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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治通鑒_唐紀(jì)唐紀(jì)十一段譯

查閱典籍:《資治通鑒》——「資治通鑒·唐紀(jì)唐紀(jì)十一」原文

太宗文武大圣大廣孝皇帝中之上貞觀十一年(丁酉、637)  唐紀(jì)十一唐太宗貞觀十一年(丁酉,公元637年)  [1]五月,壬申,魏徵上疏,以為:“陛上欲善之志不及于昔時,聞過必改少虧于曩日,譴罰積多,威怒微厲。乃知貴不期驕,富不期侈,非虛言也。且以隋之府庫、倉廩、戶口、甲兵之盛,考之今日,安得擬倫!然隋以富強(qiáng)動之而危,我以寡弱靜之而安;安危之理,皎然在目。昔隋之未亂也,自謂必?zé)o亂;其未亡也,自謂必?zé)o亡。故賦役無窮,征伐不息,以至禍將及身而尚未之寤也。夫鑒形莫如止水,鑒敗莫如亡國。伏愿取鑒于隋,去奢從約,親忠遠(yuǎn)佞,以當(dāng)今之無事,行疇昔之恭儉,則盡善盡美,固無得而稱焉。夫取之實難,守之甚易,陛下能得其所難,豈不能保其所易乎!”  [1]五月,壬申(疑誤),魏徵上奏疏,認(rèn)為:“陛下從善如流、聞過必改的精神似乎不如從前,譴責(zé)懲罰漸多,逞威發(fā)怒比過去嚴(yán)厲了。由此可知富貴時不希望引來驕橫奢侈,而驕橫奢侈卻不期而至,這并非虛妄之言。而且當(dāng)年隋朝府庫倉廩的充實與戶口甲兵的強(qiáng)盛,今日如何比得上!然而隋朝自恃富強(qiáng)頻繁勞作以至國家危亡,我們自知貧弱與民清靜而使天下安定;安定與危亡的道理,昭然若揭。從前隋朝未發(fā)生變亂時,自己認(rèn)為必然不會發(fā)生變亂;未滅亡時,自認(rèn)為必然沒有滅亡的危險。故而不停地征派賦稅勞役,不停地東征西伐,以致禍亂將及自身時還尚未知覺。所以說照看自己的身形莫如使水靜止如鏡面,借鑒失敗莫如看國家的滅亡。深望陛下能夠借鑒隋的覆亡,除掉奢侈立意儉約,親近忠良遠(yuǎn)離邪佞,以現(xiàn)在的平靜無事,繼續(xù)施行過去的勤勉節(jié)儉,才能達(dá)到盡善盡美、無以復(fù)加的地步。取得天下誠屬困難,而守成則較為容易,陛下能夠取得較難的一步,難道不能保全較容易的嗎?”  [2]六月,右仆射虞恭公溫彥博薨。彥博久掌機(jī)務(wù),知無不為。上謂侍臣曰:“彥博以憂國之故,精神耗竭,我見其不逮,已二年矣,恨不縱其安逸,竟夭天年!”  [2]六月,尚書右仆射虞恭公溫彥博去世。彥博長時間執(zhí)掌機(jī)要,盡職盡責(zé)。太宗對身邊的大臣們說:“彥博因為憂國憂民的緣故,耗盡心力,朕見其精力與體力不支,已有二年,只是遺憾不能讓他安逸清閑一段時間,竟致英年早逝!”  [3]丁巳,上幸明德宮。  [3]丁巳(初四),太宗巡幸明德宮?! 4]己未,詔荊州都督荊王元景等二十一王所任刺史,咸令子孫世襲。戊辰,又以功臣長孫無忌等十四人為刺史,亦令世襲;非有大故,無得黜免?! 4]己未(初六),太宗下詔荊州都督、荊王李元景等二十一位親王所任的刺史職務(wù),均由其子孫世襲。戊辰(十五日),又封功臣長孫無忌等十四人為刺史,也令其子孫世襲;如沒有大的變故,不得黜免?! 5]己巳,徙許王元祥為江王?! 5]己巳(十六日),改封許王李元祥為江王?! 6]秋,七月,癸未,大雨,谷、洛溢入洛陽宮,壞官寺、民居,溺死者六千馀人?! 6]秋季,七月,癸未(初一),天降大雨,谷、洛二河水漲滿,溢出流入洛陽宮中,毀壞官家寺廟與百姓住房,溺死六千多人?! 7]魏徵上疏,以為:“《文子》曰:‘同言而信,信在言前;同令而行,誠在令外?!酝醯佬菝?,十有余年,然而德化未洽者,由待下之情未盡誠信故也。今立政致治,必委之君子;事有得失,或訪之小人。其待君子也敬而疏,遇小人也輕而狎;狎則言無不盡,疏則情不上通。夫中智之人,豈無小慧!然才非經(jīng)國,慮不及遠(yuǎn),雖竭力盡誠,猶未免有敗,況內(nèi)懷奸宄,其禍豈不深乎!夫雖君子不能無小過,茍不害于正道,斯可略矣。既謂之君子而復(fù)疑其不信,何異立直木而疑其影之曲乎!陛下誠能慎選君子,以禮信用之,何憂不治!不然,危亡之期,未可保也?!鄙腺n手詔褒美曰:“昔晉武帝平吳之后,志意驕怠,何曾位極臺司,不能直諫,乃私語子孫,自矜明智,此不忠之大者也。得公之諫,朕知過矣。當(dāng)置之幾案以比弦、韋?!薄 7]魏徵上奏疏認(rèn)為:“《文子》說:‘同樣的言語,有時能被信任,可見信任在言語之前;同樣的命令,有時被執(zhí)行,可見真誠待人在命令之外?!詮拇筇泼郎婆d旺,已有十多年了,然而德化的成效不盡人意,是因為君王對待臣下未盡誠信的緣故。如今確立政策,達(dá)到大治,必然委之于君子;而事有得失,有時要詢訪小人。對待君子敬而遠(yuǎn)之,對待小人輕佻而又親昵,親昵則言語表達(dá)得充分,疏遠(yuǎn)則下情難以上達(dá)。智力中等的人,豈能沒有小聰明!然而并沒有經(jīng)國的才略,考慮問題不遠(yuǎn),即使竭盡誠意,也難免有敗績,更何況內(nèi)心懷有奸詐的小人,對國家的禍患能不深嗎?雖然君子也不能沒有小過失,假如對于正道沒有太大的害處,就可以略去不計較。既然稱之為君子而又懷疑其不真誠,這與立一根直木而又懷疑其影子歪斜有什么不同?陛下如果真能慎擇君子,禮遇信任予以重用,何愁不能達(dá)到天下大治呢?否則的話,很難保證危亡不期而至呀?!碧谫n給魏徵手書詔令,夸贊道:“以前晉武帝平定東吳之后,意志驕傲懈怠,何曾身處三公高位,不能犯顏直諫,而是私下里說與子孫們聽,自詡為明智,此乃最大的不忠。如今得到你的諫言,朕已知錯了。當(dāng)把你的箴言放在幾案上,猶如西門豹、董安于佩戴韋弦以自警?!薄 8]乙未,車駕還洛陽,詔:“洛陽宮為水所毀者,少加修繕,才令可居。自外眾材,給城中壞廬舍者。令百官各上封事,極言朕過?!比梢?,廢明德宮及飛山宮之玄圃院,給遭水者?! 8]乙未(十三日),太宗的車駕從明德宮回到洛陽宮,下詔說:“洛陽宮被水毀壞的部分,稍加修繕,便可以居住。從外面運(yùn)來的修繕材料,都供給城中屋舍塌壞的人家。命令文武百官各上書言事,極力指出朕的過失?!比梢ǘ眨瑥U除明德宮以及飛山宮中的玄圃院,將其賜給遭受水災(zāi)的百姓?! 9]八月,甲子,上謂侍臣曰:“上封事者皆言朕游獵太頻。今天下無事,武備不可忘,朕時與左右獵于后苑,無一事煩民,夫亦何傷!”魏徵曰:“先王惟恐不聞其過。陛下既使之上封事,止得恣其陳述。茍其言可取,固有益于國;若其無取,亦無所損?!鄙显唬骸肮允且?。”皆勞而遣之?! 9]八月,甲子(十二日),太宗對身邊大臣說:“上書奏事的人都說朕游獵太頻繁,如今天下無事,武備的事不能忘,朕時常與身邊的人到后苑射獵,沒有一件事煩擾了百姓,這有什么害處呢?”魏徵說:“先王惟恐聽不到有人談?wù)撈溥^錯。陛下既然讓大臣們上書奏事,就應(yīng)該聽任他們無拘束地陳述意見。如果他們的話可取,固然會對國家有利;假如不可取,聽聽也沒有損害?!碧谡f:“你說得很對。”均予慰問,并打發(fā)他們回去?! 10]侍御史馬周上疏,以為:“三代及漢,歷年多者八百,少者不減四百,良以恩結(jié)人心,人不能忘故也。自是以降,多者六十年,少者才二十余年,皆無恩于人,本根不固故也。陛下當(dāng)隆禹、湯、文、武之業(yè),為子孫立萬代之基,豈得但持當(dāng)年而已!今之戶口不及隋之什一,而給役者兄去弟還,道路相繼。陛下雖加恩詔,使之裁損,然營繕不休,民安得息!故有司徒行文書,曾無事實。昔漢之文、景,恭儉養(yǎng)民,武帝承其豐富之資,故能窮奢極欲而不至于亂。使高祖之后即傳武帝,漢室安得久存乎!又,京師及四方所造乘輿器用及諸王、妃、主服飾,議者皆不以為儉。夫昧爽丕顯,后世猶怠,陛下少居民間,知民疾苦,尚復(fù)如此,況皇太子生長深宮,不更外事,萬歲之后,固圣慮所當(dāng)憂也。臣觀自古以來,百姓愁怨,聚為盜賊,其國未有不亡者,人主雖欲追改,不能復(fù)全。故當(dāng)修于可修之時,不可悔之于已失之后也。蓋幽、厲嘗笑桀、紂矣,煬帝亦笑周、齊矣,不可使后之笑今如今之笑煬帝也!貞觀之初,天下饑歉,斗米直匹絹,而百姓不怨者,知陛下憂念不忘故也。今比年豐穰,匹絹得粟十余斛,而百姓怨咨者,知陛下不復(fù)念之,多營不急之務(wù)故也。自古以來,國之興亡,不以畜積多少,在于百姓苦樂。且以近事驗之,隋貯洛口倉而李密因之,東都積布帛而世充資之,西京府庫亦為國家之用,至今未盡。夫畜積固不可無,要當(dāng)人有余力,然后收之,不可強(qiáng)斂以資寇敵也。夫儉以息人,陛下已于貞觀之初親所履行,在于今日為之,固不難也。陛下必欲為久長之謀,不必遠(yuǎn)求上古,但如貞觀之初,則天下幸甚。陛下寵遇諸王,頗有過厚者,萬代之后,不可不深思也。且魏武帝愛陳思王,及文帝即世,囚禁諸王,但無縲紲耳。然則武帝愛之,適所以苦之也。又,百姓所以治安,唯在刺史、縣令,茍選用得人,則陛下可以端拱無為。今朝廷唯重內(nèi)官而輕州縣之選,刺史多用武人,或京官不稱職始補(bǔ)外任,邊遠(yuǎn)之處,用人更輕。所以百姓未安,殆由于此?!笔枳啵戏Q善久之,謂侍臣曰:“刺史朕當(dāng)自選;縣令,宜詔京官已上各舉一人。”  [10]侍御史馬周上奏疏認(rèn)為:“夏商周三代以及漢代,歷經(jīng)年代多者八百年,少者不少于四百年,這是因為上古帝王以恩惠凝聚人心,人們不能忘懷的緣故。漢代以后歷代王朝,多者六十年,少者僅二十多年,均因?qū)Π傩詹皇┒骰?,根基不牢固的緣故。陛下正?yīng)當(dāng)發(fā)揚(yáng)禹、湯、文、武的帝業(yè),為子孫確立千秋萬代的基業(yè),豈能只維持當(dāng)年的現(xiàn)狀!如今全國戶口不及隋朝的十分之一,而服勞役的兄去弟歸,道路相斷。陛下雖然下了施恩的詔令,減損勞役,然而營繕之事無休無止,老百姓怎么能得到休息呢!所以主管部門徒勞地發(fā)放文書,與實際毫不相干。從前漢文帝與漢景帝,謙恭節(jié)儉以養(yǎng)護(hù)百姓,武帝繼承豐富的資產(chǎn),所以能夠窮奢極欲而不至天下大亂。假使?jié)h高祖之后即傳位給武帝,漢朝還能那么長久嗎?再者,京都長安以及各地所制造的乘輿器物用具和眾位親王、妃嬪、公主的服飾,議論的人都認(rèn)為這并非節(jié)儉。前代君王黎明即起以致力于聲名顯赫,后人還是有所倦怠,陛下年輕時居于民間,深知百姓的疾苦,尚且如此,何況皇太子生長于深宮高院,不熟悉外部事物,陛下辭世后的事,固然是應(yīng)當(dāng)憂慮的。我觀察自古以來,百姓愁苦怨恨,便聚合為盜賊,其國家沒有不滅亡的,君主雖然想追悔改正,也難以恢復(fù)保全。所以修德行應(yīng)當(dāng)于可修之時,不可等到失去國家之后再去后悔。當(dāng)年周幽王、周厲王曾取笑過桀、紂,隋煬帝也曾取笑過周、齊兩朝,不可讓后代人取笑現(xiàn)在如同現(xiàn)在我們?nèi)⌒垡粯?。貞觀初年,全國欠收鬧饑荒,一斗米值一匹絹,而老百姓毫無怨言,是因為知道陛下憂國憂民的緣故。如今連年豐收,一匹絹可換粟十余斛,然而老百姓怨聲不斷,是知道陛下不再顧念百姓,多營繕宮殿,不操持國家急務(wù)的緣故。自古以來,國家的興亡,不在于積蓄的多少,而在于百姓的苦樂。就以近代以來的歷史加以考察,隋朝廣貯洛口倉而李密加以利用,東都積存布帛而王世充得以借力,西京的府庫也為我們大唐所用,至今仍未用完。積蓄儲備固然不可缺少,也要百姓有余力,然后收稅,不可強(qiáng)加聚斂拱手供給敵方。節(jié)儉以使百姓休息,陛下已經(jīng)在貞觀初年親身實踐,今日再這么做,固然不是什么難事。陛下如果想要謀劃長治久安的政策,不必遠(yuǎn)求上古時代,只是像貞觀初年那樣,則是天下的幸事。陛下寵愛厚待諸王,頗有十分過分的,但不能不深思陛下身后的事情。從前魏武帝寵愛陳思王曹植,等到曹丕即位,便囚禁了諸王,只是沒有捆上繩索罷了。這樣看來魏武帝的過分寵愛,恰使他們倍受其苦。另外,百姓得以安定,惟在于刺史和縣令,如果挑選的人得力,則陛下可以清閑自在。如今朝廷只重中央的官吏而輕視州縣地方官的選拔,刺史多用武人,或者是朝官不稱職時才補(bǔ)選為地方官,邊遠(yuǎn)地區(qū),用人更加輕視。所以說百姓不安定,大概的原因便在于此。”奏疏上奏后,太宗稱贊很久,對身邊的大臣說:“刺史應(yīng)當(dāng)由朕親自選拔,縣令應(yīng)詔令朝官以上官員每人薦舉一人?!薄 11]冬,十月,癸丑,詔勛戚亡者皆陪葬山陵?! 11]冬季,十月,癸丑(初二),詔令勛貴大臣死后均陪葬于皇陵。  [12]上獵于洛陽苑,有群豕突出林中,上引弓四發(fā),殪四豕。有豕突前,及馬鐙;民部尚書唐儉投馬搏之,上拔劍斬豕,顧笑曰:“天策長史不見上將擊賊邪,何懼之甚!”對曰:“漢高祖以馬上得之,不以馬上治之;陛下以神武定四方,豈復(fù)逞雄心于一獸!”上悅,為之罷獵,尋加光祿大夫?! 12]太宗狩獵于洛陽苑,有一群野豬跑出林中,太宗引弓連發(fā)四箭,射死四頭。有一頭野豬奔到馬前,將要咬到馬蹬;民部尚書唐儉下馬近前與豬搏斗,太宗撥出劍砍死野豬,回頭對唐儉笑著說:“天策長史沒看見朕將要殺掉野獸嗎,為什么如此害怕呢?”唐儉答道:“漢高祖從馬上得天下,卻不以馬上治天下;陛下以神威圣武平定四方,怎么能對一頭野獸再逞威風(fēng)呢?”太宗高興,為此停止捕獵,不久加封唐儉為光祿大夫。  [13]安州都督吳王恪數(shù)出畋獵,頗損居人;侍御史柳范奏彈之。丁丑,恪坐免官,削戶三百。上曰:“長史權(quán)萬紀(jì)事吾兒,不能匡正,罪當(dāng)死。”柳范曰:“房玄齡事陛下,猶不能止畋獵,豈得獨罪萬紀(jì)!”上大怒,拂衣而入。久之,獨引范謂曰:“何面折我!”對曰:“陛下仁明,臣不敢不盡愚直?!鄙蠍?。  [13]安州都督吳王李恪多次出外游獵,對當(dāng)?shù)鼐用裨斐晌:?,侍御史柳范上書彈劾他。丁丑(二十六日),李恪因此被免官職,削減食封三百戶。太宗說:“長史權(quán)萬紀(jì)事奉我的兒子,不能匡偏正訛,論罪當(dāng)處死。”柳范說:“房玄齡事奉陛下,還不能阻止陛下狩獵,怎么能只怪罪萬紀(jì)呢?”太宗勃然大怒,拂袖而去。過了不久,太宗單獨召見柳范說:“你為什么當(dāng)面羞辱朕?”答道:“陛下仁德明察,我不敢不盡愚忠直諫?!碧诟吲d了?! 14]十一月,辛卯,上幸懷州;丙午,還洛陽宮?! 14]十一月,辛卯(十一月),太宗巡幸懷州,丙午(二十六日),回到洛陽宮?! 15]故荊州都督武士女,年十四,上聞其美,召入后宮,為才人。  [15]已故荊州都督武士的女兒,年方十四歲,太宗聽說她貌美,召入后宮,冊封為才人。十二年(戊戌、638)  十二年(戊戌,公元638年  [1]春,正月,乙未,禮部尚書王奏:“三品已上遇親王于路皆降乘,非禮。”上曰:“卿輩茍自崇貴,輕我諸子。”特進(jìn)魏徵曰:“諸王位次三公,今三品皆九卿、八座,為王降乘,誠非所宜當(dāng)?!鄙显唬骸叭松鷫圬搽y期,萬一太子不幸,安知諸王他日不為公輩之主!何得輕之!”對曰:“自周以來,皆子孫相繼,不立兄弟,所以絕庶孽之窺窬,塞禍亂之源本,此為國者所深戒也?!鄙夏藦淖?。  [1]春季,正月,乙未(十五日),禮部尚書王上奏稱:“三品以上官員遇見親王都要下車輿站立路旁,這不符合禮儀。”太宗說:“你們隨便自我尊貴,輕視諸位皇子。”特進(jìn)魏徵說:“親王們地位并列于三公,如今三品以上大臣均是九卿、八座,為親王們下轎行禮,實在是不合適。”太宗說:“人的生命長短難以預(yù)料,萬一太子遇到不幸早亡,誰能知道哪個王子他日不能做為你們的君主呢?怎么能輕視他們呢?”答道:“自周代以來,都是子孫相承,不立兄弟即位,這是為了杜絕庶子覬覦皇位,堵塞禍亂的根源,此是治國者應(yīng)當(dāng)深以為戒的?!碧谟谑锹爮牧送醯膯⒆唷! 2]吏部尚書高士廉、黃門侍郎韋挺、禮部侍郎令狐德、中書侍郎岑文本撰《氏族志》成,上之。先是,山東人士崔、盧、李、鄭諸族,好自矜地望,雖累葉陵夷,茍他族欲與為昏姻,必多責(zé)財幣,或舍其鄉(xiāng)里而妄稱名族,或兄弟齊列而更以妻族相陵。上惡之,命士廉等遍責(zé)天下譜諜,質(zhì)諸史籍,考其真?zhèn)?,辯其昭穆,第其甲乙,褒進(jìn)忠賢,貶退奸逆,公為九等。士廉等以黃門侍郎崔民為第一。上曰:“漢高祖與蕭、曹、樊、灌皆起閭閻布衣,卿輩至今推仰,以為英賢,豈在世祿乎!高氏偏據(jù)山東,梁、陳僻在江南,雖有人物,蓋何足言!況其子孫才行衰薄,官爵陵替,而猶印然以門地自負(fù),販鬻松,依托富貴,棄廉忘恥,不知世人何為貴之!今三品以上,或以德行,或以勛勞,或以文學(xué),致位貴顯。彼衰世舊門,誠何足慕!而求與為昏,雖多輸金帛,猶為彼所偃蹇,我不知其解何也!今欲厘正訛謬,舍名取實,而卿曹猶以崔民為第一,是輕我官爵而徇流俗之情也?!蹦烁?,專以今朝品秩為高下,于是以皇族為首,外戚次之,降崔民為第三。凡二百九十三姓,千六百五十一家,頒于天下?! 2]吏部尚書高士廉、黃門侍郎韋挺、禮部侍郎令狐德、中書侍郎岑文本編撰《氏族志》,書成,上奏給太宗。這以前,山東崔、盧、李、鄭等世家大族,喜歡自我標(biāo)榜門第族望,雖然好幾代已衰落,但如果非世族人家想與他們通婚,定要多索財物,導(dǎo)致當(dāng)時的風(fēng)俗有人丟棄原來的里貫而冒稱名門士族,有的兄弟二人族望相等便以妻族背景相互比斗。太宗非常厭惡這些,命高士廉等人普查全國的譜牒,質(zhì)證于史籍,考辨其真?zhèn)?,辨別其昭穆倫序,編排行次,褒揚(yáng)獎進(jìn)忠賢,貶斥奸逆,分做九等。士廉等人將黃門侍郎崔民列為第一。太宗說:“漢高祖與蕭何、曹參、樊噲、灌嬰等人均以布衣起兵,你們至今仍然十分推重景仰,認(rèn)為是一代英豪,難道在乎他們的世卿世祿地位嗎?高氏偏守山東,梁、陳二朝僻居江南,雖然也有個別英豪,又何足掛齒!何況他們的子孫才氣衰竭,德行澆薄,官爵降低,然而還很驕傲地以門第族望自負(fù),掛羊頭賣狗肉,依賴高貴人家,寡廉鮮恥,不知道世上的人為什么要尊貴他們?如今三品以上公卿大臣,有的以仁德行世,有的以功勛稱道,有的以文章練達(dá),致身顯赫。那些衰微的世族們,不值得羨慕。然而那些希望與世族們通婚的,即使多供給金銀財物,還為他們所看不起,朕不知道他們在想什么!如今想要厘正錯謬,舍棄虛名追求實際,而你們?nèi)匀粚⒋廾窳袨榈谝晃?,這是輕視大唐的官爵而依循流俗的觀念。”于是下令重新刊正,專以當(dāng)朝品秩高下訂定標(biāo)準(zhǔn),于是便以皇族李姓為首位,外戚次之,將崔民降為第三。共定二百九十三姓,一千六百五十一家,頒行全國?! 3]二月,乙卯,車駕西還;癸亥,幸河北,觀砥柱。  [3]二月,己卯(初五),太宗車駕自洛陽向西行。癸亥(十三日),巡幸河北縣,觀看砥柱山?! 4]甲子,巫州獠反,州都督齊善行敗之,俘男女三千余口?! 4]甲子(十四日),巫州獠民造反,州都督齊善行將其打敗,俘虜男女三千多人?! 5]乙丑,上祀禹廟;丁卯,至柳谷,觀鹽池。庚午,至薄州,刺史趙元楷課父老服黃紗單衣迎車駕,盛飾廨舍樓觀,又飼羊百余頭、魚數(shù)百頭以饋貴戚。上數(shù)之曰:“朕巡省河、洛,凡有所須,皆資庫物。卿所為乃亡隋之弊俗也?!奔仔?,幸長春宮?! 5]乙丑(十五日),太宗祭祀禹廟;丁卯(十七日),到達(dá)柳谷,觀看鹽池。庚午(二十日),到達(dá)薄州,刺史趙元楷命令百姓們身穿紗單衣迎接車駕,裝飾廨舍樓臺觀宇,又養(yǎng)了一百多頭羊、數(shù)百條魚獻(xiàn)給貴族外戚。太宗責(zé)備他說:“朕巡行到黃河、洛水一帶,凡有所須,均從府庫中支取。你所做的乃是已滅亡的隋朝的老毛病了?!奔仔纾ǘ娜眨残议L春宮。  [6]戊寅,詔曰:“隋故鷹擊郎將堯君素,雖桀犬吠堯,有乖倒戈之志,而疾風(fēng)勁草,實表歲寒之心;可贈蒲州刺史,仍訪其子孫以聞?!薄 6]戊寅(二十八日),太宗下詔說:“隋朝故鷹擊郎將堯君素,雖然如同桀犬吠堯,與倒戈的情況相乖違,然而疾風(fēng)識勁草,實表明其歲寒之心;可追贈為蒲州刺史,另外再尋訪他的子孫上奏?!薄 7]閏月,庚辰朔,日有食之。  [7]閏二月,庚辰朔(初一),出現(xiàn)日食。  [8]丁未,車駕至京師?! 8]丁未(二十八日),車駕回到京都長安?! 9]三月,幸亥,著作佐郎鄧世隆表請集上文章。上曰:“朕之辭令,有益于民者,史皆書之,足為不朽。若為無益,集之何用!梁武帝父子、陳后主、隋煬帝皆有文集行于世,何救于亡!為人主患無德政,文章何為!”遂不許?! 9]三月,辛亥(初二),著作佐郎鄧世隆上表請求搜集太宗所寫文章。太宗說:“朕的言語命令,凡是有益于百姓的,史官都已記錄下來,足可以做為不朽的文字。如果毫無益處,收集它又有什么用呢?梁武帝蕭衍父子、陳后主、隋煬帝都有文集傳世,哪能挽救他們的滅亡呢?作為君主憂慮的是不施德 政,文章有什么用?”于是沒有應(yīng)允?! 10]丙子,以皇孫生,宴五品以上于東宮。上曰:“貞觀之前,從朕經(jīng)營天下,玄齡之功也。貞觀以來,繩愆糾繆,魏徵之功也?!苯再n之佩刀。上謂徵曰:“朕政事何如往年?”對曰:“威德所加,比貞觀之初則遠(yuǎn)矣;人悅服則不逮也?!鄙显唬骸斑h(yuǎn)方畏威慕德,故來服;若其不逮,何以致之?”對曰:“陛下往以未治為憂,故德義日新;今以既治為安,故不逮?!鄙显唬骸敖袼鶠椋q往年也,何以異?”對曰:“陛下貞觀之初,恐人不諫,常導(dǎo)之使言,中間悅而從之。今則不然,雖勉從之,猶有難色。所以異也?!鄙显唬骸捌涫驴陕??”對曰:“陛下昔欲殺元律師,孫伏伽以為法不當(dāng)死, 陛下賜以蘭陵公主園,直百萬?;蛟疲骸p太厚,’陛下云:‘朕即位以來,未有諫者,故賞之?!藢?dǎo)之使言也。司戶柳雄妄訴隋資,陛下欲誅之,納戴胄之諫而止。是悅而從之也。近皇甫德參上書諫修洛陽宮,陛下恚之,雖以臣言而罷,勉從之也。”上曰:“非公不能及此。人苦不自知耳!”  [10]丙子(二十七日),太宗以皇孫降生,在東宮宴請五品以上官員。太宗說:“貞觀年以前,跟隨朕奪取并治理天下,以房玄齡的功勞最大。貞觀年以來,糾正朕的過失,主要是魏徵的功勞?!倍假n給他們佩刀。太宗對魏徵說:“朕治理國政與往年相比如何?”魏徵答道:“威德加于四方,則遠(yuǎn)超過貞觀初年;人心悅服則不如從前。”太宗說:“遠(yuǎn)方民族畏懼皇威羨慕圣德,所以前來歸服,如果說不如以前,則何以致此?”答道:“陛下以前以天下未能大治為憂慮,所以注意修德行義,每天都有新的作為,如今既得到治理又較安定,所以說不如以前勤勉了。”太宗說:“如今所做的與往年相同,有什么區(qū)別呢?”答道:“陛下在貞觀初年惟恐臣下不行諫,常常引導(dǎo)他們進(jìn)諫,聽到進(jìn)諫便樂而聽從。如今卻不然,雖然勉強(qiáng)聽從,卻面有難色。這便是區(qū)別?!碧谡f:“可以舉例說明嗎?”答道:“陛下以前曾想殺掉元律師,孫伏伽認(rèn)為依法不當(dāng)處死,陛下賜給他蘭陵公主的花園,價值一百萬。有人說:‘賞賜太厚重了’,陛下說:‘朕即皇位以來,未聽到行諫的人,所以要重賞’。這是為了引導(dǎo)眾人行諫。司戶柳雄假冒隋朝所授官資,陛下想要殺掉他,又采納戴胄的諫言而作罷。這是樂而聽從的例子。貞觀八年皇甫德參上書諫阻修繕洛陽宮,陛下內(nèi)心憤恨,雖然因為我直言相勸而作罷,但只是勉強(qiáng)聽從啊?!碧谡f:“不是您不能有這樣的見解。人苦于不能自知呀!”  [11]夏,五月,壬申,弘文館學(xué)士永興文懿公虞世南卒,上哭之慟。世南外和柔而內(nèi)忠直,上嘗稱世南有五絕:一德行,二忠直,三博學(xué),四文辭,五書翰?! 11]夏季,五月,壬申(二十五日),弘文館學(xué)士、永興文懿公虞世南去世,太宗慟哭。虞世南外表溫和柔順而內(nèi)里忠正耿直,太宗曾稱贊他有五絕:一道德高尚,二忠正耿直,三知識廣博,四寫一手好文章,五擅長書法。  [12]秋,七月,癸酉,以吏部尚書高士廉為右仆射。  [12]秋季,七月,癸酉(二十七日),任命吏部尚書高士廉為尚書右仆射?! 13]乙亥,吐蕃寇弘州。  [13]乙亥(二十九日),吐蕃侵犯弘州?! 14]八月,霸州山獠反。燒殺刺史向邵陵及吏民百余家?! 14]八月,霸州山獠族反叛。燒死刺史向邵陵以及官吏百姓一百多家?! 15]初,上遣使者馮德遐撫慰吐蕃,吐蕃聞突厥、吐谷渾皆尚公主,遣使隨德遐入朝,多赍金寶,奉表求婚;上未之許。使者還,言于贊普棄宗弄贊曰:“臣初至唐,唐待我甚厚,許尚公主。會吐谷渾王入朝,相離間,唐禮遂衰,亦不許婚?!迸澦彀l(fā)兵擊吐谷渾。吐谷渾不能支,遁于青海之北,民畜多為吐蕃所掠。  [15]起初,太宗派遣使者馮德遐安撫慰問吐蕃,吐蕃聽說突厥、吐谷渾都曾娶唐室公主為妻,便派使節(jié)隨馮德遐到長安,帶著大量金銀財寶,上表請求通婚;太宗沒有答應(yīng)。使者回到吐蕃,對其首領(lǐng)贊普棄宗弄贊說:“我初次到大唐,大唐待我禮遇甚厚,答應(yīng)嫁公主。正趕上吐谷渾首領(lǐng)入朝,相與離間,唐朝禮節(jié)漸淡,也不答應(yīng)通婚了?!睏壸谂澯谑前l(fā)兵攻打吐谷渾,吐谷渾軍隊抵抗不住,逃到青海北面,百姓的牲畜多被吐蕃掠走?! ⊥罗M(jìn)破黨項、白蘭諸羌,帥眾二十余萬屯松州西境,遣使貢金帛,云來迎公主。尋進(jìn)攻松州,敗都督韓威;羌酋閻州刺史別叢臥施、諾州刺史把利步利并以州叛歸之。連兵不息,其大臣諫不聽而自縊者凡八輩。壬寅,以吏部尚書侯君集為當(dāng)彌道行軍大總管,甲辰,以右領(lǐng)軍大將軍執(zhí)失思力為白蘭道、左武衛(wèi)將軍牛進(jìn)達(dá)為闊水道、左領(lǐng)軍將軍劉簡為洮河道行軍總管,督步騎五萬擊之?! ⊥罗M(jìn)而攻占黨項、白蘭等羌族,率兵二十多萬駐扎在松州西部邊境,派使節(jié)進(jìn)獻(xiàn)金銀綢緞,聲稱前來迎接公主。不久進(jìn)攻松州,打敗都督韓威;羌族首領(lǐng)閻州刺史別叢臥施、諾州刺史把利步利一同舉州投降吐蕃。吐蕃連年征戰(zhàn)不息,大臣勸諫不聽而自殺的總共有八個人。壬寅(二十七日),唐朝廷任命吏部尚書侯君集為當(dāng)彌道行軍大總管,甲辰(二十九日),任命右領(lǐng)軍大將軍執(zhí)失思力為白蘭道、左武衛(wèi)將軍牛進(jìn)達(dá)為闊水道、左領(lǐng)軍將軍劉簡為洮河道行軍總管,統(tǒng)率步、騎兵五萬人攻打吐蕃?! ⊥罗コ鞘嗳?,進(jìn)達(dá)為先鋒,九月,辛亥,掩其不備,敗吐蕃于松州城下,斬首千馀級。弄贊懼,引兵退,遣使謝罪,因復(fù)請婚。上許之?! ⊥罗M(jìn)攻松州城十多天,牛進(jìn)達(dá)為唐軍先鋒,九月,辛亥(初六),乘吐蕃軍毫無防備,大敗吐蕃于松州城下,殺死一千多人。棄宗弄贊害怕,率兵退回本地,派人到長安請罪,借此再次請求通婚。太宗應(yīng)允?! 16]甲寅,上問侍臣:“創(chuàng)業(yè)與守成孰難?”房玄齡曰:“草昧之初,與群雄并起角力而后臣之,創(chuàng)業(yè)難矣!”魏徵曰:“自古帝王,莫不得之于艱難,失之于安逸,守成難矣!”上曰:“玄齡與吾共取天下,出百死,得一生,故知創(chuàng)業(yè)之難,征與吾共安天下,??烛溕萆诟毁F,禍亂生于所忽,故知守成之難,然創(chuàng)業(yè)之難,既已往矣;守成之難。方當(dāng)與諸公慎之?!毙g等拜曰:“陛下及此言,四海之福也?!薄 16]甲寅(初九),太宗問身邊大臣:“創(chuàng)業(yè)與守成哪個難?”房玄齡:“建國之前,與各路英雄一起角逐爭斗而后使他們臣服,還是創(chuàng)業(yè)難!”魏徵說:“自古以來的帝王,莫不是從艱難境地取得天下,又于安逸中失去天下,守成更難!”太宗說:“玄齡與我共同打下江山,出生入死,所以更體會到創(chuàng)業(yè)的艱難。魏徵與我共同安定天下,常常擔(dān)心富貴而導(dǎo)致驕奢,忘乎所以而產(chǎn)生禍亂,所以懂得守成更難。然而創(chuàng)業(yè)的艱難,已成為過去的往事,守成的艱難,正應(yīng)當(dāng)與諸位慎重對待?!毙g等人行禮道:“陛下說這一番話,是國家百姓的福氣呀!”  [17]初,突厥頡利既亡,北方空虛,薛延陀真珠可汗帥其部落建庭于都尉犍山北、獨邏水南,勝兵二十萬,立其二子拔酌、頡利主南、北部。上以其強(qiáng)盛,恐后難制,癸亥,拜其二子皆為小可汗,各賜鼓,外示優(yōu)崇,實分其勢?! 17]起初,突厥頡利可汗滅亡以后,北方地域空虛,薛延陀真珠可汗率其部落在都尉犍山北麓、獨邏水南岸建牙帳,兵馬二十多萬,立他的二個兒子拔酌、頡利分別統(tǒng)領(lǐng)南、北部。太宗看到他的強(qiáng)大,擔(dān)心以后難以制服,癸亥(十八日),封真珠可汗的兩個兒子為小可汗,各賜給鼓和大旗,外示尊崇,實際是為了分化其實力?! 18]冬,十月,乙亥,巴州獠反?! 18]冬季,十月,乙亥(初一),巴州獠民反叛?! 19]己卯,畋于始平;乙未,還京師。  [19]己卯(初五),太宗在始平畋獵;乙未(二十一日),回到長安?! 20]鈞州獠反;遣桂州都督張寶德討平之?! 20]鈞州獠民反叛;唐朝廷派桂州都督張寶德討伐平定?! 21]十一月,丁未,初置左、右屯營飛騎于玄武門,以諸將軍領(lǐng)之。又簡飛騎才力驍健、善騎射者,號百騎,衣五色袍,乘駿馬,以虎皮為韉,凡游幸則從焉?! 21]十一月,丁未(初三),開始在玄武門設(shè)置左、右屯營飛騎,由各位將軍統(tǒng)領(lǐng)。又精選飛騎中身體驍健敏捷、善于騎射的,號稱一百名騎手,身披五色袍,乘駿馬,用虎皮做馬鞍和墊布,凡遇皇帝巡幸則為護(hù)衛(wèi)隨從?! 22]己巳,明州獠反;遣交州都督李道彥討平之?! 22]己巳(二十五日),明州獠民反叛,唐朝廷派交州都督李道彥討伐平定。  [23]十二月,辛巳,左武候?qū)④娚瞎賾讶蕮舴粹灿诒谥?,大破之,虜男女萬余口?! 23]十二月,辛巳(初七),左武候?qū)④娚瞎賾讶试诒谥葸M(jìn)攻反叛的獠民,取勝,俘獲其男女一萬多人?! 24]是歲,以給事中馬周為中書舍入。周有機(jī)辯,中書侍郎岑文本常稱:“馬君論事,援引事類,揚(yáng)榷古今,舉要刪煩,會文切理,一字不可增,亦不可減,聽之靡靡,令人忘倦?!薄 24]這一年,任命給事中馬周為中書舍人。馬周機(jī)敏善辯,中書侍郎岑文本常常稱贊他:“馬君議論事情,旁征博引縱橫古今,提綱挈領(lǐng)刪繁就簡,用詞準(zhǔn)確切中事理,一字不可增,也不可減,聽者心服,難以忘懷,全無倦意?!薄 25]霍王元軌好讀書,恭謹(jǐn)自守,舉措不妄。為徐州刺史,與處士劉玄平為布衣交。人問玄平王所長,玄平曰:“無長?!眴栒吖种P皆唬骸胺蛉擞兴棠艘娝L,至于霍王,無所短,吾何以稱其長哉!”  [25]霍王李元軌喜歡讀書,謙恭謹(jǐn)慎,舉止合體。做徐州史,與處士劉玄平為布衣之交。人們詢問劉玄平霍王的長處,玄平說:“沒什么長處。”問的人覺得很奇怪。玄平說:“人有短處才能見到他的長處,至于說霍王,沒有短處,我怎么能說出他的長處呢!”  [26]初,西突厥利失可汗分其國為十部,每部有酋長一人,仍各賜一箭,謂之十箭。又分左、右?guī)?,左廂號五咄陸,置五大啜,居碎葉以東;右?guī)栁邋笫М?,置五大俟斤,居碎葉以西;通謂之十姓。利失失眾心,為其臣統(tǒng)吐屯所襲。利失兵敗,與其弟步利設(shè)走保焉耆。統(tǒng)吐屯等將立欲谷設(shè)為大可汗,會統(tǒng)吐屯為人所殺,欲谷設(shè)兵亦敗,利失復(fù)得故地。至是,西部竟立欲谷設(shè)為乙毗咄陸可汗。乙毗咄陸既立,與利失大戰(zhàn),殺傷甚眾。因中分其地,自伊列水以西屬乙咄陸,以東屬利失?! 26]起初,西突厥利失可汗將其國土分為十部,每部設(shè)首領(lǐng)一人,各賜給一支箭,稱為十箭。又分左、右?guī)髱柗Q五咄陸,設(shè)置五大啜,居處于碎葉以東地區(qū);右?guī)柗Q五弩失畢,設(shè)立五大俟斤,居住在碎葉以西;通稱為十姓。利失失去民心,被他的臣下統(tǒng)吐屯襲擊。利失兵敗后,與他的弟弟步利設(shè)退守焉耆。統(tǒng)吐屯等人想要擁立欲古設(shè)為大可汗,這時統(tǒng)吐屯被人殺死,欲谷設(shè)部隊也被打敗,利失收復(fù)舊地。到此時,西部終于擁立欲谷設(shè)為乙毗咄陸可汗。乙吡咄陸即可汗位后,與利失發(fā)生激戰(zhàn),殺傷甚多。于是便從中間分其領(lǐng)地為二:自伊列水以西屬乙毗咄陸,以東屬于利失?! 27]處月、處密與高昌共攻拔焉耆五城,掠男女一千五百人,焚其廬舍而去?! 27]處月、處密與高昌一同攻占焉耆五座城池,掠走男女一千五百人,燒毀其房舍后離去。十三年(己亥、639)  十三年(己亥,公元639年)  [1]春,正月,乙巳,車駕謁獻(xiàn)陵;丁未,還宮?! 1]春季,正月,乙巳(初一),太宗乘車駕謁見高祖獻(xiàn)陵。丁未(初三),回到宮中?! 2]戊午,加左仆射房玄齡太子少師。玄齡自以居端揆十五年,男遺愛尚上女高陽公主,女為韓王妃,深畏滿盈,上表請解機(jī)務(wù);上不許。玄齡固請不已,詔斷表,乃就職。太子欲拜玄齡,設(shè)儀衛(wèi)待之,玄齡不敢謁見而歸,時人美其有讓。玄齡以度支系天下利害,嘗有闕,求其人未得,乃自領(lǐng)之。  [2]戊午(十四日),加封左仆射房玄齡為太子少師。玄齡自己覺得身居尚書仆射的高位十五年,兒子房遺愛娶太宗女兒高陽公主,女兒為韓王妃,深怕富貴至極反招災(zāi)禍,上表請求解除所任機(jī)要職務(wù),太宗不應(yīng)允。玄齡不停地執(zhí)意請求,太宗下詔斷絕上表,玄齡只好就職。太子想向玄齡行弟子禮,設(shè)儀衛(wèi)等待他,玄齡即不敢謁見太子轉(zhuǎn)身回到家中,當(dāng)時人稱贊他有謙讓之風(fēng)。玄齡認(rèn)為度支郎中一職關(guān)系國家利害,曾有空缺,未能訪求到合適人選,于是便自己兼領(lǐng)此職?! 3]禮部尚書永寧懿公王薨。性寬裕,自奉養(yǎng)甚薄。于令,三品已上皆立家廟,通貴已久,獨祭于寢。為法司所劾,上不問,命有司為之立廟以愧之。  [3]禮部尚書、永寧懿公王去世。王性情寬和大方,自己的奉養(yǎng)卻很薄。依照唐代制度,三品以上大臣均可立家廟祭祀三代祖先,王致身顯貴已有很長時間,只在內(nèi)室舉行祭祀事。被有關(guān)司法官署彈劾,太宗不予過問,只是命令有關(guān)官署為之立家廟以羞愧他?! 4]二月,庚辰,以光祿大夫尉遲敬德為州都督?! 4]二月,庚辰(初七),任命光祿大夫尉遲敬德為廊州都督?! ∩蠂L謂敬德曰:“人或言卿反,何也?”對曰:“臣反是實!臣從陛下征伐四方,身經(jīng)百戰(zhàn),今之存者,皆鋒鏑之馀也。天下已定,乃更疑臣反乎!”因解衣投地,出其瘢痍。上為之流涕,曰:“卿復(fù)服,朕不疑卿,故語卿,何更恨邪!”  太宗曾對尉遲敬德說:“有人說你要謀反,為什么?”尉遲敬德回答說:“我謀反是實!我跟隨陛下征伐四方,身經(jīng)百戰(zhàn),如今身上留下的都是刀鋒箭頭的痕跡?,F(xiàn)在天下已經(jīng)安定,便開始懷疑我要謀反嗎?”因而脫下衣服置之地上,展示身上的瘡疤。太宗見此流下眼淚,說:“你尉遲穿上衣服,朕絲毫不懷疑你,所以才跟你這么說,何必這么惱怒呢?”  上又嘗謂敬德曰:“朕欲以女妻卿,何如?”敬德叩頭謝曰:“臣妻雖鄙陋,相與共貧賤久矣。臣雖不學(xué),聞古人富不易妻,此非臣所愿也?!鄙夏酥??! √谟衷鴮ξ具t敬德說:“朕想要將女兒許配給你,怎么樣?”尉遲敬德叩頭辭謝說:“我的妻子雖然微賤,但與我同甘共苦好多年。我雖然才疏學(xué)淺,聽說過古人富貴了不換妻子,此并非我的本愿?!碧谥缓米髁T?! 5]戊戌,尚書奏:“近世掖庭之選,或微賤之族,禮訓(xùn)蔑聞;或刑戮之家,憂怨所積。請自今,后宮及東宮內(nèi)職有闕,皆選良家有才行者充,以禮聘納;其沒官口及素微賤之人,皆不得補(bǔ)用?!鄙蠌闹! 5]戊戌(二十五日),尚書省奏稱:“近來掖庭女官的選拔,有的出身微賤,不知道禮儀訓(xùn)教;有的是受刑遭戮之家,因獲罪而沒入宮中,心中郁積憂怨。請求自今日起,后宮及東官的女宮有空缺,都應(yīng)選擇有才行的良家女子充任,以禮聘納;那些沒入官府以及出身微賤的人,都不能再補(bǔ)充錄用?!碧谕狻! 6]上既詔宗室群臣襲封刺史,左庶子于志寧以為古今事殊,恐非久安之道,上疏爭之。侍御史馬周亦上疏,以為:“堯、舜之父,猶有朱、均之子。儻有孩童嗣職,萬一驕愚,兆庶被其殃而國家受其敗。正欲絕之也,則子文之治猶在;正欲留之也,而欒之惡已彰。與其毒害于見存之百姓,則寧使割恩于已亡之一臣,明矣。然則向所謂愛之者,乃適所以傷之也。臣謂宜賦以茅土,疇其戶邑,必有材行,隨器授官,使其人得奉大恩而子孫終其福祿。”  [6]太宗已下詔今宗室貴族大臣的子孫襲封刺史,左庶子于志寧認(rèn)為古今事理不同,恐怕不是長治久安之策,上疏諫諍。侍御史馬周也上奏疏認(rèn)為:“堯、舜這樣的父親,還有丹朱、商均那樣的兒子。倘若讓未成年的兒子承襲父職,萬一驕橫愚鈍,百姓們遭殃國家也因此受到損失。如果想取消他的襲職,則其先人功勞尚在;如欲保留襲封事,則他的罪惡已昭彰于世。與其毒害蕓蕓眾生,毋寧割舍皇恩于已經(jīng)死去的一個大臣,這是很明顯的道理。這樣看來一向稱之為愛護(hù)他們的作法,其實正是害他們。我認(rèn)為只應(yīng)該賜給他們食邑封戶,如果真有才能,則量才授予官職,使他們得以尊奉皇恩而子子孫孫享受福祿?!薄 究?、趙州刺史長孫無忌等皆不愿之國,上表固讓,稱:“承恩以來,形影相吊,若履春冰;宗族憂虞,如置湯火。緬惟三代封建,蓋由力不能制,因而利之,禮樂節(jié)文,多非己出。兩漢罷侯置守,蠲除曩弊,深協(xié)事宜。今因臣等,復(fù)有變更,恐紊圣朝綱紀(jì);且后世愚幼不肖之嗣,或抵冒邦憲,自取誅夷,更因延世之賞,致成剿絕之禍,良可哀愍。愿停渙汗之旨,賜其性命之恩。”無忌又因子婦長樂公主固請于上,且言“臣披荊棘事陛下,今海內(nèi)寧一,柰何棄之外州,與遷徙何異!”上曰:“割地以封功臣,古今通義,意欲公之后嗣,輔朕子孫,共傳永久;而公等乃復(fù)發(fā)言怨望,朕豈強(qiáng)公等以茅土邪!”庚子,詔停世封刺史。  適逢司空趙州刺史長孫無忌等人均不愿意去就外職,上表執(zhí)意辭讓,稱:“稟承皇恩以來,形影相吊,如履薄冰;宗族的人憂心忡忡,如同置身湯火之中。追溯夏、商、周三代封邦建土,是由于力量不能制衡諸侯,便施利于他們,禮樂作為節(jié)制修飾,多非出自王朝。兩漢罷除侯國設(shè)置郡守,免除過去的弊病,深合事理。如今因為我們這些人的緣故,又重新變更,恐怕搞亂了王朝綱紀(jì);而且后代愚幼無知的不肖子孫,有人會觸犯國家法令,自取滅亡,更因襲封的賞賜,而遭致滅頂之災(zāi),實在是可憐。愿陛下停止賜封世襲刺史旨意,賜我等保全性命為盼。”長孫無忌又讓其兒媳長樂公主極力向太宗請求,而且言道:“我披荊斬棘事奉陛下,如今海內(nèi)升平,為何又要將我棄置外州,與遷徙有什么不同?”太宗說:“割地以分封功勛大臣,是古今的通義,朕的意思是想讓你的后代,輔佐朕的子孫,共同傳之久遠(yuǎn);然而你們卻多次上言充滿怨言,難道是朕強(qiáng)迫給你們土地嗎?”庚子(二十七日),下詔停止世襲刺史?! 7]高昌王文泰多遏絕西域朝貢,伊吾先臣西突厥,既而內(nèi)屬,文泰與西突厥共擊之。上下書切責(zé),征其大臣阿史那矩,欲與議事,文泰不遣,遣其長史雍來謝罪。頡利之亡也,中國人在突厥者或奔高昌,詔文泰歸之,文泰蔽匿不遣。又與西突厥共擊破焉耆,焉耆訴之。上遣虞部郎中李道裕往問狀,且謂其使者曰:“高昌數(shù)年以來,朝貢脫略,無藩臣禮,所置官號,皆準(zhǔn)天朝,筑城掘溝,預(yù)備攻討。我使者至彼,文泰語之云:‘鷹飛于天,雉伏于蒿,貓游于堂,鼠噍于穴,各得其所,豈不能自生邪!’又遣使謂薛延陀曰:“既為可汗,則與天子匹敵,何為拜其使者!’事人無禮,又間鄰國,為惡不誅,善何以勸!明年當(dāng)發(fā)兵擊汝。”三月,薛延陀可汗遣使上言:“奴受恩思報,請發(fā)所部為軍導(dǎo)以擊高昌?!鄙锨裁癫可袝苾€、右領(lǐng)軍大將軍執(zhí)失思力赍繒帛賜薛延陀,與謀進(jìn)取?! 7]高昌王文泰多次阻止西域諸國向唐帝國進(jìn)貢,伊吾先臣服西突厥,不久又歸附唐朝,文泰聯(lián)合西突厥一同討伐伊吾。太宗寄書責(zé)備他,又征召其大臣阿史那矩,想與他議事,文泰不讓他出來,而派他的長史雍前來謝罪。頡利可汗滅亡后,在突厥的中原人多投奔高昌,太宗詔令文泰放他們回到唐朝,文泰將他們隱匿大放。又與西突厥一同進(jìn)攻焉耆,焉耆上告唐朝。太宗派虞部郎中李道裕前往詢問情狀,并且對高昌來使說:“高昌這幾年以來,不向我大唐進(jìn)獻(xiàn)貢品,不行藩臣的禮節(jié),所設(shè)官職稱號,均與我大唐一樣,挖城掘溝,預(yù)備進(jìn)攻。我大唐使者到那里,文泰對他說:“鷹飛翔在天空,雞伏窩于草蒿,貓戲游于廳堂,鼠嚼食于洞穴,各得其所,難道不能讓其自我發(fā)展嗎?’又派使者對薛延陀說:‘你既然身為可汗,就應(yīng)與大唐天子平起平坐,為什么要拜他的使者呢?’待人無禮,又離間周圍鄰國作惡,不除掉他,怎么能勸善止惡!將于明年發(fā)兵討伐你們高昌?!比?,薛延陀可汗派使者上言:“我等稟受隆恩想要回報,請求征發(fā)我方軍隊為先導(dǎo)進(jìn)攻高昌?!碧谂擅癫可袝苾€、右領(lǐng)軍大將軍執(zhí)失思力攜帶絲綢送給薛延陀,與他合謀共同出兵?! 8]夏,四月,戊寅,上幸九成宮。  [8]夏季,四月,戊寅(初五),太宗巡幸九成宮?! 〕酰回释焕珊怪芙Y(jié)社率從突利入朝,歷位中郎將。居家無賴,怨突利斥之,乃誣告其謀反,上由是薄之,久不進(jìn)秩。結(jié)社率陰結(jié)故部落,得四十余人,謀因晉王治四鼓出宮,開門辟仗,馳入宮門,直指御帳,可有大功。甲申,擁突利之子賀邏鶻夜伏于宮外,會大風(fēng),晉王未出,結(jié)社率恐曉,遂犯行宮,逾四重幕,弓矢亂發(fā),衛(wèi)士死者數(shù)十人。折沖孫武開等帥眾奮擊,久之,乃退,馳入御廄,盜馬二十余匹,北走,渡渭,欲奔其部落,追獲,斬之。原賀邏鶻,投于嶺表?! ∑鸪?,突厥突利可汗的弟弟結(jié)社率跟隨他入朝,被唐朝任命為中郎將。他居家強(qiáng)橫,便埋怨突利對他斥責(zé),于是誣告突利謀反,太宗因此輕視結(jié)社率,很久沒有晉級。結(jié)社率陰謀糾結(jié)舊部落,得四十多人,圖謀乘晉王李治四更出宮,開宮門出儀仗隊的時候,乘馬馳奔進(jìn)宮門,直抵皇帝御帳,可建立奪位大功。甲申(十一日),結(jié)社率等簇?fù)碇焕膬鹤淤R邏鶻夜間潛伏在宮門外,趕上刮大風(fēng),晉王沒有出宮,結(jié)社率擔(dān)心天近拂曉,遂帶兵闖入行宮,穿過四道幕帳,胡亂射箭,宮廷衛(wèi)士死幾十人。折沖都尉孫武開等率眾衛(wèi)士拼死搏斗,較長時間后,結(jié)社率終被擊退,馳入御廄中,盜走馬二十多匹,向北逃走,渡過渭水,想要逃回到本部落,被唐兵追獲殺掉。太宗寬恕賀邏鶻將他流放嶺南?! 9]庚寅,遣武候?qū)④娚瞎賾讶蕮舭?、壁、洋、集四州反獠,平之,虜男女六千馀口。  [9]庚寅(十七日),派遣武候?qū)④娚瞎賾讶蔬M(jìn)攻巴、壁、洋、集四州謀反的獠民,予以平定,俘虜男女六千多人?! 10]五月,旱。甲寅,詔五品以上上封事。魏徵上疏,以為:“陛下志業(yè),比貞觀之初,漸不克終者凡十條?!逼溟g一條,以為:“頃年以來,輕用民力。乃云:‘百姓無事則驕逸,勞役則易使?!怨盼从幸虬傩找荻鴶?、勞而安者也。此恐非興邦之至言?!鄙仙罴营剣@,云:‘已列諸屏障,朝夕瞻仰,并錄付史官。”仍賜徵黃金十斤,廄馬二匹?! 10]五月,天下大旱。甲寅(十二日),詔令五品以上官員上書言事。魏徵上疏認(rèn)為:“陛下的治國大業(yè),與貞觀初年相比,不能善始善終的總共有十條?!逼渲械囊粭l認(rèn)為:“近年以來,輕易地動用民力。于是認(rèn)為:‘百姓無事則產(chǎn)生驕逸之心,役使他們勞作則容易聽差?!怨乓詠頉]有因百姓安逸而致敗亡,因勞苦而達(dá)到天下安定的。這恐怕不是振興國家的至理名言?!碧诖蠹淤潛P(yáng),感嘆道:“已將你的奏疏掛在屏風(fēng)上,早晚觀看,并將你的諫言抄給史官。”仍賜給魏徵黃金十斤,御馬二匹。  [11]六月,渝州人侯弘仁自柯開道,經(jīng)西趙,出邕州,以通交、桂,蠻、俚降者二萬八千余戶?! 11]六月,渝州人侯弘仁從柯開道,中經(jīng)西趙,出邕州,溝通交、桂二  州,蠻、俚族二萬八千多戶婦附?! 12]丙申,立皇弟元嬰為滕王?! 12]丙申(二十五日),太宗立皇弟李元嬰為滕王。  [13]自結(jié)社率之反,言事者多云突厥留河南不便,秋,七月,庚戌,詔右武候大將軍、化州都督、懷化郡王李思摩為乙彌泥孰俟利可汗,賜之鼓;突厥及胡在諸州安置者,并令渡河,還其舊部,俾世作藩屏,長保邊塞。突厥咸憚薛延陀,不肯出塞。上遣司農(nóng)卿郭嗣本賜薛延陀璽書,言“頡利既敗,其部落咸來歸化,我略其舊過,嘉其后善,待其達(dá)官皆如吾百寮、部落皆如吾百姓。中國貴尚禮義,不滅人國,前破突厥,止為頡利一人為百姓害,實不貪其土地,利其人畜,恒欲更立可汗,故置所降部落于河南,任其畜牧。今戶口蕃滋,吾心甚喜。既許立之,不可失信。秋中將遣突厥渡河,復(fù)其故國。爾薛延陀受冊在前,突厥受冊在后,后者為小,前者為大。爾在磧北,突厥在磧南,各守土疆,鎮(zhèn)撫部落。其逾分故相抄掠,我則發(fā)兵,各問其罪。”薛延陀奉詔。于是遣思摩帥所部建牙于河北,上御齊政殿餞之,思摩涕泣,奉觴上壽曰:“奴等破亡之馀,分為灰壤,陛下存其骸骨,復(fù)立為可汗,愿萬世子孫恒事陛下?!庇智捕Y部尚書趙郡王孝恭等赍冊書,就其種落,筑壇于河上而立之。上謂侍臣曰:“中國,根干也;四夷,枝葉也;割根干以奉枝葉,木安得滋榮!朕不用魏徵言,幾致狼狽?!庇忠宰笸托l(wèi)將軍阿史那忠為左賢王,左武衛(wèi)將軍阿史那泥熟為右賢王。忠,蘇尼失之子也,上遇之甚厚,妻以宗女;及出塞,懷慕中國,見使者必泣涕請入侍;詔許之。  [13]自從結(jié)社率反叛后,上書言事者多說突厥留在北河之南有很多不便,秋季,七月,庚戌(初九),詔令右武候大將軍、化州都督、懷化郡王李思摩為乙彌泥孰俟利可汗,賜給鼓和大旗;突厥以及安置在各州的胡族,均令他們渡過黃河,回到他們的舊部落,使他們世代為唐帝國的屏障,長久地保衛(wèi)邊塞。突厥人都懼怕薛延陀,不肯走出塞南。太宗派司農(nóng)卿郭嗣本賜給薛延陀璽書,寫道:“頡利可汗已然敗亡,他們的部落都來歸附大唐,朕不計較他們舊的過失,嘉獎后來的善舉,待其官員皆如朕手下的百僚,視其部族民眾皆如朕之百姓。中原王朝崇尚禮義,不毀滅別人的國家,先前打敗突厥,只是因為頡利一人有害于百姓,實在不是貪圖其土地,奪其牲畜,總想重立一個可汗,所以將投降的突厥各部落安置在河南一帶,聽任他們畜牧。如今人丁興旺,戶口滋生,朕內(nèi)心非常高興。既然已答應(yīng)另立一可汗,便不能失信。秋天將要派遣突厥渡黃河,恢復(fù)其故國。你們薛延陀受冊封在前,突厥受冊封在后,后者為小,前者為大。你們在磧北,突厥在磧南,各守疆土,鎮(zhèn)撫本族各部落。如有越境劫掠,我大唐就要發(fā)兵,各問其罪。”薛延陀接受此詔令。于是讓思摩率領(lǐng)所轄部落建牙帳于河北磧南一帶,太宗親臨齊政殿為他們餞行,思摩淚流滿面,端酒杯祝壽說:“我等敗軍之旅,本當(dāng)化為塵壤,幸遇陛下保全我們,又立我為可汗,愿千秋萬代永遠(yuǎn)侍奉陛下。”太宗又派禮部尚書趙郡王李孝恭等人攜帶冊封文書,就其部落聚居地,在黃河邊筑立祭壇而冊立他。太宗對身邊大臣說:“中原王朝是樹木的根基,四方民族乃是其枝葉;割斷樹根以奉養(yǎng)枝葉,樹怎么能生長繁茂呢?朕不采用魏徵的諫言,差一點狼狽不堪?!庇秩蚊笸托l(wèi)將軍阿史那忠為左賢王,左武衛(wèi)將軍阿史那泥孰為右賢王。阿史那忠是蘇尼失的兒子,太宗待他甚厚,將宗室女許配給他。等到他奉職出塞,仍然懷戀唐朝,見到來使必定流淚請求入朝侍奉太宗,太宗下詔答應(yīng)其請求?! 14]八月,辛未朔,日有食之?! 14]八月,辛未朔(初一),出現(xiàn)日食?! 15]詔以“身體發(fā)膚,不敢毀傷。比來訴訟者或自毀耳目,自今有犯,先笞四十,然后依法?!薄 15]太宗下詔說:“身體毛發(fā)皮膚,是父母所給,不敢有絲毫損傷。近來上訴告狀的有人自毀耳目,從今往后再有此類事情,先鞭笞四十,然后再依法處置?!薄 16]冬,十月,甲申,車駕還京師?! 16]冬季,十月,甲申(十五日),太宗車駕回到長安?! 17]十一月,辛亥,以侍中楊師道為中書令。  [17]十一月,辛亥(十三日),任命侍中楊師道為中書令?! 18]戊辰,尚書左丞劉洎為黃門侍郎、參知政事?! 18]戊辰(三十日),任命尚書左丞劉洎為黃門侍郎,參知政事。  [19]上猶冀高昌王文泰悔過,復(fù)下璽書,示以禍福,片之入朝;文泰竟稱疾不至。十二月,壬申,遣交河行軍大總管、吏部尚書侯君集,副總管兼左屯衛(wèi)大將軍薛萬均等將兵擊之。  [19]太宗仍希望高昌王文泰能夠悔過,又下璽書,曉示禍福利害,征召他入朝;文泰竟稱病不去唐朝。十二月,壬申(初四),派交河行軍大總管、吏部尚書侯君集,副總管兼左屯衛(wèi)大將軍薛萬均等領(lǐng)兵進(jìn)攻高昌。  [20]乙亥,立皇子福為趙王?! 20]乙亥(初七),太宗立皇子李福為趙王?! 21]己丑,吐谷渾王諾曷缽來朝,以宗女為弘化公主,妻之?! 21]己丑(二十一日),吐谷渾王諾曷缽來到唐朝,太宗冊封宗室女為弘化公主,嫁給他?! 22]壬辰,上畋于咸陽,癸巳,還宮?! 22]壬辰(二十四日),太宗到咸陽狩獵,癸巳(二十五日),回到宮中。  [23]太子承乾頗以游畋廢學(xué),右庶子張玄素諫,不聽?! 23]太子承乾多次因游獵荒廢學(xué)業(yè),右庶子張玄素勸諫,不聽從?! 24]是歲,天下州府凡三百五十八,縣一千五百五十一?! 24]這一年,全國有三百五十八個州府,一千五百五十一個縣?! 25]太史令傅奕精究術(shù)數(shù)之書,而終不之信,遇病,不呼醫(yī)餌藥。有僧自西域來,善咒術(shù),能令人立死,復(fù)咒之使蘇。上擇飛騎中壯者試之,皆如其言;以告奕,奕曰:“此邪術(shù)也。臣聞邪不干正,請使咒臣,必不能行?!鄙厦滢?,奕初無所覺,須臾,僧忽僵仆,若為物所擊,遂不復(fù)蘇。又有婆羅門僧,言得佛齒,所擊前無堅物。長安士女輻湊如市。奕時臥疾,謂其子曰:“吾聞有金剛石,性至堅,物莫能傷,唯羚羊角能破之,汝往試焉?!逼渥油姺瘕X,出角叩之,應(yīng)手而碎,觀者乃止。奕臨終,戒其子無得學(xué)佛書,時年八十五。又集魏、晉以來駁佛教者為《高識傳》十卷,行于世?! 25]太史令傅奕精心研究術(shù)數(shù)方面的書籍,最后還是不相信這些,自己有病,不找醫(yī)生不吃藥。有個從西域來的僧人,會念咒語,能讓人立刻死去,又念咒使之復(fù)活。太宗挑選強(qiáng)壯的飛騎衛(wèi)士讓他試驗,均很靈驗。太宗將此事告訴傅奕,傅奕說:“這是妖邪之術(shù)。我聽說邪不壓正,請求讓他對我念咒語,必然不能靈驗?!碧诿蜕袑Ω缔饶钪湔Z,傅奕起初沒有感覺,過了一會兒,和尚忽然直挺挺倒下,象是被東西擊倒,再也沒有醒過來。又有一個印度婆羅門教和尚,自稱得到佛的牙齒,用它擊打任何東西都無堅不摧。長安城男男女女觀看熱鬧如同趕集一樣。傅奕當(dāng)時正臥床養(yǎng)病,對他兒子說:“我聽說有金剛石,非常堅硬,沒有什么東西能夠損壞它,只有羚羊角能撞破它,你前去試一試?!备缔葍鹤尤ヒ姺瘕X,拿出羚羊角叩打,隨手而破碎,觀看的人這才散去。傅奕臨死前,告誡他的兒子不得學(xué)佛教書籍,死時年八十五歲。又曾搜集魏晉以來駁斥佛教的言論編為《高識傳》十卷,流傳于世?! 26]西突厥利失可汗之臣俟利發(fā)與乙毗咄陸可汗通謀作亂,利失窮蹙,逃奔汗而死。弩失畢部落迎其弟子薄布特勒立之,是為乙毗沙缽羅葉的可汗。沙缽羅葉護(hù)既立,建庭于雖合水北,謂之南庭,自龜茲、鄯善、且末、吐火羅、焉耆、石、史、何、穆、康等國皆附之。咄陸建牙于鏃曷山西,謂之北庭,自厥越失、拔悉彌、駁馬、結(jié)骨、火、觸木昆等國皆附之,以伊列水為境。  [26]西突厥利失可汗的大臣俟利發(fā)與乙毗咄陸可汗合謀叛亂,利失倉皇出逃投奔汗,后死去。弩失畢部落迎接他的侄子薄布特勒立為可汗,這便是乙毗沙缽羅葉護(hù)可汗。沙缽羅葉護(hù)即位后,建牙帳于雖合水北岸,稱之為南庭,龜茲、鄯善、且末、吐火羅、焉耆、石、史、何、穆、康等小國均歸附他。咄建牙帳于鏃曷山西麓,稱為北庭,厥越失、拔悉彌、駁馬、結(jié)骨、火、觸木昆等國均依附他,以伊列水為邊界。十四年(庚子、640)  十四年(庚子,公元640年)  [1]春,正月,甲寅,上幸魏王泰第,赦雍州長安系囚大辟以下,免延康里今年租賦, 賜泰府僚屬及同里老人有差。  [1]夏季,正月,甲寅(十六日),太宗臨幸魏王李泰住處,大赦雍州長安城斬刑以下的囚犯,免除延康里一帶當(dāng)年的租賦,賞賜魏王府僚屬以及延康里老年人大小不等的物品?! 2]二月,丁丑,上幸國子監(jiān),觀釋奠,命祭酒孔穎達(dá)講《孝經(jīng)》,賜祭酒以下至諸生高第帛有差。是時上大征天下名儒為學(xué)官,數(shù)幸國子監(jiān),使之講論,學(xué)生能明一大經(jīng)已上皆得補(bǔ)官。增筑學(xué)舍千二百間,增學(xué)生滿二千二百六十員,自屯營飛騎,亦給博士,使授以經(jīng),有能通經(jīng)者,聽得貢舉。于是四方學(xué)者云集京師,乃至高麗、百濟(jì)、新羅、高昌、吐蕃諸酋長亦遣子弟請入國學(xué),升講筵者至八千余人。上以師說多門,章句繁雜,命孔穎達(dá)與諸儒撰定《五經(jīng)》疏,謂之《正義》,令學(xué)者習(xí)之。  [2]二月,丁丑(初十),太宗臨幸國子監(jiān),觀看釋奠禮,命國子監(jiān)祭酒孔穎達(dá)講解《孝經(jīng)》,賞賜祭酒以下直至成績優(yōu)異諸生多少不等的絹帛。此時太宗大量征召全國名儒學(xué)者為學(xué)官,并多次親臨國子監(jiān),讓他們講論古代經(jīng)典,學(xué)生中如有能夠通曉《禮記》、《春秋左氏傳》中的一種或更多的均得補(bǔ)為官員。又?jǐn)U建學(xué)舍一千二百間,增加學(xué)生滿二千二百六十人,連屯營飛騎,也派去博士,給他們傳受經(jīng)典,有能通曉經(jīng)義的,便可入貢舉。于是全國各地學(xué)生云集長安,甚至高句麗、百濟(jì)、新羅、高昌、吐蕃等首領(lǐng)派他們的子弟請求入國子監(jiān)學(xué)習(xí),一時間就讀學(xué)生達(dá)八千多人。太宗認(rèn)為古書師出多門,注釋也較為繁雜,便命孔穎達(dá)與其他學(xué)者共同撰定《五經(jīng)》的注疏,稱之為《正義》,令學(xué)生們研習(xí)?! 3]壬午,上行幸驪山溫湯;辛卯,還宮?! 3]壬午(十五日),太宗巡幸驪山溫湯;辛卯(二十五日),回到宮中?! 4]乙未,詔求近世名儒梁皇甫侃、褚仲都,周熊安生、沈重,陳沈文阿、周弘正、張譏,隋何妥、劉炫等子孫以聞,當(dāng)加引擢?! 4]乙未(二十八日),太宗下詔訪求近代名儒學(xué)者梁朝皇甫侃、褚仲都,周朝熊安生、沈重,陳國沈文阿、周弘正、張譏,隋朝何妥、劉炫等人的后代,上報給朝廷,當(dāng)加以重用?! 5]三月,竇州道行軍總管黨仁弘擊羅竇反獠,破之,俘七千余口?! 5]三月,竇州道行軍總管黨仁弘進(jìn)攻羅竇反叛的獠民,將其擊敗,俘虜七千多人。  [6]辛丑,流鬼國遣使入貢。去京師萬五千里,濱于北海,南鄰,未嘗通中國,重三譯而來。上以其使者佘志為騎都尉?! 6]辛丑(初四),流鬼國派使節(jié)進(jìn)獻(xiàn)貢品。該地距離長安一萬五千里,濱臨北海,南鄰,未曾與中原聯(lián)系,通過三重的翻譯才來到唐朝。太宗任命其使者余志為騎都尉?! 7]丙辰,置寧朔大使以護(hù)突厥?! 7]丙辰(十九日),設(shè)置寧朔寧朔大使以護(hù)衛(wèi)突厥?! 8]夏,五月,壬寅,徙燕王靈夔為魯王?! 8]夏季,五月,壬寅(初六),改封燕王李靈夔為魯王?! 9]上將幸洛陽,命將作大匠閻立德行清暑之地。秋,八月,庚午,作襄城宮于汝州西山。立德,立本之兄也。  [9]太宗將要臨幸洛陽,命將作大匠閻立德先行在沿途巡視避暑之地。秋季,八月,庚午(初五),在汝州西山建襄城宮。立德是立本的兄長。  [10]高昌王文泰聞唐兵起;謂其國人曰:“唐去我七千里,沙磧居其二千里,地?zé)o水草,寒風(fēng)如刀,熱風(fēng)如燒,安能致大軍乎!往吾入朝,見秦、隴之北,城邑蕭條,非復(fù)有隋之比。今來伐我,發(fā)兵多則糧運(yùn)不給;三萬已下,吾力能制之。當(dāng)以逸待勞,坐收其弊。若頓兵城下,不過二十日,食盡必走,然后從而虜之。何足憂也!”及聞唐兵臨磧口,憂懼不知所為,發(fā)疾卒,子智盛立?! 10]高昌王文泰聽說唐朝已發(fā)兵前來討伐,對其臣僚說:“唐朝距離我們有七千里,其中二千里是沙漠地帶,地?zé)o水草,寒風(fēng)刮起來如同刀割一樣,熱風(fēng)如同火燒一般,怎么能派大部隊呢?以前我去唐朝,看見秦、隴北面一帶,城邑蕭條,人煙稀少,不能與隋朝時相比。如今唐朝派軍隊來攻伐,發(fā)兵多則糧草供應(yīng)不上,三萬以內(nèi)的兵力我們足能對付他們。應(yīng)當(dāng)以逸待勞,坐等他們疲弊。如果他們陳兵城下,不超過二十天,糧絕必然撤退,而后我們可以俘虜他們。有什么值得憂慮的呢?”但等到聽說唐朝軍隊兵臨磧口,他又內(nèi)心恐懼,不知怎么辦才好,最后發(fā)病死去。他的兒子智盛即可汗位?! ≤娭亮?,者言文泰刻日將葬,國人咸集于彼,諸將請襲之,侯君集曰:“不可,天子以高昌無禮,故使吾討之,今襲人于墟墓之間,非問罪之師也?!庇谑枪男卸M(jìn),至田城,諭之,不下,詰朝攻之,及午而克,虜男女七千余口。以中郎將辛獠兒為前鋒,夜,趨其都城,高昌逆戰(zhàn)而??;大軍繼至,抵其城下?! √瞥能婈牭搅肆龋今R稟報說文泰近日即將安葬,高昌國內(nèi)人士都聚集在葬地,眾位將領(lǐng)請求襲擊他們,侯君集說:“不能這么做,大唐天子認(rèn)為高昌怠慢無禮,所以派我們討伐他們,如今要是在安葬墓地襲擊他們,不是問罪的正義之師?!庇谑抢薰倪M(jìn)軍,到達(dá)田城,下書曉諭他,高昌不應(yīng),便于清晨發(fā)動進(jìn)攻,到了中午便攻下城池,俘虜男女七千多人。又讓中郎將辛獠兒為前鋒,當(dāng)夜,直逼其都城,高昌人迎擊后被擊敗,唐朝大部隊趕到,直抵其城下?! ≈鞘⒅聲诰唬骸暗米镉谔熳诱?,先王也,天罰所加,身已物故。智盛襲位未幾,惟尚書憐察!”君集報曰:“茍能悔過,當(dāng)束手軍門?!敝鞘ⅹq不出。君集命填塹攻之,飛石雨下,城中人皆室處。又為巢車,高十丈,俯瞰城中。有行人及飛石所中,皆唱言之。先是,文泰與西突厥可汗相結(jié),約有急相助;可汗遣其葉護(hù)屯可汗浮圖城,為文泰聲援。及君集至,可汗懼而西走千馀里,葉護(hù)以城降。智盛窮蹙,癸酉,開門出降。君集分兵略地,下其二十二城,戶八千四十六,口一萬七千七百,地東西八百里,南北五百里?! ≈鞘⒔o侯君集寫信說:“得罪大唐天子的是我的父親,由于上天的懲罰,已經(jīng)死去。智盛剛剛即位不久,請尚書諒宥!”君集回信寫道:“如果你真的悔過,應(yīng)當(dāng)主動到營門投降。”智盛還是不出來。侯君集命令填土攻城,城上飛石如雨下,城內(nèi)人均躲在房屋中。唐軍又造巢車,高十丈,可以俯瞰城內(nèi)。城內(nèi)行人走動以及飛石所中目標(biāo),在巢車上的人都大聲告知唐軍。先前,文泰與西突厥可汗相互勾結(jié),約定一方遇急另一方相救援;西突厥可汗便派他的大臣駐守可汗浮圖城,做為文泰的援助力量。等到侯君集兵臨城下,西突厥可汗害怕,西逃一千多里,駐守大臣舉城投降。智盛處境狼狽,癸酉(初八),開門出城投降。侯君集分兵占據(jù)各地,共攻下城池二十二座,獲得八千零四十六戶,一萬七千七百人,占地東西八百里,南北五百里。  上欲以高昌為州縣,魏徵諫曰:“陛下初即位,文泰夫婦首來朝,其后稍驕倨,故王誅加之。罪止文泰可矣,宜撫其百姓,存其社稷,復(fù)立其子,則威德被于遐荒,四夷皆悅服矣。今若利其土地以為州縣,則常須千馀人鎮(zhèn)守,數(shù)年一易,往來死者什有三四,供辦衣資,違離親戚,十年之后,隴右虛耗矣。陛下終不得高昌撮粟尺帛以佐中國,所謂散有用以事無用,臣未見其可?!鄙喜粡?,九月,以其地為西州,以可汗浮圖城為庭州,各置屬縣。乙卯,置安西都護(hù)府于交河城,留兵鎮(zhèn)之?! √谙雽⒏卟臑橹菘h建置,魏徵勸諫道:“陛下剛即位時,文泰夫婦首先來到朝中拜謁,此后逐漸驕傲自大,所以加以誅伐。只問罪文泰一人就可以了,應(yīng)當(dāng)安撫高昌百姓,保存其社稷,立他的兒子為可汗,則皇上的威德及于荒遠(yuǎn)之地,四方民族都會心悅誠服的。如今要是將其地改置州縣,那么還要經(jīng)常有一千多人鎮(zhèn)守,幾年一換,來來往往死掉十分之三四,置備衣物,遠(yuǎn)離親人,十年以后,隴右一帶將耗費(fèi)殆盡。陛下最終還是不能使高昌的糧食布匹供給大唐,正所謂分散有用資財以供奉無用之地,我覺得不可行?!碧诓宦爮钠湟庖?,九月,將高昌所在地改置西州,改可汗浮圖城為庭州,并各設(shè)所轄縣。乙卯(二十一日),在交河城設(shè)立安西都護(hù)府,留下兵力鎮(zhèn)守。  君集虜高昌王智盛及其群臣豪杰而還。于是唐地東極于海,西至焉耆,南盡林邑,北抵大漠,皆為州縣,凡東西九千五百一十里,南北一萬九百一十八里?! 『罹敻卟踔鞘⒓捌滟F族大臣還朝。于是唐朝地域東到大海,西至焉耆,南達(dá)林邑,北抵大沙漠,均設(shè)立州縣,總共東西九千五百一十里,南北一萬九百一十八里?! 『罹懜卟?,遣使約焉耆與之合勢,焉耆喜,聽命。及高昌破,焉耆王詣軍門謁見君集,且言焉耆三城先為高昌所奪,君集奏并高昌所掠焉耆民悉婦之?! 『罹饔懜卟龝r,曾派人約焉耆與他們合圍高昌,焉耆高興,愿意聽命。等到高昌改亡后,焉耆王到唐朝軍隊營地拜見侯君集,而且說焉耆三座城曾先被高昌奪去,君集稟報朝廷將三座城連同高昌所掠的焉耆百姓如數(shù)歸還。  [11]冬,十月,甲戌,荊王元景等復(fù)表請封禪,上不許?! 11]冬季,十月,甲戌(初十),荊王李元景等人又上表請求行封禪禮,太宗不允?! 12]初,陳倉折沖都尉魯寧坐事系獄,自恃高班,慢罵陳倉尉尉氏劉仁軌,仁軌杖殺之。州司以聞。上怒,命斬之,猶不解,曰:“何物縣尉,敢殺吾折沖!”命追至長安面詰之。仁軌曰:“魯寧對臣百姓辱臣如此,臣實忿而殺之?!鞭o色自若。魏徵侍側(cè),曰:“陛下知隋之所以亡乎?”上曰:“何也?”徵曰:“隋末,百姓強(qiáng)而陵官吏,如魯寧之比是也。”上悅,擢仁軌為櫟陽丞。  [12]起初,陳倉折沖都尉魯寧獲罪被投入獄中,自恃品秩高,謾罵陳倉尉、尉氏人劉仁軌,仁軌命人將其亂杖打死。岐州的州官上報朝廷。太宗大怒,命令將劉仁軌斬首,但還不明白;“縣尉算得什么,竟敢殺我的折沖都尉!”又命將劉仁軌押至長安當(dāng)面質(zhì)問他。劉仁軌說:“魯寧當(dāng)著陳倉百姓卻要如此羞辱我,我實在是忿恨之極,而將他殺掉?!鄙裆匀?。魏徵正在太宗身旁,說道:“陛下知道隋朝滅亡的原因嗎?”太宗問:“什么原因?”魏徵說:“隋朝末年,百姓恃強(qiáng)而侵凌官吏,就如同魯寧一樣?!碧诟吲d,提升劉仁軌為櫟陽縣丞?! ∩蠈⑿彝菪+C,仁軌上言:“今秋大稔,民收獲者什才一二,使之供承獵事,治道葺橋,動費(fèi)一二萬功,實妨農(nóng)事。愿少留鑾輿旬日,俟其畢務(wù),則公私俱濟(jì)?!鄙腺n璽書嘉納之,尋遷新安令。閏月,乙未,行幸同州;庚戌,還宮?! √趯⒁ネ葆鳙C,劉仁軌上奏書說:“今年秋季糧食已成熟,百姓剛收割十分之一二,讓他們承擔(dān)狩獵事,筑路修橋,耗費(fèi)一二萬工力,實在是妨礙農(nóng)事。希望陛下稍微停留十天半個月,等到糧食收割完畢,則對公對私都有好處?!碧谫n給璽書表示嘉獎他的意見,不久提升劉仁軌為新安縣令。閏十月,乙未(初二),太宗行幸同州,庚戌(十七日),返回宮中。  [13]丙辰,吐蕃贊普遣其相祿東贊獻(xiàn)金五千兩及珍玩數(shù)百,以請婚。上許以文成公主妻之。  [13]丙辰(二十三日),吐蕃首領(lǐng)贊普派他的丞相祿東贊向唐朝進(jìn)獻(xiàn)五千兩黃金以及幾百種珍玩器皿,請求通婚。太宗答應(yīng)將文成公主許配給他?! 14]十一月,甲子朔,冬至,上祀南郊。時《戊寅歷》以癸亥為朔,宣義郎李淳風(fēng)表稱:“古歷分日起于子半,今歲甲子朔旦冬至,而故太史令傅仁均減余稍多,子初為朔,遂差三刻,用乖天正,請更加考定?!北娮h以仁均定朔微差,淳風(fēng)推校精密,請如淳風(fēng)議,從之。  [14]十一月,甲子朔(初一),這一天冬至,太宗祭祀于南郊。當(dāng)時的《戊寅歷》以癸亥為朔日,宣義郎李淳風(fēng)上表說:“古代歷法劃分日期確定在子時之半,今年甲子朔日早晨冬至,前太史令傅仁均減除時間稍多,子時初刻即為朔日,所以相差三刻,違背周朝訂的天子正朔,請求重新加以考定。”眾人議論認(rèn)為傅仁均定的朔日有微差,李淳風(fēng)推勘校定較為精密,請求遵照李淳風(fēng)的意見,太宗同意?! 15]丁卯,禮官奏請加高祖父母服齊衰五月,嫡子歸服期,嫂、叔、弟妻、夫兄、舅皆服小功;從之?! 15]丁卯(初四),禮官上奏請求將為高祖父母服齊衰的儀制增為五個月,為嫡子媳婦服喪一年,為嫂、叔、弟妻、夫兄、舅服喪五個月;太宗下詔依此辦理?! 16]丙子,百官復(fù)表請封禪,詔許之。更命諸儒詳定儀注;以太常卿韋挺等為封禪使?! 16]丙子(十三日),文武百官又上表請求行封禪禮,太宗下詔準(zhǔn)許。又命眾位儒師詳定禮儀;命太常寺卿韋挺等人為封禪使?! 17]司門員外郎韋元方給給使過所稽緩,給使奏之;上怒,出元方為華陰令。魏徵諫曰:“帝王震怒,不可妄發(fā)。前為給使,遂夜出敕書,事如軍機(jī),誰不驚駭!況宦者之徒,古來難養(yǎng),輕為言語,易生患害,獨行遠(yuǎn)使,深非事宜,漸不可長,所宜深慎?!鄙霞{其言?! 17]司門員外郎韋元方?jīng)]有及時給外出宦發(fā)放過關(guān)憑證,宦官上奏給太宗;太宗大怒,將韋元方降為華陰令。魏徵勸諫說:“自古帝王震怒,不可隨便發(fā)作。前幾天為宦官事,連夜發(fā)出敕書,事如軍機(jī)要務(wù),誰能不驚駭!何況宦官之流,自古以來很難侍候,往往說話輕率,容易造成禍患,單獨出使又行遠(yuǎn)路,很不合事宜,此風(fēng)不可長,應(yīng)當(dāng)慎重行事。”太宗聽從他的意見。  [18]尚書左丞韋句司農(nóng)木價貴于民間,奏其隱沒。上召大理卿孫伏伽書司農(nóng)罪。伏伽曰:“司農(nóng)無罪?!鄙瞎郑瑔柶涔?,對曰:“只為官貴,所以私賤。向使官賤,私無由賤矣。但見司農(nóng)識大體,不知其過也?!鄙衔颍瑢曳Q其善;顧謂韋曰:“卿識用不逮伏伽遠(yuǎn)矣?!薄 18]尚書左丞韋核查司農(nóng)卿賣木頭比民間百姓貴,上奏太宗說他有隱瞞吞沒事。太宗召見大理寺卿孫伏伽書寫司農(nóng)卿的罪狀。孫伏伽說:“司農(nóng)卿沒有罪過?!碧隗@異,問他原因。孫伏伽答道:“只因為官府木材貴,所以私人木材賤。假使官府木材賤,則私人木材無法再賤了。我只看見司農(nóng)卿識大體,不知道他有什么過錯?!碧谛盐?,多次稱贊孫伏伽;并對韋說:“你的見識遠(yuǎn)不如孫伏伽?!薄 19]十二月,丁酉,侯君集獻(xiàn)俘于觀德殿。行飲至禮,大三日。尋以智盛為左武衛(wèi)將軍、金城郡公。上得高昌樂工,以付太常,增九部樂為十部?! 19]十二月,丁酉(初五),侯君集將高昌俘虜帶到觀德殿。朝中大擺宴席,三日才散。不久,太宗任命智盛為左武衛(wèi)將軍、金城郡公。太宗得到高昌的樂工,讓他們行職于太常寺,并增加九部樂為十部樂?! 【聘卟玻饺∑湔鋵?;將士知之,競為盜竊,君集不能禁,為有司所劾,詔下君集等獄。中書侍郎岑文本上疏,以為:“高昌昏迷,陛下命君集等討而克之,不逾旬日,并付大理。雖君集等自掛網(wǎng)羅,恐海內(nèi)之人疑陛下唯錄其過而遺其功也。臣聞命將出師,主于克敵,茍能克敵,雖貪可賞;若其敗績,雖廉可誅。是以漢之李廣利、陳湯,晉之王浚,隋之韓劾虎,皆負(fù)罪譴,人主以其有功,咸受封賞。由是觀之,將帥之臣,廉慎者寡,貪求者眾。是以黃石公《軍勢》曰:‘使智,使勇,使貪,使愚,故智者樂立其功,勇者好行其志,貪者急趨其利,愚者不計其死?!镐浧湮冢浯筮^,使君集等雖重升朝列,復(fù)備驅(qū)馳,雖非清貞之臣,猶得貪愚之將,斯則陛下雖屈法而德彌顯,君集蒙宥而過更彰矣。”上乃釋之?! 『罹テ聘卟龝r,曾私自掠奪大量的珍奇寶物;手下的將士知道,競相偷盜,侯君集不能禁止,被有關(guān)官署彈,太宗下詔將侯君集等人拿入獄中。中書侍郎岑文本上奏疏,認(rèn)為:“高昌王昏庸腐敗,陛下命侯君集等人討伐并攻克他們,沒過十天,又一并宣付大理寺。即使君集等人自投羅網(wǎng),也恐怕國內(nèi)人懷疑陛下只知記錄其過錯而遺忘其功勞。我聽說受命出師的將領(lǐng),主要是為了戰(zhàn)勝敵人,如果能戰(zhàn)勝敵人,即使貪婪也可賞賜;如果戰(zhàn)敗,即使清廉也要懲罰。所以漢代的李廣利、陳湯,晉代的王浚,隋朝的韓擒虎,均身負(fù)罪過,君主以其有功于當(dāng)朝,都給予封賞。由此看來,將帥等武臣,廉正謹(jǐn)慎的屬少數(shù),貪婪不檢點的居多。所以黃石公《軍勢》中說:‘用將士們的智慧,用他們的勇武,用他們的貪婪,用他們的愚鈍,故而有智慧的人樂于立功建業(yè),勇武的人喜歡實現(xiàn)自己的志向,貪婪的人急于得到他的利益,愚鈍的人不考慮生死?!M菹履軌蛴涀∷⑿〉墓冢浧浯蟮倪^錯,使侯君集能夠重新升列朝班,再次供陛下驅(qū)使,即使不是清正的大臣,也算得到了貪婪愚鈍的將領(lǐng),這樣,陛下雖然有虧于法律卻使德政更加顯明,君集等人雖然承蒙諒宥而其過失也更加明顯了?!碧谟谑情_釋了侯君集等人?! ∮钟懈嫜θf均私通高昌婦女者,萬均不服,內(nèi)出高昌婦女付大理,與萬均對辯。魏徵諫曰:“臣聞‘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今遣大將軍與亡國婦女對辯帷箔之私,實則所得者輕,虛則所失者重。昔秦穆飲盜馬之士,楚莊赦絕纓之罪,況陛下道高堯、舜,而曾二君之不逮乎!”上遽釋之?! ∮钟腥松细嫜θf均私通高昌女人,薛萬均不服,太宗下令將高昌女人交付大理寺,與萬均當(dāng)面對質(zhì)。魏徵勸諫說:“我聽說過‘君主對待臣下用禮節(jié),臣下便會以忠誠事奉君主?!缃癖菹伦尨髮④娕c一個亡國的女子當(dāng)堂對質(zhì)男女私情,情況屬實的話則得到的很輕微,不屬實則失去的很嚴(yán)重。從前秦穆公給盜馬的野人喝酒,楚莊王赦免因調(diào)戲?qū)m姬被扯斷帽纓的臣下,最后都得到加倍的回報,難道陛下道高于堯、舜,而卻趕不上秦穆公、楚莊王二人嗎?”太宗急忙釋放了薛萬均及高昌女子?! 『罹R病顙,行軍總管趙元楷親以指沾其膿而之,御史劾奏其諂,左遷栝州刺史?! 『罹R的前額被蟲子咬傷,行軍總管趙元楷用手指沾膿,用鼻子聞其臭味,御史上奏彈劾趙元楷諂媚,降職為栝州刺史?! 「卟揭玻T將皆即受賞,行軍總管阿史那社爾以無敕旨,獨不受,及別敕既下,乃受之,所取唯老弱故弊而已。上嘉其廉慎,以高昌所得寶刀及雜彩千段賜之?! 「卟蕉ê?,眾位將領(lǐng)均受到封賞,行軍總管阿史那社爾認(rèn)為沒有皇上敕旨,不接受封賞,等到另有敕文下來,才接受,領(lǐng)受的只是一些老弱仆戶和殘次物品。太宗夸獎他廉正,賜給他從高昌得來的寶刀及各色彩綢一千段。  [20]癸卯,上獵于樊川;乙巳,還宮。  [20]癸卯(十一日),太宗到樊川狩獵;乙巳(十三日),返回宮中?! 21]魏徵上疏,以為:“在朝群臣,當(dāng)樞機(jī)之寄者,任之雖重,信之未篤,是以人或自疑,心懷茍且。陛下寬于大事,急于小罪,臨時責(zé)怒,未免愛憎。夫委大臣以大體,責(zé)小臣以小事,為治之道也。今委之以職,則重大臣而輕小臣;至于有事,則信小臣而疑大臣。信其所輕,疑其所重,將求致治,其可得乎!若任以大官,求其細(xì)過,刀筆之吏,順旨成風(fēng),舞文弄法,曲成其罪。自陳也,則以為心不伏辜;不言也,則以為所犯皆實;進(jìn)退惟谷,莫能自明,則茍求免禍,矯偽成俗矣!”上納之。  [21]魏徵上奏疏,認(rèn)為:“在朝的眾位大臣中,擔(dān)當(dāng)掌管樞密機(jī)要的,雖委以重任,但對他們的信任還不夠篤誠,所以有的心存猜疑,抱得過且過的應(yīng)付態(tài)度。陛下對大的事情較為寬容,卻對小的過失不輕易放過,責(zé)怒下來,未免愛憎過于分明。委托大臣操持大事,責(zé)成小臣辦小事,這是為政之道。如今各委托其職責(zé),則不免重視大臣而輕慢小臣;遇到出了事,則又信任小臣而懷疑大臣。信任所輕慢的,懷疑所重視的,如此怎么能使國家達(dá)到大治呢?假如委任做大的官職,卻求其小的過失,必然導(dǎo)致那些刀筆吏,順從旨意誣告成風(fēng),舞文弄墨,百般構(gòu)陷其罪。如果自己陳述呢,則認(rèn)為內(nèi)心不服罪;不加說明吧,就會被認(rèn)為是所犯罪過屬實,進(jìn)退兩難,不能辨明,這樣就會導(dǎo)致群臣只求免于災(zāi)禍,必然矯飾虛偽成為風(fēng)氣。”太宗采納他的意見  [22]上謂侍臣曰:“朕雖平定天下,其守之甚難。”魏徵對曰:“臣聞戰(zhàn)勝易,守勝難,陛下之及此言,宗廟社稷之福也!”  [22]太宗對身邊大臣說:“朕雖然平定了天下,但守成卻很艱難?!蔽横绱鸬溃骸拔衣犝f取得勝利容易,守住勝利果實較難,陛下說這些話,這是宗廟社稷國人的福氣呀?!薄 23]上聞右庶子張玄素在東宮數(shù)諫爭,擢為銀青光祿大夫,行左庶子。太子嘗于宮中擊鼓,玄素叩閣切諫;太子出其鼓,對玄素毀之。太子久不出見官屬,玄素諫曰:“朝廷選俊賢以輔至德,今動經(jīng)時月,不見宮臣,將何以裨益萬一!且宮中唯有婦人,不知有能如樊姬者乎?!碧硬宦?。  [23]太宗聽說右庶子張玄素在東宮多次行諫,便提升他為銀青光祿大夫,行左庶子職。太子曾在宮中擊鼓,玄素叩門直言切諫;太子將鼓拿出來,當(dāng)玄素的面毀掉。太子很久不出宮見屬下官吏,玄素勸諫說:“朝廷遴選非常有才能的人來輔佐殿下,如今動輒經(jīng)過數(shù)月,不見宮中臣屬,這對將如何使他們對殿下有所裨益呢?而且宮中只有女人,不知是否有象樊姬待楚莊王那樣賢惠的呢?”太子不聽其諫言?! ⌒厣贋樾滩苛钍罚蠂L對朝臣問之曰:“卿在隋何官?”對曰:“縣尉?!庇謫枺骸拔礊槲緯r何官?”對曰:“流外?!庇謫枺骸昂尾埽俊毙貝u之,出閣殆不能步,色如死灰。諫議大夫褚遂良上疏,以為:“君能禮其臣,乃能盡其力。玄素雖出寒微,陛下重其才,擢至三品,翼贊皇儲,豈可復(fù)對群臣窮其門戶!棄宿昔之恩,成一朝之恥,使之郁結(jié)于懷,何以責(zé)其伏節(jié)死義乎!”上曰:“朕亦悔此問,卿疏深會我心。”遂良,亮之子也。孫伏伽與玄素在隋皆為令史,伏伽或于廣坐自陳往事,一無所隱?! 埿啬贻p時為刑部令史,太宗曾當(dāng)朝中大臣的面問他:“你在隋朝時官居何職?”張玄素答道:“縣尉?!庇謫枺骸翱h尉之前做何官?”答道:“九品之外未入流?!庇謫枺骸笆悄囊徊艿男±??”張玄素感到羞恥,走出殿門不能邁步,面如死灰。諫議大夫褚遂良上奏疏說:“君主如果能以禮待臣下,臣下才能盡心竭力。張玄素雖然出身寒微,但陛下重視他的才能,擢升他到三品,輔佐太子,怎么可以當(dāng)著大臣們窮追他的出身呢?拋開往日的恩寵,造成一朝的羞恥,使他心懷不安憂慮,又怎么能責(zé)成人家盡忠效節(jié)呢?”太宗說:“朕也深深后悔問這些話,你的奏疏正與我的心思契合。”遂良是褚亮的兒子。孫伏伽與張玄素在隋朝都做令史,孫伏伽有時在大庭廣眾之下自陳往事,絲毫無所隱諱?! 24]戴州刺史賈崇以所部有犯十惡者,御史劾之。上曰:“昔唐、虞大圣,貴為天子,不能化其子;況崇為刺史,獨能使其民比屋為善乎!若坐是貶黜,則州縣互相掩蔽,縱舍罪人。自今諸州有犯十惡者,勿劾刺史,但令明加糾察,如法施罪,庶以肅清奸惡耳。”  [24]戴州刺史賈崇所轄部下有犯十惡罪的,御史彈劾賈崇。太宗說:“以前唐堯、虞舜圣王,貴為天子,還不能感化他們的兒子;何況賈崇身為刺史,能使其百姓個個行善嗎!如果因此事而貶職,就會造成州縣間相互掩蓋,放縱犯人。從今往后各州有犯十惡罪的,不要彈劾刺史,只是令他們明加糾察,依法治罪,也許這樣才可以肅清奸惡的發(fā)生?!薄 25]上自臨治兵,以部陳不整,命大將軍張士貴杖中郎將等;怒其杖輕,下士貴吏。魏徵諫曰:“將軍之職,為國爪牙;使之執(zhí)杖,已非后法,況以杖輕下吏乎!”上亟釋之。  [25]太宗親自整治護(hù)衛(wèi)士兵,見隊列不整齊,命大將軍張士貴杖打中郎將等人;又惱怒其杖打太輕,命拿下士貴送審。魏徵勸諫道:“將軍的職務(wù),是國家的爪牙;讓他執(zhí)杖打人,已經(jīng)不足為后世效法,何況只因為杖打得輕就將他送審呢?”太宗急忙放了張士貴?! 26]言事者多請上親覽表奏,以防壅蔽。上以問魏徵,對曰:“斯人不知大體,必使陛下一一親之,豈惟朝堂,州縣之事亦當(dāng)親之矣?!薄 26]上書言事的人多請求太宗親自翻閱表章奏折,以防止被蒙蔽。太宗將此事詢問魏徵,魏徵答道:“這些人不識大體,如果必定要陛下一一親自過目,那么豈止朝堂奏章,各州縣的事也應(yīng)當(dāng)親自過問了?!?

  起強(qiáng)圉作噩五月,盡上章困敦,凡三年有奇。

太宗文武大圣大廣孝皇帝中之上

  ◎ 貞觀十一年丁酉,公元六三七年

  五月,壬申,魏征上疏,以為:“陛下欲善之志不及于昔時,聞過必改少虧于曩日,譴罰積多,威怒微厲。乃知貴不期驕,富不期侈,非虛言也。且以隋之府庫、倉廩、戶口、甲兵之盛,考之今日,安得擬倫!然隋以富強(qiáng)動之而危,我以寡弱靜之而安;安危之理,皎然在目。昔隋之未亂也,自謂必?zé)o亂;其未亡也,自謂必?zé)o亡。故賦役無窮,征伐不息,以至禍將及身而尚未之寤也。夫鑒形莫如止水,鑒敗莫如亡國。伏愿取鑒于隋,去奢從約,親忠遠(yuǎn)佞,以當(dāng)今之無事,行疇昔之恭儉,則盡善盡美,固無得而稱焉。夫取之實難,守之甚易,陛下能得其所難,豈不能保其所易乎!”
  六月,右仆射虞恭公溫彥博薨。彥博久掌機(jī)務(wù),知無不為。上謂侍臣曰:“彥博以憂國之故,精神耗竭,我見其不逮,已二年矣,恨不縱其安逸,竟夭天年!”
  丁巳,上幸明德宮。
  己未,詔荊州都督荊王元景等二十一王所任刺史,咸令子孫世襲。戊辰,又以功臣長孫無忌等十四人為刺史,亦令世襲,非有大故,無得黜免。己巳,徙許王元祥為江王。
  秋,七月,癸未,大雨,穀、洛溢入洛陽宮,壞官寺、民居,溺死者六千馀人。
  魏征上疏,以為:“《文子》曰:‘同言而信,信在言前;同令而行,誠在令外。’自王道休明,十有馀年,然而德化未洽者,由待下之情未盡誠信故也。今立政致治,必委之君子;事有得失,或訪之小人。其待君子也敬而疏,遇小人也輕而狎;狎則言無不盡,疏則情不上通。夫中智之人,豈無小慧!然才非經(jīng)國,慮不及遠(yuǎn),雖竭力盡誠,猶未免有??;況內(nèi)懷奸宄,其禍豈不深乎!夫雖君子不能無小過,茍不害于正道,斯可略矣。既謂之君子而復(fù)疑其不信,何異立直木而疑其影之曲乎!陛下誠能慎選君子,以禮信用之,何憂不治!不然,危亡之期,未可保也?!鄙腺n手詔褒美曰:“昔晉武帝平吳之后,志意驕怠,何曾位極臺司,不能直諫,乃私語子孫,自矜明智,此不忠之大者也。得公之諫,朕知過矣。當(dāng)置之幾案以比弦、韋?!?br />  乙未,車駕還洛陽,詔:“洛陽宮為水所毀者,少加修繕,才令可居。自外眾材,給城中壞廬舍者。令百官各上封事,極言朕過。”壬寅,廢明德宮及飛山之玄圃院,給遭水者。
  八月,甲子,上謂侍臣曰:“上封事者皆言朕游獵太頻;今天下無事,武備不可忘,朕時與左右獵于后苑,無一事煩民,夫亦何傷!”魏征曰:“先王惟恐不聞其過。陛下既使之上封事,止得恣其陳述。茍其言可取,固有益于國;若其無取,亦無所損?!鄙显唬骸肮允且??!苯詣诙仓?。
  侍御史馬周上疏,以為:“三代及漢,歷年多者八百,少者不減四百,良以恩結(jié)人心,人不能忘故也。自是以降,多者六十年,少者才二十馀年,皆無恩于人,本根不固故也。陛下當(dāng)隆禹、湯、文、武之業(yè),為子孫立萬代之基,豈得但持當(dāng)年而已!今之戶口不及隋之什一,而給役者兄去弟還,道路相繼。陛下雖加恩詔,使之裁損,然營繕不休,民安得息!故有司徒行文書,曾無事實。昔漢之文、景,恭儉養(yǎng)民,武帝承其豐富之資,故能窮奢極欲而不至于亂。向使高祖之后即傳武帝,漢室安得久存乎!又,京師及四方所造乘輿器用及諸王、妃、主服飾,議者皆不以為儉。夫昧爽丕顯,后世猶怠,陛下少居民間,知民疾苦,尚復(fù)如此,況皇太子生長深宮,不更外事,萬歲之后,固圣慮所當(dāng)憂也。臣觀自古以來,百姓愁怨,聚為盜賊,其國未有不亡者,人主雖欲追改,不能復(fù)全。故當(dāng)修于可修之時,不可悔之于既失之后也。蓋幽、厲嘗笑桀、紂矣,煬帝亦笑周、齊矣,不可使后之笑今如今之笑煬帝也!貞觀之初,天下饑歉,斗米直匹絹,而百姓不怨者,知陛下憂念不忘故也。今比年豐穰,匹絹得粟十馀斛,而百姓怨咨者,知陛下不復(fù)念之,多營不急之務(wù)故也。自古以來,國之興亡,不以畜積多少,在于百姓苦樂。且以近事驗之,隋貯洛口倉而李密因之,東都積布帛而世充資之,西京府庫亦為國家之用,至今未盡。夫畜積固不可無,要當(dāng)人有馀力,然后收之,不可強(qiáng)斂以資寇敵也。夫儉以息人,陛下已于貞觀之初親所履行,在于今日為之,固不難也。陛下必欲為久長之謀,不必遠(yuǎn)求上古,但如貞觀之初,則天下幸甚。陛下寵遇諸王,頗有過厚者,萬代之后,不可不深思也。且魏武帝愛陳思王,及文帝即位,囚禁諸王,但無縲紲耳。然則武帝愛之,適所以苦之也。又,百姓所以治安,唯在刺史、縣令,茍選用得人,則陛下可以端拱無為。今朝廷唯重內(nèi)官而輕州縣之選,刺史多用武人,或京官不稱職始補(bǔ)外任,邊遠(yuǎn)之處,用人更輕。所以百姓未安,殆由于此?!笔枳?,上稱善久之。謂侍臣曰:“刺史,朕當(dāng)自選;縣令,宜詔京官五品已上各舉一人?!?br />  冬,十月,癸丑,詔勛戚亡者皆陪葬山陵。
  上獵于洛陽苑,有群豕突出林中,上引弓四發(fā),殪四豕。有豕突前,及馬鐙;民部尚書唐儉投馬搏之,上拔劍斬豕,顧笑曰:“天策長史不見上將擊賊邪,何懼之甚!”對曰:“漢高祖以馬上得之,不以馬上治之;陛下以神武定四方,豈復(fù)逞雄心于一獸!”上悅,為之罷獵,尋加光祿大夫。
  安州都督吳王恪數(shù)出畋獵,頗損居人;侍御史柳范奏彈之。丁丑,恪坐免官,削戶三百。上曰:“長史權(quán)萬紀(jì)事吾兒,不能匡正,罪當(dāng)死?!绷对唬骸胺啃g事陛下,猶不能止畋獵,豈得獨罪萬紀(jì)!”上大怒,拂衣而入。久之,獨引范謂曰:“何面折我?”對曰:“陛下仁明,臣不敢不盡愚直?!鄙蠍?。
  十一月,辛卯,上幸懷州;丙午,還洛陽宮。
  故荊州都督武士彟女,年十四,上聞其美,召入后宮,為才人。

  ◎ 貞觀十二年戊戌,公元六三八年

  春,正月,乙未,禮部尚書王珪奏:“三品已上遇親王于路皆降乘,非禮?!鄙显唬骸扒漭吰堊猿缳F,輕我諸子。”特進(jìn)魏征曰:“諸王位次三公,今三品皆九卿、八座,為王降乘,誠非所宜當(dāng)?!鄙显唬骸叭松鷫圬搽y期,萬一太子不幸,安知諸王他日不為公輩之主!何得輕之!”對曰:“自周以來,皆子孫相繼,不立兄弟,所以絕庶孽之窺窬,塞禍亂之源本,此為國者所深戒也。”上乃從珪奏。
  吏部尚書高士廉、黃門侍郎韋挺、禮部侍郎令狐德葇、中書侍郎岑文本撰《氏族志》成,上之。先是,山東人士崔、盧、李、鄭諸族,好自矜地望,雖累葉陵夷,茍他族欲與為昏姻,必多責(zé)財幣,或舍其鄉(xiāng)里而妄稱名族,或兄弟齊列而更以妻族相陵。上惡之,命士廉等遍責(zé)天下譜諜,質(zhì)諸史籍,考其真?zhèn)危嫫湔涯?,第其甲乙,褒進(jìn)忠賢,貶退奸逆,分為九等。士廉等以黃門侍郎崔民幹為第一。上曰:“漢高祖與蕭、曹、樊、灌皆起閭閻布衣,卿輩至今推仰,以為英賢,豈在世祿乎!高氏偏據(jù)山東,梁、陳僻在江南,雖有人物,蓋何足言?況其子孫才行衰薄,官爵陵替,而猶卬然以門地自負(fù),販鬻松槚,依托富貴,棄廉忘恥,不知世人何為貴之!今三品以上,或以德行,或以勛勞,或以文學(xué),致位貴顯。彼衰世舊門,誠何足慕!而求與為昏,雖多輸金帛,猶為彼所偃蹇,我不知其解何也!今欲厘正訛謬,舍名取實,而卿曹猶以崔民幹為第一,是輕我官爵而徇流俗之情也。”乃更命刊定,專以今朝品秩為高下。于是以皇族為首,外戚次之。降崔民幹為第三。凡二百九十三姓,千六百五十一家,頒于天下。
  二月,乙卯,車駕西還;癸亥,幸河北,觀砥柱。
  甲子,巫州獠反,夔州都督齊善行敗之,俘男女三千馀口。
  乙丑,上祀禹廟。丁卯,至柳谷,觀鹽池。庚午,至蒲州,刺史趙元楷課父老服黃紗單衣迎車駕,盛飾廨舍樓觀,又飼羊百馀口、魚數(shù)百頭以饋貴戚。上數(shù)之曰:“朕巡省河、洛,凡有所須,皆資庫物。卿所為乃亡隋之弊俗也?!奔仔纾议L春宮。
  戊寅,詔曰:“隋故鷹擊郎將堯君素,雖桀犬吠堯,有乖倒戈之志,而疾風(fēng)勁草,實表歲寒之心;可贈蒲州刺史,仍訪其子孫以聞。”
  閏月,庚辰朔,日有食之。
  丁未,車駕至京師。
  三月,辛亥,著作佐郎鄧世隆表請集上文章。上曰:“朕之辭令,有益于民者,史皆書之,足為不朽。若其無益,集之何用!梁武帝父子、陳后主、隋煬帝皆有文集行于世,何救于亡!為人主患無德政,文章何為!”遂不許。
  丙子,以皇孫生,宴五品以上于東宮。上曰:“貞觀之前,從朕經(jīng)營天下,玄齡之功也。貞觀以來,繩愆糾繆,魏征之功也?!苯再n之佩刀。上謂征曰:“朕政事何如往年?”對曰:“威德所加,比貞觀之初則遠(yuǎn)矣;人悅服則不逮也?!鄙显唬骸斑h(yuǎn)方畏威慕德,故來服;若其不逮,何以致之?”對曰:“陛下往以未治為憂,故德義日新;今以既治為安,故不逮?!鄙显唬骸敖袼鶠?,猶往年也,何以異?”對曰:“陛下貞觀之初,恐人不諫,常導(dǎo)之使言,中間悅而從之。今則不然,雖勉從之,猶有難色。所以異也?!鄙显唬骸捌涫驴陕剼e?”對曰:“陛下昔欲殺元律師,孫伏伽以為法不當(dāng)死,陛下賜以蘭陵公主園,直百萬?;蛟疲骸p太厚?!菹略疲骸藜次灰詠恚从兄G者,故賞之?!藢?dǎo)之使言也。司戶柳雄妄訴隋資,陛下欲誅之,納戴胄之諫而止。是悅而從之也。近皇甫德參上書諫修洛陽宮,陛下恚之,雖以臣言而罷,勉從之也?!鄙显唬骸胺枪荒芗按?。人苦不自知耳!”
  夏,五月,壬申,弘文館學(xué)士永興文懿公虞世南卒,上哭之慟。世南外和柔而內(nèi)忠直,上嘗稱世南有五絕:一德行,二忠直,三博學(xué),四文辭,五書翰。
  秋,七月,癸酉,以吏部尚書高士廉為右仆射。
  乙亥,吐蕃寇弘州。
  八月,霸州山獠反,燒殺刺史向邵陵及吏民百馀家。
  初,上遣使者馮德遐撫慰吐蕃,吐蕃聞突厥、吐谷渾皆尚公主,遣使隨德遐入朝,多赍金寶,奉表求婚;上未之許。使者還,言于贊普棄宗弄贊曰:“臣初至唐,唐待我甚厚,許尚公主。會吐谷渾王入朝,相離間,唐禮遂衰,亦不許婚。”弄贊遂發(fā)兵擊吐谷渾。吐谷渾不能支,遁于青海之北,民畜多為吐蕃所掠。
  吐蕃進(jìn)破黨項、白蘭諸羌,帥眾二十馀萬屯松州西境,遣使貢金帛,云來迎公主。尋進(jìn)攻松州,敗都督韓威;羌酋閻州刺史別叢臥施、諾州刺史把利步利并以州叛歸之。連兵不息,其大臣諫不聽而自縊者凡八輩。壬寅,以吏部尚書侯君集為當(dāng)彌道行軍大總管,甲辰,以右領(lǐng)軍大將軍執(zhí)失思力為白蘭道、左武衛(wèi)將軍牛進(jìn)達(dá)為闊水道、左領(lǐng)軍將軍劉簡為洮河道行軍總管,督步騎五萬擊之。
  吐蕃攻城十馀日,進(jìn)達(dá)為先鋒,九月,辛亥,掩其不備,敗吐蕃于松州城下,斬首千馀級。弄贊懼,引兵退,遣使謝罪,因復(fù)請婚;上許之。
  甲寅,上問侍臣:“帝王創(chuàng)業(yè)與守成孰難?”房玄齡曰:“草昧之初,與群雄并起角力而后臣之,創(chuàng)業(yè)難矣。”魏征曰:“自古帝王,莫不得之于艱難,失之于安逸,守成難矣?!鄙显唬骸靶g與吾共取天下,出百死,得一生,故知創(chuàng)業(yè)之難。征與吾共安天下,??烛溕萆诟毁F,禍亂生于所忽,故知守成之難。然創(chuàng)業(yè)之難,既已往矣,守成之難,方當(dāng)與諸公慎之?!毙g等拜曰:“陛下及此言,四海之福也?!?br />  初,突厥頡利既亡,北方空虛,薛延陀真珠可汗帥其部落建庭于都尉犍山北、獨邏水南,勝兵二十萬,立其二子拔酌、頡利苾主南、北部。上以其強(qiáng)盛,恐后難制,癸亥,拜其二子皆為小可汗,各賜鼓纛,外示優(yōu)崇,實分其勢。
  冬,十月,乙亥,巴州獠反。
  己卯,畋于始平;乙未,還京師。
  鈞州獠反;遣桂州都督張寶德討平之。十一月,丁未,初置左、右屯營飛騎于玄武門,以諸將軍領(lǐng)之。又簡飛騎才力驍健、善騎射者,號百騎,衣五色袍,乘駿馬,以虎皮為韉,凡游幸則從焉。
  己巳,明州獠反;遣交州都督李道彥討平之。
  十二月,辛巳,左武候?qū)④娚瞎賾讶蕮舴粹灿诒谥?,大破之,虜男女萬馀口。
  是歲,以給事中馬周為中書舍人。周有機(jī)辯,中書侍郎嶺岑文本常稱:“馬君論事,援引事類,揚(yáng)榷古今,舉要刪煩,會文切理,一字不可增,亦不可減,聽之靡靡,令人忘倦?!?br />  霍王元軌好讀書,恭謹(jǐn)自守,舉措不妄。為徐州刺史,與處士劉玄平為布衣交。人問玄平王所長,玄平曰:“無長?!眴栒吖种?。玄平曰:“夫人有所短乃見所長,至于霍王,無所短,吾何以稱其長哉!”
  初,西突厥咥利失可汗分其國為十部,每部有酋長一人,仍各賜一箭,謂之十箭。又分左、右?guī)?,左廂號五咄陸,置五大啜,居碎葉以東;右?guī)栁邋笫М?,置五大俟斤,居碎葉以西;通謂之十姓。咥利失失眾心,為其臣統(tǒng)吐屯所襲。咥利失兵敗,與其弟步利設(shè)走保焉耆。統(tǒng)吐屯等將立欲谷設(shè)為大可汁,會統(tǒng)吐屯為人所殺,欲谷設(shè)兵亦敗,咥利失復(fù)得故地。至是,西部竟立欲谷設(shè)為乙毘咄陸可汗。乙毘咄陸既立,與咥利失大戰(zhàn),殺傷甚眾。因中分其地,自伊列水以西屬乙咄陸,以東屬咥利失。
  處月、處密與高昌共攻拔焉耆五城,掠男女一千五百人,焚其廬舍而去。

  ◎ 貞觀十三年己亥,公元六三九年

  春,正月,乙巳,車駕謁獻(xiàn)陵;丁未,還宮。
  戊午,加左仆射房玄齡太子少師。玄齡自以居端揆十五年,男遺愛尚上女高陽公主,女為韓王妃,深畏滿盈,上表請解機(jī)務(wù);上不許。玄齡固請不已,詔斷表,乃就職。太子欲拜玄齡,設(shè)儀衛(wèi)待之,玄齡不敢謁見而歸,時人美其有讓。玄齡以度支系天下利害,嘗有闕,求其人未得,乃自領(lǐng)之。
  禮部尚書永寧懿公王珪薨。珪性寬裕,自奉養(yǎng)甚薄。于今,三品已上皆立家廟,珪通貴已久,獨祭于寢。為法司所劾,上不問,命有司為之立廟以愧之。
  二月,庚辰,以光祿大夫尉遲敬德為鄜州都督。
  上嘗謂敬德曰:“人或言卿反,何也?”對曰:“臣反是實!臣從陛下征伐四方,身經(jīng)百戰(zhàn),今之存者,皆鋒鏑之馀也。天下已定,乃更疑臣反乎!”因解衣投地,出其瘢痍。上為之流涕,曰:“卿復(fù)服,朕不疑卿,故語卿,何更恨邪!”
  上又嘗謂敬德曰:“朕欲以女妻卿,何如?”敬德叩頭謝曰:“臣妻雖鄙陋,相與共貧賤久矣。臣雖不學(xué),聞古人富不易妻,此非臣所愿也。”上乃止。
  戊戌,尚書奏:“近世掖庭之選,或微賤之族,禮訓(xùn)蔑聞;或刑戮之家,憂怨所積。請自今后宮及東宮內(nèi)職有闕,皆選良家有才行者充,以禮聘納;其沒官口及素微賤之人,皆不得補(bǔ)用?!鄙蠌闹?。
  上既詔宗室群臣襲封刺史,左庶子于志寧以為古今事殊,恐非久安之道,上疏爭之。侍御史馬周亦上疏,以為:“堯、舜之父,猶有硃、均之子。倘有孩童嗣職,萬一驕愚,兆庶被其殃而國家受其敗。正欲絕之也,則子文之治猶在;正欲留之也,而欒黡之惡已彰。與其毒害于見存之百姓,則寧使割恩于已亡之一臣,明矣。然則向所謂愛之者,乃適所以傷之也。臣謂宜賦以茅土,疇其戶邑,必有材行,隨器授官,使其人得奉大恩而子孫終其福祿。”
  會司空、趙州刺史長孫無忌等皆不愿之國,上表固讓,稱:“承恩以來,形影相吊,若履春冰;宗戚憂虞,如置湯火。緬惟三代封建,蓋由力不能制,因而利之,禮樂節(jié)文,多非己出。兩漢罷侯置守,蠲除曩弊,深協(xié)事宜,今因臣等,復(fù)有變更,恐紊圣朝綱紀(jì);且后世愚幼不肖之嗣,或抵冒邦憲,自取誅夷,更因延世之賞,致成剿絕之禍,良可哀愍。愿停渙汗之旨,賜其性命之恩?!睙o忌又因子婦長樂公主固請于上,且言:“臣披荊棘事陛下,今海內(nèi)寧一,奈何棄之外州,與遷徙何異!”上曰:“割地以封功臣,古今通義,意欲公之后嗣,輔朕子孫,共傳永久;而公等乃復(fù)發(fā)言怨望,朕豈強(qiáng)公等以茅土邪!”庚子,詔停世封刺史。
  高昌王麹文泰多遏絕西域朝貢,伊吾先臣西突厥,既而內(nèi)屬,文泰與西突厥共擊之。上下書切責(zé),征其大臣阿史那矩,欲與議事,文泰不遣,遣其長史麹雍來謝罪。頡利之亡也,中國人在突厥者或奔高昌,詔文泰歸之,文泰蔽匿不遣。又與西突厥共擊破焉耆,焉耆訴之。上遣虞部郎中李道裕往問狀,且謂其使者曰:“高昌數(shù)年以來,朝貢脫略,無籓臣禮,所置官號,皆準(zhǔn)天朝,筑城掘溝,預(yù)備攻討。我使者至彼,文泰語之云:‘鷹飛于天,雉伏于蒿,貓游于堂,鼠噍于穴,各得其所,豈不能自生邪!’又遣使謂薛延陀云:‘既為可汗,則與天子匹敵,何為拜其使者!’事人無禮,又間鄰國,為惡不誅,善何以勸!明年當(dāng)發(fā)兵擊汝?!比?,薛延陀可汗遣使上言:“奴受恩思報,請發(fā)所部為軍導(dǎo)以擊高昌?!鄙锨裁癫可袝苾€、右領(lǐng)軍大將軍執(zhí)失思力赍繒帛賜薛延陀,與謀進(jìn)取。
  夏,四月,戊寅,上幸九成宮。
  初,突厥突利可汗之弟結(jié)社率從突利入朝,歷位中郎將。居家無賴,怨突利斥之,乃誣告其謀反,上由是薄之,久不進(jìn)秩。結(jié)社率陰結(jié)故部落,得四十馀人,謀因晉王治四鼓出宮,開門辟仗,馳入宮門,直指御帳,可有大功。甲申,擁突利之子賀邏鶻夜伏于宮外,會大風(fēng),晉王未出,結(jié)社率恐曉,遂犯行宮,逾四重幕,弓矢亂發(fā),衛(wèi)士死者數(shù)十人。折沖孫武開等帥眾奮擊,久之,乃退,馳入御廄,盜馬二十馀匹,北走,度渭,欲奔其部落,追獲,斬之,原賀邏鶻投于嶺表。
  庚寅,遣武候?qū)④娚瞎賾讶蕮舭汀⒈?、洋、集四州反獠,平之,虜男女六千馀口?br />  五月,旱。甲寅,詔五品以上上封事。魏征上疏,以為:“陛下志業(yè),比貞觀之初,漸不克終者凡十條?!逼溟g一條以為:“頃年以來,輕用民力。乃云:‘百姓無事則驕逸,勞役則易使。’自古未有因百姓逸而敗、勞而安者也。此恐非興邦之至言?!鄙仙罴营剣@,云:“已列諸屏障,朝夕瞻仰,并錄付史官?!比再n征黃金十斤。廄馬二匹。
  六月,渝州人侯弘仁自牂柯開道,經(jīng)西趙,出邕州,以通交、桂,蠻、俚降者二萬八千馀戶。
  丙申,立皇弟元嬰為滕王。
  自結(jié)社率之反,言事者多云突厥留河南不便,秋,七月,庚戌,詔右武候大將軍、化州都督、懷化郡王李思摩為乙彌泥孰俟利苾可汗,賜之鼓纛;突厥及胡在諸州安置者,并令渡河,還其舊部,俾世作籓屏,長保邊塞。突厥咸憚薛延陀,不肯出塞。上遣司農(nóng)卿郭嗣本賜薛延陀璽書,言“頡利既敗,其部落咸來歸化,我略其舊過,嘉其后善,待其達(dá)官皆如吾百寮、部落皆如吾百姓。中國貴尚禮義,不滅人國,前破突厥,止為頡利一人為百姓害,實不貪其土地,利其人畜,恒欲更立可汗,故置所降部落于河南,任其畜牧。今戶口蕃滋,吾心甚喜。既許立之,不可失信。秋中將遣突厥渡河,復(fù)其故國。爾薛延陀受冊在前,突厥受冊在后,后者為小,前者為大。爾在磧北,突厥在磧南,各守土疆,鎮(zhèn)撫部落。其逾分故相抄掠,我則發(fā)兵,各問其罪?!毖ρ油臃钤t。于是遣思摩帥所部建牙于河北,上御齊政殿餞之,思摩涕泣,奉觴上壽曰:“奴等破亡之馀,分為灰壤,陛下存其骸骨,復(fù)立為可汗,愿萬世子孫恒事陛下?!庇智捕Y部尚書趙郡王孝恭等赍冊書,就其種落,筑壇于河上而立之。上謂侍臣曰:“中國,根幹也;四夷,枝葉也;割根幹以奉枝葉,木安得滋榮!朕不用魏征言,幾致狼狽?!庇忠宰笸托l(wèi)將軍阿史那忠為左賢王,左武衛(wèi)將軍阿史那泥熟為右賢王。忠,蘇尼失之子也,上遇之甚厚,妻以宗女;及出塞,懷慕中國,見使者必泣涕請入侍;詔許之。
  八月,辛未朔,日有食之。
  詔以“身體發(fā)膚,不敢毀傷。比來訴訟者或自毀耳目,自今有犯,先笞四十,然后依法?!?br />  冬,十月,甲申,車駕還京師。
  十一月,辛亥,以侍中楊師道為中書令。
  戊辰,尚書左丞劉洎為黃門侍郎、參知政事。
  上猶冀高昌王文泰悔過,復(fù)下璽書,示以禍福,征之入朝;文泰竟稱疾不至。十二月,壬申,遣交河行軍大總管、吏部尚書侯君集,副總管兼左屯衛(wèi)大將軍薛萬均等將兵擊之。
  乙亥,立皇子福為趙王。
  己丑,吐谷渾王諾曷缽來朝,以宗女為弘化公主,妻之。
  壬辰,上畋于咸陽,癸巳,還宮。
  太子承乾頗以游畋廢學(xué),右庶子張玄素諫,不聽。
  是歲,天下州府凡三百五十八,縣一千五百一十一。
  太史令傅奕精究術(shù)數(shù)之書,而終不之信,遇病,不呼醫(yī)餌藥。有僧自西域來,善咒術(shù),能令人立死,復(fù)咒之使蘇。上擇飛騎中壯者試之,皆如其言;以告奕,奕曰:“此邪術(shù)也。臣聞邪不干正,請使咒臣,必不能行?!鄙厦滢龋瘸鯚o所覺,須臾,僧忽僵仆,若為物所擊,遂不復(fù)蘇。又有婆羅門僧,言得佛齒,所擊前無堅物。長安士女輻湊如市。奕時臥疾,謂其子曰:“吾聞有金剛石者,性至堅,物莫能傷,唯羚羊角能破之,汝往試焉?!逼渥油姺瘕X,出角叩之,應(yīng)手而碎,觀者乃止。奕臨終,戒其子無得學(xué)佛書,時年八十五。又集魏、晉以來駁佛教者為《高識傳》十卷,行于世。
  西突厥咥利失可汗之臣俟利發(fā)與乙毘咄陸可汗通謀作亂,咥利失窮蹙,逃奔汗而死。弩失畢部落迎其弟子薄布特勒立之,是為乙毘沙缽羅葉護(hù)可汗。沙缽羅葉護(hù)既立,建庭于雖合水北,謂之南庭,自龜茲、鄯善、且末、吐火羅、焉耆、石、史、何、穆、康等國皆附之。咄陸建牙于鏃曷山西,謂之北庭,自厥越失、拔悉彌、駁馬、結(jié)骨、火燖、觸水昆等國皆附之,以伊列水為境。

  ◎ 貞觀十四年庚子,公元六四零年

  春,正月,甲寅,上幸魏王泰第,赦雍州長安系囚大辟以下,免延康里今年租賦,賜泰府僚屬及同里老人有差。
  二月,丁丑,上幸國子監(jiān),觀釋奠,命祭酒孔穎達(dá)講《孝經(jīng)》,賜祭酒以下至諸生高第帛有差。是時上大征天下名儒為學(xué)官,數(shù)幸國子監(jiān),使之講論,學(xué)生能明一大經(jīng)已上皆得補(bǔ)官。增筑學(xué)舍千二百間,增學(xué)生滿三千二百六十員,自屯營飛騎,亦給博士,使授以經(jīng),有能通經(jīng)者,聽得貢舉。于是四方學(xué)者云集京師,乃至高麗、百濟(jì)、新羅、高昌、吐蕃諸酋長亦遣子弟請入國學(xué),升講筵者至八千馀人。上以師說多門,章句繁雜,命孔穎達(dá)與諸儒撰定《五經(jīng)》疏,謂之《正義》,令學(xué)者習(xí)之。
  壬午,上幸驪山溫湯;辛卯,還宮。
  乙未,詔求近世名儒梁皇甫侃、褚仲都,周熊安生、沈重,陳沈文阿、周弘正、張譏,隋何妥、劉炫等子孫以聞,當(dāng)加引擢。
  三月,竇州道行軍總管黨仁弘擊羅竇反獠,破之,俘七千馀口。
  辛丑,流鬼國遣使入貢。去京師萬五千里,濱于北海,南鄰靺鞨,未嘗通中國,重三譯而來。上以其使者佘志為騎都尉。
  丙辰,置寧朔大使以護(hù)突厥。
  夏,五月,壬寅,徙燕王靈夔為魯王。
  上將幸洛陽,命將作大匠閻立德行清暑之地。秋,八月,庚午,作襄城宮于汝州西山。立德,立本之兄也。
  高昌王文泰聞唐兵起,謂其國人曰:“唐去我七千里,沙磧居其二千里,地?zé)o水草,寒風(fēng)如刀,熱風(fēng)如燒,安能致大軍乎!往吾入朝,見秦、隴之北,城邑蕭條,非復(fù)有隋之比。今來伐我,發(fā)兵多則糧運(yùn)不給;三萬已下,吾力能制之。當(dāng)以逸待勞,坐收其弊。若頓兵城下,不過二十日,食盡必走,然后從而虜之。何足憂也!”及聞唐兵臨磧口,憂懼不知所為,發(fā)疾卒,子智盛立。
  軍至柳谷,诇者言文泰刻日將葬,國人咸集于彼,諸將請襲之,侯君集曰:“不可,天子以高昌無禮,故使吾討之,今襲人于墟墓之間,非問罪之師也?!庇谑枪男卸M(jìn),至田城,諭之,不下,詰朝攻之,及午而克,虜男女七千馀口。以中郎將辛獠兒為前鋒,夜,趨其都城,高昌逆戰(zhàn)而敗,大軍繼至,抵其城下。
  智盛致書于君集曰:“得罪于天子者,先王也,天罰所加,身已物故。智盛襲位未幾,惟尚書憐察?!本瘓笤唬骸捌埬芑谶^,當(dāng)束手軍門?!敝鞘ⅹq不出。君集命填塹攻之,飛石雨下,城中人皆室處。又為巢車,高十丈,俯瞰城中。有行人及飛石所中,皆唱言之。先是,文泰與西突厥可汗相結(jié),約有急相助;可汗遣其葉護(hù)屯可汗浮圖城,為文泰聲援。及君集至,可汗懼而西走千馀里,葉護(hù)以城降。智盛窮蹙,癸酉,開門出降。君集分兵略地,下其二十二城,戶八千四十六,口一萬七千七百,地東西八百里,南北五百里。
  上欲以高昌為州縣,魏征諫曰:“陛下初即位,文泰夫婦首來朝,其后稍驕倨,故王誅加之。罪止文泰可矣,宜撫其百姓,存其社稷,復(fù)立其子,則威德被于遐荒,四夷皆悅服矣。今若利其土地以為州縣,則常須千馀人鎮(zhèn)守,數(shù)年一易,往來死者什有三四,供辦衣資,違離親戚,十年之后,隴右虛耗矣。陛下終不得高昌撮粟尺帛以佐中國,所謂散有用以事無用。臣未見其可。”上不從,九月,以其地為西州,以可汗浮圖城為庭州,各置屬縣,乙卯,置安西都護(hù)府于交河城,留兵鎮(zhèn)之。
  君集虜高昌王智盛及其群臣豪杰而還。于是唐地東極于海,西至焉耆,南盡林邑,北抵大漠,皆為州縣,凡東西九千五百一十里,南北一萬九百一十八里。
  侯君集之討高昌也,遣使約焉耆與之合勢,焉耆喜,聽命。及高昌破,焉耆王詣軍門謁見君集,且言焉耆三城先為高昌所奪,君集奏并高昌所掠焉耆民悉歸之。
  冬,十月,甲戌,荊王元景等復(fù)表請封禪,上不許。
  初,陳倉折沖都尉魯寧坐事系獄,自恃高班,慢罵陳倉尉尉氏劉仁軌,仁軌杖殺之。州司以聞。上怒,命斬之,怒猶不解,曰:“何物縣尉,敢殺吾折沖!”命追至長安面詰之。仁軌曰:“魯寧對臣百姓辱臣如此,臣實忿而殺之?!鞭o色自若。魏征侍側(cè),曰:“陛下知隋之所以亡乎?”上曰:“何也?”征曰:“隋末,百姓強(qiáng)而陵官吏,如魯寧之比是也?!鄙蠍偅受墳闄店栘?。
  上將幸同州校獵,仁軌上言:“今秋大稔,民收獲者才一二,使之供承獵事,治道葺橋,動費(fèi)一二萬功,實妨農(nóng)事。愿少停鑾輿旬日,俟其畢務(wù),則公私俱濟(jì)。”上賜璽書嘉納之,尋遷新安令。閏月,乙未,行幸同州;庚戌,還宮。
  丙辰,吐蕃贊普遣其相祿東贊獻(xiàn)金五千兩及珍玩數(shù)百,以請婚。上許以文成公主妻之。
  十一月,甲子朔,冬至,上祀南郊。時《戊寅歷》以癸亥為朔,宣義郎李淳風(fēng)表稱:“古歷分日起于子半,今歲甲子朔冬至,而故太史令傅仁均減馀稍多,子初為朔,遂差三刻,用乖天正,請更加考定?!北娮h以仁均定朔微差,淳風(fēng)推校精密,請如淳風(fēng)議,從之。
  丁卯,禮官奏請加高祖父母服齊衰五月,嫡子婦服期,嫂、叔、弟妻、夫兄、舅皆服小功;從之。
  丙子,百官復(fù)表請封禪,詔許之。更命諸儒詳定儀注;以太常卿韋挺等為封禪使。
  司門員外郎韋元方給給使過所稽緩,給使奏之;上怒,出元方為華陰令。魏征諫曰:“帝王震怒,不可妄發(fā)。前為給使,遂夜出敕書,事如軍機(jī),誰不驚駭!況宦者之徒,古來難養(yǎng),輕為言語,易生患害,獨行遠(yuǎn)使,深非事宜,漸不可長,所宜深慎?!鄙霞{其言。
  尚書左丞韋悰句司農(nóng)木橦價貴于民間,奏其隱沒。上召大理卿孫伏伽書司農(nóng)罪。伏伽曰:“司農(nóng)無罪?!鄙瞎郑瑔柶涔?,對曰:“只為官橦貴,所以私橦賤。向使官橦賤,私橦無由賤矣。但見司農(nóng)識大體,不知其過也?!鄙衔?,屢稱其善;顧謂韋悰曰:“卿識用不逮伏伽遠(yuǎn)矣?!?br />  十二月,丁酉,侯君集獻(xiàn)俘于觀德殿。行飲至禮,大酺三日。尋以智盛為左武衛(wèi)將軍、金城郡公。上得高昌樂工,以付太常,增九部樂為十部。
  君集之破高昌也,私取其珍寶;將士知之,競為盜竊,君集不能禁,為有司所劾,詔下君集等獄。中書侍郎岑文本上疏,以為:“高昌昏迷,陛下命君集等討而克之,不逾旬日,并付大理。雖君集等自掛網(wǎng)羅,恐海內(nèi)之人疑陛下唯錄其過,而遺其功也。臣聞命將出師,主于克敵,茍能克敵,雖貪可賞;若其敗績,雖廉可誅。是以漢之李廣利、陳湯,晉之王浚,隋之韓擒虎,皆負(fù)罪譴,人主以其有功,咸受封賞。由是觀之,將帥之臣,廉慎者寡,貪求者眾。是以黃石公《軍勢》曰:‘使智,使勇,使貪,使愚,故智者樂立其功,勇者好行其志,貪者急趨其利,愚者不計其死。’伏愿錄其微勞,忘其大過,使君集重升朝列,復(fù)備驅(qū)馳,雖非清貞之臣,猶得貪愚之將,斯則陛下雖屈法而德彌顯,君集等雖蒙宥而過更彰矣。”上乃釋之。
  又有告薛萬均私通高昌婦女者,萬均不服,內(nèi)出高昌婦女付大理,與萬均對辯,魏征諫曰:“臣聞‘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袂泊髮④娕c亡國婦女對辯帷箔之私,實則所得者輕,虛則所失者重。昔秦穆飲盜馬之士,楚莊赦絕纓之罪,況陛下道高堯、舜,而曾二君之不逮乎!”上遽釋之。
  侯君集馬病蚛顙,行軍總管趙元楷親以指沾其膿而嗅之,御史劾奏其諂,左遷括州刺史。
  高昌之平也,諸將皆即受賞,行軍總管阿史那社爾以無敕旨,獨不受,及別敕既下,乃受之,所取唯老弱故弊而已。上嘉其廉慎,以高昌所得寶刀及雜彩千段賜之。
  癸卯,上獵于樊川;乙巳,還宮。
  魏征上疏,以為:“在朝群臣,當(dāng)樞機(jī)之寄者,任之雖重,信之未篤,是以人或自疑,心懷茍且。陛下寬于大事,急于小罪,臨時責(zé)怒,未免愛憎。夫委大臣以大體,責(zé)小臣以小事,為治之道也。今委之以職,則重大臣而輕小臣;至于有事,則信小臣而疑大臣。信其所輕,疑其所重,將求致治,其可得乎!若任以大官,求其細(xì)過,刀筆之吏,順旨承風(fēng),舞文弄法,曲成其罪。自陳也,則以為心不伏辜;不言也,則以為所犯皆實;進(jìn)退惟谷,莫能自明,則茍求免禍,矯偽成俗矣?!鄙霞{之。
  上謂侍臣曰:“朕雖平定天下,其守之甚難?!蔽赫鲗υ唬骸俺悸剳?zhàn)勝易,守勝難,陛下之及此言,宗廟社稷之福也!”
  上聞右庶子張玄素在東宮數(shù)諫爭,擢為銀青光祿大夫,行左庶子。太子嘗于宮中擊鼓,玄素叩閣切諫;太子出其鼓,對玄素毀之。太子久不出見官屬,玄素諫曰:“朝廷選俊賢以輔至德,今動經(jīng)時月,不見宮臣,將何以裨益萬一!且宮中唯有婦人,不知有能如樊姬者乎?”太子不聽。
  玄素少為刑部令史,上嘗對朝臣問之曰:“卿在隋何官?”對曰:“縣尉?!庇謫枺骸拔礊槲緯r何官?”對曰:“流外?!庇謫枺骸昂尾埽俊毙貝u之,出閣殆不能步,色如死灰。諫議大夫褚遂良上疏,以為:“君能禮其臣,乃能盡其力。玄素雖出寒微,陛下重其才,擢至三品,翼贊皇儲,豈可復(fù)對群臣窮其門戶!棄宿昔之恩,成一朝之恥,使之郁結(jié)于懷,何以責(zé)其伏節(jié)死義乎!”上曰:“朕亦悔此問,卿疏深會我心?!彼炝迹林右?。孫伏伽與玄素在隋皆為令史,伏伽或于廣坐自陳往事,一無所隱。
  戴州刺史賈崇以所部有犯十惡者,御史劾之。上曰:“昔唐、虞大圣,貴為天子,不能化其子;況崇為刺史,獨能使其民比屋為善乎!若坐是貶黜,則州縣互相掩蔽,縱舍罪人。自今諸州有犯十惡者,勿劾刺史,但令明加糾察,如法施罪,庶以肅清奸惡耳?!?br />  上自臨治兵,以部陳不整,命大將軍張士貴杖中郎將等;怒其杖輕,下士貴吏。魏征諫曰:“將軍之職,為國爪牙;使之執(zhí)杖,已非后法,況以杖輕下吏乎!”上亟釋之。
  言事者多請上親覽表奏,以防壅蔽。上以問魏征,對曰:“斯人不知大體,必使陛下一一親之,豈惟朝堂,州縣之事亦當(dāng)親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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