔璆言于朝， 宰相鄭畋欲許之，盧攜、田令孜執(zhí)不可。巢又丐安南都護、廣州節(jié)度使。書聞，右 仆射于琮議：“南海市舶利不貲，賊得益富，而國用屈?！蹦税莩猜矢省３惨娫t 大詬，急攻廣州，執(zhí)李迢，自號“義軍都統(tǒng)”，露表告將入關(guān)，因詆宦豎柄朝，垢 蠹紀(jì)綱，指諸臣與中人賂遺交構(gòu)狀，銓貢失才，禁刺史殖財產(chǎn)，縣令犯贓者族，皆 當(dāng)時極敝。

　　天子既懲宋威失計，罷之，而宰相王鐸請自行，乃拜鐸荊南節(jié)度使、南面行營 招討都統(tǒng)，率諸道兵進討。鐸屯江陵，表泰寧節(jié)度使李系為招討副使、湖南觀察使， 以先鋒屯潭州，兩屯烽驛相望。會賊中大疫，眾死什四，遂引北還。自桂編大桴， 沿湘下衡、永，破潭州，李系走朗州，兵十馀萬闉焉，投胔蔽江。進逼江陵，號五 十萬。鐸兵寡，即乘城。先此，劉漢宏已略地，焚廬廥，人皆竄山谷。俄而系敗問 至，鐸棄城走襄陽，官軍乘亂縱掠，會雨雪，人多死溝壑。

　　其十月，巢據(jù)荊南，脅李迢草表報天子。迢曰：“吾腕可斷，表不可為?！背?怒，殺之。欲進躡鐸，會江西招討使曹全晸與山南東道節(jié)度使劉巨容壁荊門，使沙 陀以五百騎釕轡藻韉望賊陣縱而遁，賊以為怯。明日，諸將乘以戰(zhàn)，而馬識沙陀語， 呼之輒奔還，莫能禁。官兵伏于林，斗而北，賊急追，伏發(fā)，大敗之，執(zhí)賊渠十二 輩。巢懼，度江東走，師促之，俘什八，鐸招漢宏降之?；騽窬奕莞F追，答曰： “國家多負人，危難不吝賞，事平則得罪，不如留賊冀后福?！敝共蛔罚食驳脧?fù) 整，攻鄂州，入之。全晸將度江，會有詔以段彥枌代其使，乃止。

　　巢畏襲，轉(zhuǎn)掠江西，再入饒、信、杭州，眾至二十萬。攻臨安，戍將董昌兵寡， 不敢戰(zhàn)，伏數(shù)十騎莽中，賊至，伏弩射殺賊將，下皆走。昌進屯八百里，見舍媼曰： “有追至，告以臨安兵屯八百里矣?！辟\駭曰：“向數(shù)騎能困我，況軍八百里乎？” 乃還，殘宣、歙等十五州。

　　廣明元年，淮南高駢遣將張潾度江敗王重霸，降之。巢數(shù)卻，乃保饒州，眾多 疫，別部常宏以眾數(shù)萬降，所在戮死。諸軍屢奏破賊，皆不實，朝廷信之，稍自安。 巢得計，破殺張潾，陷睦、婺二州，又取宣州。而漢宏殘眾復(fù)奮，寇宋州，掠申、 光，來與巢合，濟采石，侵揚州。高駢按兵不出。詔兗海節(jié)度使齊克讓屯汝州，拜 全晸天平節(jié)度使兼東面副都統(tǒng)。賊方守滁、和，全晸以天平兵敗于淮上。宰相豆盧 彖計：“救師未至，請假巢天平節(jié)度使，使無得西，以精兵戍宣武，塞汝、鄭路， 賊首可致矣?！北R攜執(zhí)不可，請“召諸道兵壁泗上，以宣武節(jié)度統(tǒng)之，則巢且還寇 東南，徘徊山浙，救死而已”。詔可。前此已詔天下兵屯溵水，禁賊北走。于是徐 兵三千道許，其帥薛能館徐眾城中，許人驚謂見襲，部將周岌自溵水還，殺能，自 稱留后。徐軍聞亂，列將時溥亦引歸，囚其帥支詳。兗海齊克讓懼下叛，引軍還兗 州，溵水屯皆散。

　　巢聞，悉眾度淮，妄稱“率土大將軍”，整眾不剽掠，所過惟取丁壯益兵。李 罕之犯申、光、潁、宋、徐、兗等州，吏皆亡。巢自將攻汝州，欲薄東都。當(dāng)是時， 天子沖弱，怖而流淚，宰相更共建言，悉神策并關(guān)內(nèi)諸節(jié)度兵十五萬守潼關(guān)。田令 孜請自將而東，然內(nèi)震擾，前說帝以幸蜀事。帝自幸神策軍，擢左軍騎將張承范為 先鋒，右軍步將王師會督糧道，以飛龍使楊復(fù)恭副令孜。于是募兵京師，得數(shù)千人。

　　當(dāng)是時，巢已陷東都，留守劉允章以百官迎賊。巢入，勞問而已，里閭晏然。 帝餞令孜章信門，赍遺豐優(yōu)。然衛(wèi)兵皆長安高貲，世籍兩軍，得稟賜，侈服怒馬以 詫權(quán)豪，初不知戰(zhàn)，聞料選，皆哭于家，陰出貲雇販區(qū)病坊以備行陣，不能持兵， 觀者寒毛以忄栗。承范以強弩三千防關(guān)，辭曰：“祿山率兵五萬陷東都，今賊眾六 十萬，過祿山遠甚，恐不足守?！钡鄄辉S。賊進取陜、虢，檄關(guān)戍曰：“吾道淮南， 逐高駢如鼠走穴，爾無拒我！”神策兵過華，裹三日糧，不能飽，無斗志。

　　十二月，巢攻關(guān)，齊克讓以其軍戰(zhàn)關(guān)外，賊少卻。俄而巢至，師大呼，川谷皆 震，時士饑甚，潛燒克讓營，克讓走入關(guān)。承范出金諭軍中曰：“諸君勉報國，救 且至。”士感泣，拒戰(zhàn)。賊見師不繼，急攻關(guān)，王師矢盡，飛石以射，巢驅(qū)氏內(nèi)塹， 火關(guān)樓皆盡。始，關(guān)左有大谷，禁行人，號“禁谷”。賊至，令孜屯關(guān)，而忘谷之 可入。尚讓引眾趨谷，承范惶遽，使師會以勁弩八百邀之，比至，而賊已入。明日， 夾攻關(guān)，王師潰。師會欲自殺，承范曰：“吾二人死，孰當(dāng)辨者？不如見天子以實 聞，死未晚?！蹦速印Ｊ?，博野、鳳翔軍過渭橋，見募軍服鮮燠，怒曰：“是 等何功，遽然至是！”更為賊鄉(xiāng)導(dǎo)，前賊歸，焚西市。帝類郊祈哀。會承范至，具 言不守狀。帝黜宰相盧攜。方朝，而傳言賊至，百官奔，令孜以神策兵五百奉帝趨 咸陽，惟福、穆、潭、壽四王與妃御一二從，中人西門匡范統(tǒng)右軍以殿。

　　巢以尚讓為平唐大將軍，蓋洪、費全古副之。賊眾皆被發(fā)錦衣，大抵輜重自東 都抵京師，千里相屬。金吾大將軍張直方與群臣迎賊灞上。巢乘黃金輿，衛(wèi)者皆繡 袍、華幘，其黨乘銅輿以從，騎士凡數(shù)十萬先后之。陷京師，入自春明門，升太極 殿，宮女?dāng)?shù)千迎拜，稱黃王。巢喜曰：“殆天意歟！”巢舍田令孜第。賊見窮民， 抵金帛與之。尚讓即妄曉人曰：“黃王非如唐家不惜而輩，各安毋恐?！备?shù)日， 因大掠，縛棰居人索財，號“淘物”。富家皆跣而驅(qū)，賊酋閱甲第以處，爭取人妻 女亂之，捕得官吏悉斬之，火廬舍不可貲，宗室侯王屠之無類矣。

　　巢齋太清宮，卜日舍含元殿，僭即位，號大齊。求袞冕不得，繪弋綈為之；無 金石樂，擊大鼓數(shù)百，列長劍大刀為衛(wèi)。大赦，建元為金統(tǒng)。王官三品以上停，四 品以下還之。因自陳符命，取“廣明”字，判其文曰：“唐去丑口而著黃，明黃當(dāng) 代唐；又黃為土，金所生，蓋天啟”云。其徒上巢號承天應(yīng)運啟圣睿文宣武皇帝， 以妻曹為皇后，以尚讓、趙璋、崔璆、楊希古為宰相，鄭漢璋御史中丞，李儔、黃 諤、尚儒為尚書，方特諫議大夫，皮日休、沈云翔、裴渥翰林學(xué)士，孟楷、蓋洪尚 書左右仆射兼軍容使，費傳古樞密使，張直方檢校左仆射，馬祥右散騎常侍，王璠 京兆尹，許建、米實、劉瑭、硃溫、張全、彭攢、李逵等為諸將軍游弈使，其馀以 次封拜。取趫偉五百人號“功臣”，以林言為之使，比控鶴府。下令軍中禁妄殺人， 悉輸兵于官。然其下本盜賊，皆不從。召王官，無有至者，乃大索里閭，豆盧彖、 崔沆等匿永寧里張直方家。直方者，素豪桀，故士多依之?；蚋尜\納亡命者，巢攻 之，夷其家，彖、沆及大臣劉鄴、裴諗、趙濛、李溥、李湯死者百馀人。將作監(jiān) 鄭綦、郎官鄭系舉族縊。

　　是時，乘輿次興元，詔促諸道兵收京師，遂至成都。巢使硃溫攻鄧州，陷之， 以擾荊、襄。遣林言、尚讓寇鳳翔，為鄭畋將宋文通所破，不得前。畋乃傳檄召天 下兵，于是詔涇原節(jié)度使程宗楚為諸軍行營副都統(tǒng)，前朔方節(jié)度使唐弘夫為行營司 馬。數(shù)攻賊，斬萬級。邠將硃玫陽為賊將王玫裒兵，俄而殺玫，引軍入于王師。弘 夫進屯渭北，河中王重榮營沙苑，易定王處存次渭橋，鄜延李孝昌、夏州拓拔思恭 壁武功。弘夫拔咸陽，伐渭水，破尚讓軍，乘勝入京師。巢竊出，至石井。宗楚 入自延秋門，弘夫傅城舍，都人共噪曰：“王師至！”處存選銳卒五千以白自志， 綯夜入殺賊，都人傳言巢已走，邠、涇軍爭入京師，諸軍亦解甲休，競掠貨財子女， 市少年亦冒作綯，肆為剽。

　　巢伏野，使覘城中弛備，則遣孟楷率賊數(shù)百掩邠、涇軍，都人猶謂王師，歡迎 之。時軍士得珍賄，不勝載，聞賊至，重負不能走，是以甚敗。賊執(zhí)弘夫害之，處 存走營。始，王璠破奉天，引眾數(shù)千隨弘夫，及諸將敗，獨一軍戰(zhàn)尤力。巢復(fù)入京 師，怒民迎王師，縱擊殺八萬人，備流于路可涉也，謂之“洗城”。諸軍退保武功， 于是中和二年二月也。

　　其五月，昭義高潯攻華州，王重榮與并力，克之。硃玫以涇、岐、麟、夏兵八 萬營興平，巢亦遣王璠營黑水，玫戰(zhàn)未能勝。鄭畋將竇玫夜率士燔都門，殺邏卒， 賊震懼。于時畿民柵山谷自保，不得耕，米斗錢三十千，屑樹皮以食，有執(zhí)柵民鬻 賊以為糧，人獲數(shù)十萬錢。士人或賣餅自業(yè)，舉奔河中。李孝昌、拓拔思恭徙壁東 渭橋，收水北壘。

　　數(shù)月，賊帥硃溫、尚讓涉渭敗孝昌等軍。高潯擊賊李詳，不勝，賊復(fù)取華州， 巢即授華州刺史，以溫為同州刺史。賊又襲孝昌，二軍引去。賊破陳敬瑄兵，走南 山。齊克儉營興平，為賊所圍，決河灌之，不克。有題尚書省戶譏賊且亡，尚讓怒， 殺吏，輒剔目懸之，誅郎官門闌卒凡數(shù)千人，百司逃，無在者。

　　天子更以王鐸為諸道行營都統(tǒng)，崔安潛副之，周岌、王重榮為左右司馬，諸葛 爽、康實為左右先鋒，平師儒為后軍，時溥督漕賦，王處存、拓拔思恭為京畿都統(tǒng)， 處存直左，孝章在北，思恭直右。西門思恭為鐸都監(jiān)，楊復(fù)光監(jiān)行營，中書舍人盧 胤征為克復(fù)制置副使。于是鐸以山南、劍南軍營靈感祠，硃玫以岐、夏軍營興平， 重榮、處存營渭北，復(fù)光以壽、滄、荊南軍合岌營武功，孝章合拓拔思恭營渭橋， 程宗楚營京右。

　　硃溫以兵三千掠丹、延南鄙，趨同州，刺史米逢出奔，溫據(jù)州以守。六月，尚 讓寇河中，使硃溫攻西關(guān)，敗諸葛爽，破重榮數(shù)千騎于河上，爽閉關(guān)不出，讓遂拔 郃陽，攻宜君壘，大雨雪盈尺，兵死什三。七月，賊攻鳳翔，敗節(jié)度李昌言于澇水， 又遣強武攻武功、槐里，涇、邠兵卻，獨鳳翔兵固壁。拓拔思恭以銳士萬八千赴難， 逗留不進。河中糧艘三十道夏陽，硃溫使兵奪艘，重榮以甲士三萬救之，溫懼，鑿 沉其舟，兵遂圍溫。溫數(shù)困，又度巢勢蹙且敗，而孟楷方專國，溫丐師，楷沮不報， 即斬賊大將馬恭，降重榮。帝進拓拔思恭為京四面都統(tǒng)，敕硃玫軍馬嵬。溫既降， 重榮遇之厚，故李詳亦獻款，賊覺，斬之于赤水，更以黃思鄴為刺史。

　　十月，鐸浚壕于興平，左抵馬嵬，使將薛韜董之，由馬嵬、武功入斜谷，以通 盩厔，列屯十四，使將梁璩主之，置關(guān)于沮水、七盤、三溪、木皮嶺，以遮秦、隴。 京左行營都統(tǒng)東方逵禽賊銳將李公迪，破堡三十。華卒逐黃思鄴，巢以王遇為刺史， 遇降河中。

　　明年正月，王鐸使雁門節(jié)度使李克用破賊于渭南，承制拜東北行營都統(tǒng)。會鐸 與安潛皆罷，克用獨引軍自嵐、石出夏陽，屯沙苑，破黃揆軍，遂營乾坑。二月， 合河中、易定、忠武等兵擊巢。巢命王璠、林言軍居左，趙璋、尚讓軍居右，眾凡 十萬，與王師大戰(zhàn)梁田陂。賊敗，執(zhí)俘數(shù)萬，僵胔三十里，斂為京觀。璠與黃揆襲 華州，據(jù)之，遇亡去?？擞镁驂q環(huán)州，分騎屯渭北，命薛志勤、康君立夜襲京師， 火廥聚，俘賊而還。

　　巢戰(zhàn)數(shù)不利，軍食竭，下不用命，陰有遁謀，即發(fā)兵三萬扼藍田道，使尚讓援 華州?？擞寐手貥s迎戰(zhàn)零口，破之，遂拔其城，揆引眾出走。涇原節(jié)度使張鈞說蕃、 渾與盟，共討賊。是時，諸鎮(zhèn)兵四面至。四月，克用遣部將楊守宗率河中將白志遷、 忠武將龐從等最先進，擊賊渭橋，三戰(zhàn)，賊三北。于是諸節(jié)度兵皆奮，無敢后，入 自光泰門?？擞蒙頉Q戰(zhàn)，呼聲動天，賊崩潰，逐北至望春，入升陽殿闥。巢夜奔， 眾猶十五萬，聲趨徐州，出藍田，入商山，委輜重珍貲于道，諸軍爭取之，不復(fù)追， 故賊得整軍去。

　　自祿山陷長安，宮闕完雄，吐蕃所燔，唯衢弄廬舍；硃泚亂定百馀年，治繕神 麗如開元時。至巢敗，方鎮(zhèn)兵互入虜掠，火大內(nèi)，惟含元殿獨存，火所不及者，止 西內(nèi)、南內(nèi)及光啟宮而已。楊復(fù)光獻捷行在，帝詔陳許、延州、鳳翔、博野軍合東 西神策二萬人屯京師，命大明宮留守王徽衛(wèi)諸門，撫定居人。詔尚書右仆射裴璩修 復(fù)宮省，購輦輅、仗衛(wèi)、舊章、秘籍。豫敗巢者：神策將橫沖軍使楊守亮、躡云都 將高周彝、忠順都將胡真、天德將顧彥朗七十人。

　　巢已東，使孟楷攻蔡州。節(jié)度使秦宗權(quán)迎戰(zhàn)，大敗，即臣賊，與連和。楷擊陳 州，敗死，巢自圍之，略鄧、許、孟、洛，東入徐、兗數(shù)十州。人大饑，倚死墻塹， 賊俘以食，日數(shù)千人，乃辦列百巨碓，糜骨皮于臼，并啖之。時硃全忠為宣武節(jié)度 使，與周岌、時溥帥師救陳，趙犨亦乞兵太原。巢遣宗權(quán)攻許州，未克。于是糧竭， 木皮草根皆盡。

　　四年二月，李克用率山西兵由陜濟河而東，會關(guān)東諸鎮(zhèn)壁汝州。全忠擊賊瓦子 堡，斬萬馀級，諸軍破尚讓于太康，亦萬級，獲械鎧馬羊萬計，又?jǐn)↑S鄴于西華， 鄴夜遁。巢大恐，居三日，軍中相驚，棄壁走，巢退營故陽里。其五月，大雨震電， 川溪皆暴溢，賊壘盡壞，眾潰，巢解而去。全忠進戍尉氏，克用追巢，全忠還汴州。

　　巢取尉氏，攻中牟，兵度水半，克用擊之，賊多溺死。巢引殘眾走封丘，克用 追敗之，還營鄭州。巢涉汴北引，夜復(fù)大雨，賊驚潰，克用聞之，急擊巢河瀕。巢 度河攻汴州，全忠拒守，克用救之，斬賊驍將李周、楊景彪等。巢夜走胙城，入冤 句?？擞孟ぼ姼F躡，賊將李讜、楊能、霍存、葛從周、張歸霸、張歸厚往降全忠， 而尚讓以萬人歸時溥。巢愈猜忿，屢殺大將，引眾奔兗州。克用追至曹，巢兄弟拒 戰(zhàn)，不勝，走兗、鄆間，獲男女牛馬萬馀、乘輿器服等，禽巢愛子。克用軍晝夜馳， 糧盡不能得巢，乃還。巢眾僅千人，走保太山。

　　六月，時溥遣將陳景瑜與尚讓追戰(zhàn)狼虎谷，巢計蹙，謂林言曰：“我欲討國奸 臣，洗滌朝廷，事成不退，亦誤矣。若取吾首獻天子，可得富貴，毋為他人利?！?言，巢出也，不忍。巢乃自刎，不殊，言因斬之，及兄存、弟鄴、揆、欽、秉、萬 通、思厚，并殺其妻子，悉函首，將詣溥。而太原博野軍殺言，與巢首俱上溥，獻 于行在，詔以首獻于廟。徐州小史李師悅得巢偽符璽，上之，拜湖州刺史。

　　巢從子浩眾七千，為盜江湖間，自號“浪蕩軍”。天復(fù)初，欲據(jù)湖南，陷瀏陽， 殺略甚眾。湘陰強家鄧進思率壯士伏山中，擊殺浩。

　　贊曰：廣明元年，巢始盜京師，自陳“唐去丑口而著黃，明黃且代唐也。”鳴 呼，其言妖歟！后巢死，秦宗權(quán)始張，株亂遍天下，硃溫卒攘神器有之，大氐皆巢 黨也。寧天托諸人告亡于下乎！

　　秦宗權(quán)，蔡州上蔡人，為許牙將。巢涉淮，節(jié)度使薛能遣宗權(quán)搜兵淮西，而許 軍亂，殺能。宗權(quán)外示赴難，因逐刺史，據(jù)蔡以叛。周岌代能領(lǐng)節(jié)度，即授以州， 有兵萬人，乃遣將從諸軍敗賊于汝州。楊復(fù)光言之朝，擢防御使，寵其軍曰奉國， 即為本軍節(jié)度使，進檢校司空。

　　巢走出關(guān)，宗權(quán)與連和，遂圍陳州，樹壁相望，擾敓梁、宋間。巢死，宗權(quán)張 甚，嘯會逋殘，有吞噬四海意。乃遣弟宗言寇荊南；秦誥出山南，攻襄州，陷之， 進破東都，圍陜州；使秦彥寇淮、肥；秦賢略江南；宗衡亂岳、鄂。賊渠率票慘， 所至屠老孺，焚屋廬，城府窮為荊萊，自關(guān)中薄青、齊，南繚荊、郢，北亙衛(wèi)、滑， 皆麕駭雉伏，至千里無舍煙。惟趙犨保陳，硃全忠保汴，僅自完而已。然無霸王計， 惟亂是恃，兵出未始轉(zhuǎn)糧，指鄉(xiāng)聚曰：“啖其人，可飽吾眾。”官軍追躡，獲鹽尸 數(shù)十車。

　　僖宗假硃全忠都統(tǒng)節(jié)以討賊。秦賢略宋及曹，全忠好書約和，賢遣張調(diào)請分地， 自汴以南歸之蔡，全忠陰許，而賢引兵濟汴，肆燔劫無孑馀。全忠大怒，斬調(diào)而還， 曰：“我出十將，必破此賊?！边M與賊戰(zhàn)，殺獲甚眾。宗權(quán)急攻許，節(jié)度使鹿晏弘 乞師于全忠，師未及出，已破晏弘，進攻鄭州，取之。擊河橋，遂守河陽，放兵侵 汴西鄙、北鄙。

　　全忠壁酸棗，戰(zhàn)不克。宗權(quán)屯邊村，使秦賢營雙丘，侵板橋，盧瑭引兵進屯萬 勝，夾汴而柵，將梁以濟師。全忠詭擊殺瑭，宗權(quán)悉軍十五萬列三十六屯，逼汴。 全忠懼，求救于兗、鄆，而硃瑾、硃宣皆身自將同拒賊。五月，全忠閉城大會，鼓 聞于郊無置聲，陰啟北門擊賊壘，士嘩，趨中營，兗、鄆整兵合擊，大敗之。宗權(quán) 忿，過鄭，焚郛舍，驅(qū)民入淮西，全忠遂有鄭、許、河陽、東都。

　　于是合諸鎮(zhèn)兵會上蔡，分為五軍入其地。宗權(quán)召孫儒，儒不應(yīng)。宗權(quán)素壁上蔡 以扼險要，全忠拔其壁，遂圍蔡州，傅城而壘，以羸兵誘賊。賊出，全忠盡斬之。 宗權(quán)退守中州，未能下，全忠使大將胡元琮圍之，身還汴。宗權(quán)間許無備，襲取其 州，執(zhí)守將元琮，引兵復(fù)收許。

　　宗權(quán)還，為愛將申叢所囚，折一足以待命。全忠署叢節(jié)度留后，叢中悔，夷其 族。宗權(quán)至汴，全忠以禮迎勞，且曰：“公昔陷許，能戢兵賜盟，戮力勤王，烏有 今日乎？”宗權(quán)曰：“英雄不兩立，天亡仆以資公也?！敝捜粺o懼色。全忠以檻車 上送京師，兩神策兵縻護。昭宗御延喜樓受俘，京兆尹曳以組練，徇兩市，引頸視 車外，呼曰：“宗權(quán)豈反者耶？顧輸忠不效耳?！庇^者大笑。與妻趙俱斬獨柳下。 宗權(quán)以中和三年叛，居六年而誅。

　　董昌，杭州臨安人。始籍土團軍，以功擢累石鏡鎮(zhèn)將。中和三年，刺史路審中 臨州，昌率兵拒，不得入，即自領(lǐng)州事。鎮(zhèn)海節(jié)度使周寶不能制，因表為刺史。昌 已破劉漢宏，兵益強，進義勝軍節(jié)度使、檢校尚書右仆射。僖宗始還京師，昌取越 民裴氏藏書獻之，補秘書之亡，授兼諸道采訪圖籍使。

　　始，為治廉平，人頗安之。當(dāng)是時，天下貢輸不入，獨昌賦外獻常參倍，旬一 道，以五百人為率，人給一刀，后期即誅。朝廷賴其入，故累拜檢校太尉、同中書 門下平章事，爵隴西郡王。視詔書訖，字償一縑，歸當(dāng)制官。而小人意足，浸自侈 大，托神以詭眾。始立生祠，刳香木為軀，內(nèi)金玉紈素為肺府，冕而坐，妻媵侍別 帳，百倡鼓吹于前，屬兵列護門。屬州為土馬獻祠下，列牲牢祈請，或紿言土馬 若嘶且汗，皆受賞。昌自言：“有饗者，我必醉?！被燃襞?，使人捕沈鏡湖，告 曰：“不為災(zāi)?！笨陀醒裕骸皣L游吳隱之祠，止一偶人?！辈?，怒曰：“我非吳 隱之比！”支解客祠前。

　　始，罷榷鹽以悅?cè)?，豐衣食，后稍峭法，笞至千百，或小過輒夷族，血流刑場， 地為之赤。有五千馀姓當(dāng)族，昌曰：“能孝于我，貸而死。”皆曰：“諾。”昌厚 養(yǎng)之，號“感恩都”，刻其臂為誓，親族至號泣相別者。凡民訟，不視獄，但與擲 博齒，不勝者死。用人亦取勝者。

　　昌得郡王，咤曰：“朝廷負我，吾奉金帛不貲，何惜越王不吾與？吾當(dāng)自取之！” 下厭其虐，乃勸為帝。近縣舉狂畐讠虖請，昌令曰：“時至，我當(dāng)應(yīng)天順人。”其 屬吳繇、秦昌裕、盧勤、硃瓚、董庠、李暢、薛遼與妖人應(yīng)智、王溫、巫韓媼皆贊 之。昌益兵城四縣自防。山陰老人偽獻謠曰：“欲知天子名，日從日上生。”昌喜， 賜百縑，免稅征。命方士硃思遠筑壇祠天，詭言天符夜降，碧楮硃文不可識。昌曰： “讖言‘兔上金床’，我生于卯，明年歲旅其次，二月朔之明日，皆卯也，我以其 時當(dāng)即位?！笨湍叩氯逶唬骸跋掏对街忻赜洝费裕骸辛_平鳥，主越禍福。’ 中和時，鳥見吳、越，四目而三足，其鳴曰‘羅平天冊’，民祀以攘難。今大王署 名，文與鳥類?！奔磮D以示昌，昌大喜。

　　乾寧二年，即偽位，國號大越羅平，建元曰天冊，自稱“圣人”，鑄銀印方四 寸，文曰“順天治國之印”。又出細民所上銅鉛石印十床及它鳥獸龜蛇陳于廷，指 曰“天瑞”。其下制詔，皆自署名，或曰帝王無押詔，昌曰：“不親署，何由知我 為天子？”即榜南門曰天冊樓。先是，州寢有赤光，長十余丈；虺長尺馀，金色， 見思道亭。昌署寢曰明光殿，亭曰黃龍殿，以自神。以次拜置百官，監(jiān)軍與官屬皆 西北向慟哭，乃北面臣昌?；蛘埵鸾蹋唬骸拔峒偬幋宋?，安得如宮禁？”不 許。下書屬州曰：“以某日權(quán)即位，然昌荷天子恩，死不敢負國?！?

　　初，官屬不徇昌旨者，節(jié)度副使黃碣、山陰令張遜皆誅死。鎮(zhèn)海節(jié)度使錢镠書 讓昌曰：“開府領(lǐng)節(jié)度，終身富貴，不能守，閉城作天子，滅親族，亦何賴？愿王 改圖?！辈宦?，燜悉兵三萬攻之，望城再拜曰：“大王位將相，乃不臣。能改過， 請諭還諸軍。”昌懼，獻镠錢二百萬緡犒軍，執(zhí)應(yīng)智、王溫、韓媼、吳繇、秦昌裕 送于镠，且待罪。燜乃還，表于朝，以為昌不可赦，復(fù)討之，傅城而壘。昌又執(zhí)硃 思遠、王守真、盧勤送镠軍求解。昭宗遣中人李重密勞師，除昌官爵，授镠浙東道 招討使。昌乃求援于淮南楊行密，行密遣將臺濛圍蘇州，安仁義、田頵攻杭州，以 救昌。镠將顧全武等數(shù)敗昌軍，昌將多降，遂進圍越州。

　　候人言外師強，輒斬以徇；紿告镠兵老，皆賞。昌身閱兵五云門，出金帛傾镠 眾。全武等益奮，昌軍大潰，遽還，去偽號，曰：“越人勸我作天子，固無益，今 復(fù)為節(jié)度使?！比渌拿婀?，未克，會臺濛取蘇州，镠召全武還，全武曰：“賊根 本在甌、越，今失一州而緩賊，不可。”攻益急。城中以口率錢，雖簪珥皆輸軍。 昌從子真得士心，昌信讒殺之，眾始不用命。又減戰(zhàn)糧欲犒外軍，下愈怨，反攻昌， 昌保子城。镠將駱團入見，紿言：“奉詔迎公居臨安。”昌信之，全武執(zhí)昌還，及 西江，斬之，投尸于江，傳首京師，夷其族。于是斬偽大臣李邈、蔣瑰等百馀人， 發(fā)昌先墓，火之。昌敗，猶積糧三百萬斛，金幣大抵五百馀帑，而兵不及萬人。镠 遂為鎮(zhèn)海、鎮(zhèn)東兩軍節(jié)度云。

　　贊曰：唐亡，諸盜皆生于大中之朝，太宗之遺德馀澤去民也久矣，而賢臣斥死， 庸懦在位，厚賦深刑，天下愁苦。方是時也，天將去唐，諸盜并出，歷五姓，兵未 嘗少解，至宋然后天下復(fù)安。漢之亡也，天下大亂，至?xí)x然后稍定；晉之亡也，天 下大亂，至唐然后復(fù)安。治少而亂多者，古今之勢，盛王業(yè)業(yè)以求治，可少忽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