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鑒_唐紀(jì)唐紀(jì)十三段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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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閱典籍:《資治通鑒》——「資治通鑒·唐紀(jì)唐紀(jì)十三」原文
太宗文武大圣大廣孝皇帝中之下貞觀十七年(癸卯、643) 唐紀(jì)十三唐太宗貞觀十七年(癸卯,公元643年) [1]夏,四月,庚辰朔,承基上變,告太子謀反。敕長孫無忌、房玄齡、蕭、李世與大理、中書、門下參鞫之,反形已具。上謂侍臣:“將何以處承乾?”群臣莫敢對,通事舍人來濟進(jìn)曰:“陛下不失為慈父,太子得盡天年,則善矣!”上從之。濟,護(hù)兒之子也?! 1]夏季,四月,庚辰朔(初一),紇干承基上書告發(fā)太子李承乾謀反。太宗敕令長孫無忌、房玄齡、蕭、李世與大理寺、中書省、門下省一同參與審問,謀反的情形已經(jīng)昭彰。太宗對身邊的大臣說:“你們看將如何處置承乾?”眾位大臣不敢應(yīng)答,通事舍人來濟進(jìn)言說:“陛下不失為慈父的形象,讓太子享盡自然壽數(shù),就不錯了?!碧诼爮钠湟庖?。來濟是來護(hù)兒的兒子?! ∫矣希t廢太子承乾為庶人,幽于右領(lǐng)軍府。上欲免漢王元昌死,群臣固爭,乃賜自盡于家,而宥其母、妻、子。侯君集、李安儼、趙節(jié)、杜荷等皆伏誅。左庶子張玄素、右庶子趙弘智、令狐德等以不能諫爭,皆坐免為庶人。余當(dāng)連坐者,悉赦之。詹事于志寧以數(shù)諫,獨蒙勞勉。以紇干承基為川府折沖都尉,爵平棘縣公。 乙酉(初六),太宗下詔廢黜太子李承乾為平民,幽禁在右領(lǐng)軍府。太宗想要免除漢王李元昌的死罪,群臣執(zhí)意爭辯,于是便賜他在家中自盡,寬宥他的母親、妻子兒女。侯君集、李安儼、趙節(jié)、杜荷等人皆處斬。左庶子張玄素、右庶子趙弘智、令狐德等人以不能勸諫太子,均獲罪免為平民。其余應(yīng)當(dāng)連坐的,全部赦免。詹事于志寧因為曾多次勸諫,單獨蒙受嘉勉。任命紇干承基為川府折沖都尉,封爵平棘縣公?! ?侯君集被收,賀蘭楚石復(fù)詣闕告其事,上引君集謂曰:“朕不欲令刀筆吏辱公,故自鞫公耳?!本醪怀小R哧愂寄?,又以所與承乾往來啟示之,君集辭窮,乃服。上謂侍臣曰:“君集有功,欲乞其生,可乎?”群臣以為不可。上乃謂君集曰:“與公長訣矣!”因泣下。君集亦自投于地,遂斬之于市。君集臨刑,謂監(jiān)刑將軍曰:“君集蹉跌至此!然事陛下于藩邸,擊取二國,乞全一子以奉祭祀?!鄙夏嗽淦藜白?,徙嶺南。籍沒其家,得二美人,自幼飲人乳而不食?! 『罹皇杖氇z中,賀蘭楚石又到宮闕前告發(fā)他謀反的事,太宗召見侯君集對他說:“朕不想讓那些刀筆吏羞辱你,所以便親自審問你。”君集起初不認(rèn)罪。太宗便召見賀蘭楚石詳細(xì)陳述始末原委,又拿出與承乾來往的書信啟給他看,君集理屈詞窮,只得服罪。太宗對身邊大臣說:“君集有功于大唐,乞求還他一條生路,可以嗎?”眾位大臣都認(rèn)為不可。太宗便對君集說:“與你永別了!”因而流下眼淚。君集也磕頭表示服罪,于是將他斬首于集市上。侯君集臨刑前,對監(jiān)刑的將軍說:“君集我一時失足走到了這一步!然而當(dāng)年在秦王府時即侍奉陛下,又有攻取吐谷渾、高昌二國的功績,請求保全我一個兒子以維持家族的祭祀煙火?!碧诒銓掑读怂钠拮雍妥优?,將他們遷徙到嶺南。沒收了他所有的家產(chǎn),得到二個美女,從小喝人奶不吃別的食物?! 〕酰鲜估罹附叹?,君集言于上曰:“李靖將反矣?!鄙蠁柶涔?,對曰:“靖獨教臣以其粗而匿其精,以是知之?!鄙弦詥柧?,靖對曰:“此乃君集欲反耳。今諸夏已定,臣之所教,足以制四夷,而君集固求盡臣之術(shù),非反而何!”江夏王道宗嘗從容言于上曰:“君集志大而智小,自負(fù)微功,恥在房玄齡、李靖之下,雖為吏部尚書,未滿其志。以臣觀之,心將為亂?!鄙显唬骸熬钠?,亦何施不可!朕豈惜重位,但次第未至耳,豈可億度,妄生猜貳邪!”及君集反誅,上乃謝道宗曰:“果如卿言?!薄 ∑鸪酰谧尷罹附淌诤罹?,侯君集對太宗說:“李靖將要謀反?!碧趩査鞘裁丛?,侯君集答道:“李靖教我兵法時只教給我粗淺的內(nèi)容,而隱匿精華,因此知道他要謀反?!碧趯⑦@些話問李靖,李靖答道:“此乃是君集想要謀反。如今中原已經(jīng)平定,我所教的兵法,足以制服四方民族,而君集執(zhí)意請求傾盡我的謀略,這不是想要謀反又是什么呢?”江夏王李道宗曾經(jīng)語氣和緩地對太宗說:“侯君集志大才疏,自認(rèn)為有些功勞,對于位居房玄齡、李靖之下感到羞恥,雖然身為吏部尚書,還是不能滿足他的愿望。依我觀察,他一定會叛亂。”太宗說:“依侯君集的才氣,做什么不行呢!朕難道是珍惜高位不封予他?只是因為按順序還排不到他,怎么可以隨意猜忌,亂生疑惑呢?”等到侯君集因謀反伏誅,太宗便當(dāng)面感謝李道宗說:“果然不出你之所料。” 李安儼父,年九十余,上愍之,賜奴婢以養(yǎng)之?! ±畎矁暗母赣H,年高九十多歲,太宗憐憫他,賜給奴婢以侍奉他?! √映星全@罪,魏王泰日入侍奉,上面許立為太子,岑文本、劉洎亦勸之;長孫無忌固請立晉王治。上謂侍臣曰:“昨青雀投我懷云:‘臣今日始得為陛下子,乃更生之日也。臣有一子,臣死之日,當(dāng)為陛下殺之,傳位晉王。’人誰不愛其子,朕見其如此,甚憐之?!敝G議大夫褚遂良曰:“陛下言大失。愿審思,勿誤也!安有陛下萬歲后,魏王據(jù)天下,肯殺其愛子,傳位晉王者乎!陛下日者既立承乾為太子,復(fù)寵魏王,禮秩過于承乾,以成今日之禍。前事不遠(yuǎn),足以為鑒。陛下今立魏王,愿先措置晉王,始得安全耳?!鄙狭魈樵唬骸拔也荒軤枴!币蚱?,入宮。魏王泰恐上立晉王治,謂之曰:“汝與元昌善,元昌今敗,得無憂乎?”治由是憂形于色。上怪,屢問其故,治乃以狀告;上憮然,始悔立泰之言矣。上面責(zé)承乾,承乾曰:“臣為太子,復(fù)何所求!但為泰所圖,時與朝臣謀自安之術(shù),不逞之人遂教臣為不軌耳。今若泰為太子,所謂落其度內(nèi)?!薄 √永畛星呀?jīng)獲罪幽禁,魏王李泰便每天進(jìn)宮侍奉太宗,太宗當(dāng)面許諾立他為太子,岑文本、劉洎也勸說太宗立李泰;長孫無忌執(zhí)意請求立晉王李治。太宗對身邊大臣說:“昨天李泰投到我懷里對我說:‘我到今天才得以成為陛下最親近的兒子,此乃我再生之日。我有一個兒子,我死之日,當(dāng)為陛下將他殺死,傳位給晉王李治。’人誰不愛惜自己的兒子,朕見李泰這么做,內(nèi)心十分憐憫他。”諫議大夫褚遂良說:“陛下此言大為不妥。希望陛下深思熟慮,千萬不要出現(xiàn)失誤。陛下百年之后,魏王占有天下,他怎么肯殺自己的愛子,將皇位傳給晉王呢?從前陛下既立承乾為太子,又寵愛魏王,對他的禮遇超過承乾,以致造成了今日的災(zāi)禍。承乾謀反的事剛剛過去,足可做為今日的借鑒。陛下如今要立魏王為太子,希望先安置好晉王,只有這樣政局才得穩(wěn)定。”太宗流著眼淚說:“朕不能這么做。”說完站起身,回到宮中。魏王李泰惟恐太宗立晉王李治為太子,對李治說:“你與李元昌關(guān)系密切,元昌謀反未成已自盡,你能夠一點不擔(dān)心嗎?”李治聽到這番話滿臉憂愁。太宗感到奇怪,多次問他是什么原因,李治便將李泰對他說過的話告訴太宗;太宗很失望,開始后悔說過立李泰的話。太宗曾當(dāng)面指責(zé)李承乾,李承乾說:“我身為太子,還有什么更多的要求!只是因為被李泰圖謀,便常與朝廷大臣們謀求自我保存的策略,那些不逞之徒趁機唆我圖謀不軌。如今若是立李泰為太子,那就正好落入他的謀劃之內(nèi)?!薄 〕星葟U,上御兩儀殿,群臣俱出,獨留長孫無忌、房玄齡、李世、褚遂良,謂曰:“我三子一弟,所為如是,我心誠無聊賴!”因自投于床,無忌等爭前扶抱;上又抽佩刀欲自刺,遂良奪刀以授晉王治。無忌等請上所欲,上曰:“我欲立晉王?!睙o忌曰:“謹(jǐn)奉詔;有異議者,臣請斬之!”上謂治曰:“汝舅許汝矣,宜拜謝?!敝我虬葜?。上謂無忌等曰:“公等已同我意,未知外議何如?”對曰:“晉王仁孝,天下屬心久矣,乞陛下試召問百官,有不同者,臣負(fù)陛下萬死?!鄙夏擞珮O殿,召文武六品以上,謂曰:“承乾悖逆,泰亦兇險,皆不可立。朕欲選諸子為嗣,誰可者?卿輩明言之?!北娊詺g呼曰:“晉王仁孝,當(dāng)為嗣。”上悅。是日,泰從百余騎至永安門;敕門司盡辟其騎,引泰入肅章門,幽于北苑?! ±畛星粡U掉太子后,太宗親御兩儀殿,群臣都退朝,只留下長孫無忌、房玄齡、李世、褚遂良四人,太宗對他們說:“朕的三個兒子、一個弟弟,如此作為,我的心里實在是苦悶、百無聊賴?!庇谑菍⑸眢w向床頭撞去,長孫無忌等人爭搶上前抱住他;太宗又抽出佩刀想要自殺,褚遂良奪下刀交給晉王李治。長孫無忌等請求太宗告知有什么要求,太宗說:“朕想要立晉王為太子?!睙o忌說:“我等謹(jǐn)奉詔令;如有異議者,我請求將其斬首?!碧趯钪握f:“你舅父許諾你為太子,你應(yīng)當(dāng)拜謝他?!崩钪伟葜x長孫無忌。太宗對長孫無忌等人說:“你們已經(jīng)與朕的意見相同,但不知外朝議論如何?”答道:“晉王仁義孝敬,天下百姓屬心很久了,望陛下召見文武百官試探問一下,如有不同意的,就是臣等有負(fù)陛下罪該萬死?!碧谟谑怯H臨太極殿,召見六品以上文武大臣,對他們說:“李承乾大逆不道,李泰也居心險惡,都不能立為太子。朕想要從眾位皇子中選一人為繼承人,誰可以為太子?你們須當(dāng)面明講。”眾人都高聲說道:“晉王仁義孝敬,應(yīng)當(dāng)做太子?!碧谑指吲d。這一天,李泰率領(lǐng)一百多騎兵到永安門;太宗敕令城門官員遣散李泰的護(hù)騎,帶李泰進(jìn)入肅章門,將其幽禁在北苑?! ”纾t立晉王治為皇太子,御承天門樓,赦天下,三日。上謂侍臣曰:“我若立泰,則是太子之位可經(jīng)營而得。自今太子失道,藩王窺伺者,皆兩棄之,傳諸子孫,永為后法。且泰立,承乾與治皆不全;治立,則承乾與泰皆無恙矣?!薄 ”纾ǔ跗撸?,太宗下詔立晉王李治為皇太子,太宗親臨承天門樓,大赦天下,飲宴三天。太宗對身邊大臣說:“朕如果立李泰為太子,那就表明太子的位置可以苦心經(jīng)營而得到。自今往后,太子失德背道,而潘王企圖謀取的,兩人都要棄置不用,這一規(guī)定傳給子孫后代,永為后代效法。而且李泰為太子,則李承乾和李治均難以保全,李治為太子,則李承乾與李泰均安然無恙?!薄 〕脊庠唬禾铺诓灰蕴煜麓笃魉狡渌鶒?,以杜禍亂之原,可謂能遠(yuǎn)謀矣! 臣司馬光曰:唐太宗并不將天下重任私與所偏愛的人,以此來杜絕禍亂的根源,可稱得上是深謀遠(yuǎn)慮呀! [2]丁亥,以中書令楊師道為吏部尚書。初,長廣公主適趙慈景,生節(jié);慈景死,更適師道。師道與長孫無忌等共鞫承乾獄,陰為趙節(jié)道地,由是獲譴,上至公主所,公主以首擊地,泣謝子罪,上亦拜泣曰:“賞不避仇讎,罰不阿親戚,此天下至公之道,不敢違也,以是負(fù)姊?!薄 2]丁亥(初八),任命中書令楊師道為吏部尚書。起初,長廣公主嫁給趙慈景,生下趙節(jié);趙慈景死后,長廣公主改嫁楊師道。楊師道曾與長孫無忌等人一道審訊承乾太子的獄案,暗中為趙節(jié)開脫罪責(zé),由此獲罪。太宗到公主住所,公主以頭觸地,哭泣著為兒子的罪過道歉,太宗回拜并流著淚說:“賞賜不回避仇敵,懲罰不袒護(hù)親屬,這是天下至公至正的道理,不敢違背,因此有負(fù)于姐姐?!薄 〖撼?,詔以長孫無忌為太子太師,房玄齡為太傅,蕭為太保,李世為詹事,、世并同中書門下三品。同中書門下三品自此始。又以左衛(wèi)大將軍李大亮領(lǐng)右衛(wèi)率,前詹事于志寧、中書侍郎馬周為左庶子,吏部侍郎蘇勖、中書舍人高季輔為右庶子,刑部侍郎張行成為少詹事,諫議大夫褚遂良為賓客?! 〖撼螅ǔ跏谙略t任命長孫無忌為太子太師,房玄齡為太傅,蕭為太保,李世為太子詹事,蕭、李世同為同中書門下三品。同中書門下三品這一位同宰相的要職從此開始。又任命左衛(wèi)大將軍李大亮領(lǐng)右衛(wèi)率,前任太子詹事于志寧、中書侍郎馬周為左庶子,吏部侍郎蘇勖、中書舍人高季輔為右庶子,刑部侍郎張行成為少詹事,諫議大夫褚遂良為太子賓客?! ±钍绹L得暴疾,方云“須灰可療”,上自剪須,為之和藥。世頓首出血泣謝。上曰:“為社稷,非為卿也,何謝之有!”世嘗侍宴,上從容謂曰:“朕求群臣可托幼孤者,無以逾公,公往不負(fù)李密,豈負(fù)朕哉!”世流涕辭謝,嚙指出血,因飲沈醉,上解御服以覆之?! ±钍涝帽┎?,藥方說“胡須燒成灰可治療”,太宗剪下自己的胡須,為他配藥。李世連連磕頭哭謝,直至頭顱出血。太宗說:“這是為了社稷江山,并非為你個人,有什么可謝的?”李世曾侍奉太宗飲宴,太宗和緩地對他說:“朕一心想找到一個可以托孤的大臣,沒有人能超過你的,往年你曾經(jīng)不負(fù)于李密,豈能辜負(fù)朕!”李世流著淚辭謝,咬破指頭沾血為誓,喝得酩酊大醉,太宗解下身上的皇袍給他披上。 癸巳,詔解魏王泰雍州牧、相州都督、左武候大將軍,降爵為東萊郡王。泰府僚屬為泰所親狎者,皆遷嶺表;以杜楚客兄如晦有功,免死,廢為庶人。給事中崔仁師嘗密請立魏王泰為太子,左遷鴻臚少卿。 癸巳(十四日),太宗下詔解除魏王李泰的雍州牧、相州都督、左武候大將軍等職務(wù),降爵位為東萊郡王。李泰王府的僚屬中凡是李泰的親信,都遷徙流放到嶺南;杜楚客因兄長杜如晦有功,免去死罪,廢為平民。給事中崔仁師曾私下請求立魏王李泰為太子,降職為鴻臚寺少卿?! 「?,定太子見三師儀:迎于殿門外,先拜,三師答拜;每門讓于三師,三師坐,太子乃坐。其與三師書,前后稱名、“惶恐”。 庚子(二十一日),規(guī)定太子見三師的禮儀:在殿門外迎接,太子先拜,三師答拜;每道門都要讓三師先行。三師坐下后,太子才能坐下。太子給三師的書啟,前后自稱名字加“惶恐”二字?! ∥逶?,癸酉,太子上表,以“承乾、泰衣服不過隨身,飲食不能適口,幽憂可愍,乞敕有司,優(yōu)加供給;”上從之。 五月,癸酉(二十五日),太子上表章,言道:“李承乾與李泰只有隨身幾件衣服,飲食也不能對口味,幽禁憂愁可憐,請求敕令有關(guān)官署,優(yōu)厚供給他們?!碧趹?yīng)允?! ↑S門侍郎劉洎上言,以“太子宜勤學(xué)問,親師友。今入侍宮闈,動逾旬朔,師保以下,接對甚希,伏愿少抑下流之愛,弘遠(yuǎn)大之規(guī),則海內(nèi)幸甚!”上乃命洎與岑文本、褚遂良、馬周更日詣東宮,與太子游處談?wù)摗! ↑S門侍郎劉洎上書言道:“太子應(yīng)當(dāng)勤學(xué)好問,親善師友。如今太子入侍宮闈,動輒超過十天半個月,太師太保以下官員,很少與太子應(yīng)對答問,希望能稍微抑制一下對子孫的愛心,弘揚傳之久遠(yuǎn)的規(guī)制,則是天下百姓的幸事。”于是太宗讓劉洎與岑文本、褚遂良、馬周幾個人輪流到東宮,與太子相處談?wù)撜??! 3]六月,己卯朔,日有食之?! 3]六月,己卯朔(初一),出現(xiàn)日食?! 4]丁亥,太常丞鄧素使高麗還,請于懷遠(yuǎn)鎮(zhèn)增戍兵以逼高麗,上曰:“‘遠(yuǎn)人不服,則修文德以來之,’未聞一二百戍兵能威絕域者也!” [4]丁亥(初九),太常寺丞鄧素出使高麗回到朝廷,請求太宗在懷遠(yuǎn)鎮(zhèn)增派戍邊兵力以威逼高麗,太宗說:“孔子說:‘遠(yuǎn)方的人不服從,則勤修文德來招撫他們’,未聽說靠一二百個士兵就能威鎮(zhèn)遠(yuǎn)方的?!薄 5]丁酉,右仆射高士廉遜位,許之,其開府儀同三司、勛封如故,仍同門下中書三品,知政事。 [5]丁酉(十九日),尚書右仆射高士廉請求退職,太宗應(yīng)允,開府儀同三司的職銜和勛位封邑仍保留,而且仍是同門下中書三品,參知政事?! 6]閏月,辛亥,上謂侍臣曰:“朕自立太子,遇物則誨之,見其飯,則曰:‘汝知稼穡之艱難,則常有斯飯矣?!娖涑笋R,則曰:‘汝知其勞逸,不竭其力,則常得乘之矣?!娖涑酥郏瑒t曰:‘水所以載舟,亦所以覆舟,民猶水也,君猶舟也?!娖湎⒂谀鞠?,則曰:‘木從繩則正,后從諫則圣。’” [6]閏六月,辛亥(初四),太宗對身邊大臣說:“朕自從立李治為太子,遇見任何事情都親加教誨,看見他用飯,就說:‘你知道耕稼的艱難就能常吃上這些飯?!匆娝T馬,就說:‘你知道馬要勞逸結(jié)合,不耗盡馬的力量,就能經(jīng)常騎著它?!匆娝瑒t說:‘水能夠載船,也能夠翻船,百姓便如同這水,君主便如同這船?!姷剿跇湎滦菹?,則說:‘木頭經(jīng)過墨線處理才能正直,君主能納諫者才為圣君。’” [7]丁巳,詔太子知左、右屯營兵馬事,其大將軍以下并受處分?! 7]丁巳(初十),太宗下詔讓太子掌管左、右屯營兵馬事宜,屯營大將軍以下的官員都要受其節(jié)制。 [8]薛延陀真珠可汗使其侄突利設(shè)來納幣,獻(xiàn)馬五萬匹,牛、橐駝萬頭,羊十萬口。庚申,突利設(shè)獻(xiàn)饌,上御相思殿,大饗群臣,設(shè)十部樂,突利設(shè)再拜上壽,賜赍甚厚?! 8]薛延陀真珠可汗派他的侄子突利設(shè)到唐帝國納聘禮,擬獻(xiàn)馬五萬匹,牛、駱駝一萬頭,羊十萬只。庚申(十三日),突利設(shè)獻(xiàn)上食物,太宗親臨相思殿,大宴群臣,設(shè)立十部樂曲,突利設(shè)再次行禮祝壽,太宗賞賜突利設(shè)十分豐厚。 契何力上言:“薛延陀不可與婚?!鄙显唬骸拔嵋言S之矣,豈可為天子而食言乎!”何力對曰:“臣非欲陛下遽絕之也,愿且遷延其事。臣聞古有親迎之禮,若敕夷男使親迎,雖不至京師,亦應(yīng)至靈州;彼必不敢來,則絕之有名矣。夷男性剛戾,既不成婚,其下復(fù)攜貳,不過一二年必病死,二子爭立,則可以坐制之矣!”上從之,乃征真珠可汗使親迎,仍發(fā)詔將幸靈州與之會。真珠大喜,欲詣靈州,其臣諫曰:“脫為所留,悔之無及!”真珠曰:“吾聞唐天子有圣德,我得身往見之,死無所恨,且漠北必當(dāng)有主。我行決矣,勿復(fù)多言!”上發(fā)使三道,受其所獻(xiàn)雜畜,薛延陀先無庫廄,真珠調(diào)斂諸部,往返萬里,道涉沙磧,無水草,耗死將半,失期不至。議者或以為聘財未備而與為婚,將使戎狄輕中國,上乃下詔絕其婚,停幸靈州,追還三使?! ∑鹾瘟ι蠒缘溃骸安豢膳c薛延陀通婚?!碧谡f:“朕已經(jīng)答應(yīng)他們了,怎么可以身為天子而卻自食其言呢?”何力答道:“我不是想要陛下立刻回絕他們,只是希望暫且延緩此事。我聽說自古有迎親禮儀,假如陛下敕令夷男讓他迎親,即使不到長安來,也要到靈州;夷男必定不敢前來,則回絕他有理由了。夷男性情剛直暴戾,既然不能與大唐通婚,其部下又懷有二心,不過一二年便會病死,他的二個兒子爭奪王位,到那時陛下可以輕易制服他們。”太宗聽從其意見,于是征召真珠可汗讓他前來迎親,又發(fā)布詔書說將要在靈州與他相見。真珠十分高興,想要親到靈州,其大臣勸諫說:“倘若被對方扣留,到那時后悔都來不及!”真珠說:“我聽說大唐天子有圣王的德行,我能親自前去見他一面,至死都無遺憾。而且漠北必然會有人主事,我去的決心已定,不必再多說了?!碧诮舆B三次派使節(jié),接受薛延它所獻(xiàn)的牲畜。薛延陀先前庫房沒有馬廄,真珠可汗便征調(diào)各部落馬牛羊等,往返一萬多里,途經(jīng)沙漠地帶,沒有水和草,牲畜消耗損失將近一半,過了迎親期限沒有到。有人議論認(rèn)為聘禮未準(zhǔn)備齊便與之通婚,這會使北方少數(shù)族輕視唐朝。太宗于是下詔回絕其婚姻,停止巡幸靈州,并追還三次派出的使節(jié)?! ●宜炝忌鲜?,以為“薛延陀本一俟斤,陛下蕩平沙塞,萬里蕭條,余寇奔波,須有酋長,璽書鼓,立為可汗。比者復(fù)降鴻私,許其姻媾,西告吐蕃,北諭思摩,中國童幼,靡不知之。御幸北門,受其獻(xiàn)食,群臣四夷,宴樂終日。咸言陛下欲安百姓,不愛一女,凡在含生,孰不懷德。今一朝生進(jìn)退之意,有改悔之心,臣為國家惜茲聲聽;所顧甚少,所失殊多,嫌隙既生,心構(gòu)邊患。彼國蓄見欺之怒,此民懷負(fù)約之慚,恐非所以服遠(yuǎn)人,訓(xùn)戎士也。陛下君臨天下十有七載,以仁恩結(jié)庶類,以信義撫戎夷,莫不欣然,負(fù)之無力,何惜不使有始有卒乎!夫龍沙以北,部落無算,中國誅之,終不能盡,當(dāng)懷之以德,使為惡者在夷不在華,失信者在彼不在此,則堯、舜、禹、湯不及陛下遠(yuǎn)矣!”上不聽。 褚遂良上奏疏認(rèn)為:“薛延陀可汗本來是突厥的一個首領(lǐng),陛下當(dāng)年蕩平沙漠,萬里蕭條少有人煙,殊余勢力奔波投靠,須有一個酋長,于是才賜給他鼓和大旗,立為可汗。近來又降下大恩,應(yīng)允與他們通婚,西面告知吐番,北面通知思摩,連大唐朝中的兒童也都知道此事。陛下又行幸北門,接受他們敬獻(xiàn)食物,群臣與邊遠(yuǎn)地區(qū),都整日宴飲慶賀。都說陛下為了安撫天下百姓,不愛惜自己的女兒,蕓蕓眾生,誰不感恩戴德。如今一朝陡生變化,有改悔之意,我深深為朝廷的聲譽受損而惋惜;這樣一來得到的很少,而失去的卻很多,也會產(chǎn)生隔閡,必然會遭致邊境不安寧。薛延陀深懷被欺辱的怨恨,百姓也感受到背約的羞愧,恐怕這不是綏服遠(yuǎn)方、訓(xùn)教邊兵的辦法。陛下即位治理天下已有十七年了,以仁義恩惠交結(jié)百姓,以誠信禮義安撫邊遠(yuǎn)地區(qū),天下百姓沒有不佩服的。背約實在是沒有道理,為什么就不能善始善終呢?龍沙城以北,薛延陀的部落眾多,朝廷想要討伐他們,終究不能全都消滅干凈,應(yīng)當(dāng)對他們撫以德義,使正義掌握在朝廷手中而不是在對方手中,失信的在對方而不在我方。做到這些,則是堯、舜、禹、湯等人遠(yuǎn)不及陛下了?!碧诓宦犉渲G議?! ∈菚r,群臣多言:“國家既許其婚,受其聘幣,不可失信戎狄,更生邊患?!鄙显唬骸扒洳芙灾哦恢?。昔漢初匈奴強,中國弱,故飾子女,捐金絮以餌之,得事之宜。今中國強,戎狄弱,以我徒兵一千,可擊胡騎數(shù)萬,薛延陀所以匍匐稽顙,惟我所欲,不敢驕慢者,以新為君長,雜姓非其種族,欲假中國之勢以威服之耳。彼同羅、仆骨、回紇等十馀部,兵各數(shù)萬,并力攻之,立可破滅,所以不敢發(fā)者,畏中國所立故也。今以女妻之,彼自恃大國之婿,雜姓誰敢不服!戎狄人面獸心,一旦微不得意,必反噬為害。今吾絕其婚,殺其禮,雜姓知我棄之,不日將瓜剖之矣,卿曹第志之!” 當(dāng)此時,眾位大臣大都說道:“朝廷既然答應(yīng)與他們通婚,又接受了人家的聘禮,就不可失信于薛延陀,以免又生邊亂?!碧谡f:“你們這些人都是只知古而不知今。從前漢初匈奴強大,中原漢王朝削弱,所以要裝扮子女,送金銀財物以做為誘餌,在當(dāng)時是合乎時宜的。如今中原強大,北方少數(shù)族削弱,以我大唐的一千步兵,可以擊敗他們的數(shù)萬騎兵,所以薛延陀肯卑躬屈膝,滿足我們的要求,不敢稍有傲慢,是因為他們剛剛立了可汗,屬下雜姓部族不少,想要借著大唐的勢力以威懾制服他們。他們中的同羅、仆骨、回紇等十多個部族,各有兵力幾萬人,如果他們合力攻打薛延陀,可以立即攻破取勝,之所以不敢輕舉妄動,是因為畏懼是我大唐所立的可汗。如今將宗室女嫁給他,他們必然自恃是大國的女婿,其他部族誰還敢不服!這些戎狄人面獸心,一旦稍不滿意,必會反咬一口,造成禍害?,F(xiàn)在我們回絕其婚姻,停止接受他們的聘禮,其他部族得知我們拋棄了他們,很快會將他們瓜分豆剖,你們只須記住朕說過的話。” 臣光曰:孔子稱去食、去兵、不可去信。唐太宗審知薛延陀不可妻,則初勿許其婚可也;既許之矣,乃復(fù)恃強棄信而絕之,雖滅薛延陀,猶可羞也。王者發(fā)言出令,可不慎哉! 臣司馬光曰:孔子說寧可去掉食物和軍隊,但是不可以丟棄信用。唐太宗深知不能與薛延陀通婚,則當(dāng)初不答應(yīng)與其成親即可以了,既然答應(yīng)薛延陀,又依仗強勢背信棄義回絕對方,這樣即使滅掉了薛延陀也足可羞愧。君王發(fā)號施令,能不慎重嗎? [9]上曰:“蓋蘇文弒其君而專國政,誠不可忍,以今日兵力,取之不難,但不欲勞百姓,吾欲且使契丹、擾之,何如?”長孫無忌曰:“蓋蘇文自知罪大,畏大國之討,必嚴(yán)設(shè)守備,陛下少為之隱忍,彼得以自安,必更驕惰,愈肆其惡,然后討之,未晚也?!鄙显唬骸吧?!”戊辰,詔以高麗王藏為上柱國、遼東郡王、高麗王,遣使持節(jié)冊命?! 9]太宗說:“蓋蘇文殺死高麗國王而獨掌國政,實在是不能忍受,以我方今日的兵力,攻取他們并不難,只是不想勞擾百姓,朕想暫且先讓契丹、騷擾他們,怎么樣?”長孫無忌說:“蓋蘇文自己也知道罪行嚴(yán)重,害怕大國的討伐,必然要嚴(yán)加防備,陛下稍稍容忍一些,他得以自我保全,必然會更加驕橫,更加無惡不作,此后再去討伐,也不算晚啊?!碧谡f:“很好!”戊辰(二十一日),太宗頒布詔令封高麗王高藏為上柱國、遼東郡王、高麗王,派使節(jié)攜帶旌節(jié)前往冊封。 [10]丙子,徙東萊王秦為順陽王?! 10]丙子(二十九日),改封東萊王李泰為順陽王?! 11]初,太子承乾失德,上密謂中書侍郎兼左庶子杜正倫曰:“吾兒足疾 乃可耳,但疏遠(yuǎn)賢良,狎昵群小,卿可察之。果不可教示,當(dāng)來告我。”正倫屢諫,不聽,乃以上語告之。太子抗表以聞,上責(zé)正倫漏泄,對曰:“臣以此恐之,冀其遷善耳?!鄙吓稣齻悶楣戎荽淌?。及承乾敗,秋,七月,辛卯,復(fù)左遷正倫為交州都督。初,魏徵嘗薦正倫及侯君集有宰相材,請以君集為仆射,且曰:“國家安不忘危,不可無大將,諸衛(wèi)兵馬宜委君集專知?!鄙弦跃每湔Q,不用。及正倫以罪黜,君集謀反誅,上始疑徵阿黨。又有言徵自錄前后諫辭以示起居郎褚遂良者,上愈不悅,乃罷叔玉尚玉,而踣所撰碑?! 11]起初,太子李承乾德行喪失,太宗私下對中書侍郎兼左庶子杜正倫說:“我兒承乾如果僅有腳病倒還說得過去,只是他疏遠(yuǎn)賢良,親昵小人。你應(yīng)當(dāng)加以監(jiān)察,如果真不可教誨,請你來告訴我?!倍耪齻惗啻蝿裰G李承乾都不聽,杜正倫便將太宗對他講的話告訴承乾。太子上表章給太宗,太宗責(zé)怪杜正倫泄露此事,杜正倫答道:“我想用陛下的話恐嚇?biāo)M軛墣簭纳?。”太宗大怒,降杜正倫為谷州刺史。等到李承乾謀反事敗露,秋季,七月,辛卯(十四日),又將杜正倫降職為交州都督。起初,魏徵曾經(jīng)推薦杜正倫與侯君集有宰相之才,請求任命侯君集為仆射,而且說:“朝廷安定不忘危亡,不可以沒有大將,各宿衛(wèi)兵馬應(yīng)該委派君集專管?!碧谡J(rèn)為君集喜歡自我夸耀,沒有重用。等到后來杜正倫因泄露罪被貶職,侯君集因參與謀反被處死,太宗開始懷疑魏徵有結(jié)黨營私之嫌。又有人上書言稱魏徵自己抄錄前后在朝中的諫言給起居郎褚遂良看,太宗更加不高興,于是罷除魏徽的兒子魏叔玉娶公主一事,并毀坍所撰碑石?! 12]初,上謂監(jiān)修國史房玄齡曰:“前世史官所記,皆不令人主見之,何也?”對曰:““史不虛美,不隱惡,若人主見之必怒,故不敢獻(xiàn)也。”上曰:“朕之為心,異于前世。帝王欲自觀國史,知前日之惡,為后來之戒,公可撰次以聞?!敝G議大夫朱子奢上言:“陛下圣德在躬,舉無過事,史官所述,義歸盡善。陛下獨覽《起居》,于事無失,若以此法傳示子孫,竊恐曾、玄之后或非上智,飾非護(hù)短,史官必不免刑誅。如此,則莫不希風(fēng)順旨,全身遠(yuǎn)害,悠悠千載,何所信乎!所以前代不觀,蓋為此也。”上不從。玄齡乃與給事中許敬宗等刪為《高祖》、《今上實錄》;癸巳,書成,上之。上見書六月四日事,語多微隱,謂玄齡曰:“周公誅管、蔡以安周,委友鴆叔牙以存魯,朕之所為,亦類是耳,史官何諱焉!”即命削去浮詞,直書其事。 [12]起初,太宗曾對以宰相身份監(jiān)修國史的房玄齡說:“前代史官所記的吏事,都不讓君主看見,這是為什么?”答道:“史官不虛飾美化,也不隱匿罪過,如果讓皇上看見必然會動怒,所以不敢進(jìn)呈?!碧谡f:“朕的志向不同于前代君主。朕想親自翻閱當(dāng)朝國史,知道先前的過失,以做為以后的借 鑒,希望你撰寫完成后上呈給朕看看?!敝G議大夫朱子奢上書言道:“陛下身懷圣德,行動沒有過失,史官所記述的,按理都是盡善盡美的事。陛下惟獨要翻閱《起居注》,這對史官記事當(dāng)然無所損失,假如將此規(guī)定傳示給子孫后代,恐怕到了曾孫,玄孫之后偶有并非最明智的君主,掩飾過錯袒護(hù)短處,史官必然難以避免身遭刑罰誅戮。如此下去,則史官們都順從旨意行事,遠(yuǎn)避危害,那么悠悠千載的歷史,有什么可相信的呢?所以說前代君主不觀看國史,正是為了這個緣故。”太宗不聽其諫言。房玄齡便與給事中許敬宗等刪改成《高祖實錄》和《今上實錄》;癸巳(十六日),書寫成,呈上太宗。太宗見書中記載武德九年六月四日玄武門之變,用辭多隱諱曲折,便對房玄齡說:“歷史上周公誅滅管叔、蔡叔以定周朝,季友毒死叔牙以保存魯國,朕當(dāng)年的所作所為,正與此類似,史官有什么可隱諱的!”立即命令刪削浮華之詞,秉筆直書殺李建成、李元吉事?! 13]八月,庚戌,以洛州都督張亮為刑部尚書,參預(yù)朝政;以左衛(wèi)大將軍、太子右衛(wèi)率李大亮為工部尚書。大亮身居三職,宿衛(wèi)兩宮,恭儉忠謹(jǐn),每宿直,必坐寐達(dá)旦。房玄齡甚重之,每稱大亮有王陵、周勃之節(jié),可當(dāng)大位?! 13]八月,庚戌(初三),朝廷任命洛州都督張亮為刑部尚書,參預(yù)朝政;任命左衛(wèi)大將軍、太子右衛(wèi)率李大亮為工部尚書。李大亮身居三項要職,宿衛(wèi)兩宮,謙恭忠正謹(jǐn)慎,每次護(hù)衛(wèi)值勤,必定坐著假寐直到天亮。房玄齡非常敬重他,多次稱李大亮有王陵、周勃的氣節(jié),可以擔(dān)當(dāng)大的職位。 初,大亮為龐玉兵曹,為李密所獲,同輩皆死,賊帥張弼見而釋之,遂與定交。及大亮貴,求弼,欲報其德,弼時為將作丞,自匿不言。大亮遇諸途而識之,持弼而泣,多推家貲以遺弼,弼拒不受。大亮言于上,乞悉以其官爵授弼,上為之擢弼為中郎將。時人皆賢大亮不負(fù)恩,而多弼之不伐也。 起初,李大亮為龐玉的兵曹,被李密抓獲,原來的同伙都被處斬,大將張弼見李大亮而將其釋放,二人遂定交情。等到李大亮身居顯貴,開始尋找張弼,想報答他的救命之恩,張弼當(dāng)時官做將作監(jiān)丞,自己隱匿不說。李大亮在道上遇見張弼而認(rèn)出他來,扶著張弼掉淚,并將自己的家產(chǎn)送給張弼,張弼拒不接受。李大亮將此事上稟太宗,請求將自己的官職爵位全都授予張弼,太宗為了李大亮的緣故提拔張弼為中郎將。當(dāng)時人都稱贊李大亮不負(fù)恩情,也贊揚張弼不自我炫耀。 [14]九月,庚辰,新羅遣使言百濟攻取其國四十余城,復(fù)與高麗連兵,謀絕新羅入朝之路,乞兵救援。上命司農(nóng)丞相里玄獎赍璽書賜高麗曰:“新羅委質(zhì)國家,朝貢不乏,爾與百濟各宜戢兵;若更攻之,明年發(fā)兵擊爾國矣!” [14]九月,庚辰(初四),新羅派使節(jié)來稱百濟攻取他國中四十多座城,又與高麗國聯(lián)合,圖謀斷絕新羅到唐朝的通道,因而請求派兵救援。太宗命令司農(nóng)寺丞相里玄獎帶皇帝璽書前往高麗,對他們說:“親羅歸順我大唐,每年不停朝貢,你們與百濟都停止兵戰(zhàn),假如再行攻打,明年大唐就要發(fā)兵攻伐你們國家?!薄 15]癸未,徙承乾于黔州。甲午,徙順陽王泰于均州。上曰:“父子之情,出于自然。朕今與泰生離,亦何心自處!然朕為天下主,但使百姓安寧,私情亦可割耳。”又以泰所上表示近臣曰:“泰誠為俊才,朕心念之,卿曹所知;但以社稷之故,不得不斷之以義,使之居外者,亦所以兩全之耳?!薄 15]癸未(初七),將李承乾流放到黔州。甲午(十八日),將順陽王李泰流放到均州。太宗說:“父子之情,是出自于自然。朕如今與李泰生而離別,還有什么心思自處!然而朕為天下人的君主,只要能使百姓生活安寧,私情也當(dāng)割舍呀?!庇謱⒗钐┧媳砦哪媒o身邊大臣看,并說:“李泰實在是有才智,朕常常念叨他,你們也都知道,但是為了社稷江山,不得不以道義與他斷絕親情,讓他居住在遙遠(yuǎn)的地方,這也是兩全之策呀?!薄 16]先是,諸州長官或上佐歲首親奉貢物入京師,謂之朝集使,亦謂之考使;京師無邸,率僦屋與商賈雜居。上始命有司為之作邸。 [16]先前,各州的長官和高級佐僚年初親自帶著貢品進(jìn)京,稱之為朝集使,也稱為考使。京城沒有官邸,便大都租房子與商人們雜處在一起。此時太宗命令有關(guān)部門為他們修建宮邸?! 17]冬,十一月,己卯,上祀圜丘?! 17]冬季,十一月,己卯(初三),太宗到圜丘祭祀?! 18]初,上與隱太子、巢刺王有隙,密明公贈司空封德彝陰持兩端。楊文之亂,上皇欲廢隱太子而立上,德彝固諫而止。其事甚秘,上不之知,薨后乃知之。壬辰,治書侍御史唐臨始追劾其事,請黜官奪爵。上命百官議之,尚書唐儉等議:“德彝罪暴身后,恩結(jié)生前,所歷眾官,不可追奪,請降贈改謚?!痹t黜其贈官,改謚曰繆,削所食實封?! 18]起初,太宗與隱太子李建成、巢刺王李元吉有隔閡,密明公贈司空封德彝暗中騎墻。楊文叛亂后,太上皇李淵想要廢掉隱太子李建成而改立太宗,封德彝執(zhí)意勸諫而停止。此事非常隱秘,太宗并不知道,等德彝死后才知道。壬辰(十六日),治書侍御史唐臨開始追究彈劾其事,請求罷黜封氏官職爵位。太宗讓文武百官商議此事,尚書唐儉等人議論道:“德彝的罪過暴露在他死后,恩義結(jié)于生前,歷任各種官職,不宜追究奪回,請求降贈官改封謚號?!碧谙略t罷除所贈官職,改謚號為繆,削掉所得食邑和實封戶?! 19]敕選良家女以實東宮;癸巳,太子遣左庶子于志寧辭之。上曰:“吾不欲使子孫生于微賤耳。今既致辭,當(dāng)從其意?!鄙弦商尤嗜?,密謂長孫無忌曰:“公勸我立雉奴,雉奴懦,恐不能守社稷,奈何!吳王恪英果類我,我欲立之,何如?”無忌固爭,以為不可。上曰:“公以恪非己之甥邪?”無忌曰:“太子仁厚,真守文良主;儲副至重,豈可數(shù)易!原陛下熟思之?!鄙夏酥埂J?,壬子,上謂吳王恪曰:“父子雖至親,及其有罪,則天下之法不可私也。漢已立昭帝,燕王旦不服,陰圖不軌,霍光折簡誅之。為人臣子,不要不戒!” [19]太宗敕令遴選大族良家女子以充實太子?xùn)|宮;癸巳(十七日),太子派左庶子于志寧辭謝。太宗說:“我不過是不想讓子孫們生于微賤之人。如今既然致書辭退,理當(dāng)遵從其本意?!碧趹岩商舆^于仁義軟弱,私下里對長孫無忌說:“你一再勸我立李治為太子,李治過于懦弱,恐怕他不能守護(hù)好社稷江山,怎么辦呢?吳王李恪英武果斷很象我,我想要立他為太子,怎么樣?”長孫無忌執(zhí)意爭辯,以為不能這么做。太宗說:“你因為李恪不是你的外甥嗎?”無忌說:“太子仁義厚道,真正是守成的有文才的君主;太子皇儲的位置至關(guān)重大,怎么可以多次更改呢?望陛下再細(xì)細(xì)考慮這件事。”太宗于是不再有此種想法。十二月,壬子(初六),太宗對吳王李恪說:“父子之間雖然是至親,一旦犯罪,則天下的法令不能夠偏私。漢朝已立昭帝,燕王劉旦不服,暗中圖謀造反,霍光以一封便箋就殺了他。為人臣下,不能不深以為誡!” [20]庚申,車駕幸驪山溫湯;庚午,還宮。 [20]庚申(十四日),太宗車駕巡幸驪山溫泉;庚午(二十四日),回到宮中?! ∈四辏壮健?44)十八年(甲辰,公元644年 [1]春,正月,乙未,車駕幸鐘官城;庚子,幸縣;壬寅,幸驪山溫湯。 [1]春季,正月,乙未(二十日),太宗車駕行幸鐘官城;庚子(二十五日),臨幸縣;壬寅(二十七日),游幸驪山溫泉?! 2]相里玄獎至平壤,莫離支已將兵擊新羅,破其兩城,高麗王使召之,乃還。玄獎諭使勿攻新羅,莫離支曰:“昔隋人入寇,新羅乘釁侵我地五百里,自非歸我侵地,恐兵未能已?!毙勗唬骸凹韧?,焉可追論!至于遼東諸城,本皆中國郡縣,中國尚且不言,高麗豈得必求故地?!蹦x支竟不從。 [2]相里玄獎到達(dá)平壤,莫離支已經(jīng)率領(lǐng)部隊進(jìn)攻新羅,攻下兩座城,高麗王派人召兵,這才回師。玄獎傳諭使他們不要再攻打新羅,莫離支說:“以前隋朝東征高麗,新羅乘機侵蝕高麗土地五百里,如果他們不歸還侵占我們的土地,恐怕難以休戰(zhàn)?!毙?wù)f:“既往的事何必再去追究呢?至于說遼東各城,本來都是中原帝國的郡縣,中原帝國尚且沒有過問,高麗怎么可能一定要回故有的地地呢?”莫離支最后沒有聽其勸告?! 《?,乙巳朔,玄獎還,具言其狀。上曰:“蓋蘇文弒其君,賊其大臣,殘虐其民,今又違我詔命,侵暴鄰國,不可以不討。”諫議大夫褚遂良曰:“陛下指麾則中原清晏,顧眄則四夷服,威望大矣。今乃渡海遠(yuǎn)征小夷,若指期克捷,猶可也。萬一蹉跌,傷威損望,更興忿兵,則安危難測矣。”李世曰:“間者薛延陀入寇,陛下欲發(fā)兵窮討,魏徵諫而止,使至今為患。用陛下之策,北鄙安矣?!鄙显唬骸叭?。此誠征之失;朕尋悔之而不欲言,恐塞良謀故也?!薄 《?,乙巳朔(初一),相里玄獎回到京城,詳悉稟報出使高麗的情況。太宗說:“蓋蘇文殺死其國王,迫害高麗大臣,殘酷虐待百姓,如今又違抗我的詔令,侵略鄰國,不能不討伐他?!敝G議大夫褚遂良說:“陛下麾旗所指則中原大地平定,眼睛一轉(zhuǎn)則四方民族歸服,威望無與倫比。如今卻要渡海遠(yuǎn)征小小的高麗,如果捷報指日可待還可以;萬一遭遇挫折,損傷威望,再引起百姓起兵反抗,則朝廷的安危難以預(yù)測呀!”李世說:“當(dāng)年薛延陀進(jìn)犯,陛下想要發(fā)兵討伐,魏徵諫阻而作罷,使之直到今日仍為禍患。那時如果采用陛下的策略,北方邊區(qū)可保安寧?!碧谡f:“是這樣。這一點實在是魏徵的過失;朕不久即后悔而不想說出來,是怕因此而堵塞了進(jìn)獻(xiàn)良策的緣故?!薄 ∩嫌哉鞲啕?,褚遂良上疏,以為:“天下譬猶一身:兩京,心腹也;州縣,四支也;四夷,身外之物也。高麗罪大,誠當(dāng)致討,但命二、三猛將將四五萬眾,仗陛下威靈,取之如反掌耳。今太子新立,年尚幼稚,自馀藩屏,陛下所知,一旦棄金湯之全,逾遼海之險,以天下之君,輕行遠(yuǎn)舉,皆愚臣之所甚憂也?!鄙喜宦牎r君臣多諫征高麗者,上曰:“八堯、九舜,不能冬種,野夫、童子,春種而生,得時故也。夫天有其時,人有其功。蓋蘇文陵上虐下,民延頸待救,此正高麗可亡之時也,議者紛紜,但不見此耳。” 太宗想要親自去征伐高麗,褚遂良上奏疏說:“天下便如同人的整個身體:長安洛陽,如同是心臟;各州縣如同四肢;四方少數(shù)民族,乃是身外之物。高麗罪惡極大,誠然應(yīng)當(dāng)陛下親去討伐,然而命令二三個猛將率領(lǐng)四五萬士兵,仰仗著陛下的神威,攻取他們易如反掌。如今太子剛剛封立,年齡還很幼小,其他藩王情況,陛下也都清楚,一旦離開固守的安全地域,越遼海的險境,身為一國之主,輕易遠(yuǎn)行,這些都是我所深覺憂慮的事?!碧诓宦犓闹G議。當(dāng)時大臣們多有諫陰太宗征伐高麗的,太宗說:“八個堯帝,九個舜帝,也不能冬季種糧;鄉(xiāng)村野夫及兒童少年,春季播種,作物才生長,這是得其時令。天有它的時令,人有他的功效。蓋蘇文欺凌國王暴虐百姓,老百姓翹首企盼救援,此正是高麗應(yīng)當(dāng)滅亡的時令,議論者紛紜不休,只是因為未看到這個道理?!薄 3]己酉,上幸靈口;乙卯,還宮?! 3]己酉(初五),太宗巡幸靈口;乙卯(十一日),回到宮中?! 4]三月,辛卯,以左衛(wèi)將軍薛萬徹守右衛(wèi)大將軍。上嘗謂侍臣曰:“于今名將,惟世、道宗、萬徹三人而已,世、道宗不能大勝,亦不大敗,萬徹非大勝則大敗?!薄 4]三月,辛卯(十七日),任命左衛(wèi)將軍薛萬徹暫時代理右衛(wèi)大將軍。太宗曾對身邊的大臣說:“當(dāng)今的著名將領(lǐng),只有李世、李道宗、薛萬徹三人稱得上,世、道宗不能取得大勝,但也沒有大敗,萬徹則不是大勝就是大敗。” [5]夏,四月,上御兩儀殿,皇太子侍。上謂群臣曰:“太子性行,外人亦聞之乎?”司徒無忌曰:“太子雖不出宮門,天下無不欽仰圣德?!鄙显唬骸拔崛缰文陼r,頗不能循常度。治自幼寬厚,諺曰:‘生狼,猶恐如羊,’冀其稍壯,自不同耳?!睙o忌對曰:“陛下神武,乃撥亂之才,太子仁恕,實守文之德;趣尚雖異,各當(dāng)其分,此乃皇天所以祚大唐而福蒼生者也?!薄 5]夏季,四月,太宗親臨兩儀殿,皇太子在旁侍奉。太宗對眾大臣說:“太子的性情,外面的人可曾聽說過嗎?”司徒長孫無忌說:“太子雖然沒有出過宮門,天下人無不敬仰其德行?!碧谡f:“我像李治這個年齡,不能夠循規(guī)蹈距,照常規(guī)辦事。李治自幼就待人寬厚,古諺說:‘生男孩如狼,還擔(dān)心他象羊一樣?!M源笮匀挥兴煌?。”長孫無忌說:“陛下神明英武,乃是撥亂反正的大才;太子仁義寬厚,實是守成修德之才,志趣愛好雖然不同,但也各當(dāng)其職分,此乃是皇天保護(hù)大唐國位而又降福于萬民百姓?!薄 6]辛亥,上幸九成宮。壬子,至太平宮,謂侍臣曰:“人臣順旨者多,犯顏則少,今朕欲自聞其失,諸公其直言無隱?!遍L孫無忌等皆曰:“陛下無失?!眲┰唬骸绊曈猩蠒环Q旨者,陛下旨面加窮詰,無不慚懼而退,恐非所以廣言路。”馬周曰:“陛下比來賞罰,微以喜怒有所高下,此外不見其失?!鄙辖约{之?! 6]辛亥(初八),太宗巡幸九成宮。壬子(初九),到了太平宮,對身邊的大臣們說:“大臣們順從旨意的居多數(shù),犯顏強諫者極少,如今朕想要聽到關(guān)于朕的過失的話,諸位當(dāng)直說無所隱瞞?!遍L孫無忌等都說:“陛下沒有過失?!眲┱f:“近來有人上書不合陛下圣意的,陛下都當(dāng)面百般責(zé)備,上書者無不慚愧恐懼而退下,恐怕這不是廣開言路的辦法。”馬周說:“陛下近來賞罰,略有因個人喜怒而有所高下的情況,此外沒有見到過失。”太宗都予以接受?! ∩虾梦膶W(xué)而辯敏,群臣言事者,上引古今以折之,多不能對。劉洎上書諫曰:“帝王之與凡庶,圣哲之與庸愚,上下相懸,擬倫斯絕。是知以至愚而對至圣,以極卑而對至尊,徒思自強,不可得也。陛下降恩旨,假慈顏,凝旒以聽其言,虛襟以納其說,猶恐群下未敢對揚;況動神機,縱天辯,飾辭以折其理,引古以排其議,欲令凡庶何階應(yīng)答!且多記則損心,多語則損氣,心氣內(nèi)損,形神外勞,初雖不覺,后必為累,須為社稷自愛,豈為性好自傷乎!至如秦政強辯,失人心于自矜;魏文宏才,虧眾望于虛說。此材辯之累,較然可知矣。”上飛白答之曰:“非慮無以臨下,非言無以述慮,比有談?wù)?,遂致煩多,輕物驕人,恐由茲道,形神心氣,非此為勞。今聞讜言,虛懷以改?!奔何?,至顯仁宮。 太宗喜歡文學(xué)而又思維敏捷善辯論,眾位大臣上書言事,太宗引征古今事例以駁難,臣下多答不上來。劉洎上書勸諫道:“帝王與平民,圣哲與庸人愚夫,上下相差懸殊,無與倫比。由此可知以至愚對至圣,以最卑賤的對最尊貴的,白白地想著自強,也不可得到。陛下降下恩旨,和顏悅色,傾聽勸諫之言,虛心接納臣下的意見,還擔(dān)心臣下們未敢應(yīng)對;何況陛下又靈動神思,發(fā)揮天辯巧慧,修飾辭藻以批駁他們的道理,引征古事以排解眾議,這讓凡夫百姓如何應(yīng)答呢?而且博聞多記則損傷心思,多說話則傷氣,心氣損傷,形神勞頓,起初還沒有察覺,以后必然成為牽累,望陛下為社稷江山而自愛身體,豈能為了興趣愛好而自傷身體呢?至于秦始皇能言善辯,因自我夸耀而失去民心;魏文帝宏才偉略,因虛言妄論而有負(fù)眾望。這些由于辯才而受害的情形,還歷歷在目。”太宗書寫飛白書答道:“沒有思考則無法治理臣下,沒有言語則無法表述思慮,近來議論國事,過分煩苛,高傲輕視他人,恐怕即由此產(chǎn)生,至于心神,則不是由此勞頓。如今聽到你的直言讜論,當(dāng)虛心改正?!奔何矗ㄊ眨囻{到顯仁宮。 [7]上將征高麗,秋,七月,辛卯,敕將作大臨閻立德等詣洪、饒、江三州,造船四百艘以載軍糧。甲午,下詔遣營州都督張儉等帥幽、營二都督兵及契丹、奚、先擊遼東以觀其勢。以太常卿韋挺為饋運使,以民部侍郎崔仁師副之,自河北諸州皆受挺節(jié)度,聽以便宜從事。又命太仆少卿蕭銳運河南諸州糧入海。銳,之子也?! 7]太宗將要征伐高麗,秋季,七月,辛卯(二十日),敕令將作大監(jiān)閻立德等人到洪、饒、江三州,造船只四百艘用來載運軍糧。甲午(二十三日),太宗下詔派營州都督張儉等率領(lǐng)幽州、營州二個都督府的兵馬以及契丹、奚、族士兵先行進(jìn)攻遼東,以觀察形勢。任命太常寺卿韋挺為饋運使,民部侍郎崔仁師為副使,河北各州都接受韋挺節(jié)制統(tǒng)轄,聽從他隨時調(diào)遣。又任命太仆寺少卿蕭銳運送河南各州糧草入海。蕭銳是蕭的兒子?! 8]八月,壬子,上謂司徒無忌等曰:“人苦不自知其過,卿可為朕明言之?!睂υ唬骸氨菹挛涔ξ牡拢嫉葘㈨樦幌?,又何過之可言!”上曰:“朕問公以己過,公等乃曲相諛悅,朕欲面舉公等得失以相戒而改之,何如?”皆拜謝。上曰:“長孫無忌善避嫌疑,應(yīng)物敏速,決斷事理,古人不過;而總兵攻戰(zhàn),非其所長。高士廉涉獵古今,心術(shù)明達(dá),臨難不改節(jié),當(dāng)官無朋黨;所乏者骨鯁規(guī)諫耳。唐儉言辭辯捷,善和解人;事朕三十年,遂無言及于獻(xiàn)替。楊師道性行純和,自無愆違;而情實怯懦,緩急不可得力。岑文本性質(zhì)敦厚,文章華贍;而持論恒據(jù)經(jīng)遠(yuǎn),自當(dāng)不負(fù)于物。劉洎性最堅貞,有利益;然其意尚然諾,私于朋友。馬周見事敏速,性甚貞正,論量人物,直道而言,朕比任使,多能稱意。褚遂良學(xué)問稍長,懷亦堅正,每寫忠誠,親附于朕,譬如飛鳥依人,人自憐之?!薄 8]八月,壬子(十一日),太宗對司徒長孫無忌等說:“人們苦于不自知過錯,你可以為聯(lián)言明。”無忌答道:“陛下的文德武功,我們這些人承順都應(yīng)接不暇,又有什么過錯可言呢?”太宗說:“朕向你們詢問我的過失,你們卻要曲意逢迎使我高興,朕想要當(dāng)面列舉出你們的優(yōu)缺點以互相鑒誡改正,你們看怎么樣?”眾大臣急忙磕頭稱謝。太宗說:“長孫無忌善于避開嫌疑,應(yīng)答敏捷,斷事果決超過古人;然而領(lǐng)兵作戰(zhàn),并非他所擅長。高士廉涉獵古今,心術(shù)明正通達(dá),面臨危難不改氣節(jié),做官沒有私結(jié)朋黨;所缺乏的是直言規(guī)諫。唐儉言辭敏捷善辯,善解人糾紛;事奉朕三十年,卻很少批評朝政得失。楊師道性情溫和,自身少有過失;而性格實怯懦,緩急之務(wù)不可依托。岑文本性情質(zhì)樸敦厚,文章做的華美;然而持論常依遠(yuǎn)大規(guī)劃,自然不違于事理。劉洎性格最堅貞,講究利人;然而崇尚然諾信用,對朋友有私情。馬周處事敏捷,性情正直,品評人物,直抒胸臆,朕近來委任他做事,多能稱心如意。褚遂良學(xué)問優(yōu)于他人,性格也耿直堅貞,每每傾注他的忠誠,親附于朕,如同飛鳥依人,人見了自然憐憫?!薄 9]甲子,上還京師?! 9]甲子(二十三日),太宗回到京城?! 10]丁卯,以散騎常侍劉洎為侍中,行中書侍郎岑文本為中書令,太子左庶子中書侍郎馬周守中書令?! 10]丁卯(二十六日),任命散騎常侍劉洎為侍中,代行中書侍郎職務(wù)的岑文本為中書令,太子左庶子中書侍郎馬周暫時代理中書令?! ∥谋炯劝?,還家,有憂色。母問其故,文本曰:“非勛非舊,濫荷寵榮,位高責(zé)重,所以憂懼。”親賓有來賀者,文本曰:“今受吊,不受賀也?!薄 ♂谋竟侔葜袝詈?,回到家中,面有憂色。他的母親問他是什么原因,文本說:“我不是勛臣也不是故舊,枉蒙如此恩寵,官位高責(zé)任重,所以憂心忡忡?!庇H屬賓客中有來稱賀的,文本說:“現(xiàn)今只接受問,不接受賀喜。” 文本弟文昭為校書郎,喜賓客,上聞之不悅;嘗從容謂文本曰:“卿弟過爾交結(jié),恐為卿累;朕欲出為外官,何如?”文本泣曰:“臣弟少孤,老母特所鐘愛,未嘗信宿離左右。今若出外,母必愁悴,儻無此弟,亦無老母矣?!币蜢柩?,上愍其意而止。惟召文昭嚴(yán)戒之,亦卒無過?! ♂谋镜牡艿茚恼压僮鲂?,喜歡結(jié)交賓客,太宗聽說后很不高興;曾經(jīng)和緩地對文本說:“你的弟弟過分沉溺于交往,恐怕會牽累到你,朕想讓他到外地去做官,你看怎么樣?”文本哭泣著說:“我弟弟年少時父親即去世,我的老母親特別鐘愛他,從未讓離開身邊超過兩天。如今若是外出為官,母親必然憂愁憔悴,倘如沒有這位弟弟在身邊,也會沒有老母親了?!币蚨怀陕暎趹z憫他的孝心而打消原來的想法。只是召見岑文昭嚴(yán)厲訓(xùn)斥,文昭也終沒有犯錯誤。 [11]九月,以諫議大夫褚遂良為黃門侍郎,參預(yù)朝政?! 11]九月,任命諫議大夫褚遂良為黃門侍郎,參預(yù)朝政?! 12]焉耆貳于西突厥,西突厥大臣屈利啜為其弟娶焉耆王女,由是朝貢多闕;安西都護(hù)郭孝恪請討之。詔以孝恪為西州道行軍總管,帥步騎三千出銀山道以擊之。會焉耆王弟頡鼻兄弟三人至西州,孝恪以頡鼻弟栗婆準(zhǔn)為鄉(xiāng)導(dǎo)。焉耆城四面皆水,恃險而不設(shè)備,孝恪倍道兼行,夜,至城下,命將士浮水而渡,比曉,登城,執(zhí)其王突騎支,獲首虜七千級,留栗婆準(zhǔn)攝國事而還。孝恪去三日,屈利啜引兵救焉耆,不及,執(zhí)栗婆準(zhǔn),以勁騎五千,追孝恪至銀山,孝恪還擊,破之,追奔數(shù)十里。 [12]焉耆國同時臣服于西突厥,西突厥大臣屈利啜為自己的弟弟娶焉耆王的女兒為妻,從此焉耆對唐朝的貢賦多有缺漏;安西都護(hù)郭孝恪請求派兵討伐。太宗降詔任命郭孝恪為西州道行軍總管,統(tǒng)率三千步騎兵出銀山道進(jìn)攻焉耆。正趕上焉耆王的弟弟頡鼻兄弟三人路經(jīng)西州,孝恪便讓頡鼻的弟弟栗婆準(zhǔn)做向?qū)?。焉耆城四面環(huán)水,仗恃地勢險惡而不加防備。郭孝恪部隊晝夜兼程急行軍,夜晚到了城下,命令將士們囚水渡河,將近拂曉時,登上城樓,抓獲焉耆王突騎支,打死打傷七千人,留下栗婆準(zhǔn)代理國政,領(lǐng)兵馬還師。郭孝恪離開后三天,屈利啜帶兵前來救授,已經(jīng)遲了一步,便抓起栗婆準(zhǔn),令五千輕騎兵追趕到銀山,郭孝恪領(lǐng)兵還擊,將屈利啜打得大敗,又追擊了數(shù)十里?! ⌒撩?,上謂侍臣曰:“孝恪近奏稱八月十一日往擊焉耆,二十日應(yīng)至,必以二十二日破之,朕計其道里,使者今日至矣!”言未畢,驛騎至?! ⌒撩ǘ蝗眨?,太宗對身邊大臣們說:“郭孝恪近日上奏稱八月十一日前去進(jìn)攻焉耆,二十日應(yīng)該到達(dá)該國,必定會在二十二日攻城取勝,朕計算其來回里程,使者今日也該前來報喜了。”話還沒說完,驛站快騎就到了。 西突厥處那啜使其吐屯攝焉耆,遣使入貢。上數(shù)之曰:“我發(fā)兵擊得焉耆,汝何人而據(jù)之!”吐屯懼,返其國,焉耆立栗婆準(zhǔn)從父兄薛婆阿那支為王,仍附于處那啜。 西突厥處那啜讓其手下將領(lǐng)代理焉耆國政,并派使者入朝進(jìn)貢。太宗責(zé)備他們說:“我發(fā)兵擊敗焉耆,你們是何人,敢占據(jù)其國土?”那位將領(lǐng)十分害怕,返回突厥。焉耆擁立栗婆準(zhǔn)堂兄薛婆阿那支為國王,仍然依附于處那啜。 [13]乙未,鴻臚奏“高麗莫離支貢白金。”褚遂良曰:“莫離支弒其君,九夷所不容,今將討之而納其金,此郜鼎之類也,臣謂不可受?!鄙蠌闹?。上謂高麗使者曰:“汝曹皆事高武,有官爵。莫離支弒逆,汝曹不能復(fù)讎,今更為之游說以欺大國,罪孰大焉!”悉以屬大理?! 13]乙未(二十五日),鴻臚寺奏稱:“高麗國莫離支進(jìn)貢白金?!瘪宜炝颊f:“莫離支殺死其國王,東方各族不會寬容他,如今將要討伐他而又要收納其貢品,這就如同春秋時魯桓公向宋國取郜鼎一樣,我覺得不能接受。”太宗聽從他的意見。太宗對高麗國使者說:“你們都事奉前高麗國王高武,并有官爵。莫離支有殺君之罪,你們不能報仇,如今還要為他游說來欺騙我泱泱大國,罪惡極大?!睂⑹拐邆?nèi)拷桓洞罄硭玛P(guān)押。 [14]冬十月,辛丑朔,日有食之?! 14]冬季十月,辛丑朔(初一),出現(xiàn)日食。 [15]甲寅,車駕行幸洛陽,以房玄齡留守京師,右衛(wèi)大將軍、工部尚書李大亮副之?! 15]甲寅(十四日),太宗車駕行幸洛陽,命令房玄齡留守京師,右衛(wèi)大將軍、工部尚書李大亮為副留守?! 16]郭孝恪瑣焉耆王突騎支及其妻子詣行在,敕宥之,丁巳,上謂太子曰:“焉耆王不求賢輔,不用忠謀,自取滅亡,系頸束手,漂搖萬里;人以此思懼,則懼可知矣?!薄 16]郭孝恪押送焉耆王突騎支及其妻子兒女到了太宗行幸的洛陽,太宗敕令寬宥他們。丁巳(十七日),太宗對太子說:“焉耆王不去訪求賢臣輔政,不用忠良謀劃國事,自取滅亡,頸手被捆束,漂泊萬里。人們因這件事而想到畏懼,也就懂得什么是畏懼了?!薄 〖核?,畋于澠池之天池;十一月,壬申,至洛陽?! 〖核龋ǘ湃眨谠跐瞥乜h的天池打獵。十一月,壬申(初二),回到洛陽行宮。 前宜州刺史鄭元,已致仕,上以其嘗從隋煬帝伐高麗,召詣行在;問之,對曰:“遼東道遠(yuǎn),糧運艱阻;東夷善守城,攻之不可猝下?!鄙显唬骸敖袢辗撬逯龋犞?。” 前宜州刺史鄭無已經(jīng)退休在家,太宗因為他過去曾跟從隋煬帝討伐高麗,特意將他召到行宮,問他討伐高麗的計策,鄭元答道:“遼東路途遙遠(yuǎn),運糧較為艱難。高麗人善于守城,攻城不能很快攻下?!碧谡f:“今日已非隋朝時候可比,你只等著聽好消息吧。” 張儉等值遼水漲,久不得濟,上以為畏懦,召儉詣洛陽。至,具陳山川險易,水草美惡;上悅?! 垉€等率領(lǐng)的部隊正趕上遼水發(fā)大水,長時間渡不了河,太宗認(rèn)為他們害怕對方,急召張儉到洛陽。張儉到后,詳細(xì)陳述山川地勢的險惡與平易,水草的豐美與惡劣,太宗聽后很高興?! ∩下勚荽淌烦堂裆朴帽賳柗铰?,嘉其才敏,勞勉之,曰:“卿有將相之器,朕方將任使?!泵袷Р话葜x,上試責(zé)怒,以觀其所為,曰:“山東鄙夫,得一刺史,以為富貴極邪!敢于天子之側(cè),言語粗疏;又復(fù)不拜!”名振謝曰:“疏野之臣,未嘗親奉圣問,適方心思所對,故忘拜耳?!迸e止自若,應(yīng)對愈明辯。上乃嘆曰:“房玄齡處朕左右二十余年,每見朕譴責(zé)余人,顏色無主。名振平生未嘗見朕,朕一旦責(zé)之,曾無震懾,辭理不失,真奇士也!”即日拜右驍衛(wèi)將軍?! √诼犝f州刺史程名振善于用兵打仗,便召見他問以方略,贊揚他才思敏捷,慰勉他,說道:“你有將相之才,朕將要對你有所任用?!背堂袷ФY不拜謝,太宗假裝惱怒,以觀察他的態(tài)度,說道:“關(guān)東一個山村野夫,得到一個刺史職位,便認(rèn)為是富貴之極了!你竟敢在天子身邊,言語粗魯,而且還不拜謝!”程名振謝罪道:“我本是粗疏之臣,未曾親身恭奉過皇上的垂問,剛才只想著如何對答,所以忘了拜謝了。”舉止自如,應(yīng)答更為清楚。太宗 于是感嘆道:“房玄齡在朕身邊二十多年,每次看見朕斥責(zé)別人,臉色惶恐不能自持。程名振平生未曾見過朕一面,朕一時責(zé)怪他,竟會毫無懼色,言語沒有差錯,真是天下的奇人!”當(dāng)日即拜官為右驍衛(wèi)將軍?! 〖孜?,以刑部尚書張亮為平壤道行軍大總管,帥江、淮、嶺、峽兵四萬,長安、洛陽募士三千,戰(zhàn)艦五百艘,自萊州泛海趨平壤;又以太子詹事、左衛(wèi)率李世為遼東道行軍大總管,帥步騎六萬及蘭、河二州降胡趣遼東,兩軍合勢并進(jìn)。庚子,諸軍大集于幽州,遣行軍總管姜行本、少府少監(jiān)丘行淹先督眾工造梯沖于安蘿山。時遠(yuǎn)近勇士應(yīng)募及獻(xiàn)攻城器械者不可勝數(shù),上皆親加損益,取其便易。又手詔諭天下,以“高麗蓋蘇文弒主虐民,情何可忍!今欲巡幸幽、薊,問罪遼、碣,所過營頓,無為勞費。”且言:“昔隋煬帝殘暴其下,高麗王仁愛其民,以思亂之軍擊安和之眾,故不能成功。今略言必勝之道有五:一曰以大擊小,二曰以順討逆,三曰以治乘亂,四曰以逸待勞,五曰以悅當(dāng)怨,何憂不克!布告元元,勿為疑懼!”于是凡頓舍供費之具,減者太半?! 〖孜纾ǘ娜眨?,任命刑部尚書張亮為平壤道行軍大總管,率領(lǐng)江、淮、嶺、峽四州兵馬四萬人,又在長安、洛陽召募士兵三千人,戰(zhàn)艦五百艘,從萊州渡海直逼平壤;又任命太子詹事、左衛(wèi)率李世為遼東道行軍大總管,率領(lǐng)步騎兵六萬人以及蘭、河二州投降的胡族兵馬進(jìn)逼遼東,兩支部隊合圍并進(jìn)。庚子(三十日),各路大軍會集在幽州,太宗派行軍總管姜行本、少府少監(jiān)丘行淹先行在安羅山監(jiān)督眾工匠制造練習(xí)登高沖鋒用的云梯。當(dāng)時遠(yuǎn)近的勇士紛紛應(yīng)召當(dāng)兵以及獻(xiàn)出各種攻城器械不計其數(shù),太宗都親自加以挑選淘汰,取其方便簡易的器械。又手書詔令傳令天下,說道:“高麗蓋蘇文殺死君王肆虐百姓,其情形實在是忍無可忍!如今朕要親自巡幸幽、薊二州,向遼東、碣石一帶興師問罪,所經(jīng)過之地的營房,不要過于勞費百姓?!倍艺f:“從前隋煬帝殘暴百姓,高麗王卻對百姓仁愛,以人心思亂的軍隊去進(jìn)攻求安思和的民眾,所以不能取得勝利?,F(xiàn)在朕略說必勝之道有五條:一是以強大進(jìn)攻弱小,二是以順應(yīng)時勢去討伐倒行逆施,三是以安定去乘機進(jìn)攻敵方的內(nèi)亂,四是以逸待勞,五是以百姓悅服的國家去進(jìn)攻百姓積怨的國家,何愁不能取勝!以此布告黎民百姓,不要產(chǎn)生疑懼?!庇谑歉鞣N行軍征戰(zhàn)的物資費用減少了一大半?! 17]十二月,辛丑,武陽懿公李大亮卒于長安,遺表請罷高麗之師。家馀米五斛,布三十匹。親戚早孤為大亮所養(yǎng),喪之如父者十有五人?! 17]十二月,辛丑(初一),武陽懿公李大亮在長安去世,遺書請求停止進(jìn)攻高麗。他家中只剩余五斛米,三十匹布。親屬早死成為孤兒,被李大亮收養(yǎng)的十五個人,如同死了自己的父親一樣服喪?! 18]壬寅,故太子承乾卒于黔州,上為之廢朝,葬以國公禮?! 18]壬寅(初二),前太子李承乾死于黔州,太宗為此不上早朝,以國公禮安葬?! 19]甲寅,詔諸軍及新羅、百濟、奚、契丹分道擊高麗。 [19]甲寅(十四日),太宗下詔令各路大軍以及新羅、百濟、奚、契丹分兵幾路進(jìn)攻高麗?! 20]初,上遣突厥俟利可汗北渡河,薛延陀真珠可汗恐其部落翻動,意甚惡之,豫蓄輕騎于漠北,欲擊之。上遣使戒敕,無得相攻。真珠可汗對曰:“至尊有命,安敢不從!然突厥翻覆難期,當(dāng)其未破之時,歲犯中國,殺人以千萬計。臣以為至尊克之,當(dāng)剪為奴婢,以賜中國之人,乃反養(yǎng)之如子,其恩德至矣,而結(jié)社率竟反。此屬獸心,安可以人理待也!臣荷恩深厚,請為至尊誅之?!弊允菙?shù)相攻?! 20]起初,太宗派突厥俟利可汗北渡黃河,薛延陀真珠可汗擔(dān)心自己部落叛歸其原來的主子,內(nèi)心十分不滿,便在漠北埋伏下輕騎兵,想要襲擊俟利。太宗派使者傳文告誡,不得相互攻伐。真珠可汗答道:“大唐天子有命,怎么敢不遵從呢?然而突厥人反復(fù)無常,當(dāng)年沒有滅亡的時候,年年進(jìn)犯唐朝,殺人成千上萬。我認(rèn)為大唐帝國打敗他們,應(yīng)當(dāng)將他們?nèi)拷禐榕`,賜給唐朝百姓;卻反而撫養(yǎng)他們?nèi)缤约旱膬鹤右话悖瑢λ麄兊亩鞯绿^分了,最后結(jié)社率還是反叛了。這些人都是人面獸心,怎么能用人的道理對待他們呢?我承荷大唐深厚的恩德,請求為大唐天子誅滅他們?!睆拇硕啻蜗嗷スシァ! ≠估倍梢玻斜娛f,勝兵四萬人,俟利不能撫御,眾不愜服。戊午,悉棄候利南渡河,請?zhí)幱趧?、夏之間;上許之。群臣皆以為:“陛下方遠(yuǎn)征遼左,而置突厥于河南,距京師不遠(yuǎn),豈得不為后慮!愿留鎮(zhèn)洛陽,遣諸將東征?!鄙显唬骸耙牡乙嗳硕?,其情與中夏不殊。人主患德澤不加,不必猜忌異類。蓋德澤洽,則四夷可使如一家;猜忌多,則骨肉不免為讎敵。煬帝無道,失人已久,遼東之役,人皆斷手足以避征役,玄感以運卒反于黎陽,非戎狄為患也。朕今征高麗,皆取愿行者,募十得百,募百得千,其不得從軍者,皆憤嘆郁邑,豈比隋之行怨民哉!突厥貧弱,吾收而養(yǎng)之,計其感恩,入于骨髓,豈肯為患!且彼與薛延陀嗜欲略同,彼不北走薛延陀而南歸我,其情可見矣?!鳖欀^褚遂良曰:“爾知起居,為我志之,自今十五年,保無突厥之患”俟利既失眾,輕騎入朝,上以為右武衛(wèi)將軍?! ≠估倍牲S河后,擁有十萬民眾,士兵四萬人,俟利不能安撫統(tǒng)御,眾人都不服從命令。戊午(十八日),眾人都拋下俟利南渡黃河,請求居住在勝、夏二州之間,太宗答應(yīng)了他們。眾位大臣都認(rèn)為:“陛下剛剛派兵遠(yuǎn)征遼東,而又將突厥人安置在河南一帶,離京師很近,怎么能不成為后患呢?望陛下留下來鎮(zhèn)守洛陽,派遣各位將領(lǐng)東征高麗?!碧谡f:“夷狄族也是人吶,其人情與中原人沒有什么大的差別。身為君主應(yīng)該憂慮恩德不施及百姓,而不必對少數(shù)族人橫加猜忌。勤施恩德,則四方民族可以使他們?nèi)缤患?;多加猜忌,則親骨肉也不免成為仇敵。隋煬帝暴虐不道,早已失去了民心,隋朝東征高麗,百姓們都斷手足以逃避兵役,楊玄感率領(lǐng)運送糧食的士卒在黎陽造反,并非夷狄等族制造禍患。朕現(xiàn)今征伐高麗,都是征發(fā)愿意從軍打仗的,召募十人得百人,召募百人得一千人,沒有征召從軍的,都滿腹怨言,豈能與隋朝東征時百姓怨恨相比?突厥本是貧弱的民族,我大唐接收并養(yǎng)護(hù)他們,估計他們感恩戴德的想法刻骨銘心、深入骨髓,怎么肯成為禍患呢?而且突厥人與薛延陀欲望愛好大略相同,他們并沒有北面投奔薛延陀而卻南下歸順我們,可見其真情實意。”回頭對褚遂良說:“你掌管起居注,記上我說的話:從今往后十五年,可保沒有突厥的禍患。”俟利已經(jīng)失去部眾,便輕騎入京朝見,太宗任命他為右武衛(wèi)將軍?! ∈拍辏ㄒ宜取?45)十九年(乙巳,公元645年) [1]春,正月,韋挺坐不先行視漕渠,運米六百余艘至盧思臺側(cè),淺塞不能進(jìn),械送洛陽;丁酉,除名,以將作少監(jiān)李道裕代之。崔仁師亦坐免官。 [1]春季,正月,韋挺犯有瀆職罪,因事先沒有巡視漕渠,運送大米的六百多條船只在盧思臺旁邊擱淺。他帶上刑具被押送到洛陽;丁酉(二十八日),韋挺被除名罪官,由將作少監(jiān)李道裕代替他的職務(wù)。崔仁師也因此免官。 [2]滄州刺史席辯坐贓污,二月,庚子,詔朝集使臨觀而戮之?! 2]滄州刺史席辯犯有貪污受賄罪,二月,庚子(初二),太宗詔令朝集使前往刑場觀看,當(dāng)眾斬首?! 3]庚戌,上自將諸軍發(fā)洛陽,以特進(jìn)蕭為洛陽宮留守。乙卯,詔:“朕發(fā)定州后,宜令皇太子監(jiān)國?!遍_府儀同三司致仕尉遲敬德上言:“陛下親征遼東,太子在定州,長安、洛陽心腹空虛,恐有玄感之變。且邊隅小夷,不足以勤萬乘,愿遣偏師征之,指期可殄?!鄙喜粡?。以敬德為左一馬軍總管,使從行?! 3]庚戌(十二日),太宗親自統(tǒng)率各路大軍從洛陽出發(fā)東征,任命特進(jìn)蕭為洛陽皇宮的留守。乙卯(十七日),太宗下詔:“朕從定州發(fā)兵后,便由皇太子監(jiān)國?!遍_府儀同三司致仕尉遲敬德上書言道:“陛下親自征伐遼東,皇太子在定州,長安、洛陽兩地內(nèi)部空虛,恐怕會發(fā)生象楊玄感那樣的變亂。而且高麗是個地處邊陲的小國,不足以由皇上去辛苦操勞,希望陛下派一支部隊征伐,指日可滅?!碧诓宦爮?。任命尉遲敬德為左一馬軍總管,讓他隨行?! 4]丁巳,詔謚殷太師比干曰忠烈,所司封其墓,春秋祠以少牢,給隨近五戶供灑掃?! 4]丁巳(十九日),太宗下詔追謚殷商的太師比干為忠烈,有關(guān)部門為比干修墓,春秋兩季用豬羊祭祀,又命附近五戶人家常年掃墓?! ∩现l(fā)京師也,命房玄齡得以便宜從事,不復(fù)奏請。或詣留臺稱有密,玄齡問密謀所在,對曰:“公則是也?!毙g驛送行在。上聞留守有表送告密人,上怒,使人持長刀于前而后見之,問告者為誰,曰:房玄齡?!鄙显唬骸肮??!边沉钛鼣?。璽書讓玄齡以不能自信,“更有如是者,可專決之?!薄 √陔x開京城時,命令房玄齡相機處理政務(wù),不必再去上奏請示。有人到房玄齡留守處聲稱有密謀,玄齡問密謀人是誰,答道:“是你本人?!毙g讓驛傳送到太宗的行宮。太宗聽留守處有上表送來告密人,非常惱怒,讓人手持長刀立于帳前,而后見到告密人,問他告誰,答道:“房玄齡?!碧谡f:“果然不出所料?!焙攘顚⒏婷苋搜鼣亍S钟H下璽書責(zé)備房玄齡不能自信,稱:“再有類似的事情,你可以獨自處置。” 癸亥,上至鄴,自為文祭魏太祖,曰:“臨危制變,料敵設(shè)奇,一將之智有余,萬乘之才不足?!薄 」锖ィǘ迦眨?,太宗到達(dá)鄴縣,親自撰文祭奠魏太祖,評價道:“臨危處理急變,料敵設(shè)置奇兵,作為一位將領(lǐng)智慧有余,作為帝王則才智不足。” 是月,李世軍至幽州?! ”驹?,李世的部隊到達(dá)幽州?! ∪?,丁丑,車駕至定州。丁亥,上謂侍臣曰:“遼東本中國之地,隋氏四出師而不能得;朕今東征,欲為中國報子弟之讎,高麗雪君父之恥耳。且方隅大定,惟此未平,故及朕之未老,用士大夫余力以取之。朕自發(fā)洛陽,唯啖肉飯,雖春蔬亦不之進(jìn),懼其煩擾故也?!鄙弦姴∽洌僦劣角按嫖?,付州縣療之,士卒莫不感悅。有不預(yù)征名,自愿以私裝從軍,動以千計,皆曰:“不求縣官勛賞,惟愿效死遼東。”上不許?! ∪?,丁丑(初八),太宗車駕到達(dá)定州。丁亥(十八日),太宗對身邊的大臣說:“遼東本來就屬于中原王朝的地域,隋朝四次派兵出征而不能取勝;如今朕親自東征,是想要為中原人的子弟報其父兄之仇,為高麗百姓雪其國王被殺的恥辱。而且四方都已平定,只有這一塊小地方?jīng)]有平定,所以乘朕還沒有衰老,用士大夫們的余力打敗他們。朕從洛陽出發(fā)以來,只吃肉食,而一點不吃早春蔬菜,是擔(dān)心因此而煩擾百姓?!碧诳匆娪胁〉氖勘?,便召到御榻前親予慰問,讓州縣妥加治療,士兵們都深受感動。有人沒有被登入東征部隊的名簿中,自愿以私人裝備跟從軍隊,動輒一千多人,都說:“我們不求得到皇上的封爵賞賜,只愿為陛下效忠,戰(zhàn)死在遼東?!碧诓粦?yīng)允?! ∩蠈l(fā),太子悲泣數(shù)日,上曰:“今留汝鎮(zhèn)守,輔以俊賢,欲使天下識汝風(fēng)采。夫為國之要,在于進(jìn)賢退不肖,賞善罰惡,至公無私,汝當(dāng)努力行此,悲泣何為!”命開府儀同三司高士廉?dāng)z太子太傅,與劉洎、馬周、少詹事張行成、右庶子高季輔同掌機務(wù),輔太子。長孫無忌、岑文本與吏部尚書楊師道從行。壬辰,車駕發(fā)定州,親佩弓矢,手結(jié)雨衣于鞍后。命長孫無忌攝侍中,楊師道攝中書令?! √趯⒁霭l(fā),太子一連哭泣幾天,太宗說:“如今留下你鎮(zhèn)守,加上俊彥賢才輔佐,正是想讓天下人認(rèn)識你的風(fēng)度才能。治理國家最重要的在于進(jìn)賢才摒棄小人,賞賜善舉懲罰惡行,大公無私,你應(yīng)當(dāng)努力做到這些,有什么好悲泣的?”命開府儀同三司高士廉代行太子太傅,與劉洎、馬周、少詹事張行成、右庶子高季輔一同執(zhí)掌機要事務(wù),輔佐太子。長孫無忌、岑文本與吏部尚書楊師道與太宗同行。壬辰(二十四日),車駕從定州出發(fā),太宗親自裝備弓箭在馬鞍后帶上雨披。命長孫無忌暫行侍中職,楊師道暫代中書令。 李世軍發(fā)柳城,多張形勢,若出懷遠(yuǎn)鎮(zhèn)者,而潛師北趣甬道,出高麗不意。夏,四月,戊戌朔,世自通定濟遼水,至玄菟。高麗大駭,城邑皆閉門自守。壬寅,遼東道副大總管江夏王道宗將兵數(shù)千至新城,折沖都尉曹三良引十余騎直壓城門,城中驚憂,無敢出者。營州都督張儉將胡兵為前鋒,進(jìn)渡遼水,趨建安城,破高麗兵,斬首數(shù)千級?! ±钍啦筷爮牧浅霭l(fā),大張聲勢,假裝要通過懷遠(yuǎn)鎮(zhèn),而秘密派部隊北上直趨甬道,出其不意進(jìn)攻高麗。夏季,四月,戊戌朔(初一),李世從通定渡過遼水,到達(dá)玄菟。高麗人大為驚駭,各城都關(guān)閉城門自守。壬寅(初五),遼東道副大總管江夏王李道宗領(lǐng)兵數(shù)千人到達(dá)新城,折沖都尉曹三良帶領(lǐng)十多個騎兵直壓近城門,城中人驚恐不安,沒有人敢出來應(yīng)戰(zhàn)。營州都督張儉率領(lǐng)胡族士兵做為前鋒,渡過遼水,直趨建安城,大敗高麗兵,斬首幾千人?! 5]太子引高士廉同榻視事,又令更為士廉設(shè)案,士廉固辭。 [5]太子李治讓高士廉與自己同坐一榻處理政事,又令人再為士廉設(shè)立書案,士廉執(zhí)意辭退?! 6]丁未,車駕發(fā)幽州。上悉以軍中資糧、器械、簿書委岑文本,文本夙夜勤力,躬自料配,籌、筆不去手,精神耗竭,言辭舉措,頗異平日。上見而憂之,謂左右曰:“文本與我同行,恐不與我同返。”是日,遇暴疾而薨。其夕,上聞嚴(yán)鼓聲,曰:“文本殞沒,所不忍聞,命撤之?!睍r右庶子許敬宗在定州,與高士廉等同知機要,文本薨,上召敬宗,以本官檢校中書侍郎?! 6]丁未(初十),太宗車駕從幽州出發(fā)。太宗將軍中的物資糧草、器械、文書簿錄等全都委派給岑文本管理,文本夙興夜寐,勤勉不怠,親自料理調(diào)配,計算用的籌碼、書寫用的筆從不離手,心力耗竭,言談舉止頗與往日不同。太宗看見他這樣,十分擔(dān)憂,對身邊人說:“文本與我同行,恐怕很難與我一同返回?!碑?dāng)天,岑文本得暴病而死。當(dāng)日夜晚,太宗聽見有急促的鼓聲,說道:“文本死去了,我實在不忍心聽見鼓聲,快命人撤掉。”當(dāng)時右庶子許敬宗正在定州,與高士廉等共同掌管機要事務(wù),岑文本死后,太宗召來許敬宗,以本官檢校中書侍郎?! 7]壬子,李世、江夏王道宗攻高麗蓋牟城。丁巳,車駕至北平。癸亥,李世等拔蓋牟城,獲二萬余口,糧十余萬石?! 7]壬子(十五日),李世、江夏王李道宗一道攻打高麗蓋牟城。丁巳(二十日),太宗的車駕到達(dá)北平城。癸亥(二十六日),李世等人攻下蓋牟城,俘虜二萬多人,獲得糧食十多萬石?! 埩翈浿蹘熥詵|萊渡海,襲卑沙城,其城四面懸絕,惟西門可上。程名振引兵夜至,副總管王文度先登,五月,己巳,拔之,獲男女八千口。分遣總管丘孝忠等曜兵于鴨綠水?! 埩谅暑I(lǐng)水師從東萊渡海,襲擊卑沙城,該城四面環(huán)水懸隔,只有西門可以進(jìn)入。程名振領(lǐng)兵夜間到達(dá),副總管王文度先行登城,五月,己巳(初二),攻下了該城,俘獲男女八千人。太宗分派總管丘孝忠等人在鴨綠江閱兵?! ±钍肋M(jìn)至遼東城下。庚午,車駕至遼澤,泥淖二百余里,人馬不可通,將作大匠閻立德布土作橋,軍不留行。壬申,渡澤東。乙亥,高麗步騎四萬救遼東,江夏王道宗將四千騎逆擊之,軍中皆以為眾寡懸絕,不若深溝高壘以俟車駕之至。道宗曰:“賊恃眾,有輕我心,遠(yuǎn)來疲頓,擊之必敗。且吾屬為前軍,當(dāng)清道以待乘輿,乃更以賊遺君父乎!”李世以為然。果毅都尉馬文舉曰:“不遇敵,何以顯壯士!”策馬趨敵,所向皆靡,眾心稍安。既合戰(zhàn),行軍總管張君退走,唐兵不利,道宗收散卒,登高而望,見高麗陳亂,與驍騎數(shù)十沖之,左右出入;李世引兵助之,高麗大敗,斬首千余級。丁丑,車駕渡遼水,撤橋,以堅士卒之心,軍于馬首山,勞賜江夏王道宗,超拜馬文舉中郎將,斬張君。上自將數(shù)百騎至遼東城下,見士卒負(fù)土填塹,上分其尤重者,于馬上持之,從官爭負(fù)土致城下。李世攻遼東城,晝夜不息,旬有二日,上引精兵會之,圍其城數(shù)百重,鼓噪聲震天地。甲申,南風(fēng)急,上遣銳卒登沖竿之末,其西南樓,火延燒城中,因麾將士登城,高麗力戰(zhàn)不能敵,遂克之,所殺萬余人,得勝兵萬余人,男女四萬口,以其城為遼州?! ±钍赖牟筷犘熊姷竭|東城下。庚午(初三),太宗車駕到了遼澤,這一帶是二百多里的沼澤地,人馬都不得通行,將作大匠閻立德墊土作橋,軍隊晝夜兼程。壬申(初五),渡過遼澤東去。乙亥(初八),高麗步騎兵四萬多人救援遼東,江夏王李道宗率領(lǐng)四千騎兵迎擊,軍中士兵都認(rèn)為眾寡懸殊,不如挖深濠溝加高壁壘堅守,等侯與皇帝車駕同行的大部隊到來。李道宗道:“敵人仗著人馬眾多,有輕視我們之心,他們遠(yuǎn)道趕來十分疲憊,迎擊他們必會取勝。而且我們做為前鋒,正應(yīng)當(dāng)清理道路以等待皇上的車輦到來,怎么能再把敵人留給皇上呢?”李世認(rèn)為有道理。果毅都尉馬文舉說:“不遇上強勁的敵手,如何能顯示出壯士的威風(fēng)呢?”于是驅(qū)馬逼近對方,所向披靡,士兵們才稍稍心安。與高麗兵展開激戰(zhàn)后,行軍總管張君后退,使唐朝軍隊不利,李道宗收羅其散兵游勇,登上高處觀望,看見高麗軍中陣形混亂,便率領(lǐng)幾十名驍勇騎兵沖擊他們,左進(jìn)右出,右進(jìn)左出;李世又領(lǐng)兵助戰(zhàn),高麗兵被打得大敗,一千多人被殺。丁丑(初十),太宗車駕渡過遼水,撤毀橋梁,以此來堅定將士們的決心,唐軍駐扎在馬首山,太宗慰勞賞賜江夏王李道宗,破格提拔馬文舉為中郎將,處斬后退的張君。太宗親率數(shù)百騎兵到遼東城下,看見士兵們背土填壕溝,太宗分出最重的,在馬上拿著,于是隨從官員都爭先恐后背土到城下。李世部隊晝夜不停地攻打遼東城,到了第十二天,太宗又帶引精兵合圍,將城墻圍有數(shù)百層,鼓噪聲震天動地。甲申(十七日),南風(fēng)刮得很大,太宗派精銳士兵登上沖竿的頂端,點燃城的西南樓,火勢漫延直燒到城內(nèi),進(jìn)而指揮將士們登城,高麗兵竭力奮戰(zhàn),抵抗不住,遂被唐軍攻克,殺死一萬多人,俘獲高麗兵一萬多人,百姓男女四萬多人,改城名為遼州?! ∫椅矗M(jìn)軍白巖城。丙申,右衛(wèi)大將軍李思摩中弩矢,上親為之吮血;將士聞之,莫不感動。烏骨城遣兵萬余為白巖聲援,將軍契何力以勁騎八百擊之,何力挺身陷陳,槊中其腰,尚輦奉御薛萬備單騎往救之,拔何力于萬眾之中而還。何力氣益憤,束瘡而戰(zhàn),從騎奮擊,遂破高麗兵,追奔數(shù)十里,斬首千余級,會暝而罷。萬備,萬徹之弟也。 乙未(二十八日),唐軍進(jìn)軍白巖城。丙申(二十九日),右衛(wèi)大將軍李思摩身上中箭,太宗親自為他吮血,將士們聽說后,沒有不受感動的。烏骨城派一萬多士兵增援白巖的高麗兵,將軍契何力派八百名精銳騎兵阻擊,何力奮力挺身沖鋒陷陣,腰上被長矛刺中,尚輦奉御薛萬備單槍匹馬前去救護(hù),在萬人叢中救出何力回到唐軍賬內(nèi)。何力情緒更為激憤,包扎上傷口又去拼殺,跟從的騎兵們奮勇出擊,于是大敗高麗兵,乘勝追擊幾十里,殺死一千多人,直到天黑才收兵。薛萬備是薛萬徹的弟弟。趣昭陽單閼四月,盡旃蒙大荒落五月,凡二年有奇。
太宗文武大圣大廣孝皇帝中之下
◎ 貞觀十七年癸卯,公元六四三年
夏,四月,庚辰朔,承基上變,告太子謀反。敕長孫無忌、房玄齡、蕭瑀、李世勣與大理、中書、門下參鞫之,反形已具。上謂侍臣:“將何以處承乾?”群臣莫敢對,通事舍人來濟進(jìn)曰:“陛下不失為慈父,太子得盡天年,則善矣!”上從之。濟,護(hù)兒之子也。
乙酉,詔廢太子承乾為庶人,幽于右領(lǐng)軍府。上欲免漢王元昌死,群臣固爭,乃賜自盡于家,而宥其母、妻、子。侯君集、李安儼、趙節(jié)、杜荷等皆伏誅。左庶子張玄素、右庶子趙弘智、令狐德棻等以不能諫爭,皆坐免為庶人。馀當(dāng)連坐者,悉赦之。詹事于志寧以數(shù)諫,獨蒙勞勉。以紇干承基為祐川府折沖都尉,爵平棘縣公。
侯君集被收,賀蘭楚石復(fù)詣闕告其事,上引君集謂曰:“朕不欲令刀筆吏辱公,故自鞫公耳。”君集初不承。引楚石具陳始未,又以所與承乾往來啟示之,君集辭窮,乃服。上謂侍臣曰:“君集有功,欲乞其生,可乎?”群臣以為不可。上乃謂君集曰:“與公長訣矣!”因泣下,君集亦自投于地;遂斬之于市。君集臨刑,謂監(jiān)刑將軍曰:“君集蹉跌至此!然事陛下于籓邸,擊取二國,乞全一子以奉祭祀?!鄙夏嗽淦藜白樱銕X南。籍沒其家,得二美人,自幼飲人乳而不食。
初,上使李靖教君集兵法,君集言于上曰:“李靖將反矣?!鄙蠁柶涔?,對曰:“靖獨教臣以其粗而匿其精,以是知之?!鄙弦詥柧?,靖對曰:“此乃君集欲反耳。今諸夏已定,臣之所教,足以制四夷,而君集固求盡臣之術(shù),非反而何!”江夏王道宗嘗從容言于上曰:“君集志大而智小,自負(fù)微功,恥在房玄齡、李靖之下,雖為吏部尚書,未滿其志。以臣觀之,必將為亂?!鄙显唬骸熬钠鳎嗪问┎豢桑‰挢M惜重位,但次第未至耳,豈可億度,妄生猜貳邪!”及君集反誅,上乃謝道宗曰:“果如卿言!”
李安儼父,年九十馀,上愍之,賜奴婢以養(yǎng)之。
太子承乾既獲罪,魏王泰日入侍奉,上面許立為太子,岑文本、劉洎亦勸之;長孫無忌固請立晉王治。上謂侍臣曰:“昨青雀投我懷云:‘臣今日始得為陛下子,乃更生之日也。臣有一子,臣死之日,當(dāng)為陛下殺之,傳位晉王?!苏l不愛其子,朕見其如此,甚憐之。”諫議大夫褚遂良曰:“陛下言大失。愿審思,勿誤也!安有陛下萬歲后,魏王據(jù)天下,肯殺其愛子,傳位晉王者乎!陛下日者既立承乾為太子,復(fù)寵魏王,禮秩過于承乾,以成今日之禍。前事不遠(yuǎn),足以為鑒。陛下今立魏王,愿先措置晉王,始得安全耳。”上流涕曰:“我不能爾!”因起,入宮。魏王泰恐上立晉王治,謂之曰:“汝與元昌善,元昌今敗,得無憂乎?”治由是憂形于色,上怪,屢問其故,治乃以狀告;上憮然,始悔立泰之言矣。上面責(zé)承乾,承乾曰:“臣為太子,復(fù)何所求!但為泰所圖,時與朝臣謀自安之術(shù),不逞之人遂教臣為不軌耳。今若泰為太子,所謂落其度內(nèi)。”
承乾既廢,上御兩儀殿,群臣俱出,獨留長孫無忌、房玄齡、李世勣、褚遂良,謂曰:“我三子一弟,所為如是,我心誠無聊賴!”因自投于床,無忌等爭前扶抱;上又抽佩刀欲自刺,遂良奪刀以授晉王治。無忌等請上所欲,上曰:“我欲立晉王?!睙o忌曰:“謹(jǐn)奉詔;有異議者,臣請斬之!”上謂治曰:“汝舅許汝矣,宜拜謝。”治因拜之。上謂無忌等曰:“公等已同我意,未知外議何如?”對曰:“晉王仁孝,天下屬心久矣,乞陛下試召問百官,有不同者,臣負(fù)陛下萬死?!鄙夏擞珮O殿,召文武六品以上,謂曰:“承乾悖逆,泰亦兇險,皆不可立。朕欲選諸子為嗣,誰可者?卿輩明言之?!北娊詺g呼曰:“晉王仁孝,當(dāng)為嗣?!鄙蠍?,是日,泰從百馀騎至永安門;敕門司盡辟其騎,引泰入肅章門,幽于北苑。丙戌,詔立晉王治為皇太子,御承天門樓,赦天下,酺三日。上謂侍臣曰:“我若立泰,則是太子之位可經(jīng)營而得。自今太子失道,籓王窺伺者,皆兩棄之,傳諸子孫,永為后法。且泰立,則承乾與治皆不全;治立,則承乾與泰皆無恙矣?!?br /> 臣光曰:唐太宗不以天下大器私其所愛,以杜禍亂之原,可謂能遠(yuǎn)謀矣!
丁亥,以中書令楊師道為吏部尚書。初,長廣公主適趙慈景,生節(jié);慈景死,更適師道。師道與長孫無忌等共鞫承乾獄,陰為趙節(jié)道地,由是獲譴。上至公主所,公主以首擊地,泣謝子罪,上亦拜泣曰:“賞不避仇讎,罰不阿親戚,此天下至公之道,不敢違也,以是負(fù)姊?!?br /> 己丑,詔以長孫無忌為太子太師,房玄齡為太傅,蕭瑀為太保,李世勣為詹事,瑀、世勣并同中書門下三品。同中書門下三品自此始。又以左衛(wèi)大將軍李大亮領(lǐng)右衛(wèi)率,前詹事于志寧、中書侍郎馬周為左庶子,吏部侍郎蘇勖、中書舍人高季輔為右庶子,刑部侍郎張行成為少詹事,諫議大夫褚遂良為賓客。
李世勣嘗得暴疾,方云“須灰可療”;上自剪須,為之和藥。世勣頓首出血泣謝。上曰:“為社稷,非為卿也,何謝之有!”世勣嘗侍宴,上從容謂曰:“朕求群臣可托幼孤者,無以逾公,公往不負(fù)李密,豈負(fù)朕哉!”世勣流涕辭謝,嚙指出血,因飲沉醉;上解御服以覆之。
癸巳,詔解魏王泰雍州牧、相州都督、左武侯大將軍,降爵為東萊郡王。泰府僚屬為泰所親狎者,皆遷嶺表;以杜楚客兄如晦有功,免死,廢為庶子。給事中崔仁師嘗密請立魏王泰為太子,左遷鴻臚少卿。
庚子,定太子見三師儀:迎于殿門外,先拜,三師答拜;每門讓于三師。三師坐,太子乃坐。其與三師書,前后稱名、“惶恐”。
五月,癸酉,太子上表,以“承乾、泰衣服不過隨身,飲食不能適口,幽憂可愍,乞敕有司,優(yōu)加供給?!鄙蠌闹?。
黃門侍郎劉洎上言,以“太子宜勤學(xué)問,親師友。今入侍宮闈,動逾旬朔,師保以下,接對甚希,伏愿少抑下流之愛,弘遠(yuǎn)大之規(guī),則海內(nèi)幸甚!”上乃命洎與岑文本、褚遂良、馬周更日詣東宮,與太子游處談?wù)摗?br /> 六月,己卯朔,日有食之。
丁亥,太常丞鄧素使高麗還,請于懷遠(yuǎn)鎮(zhèn)增戍兵以逼高麗。上曰:“‘遠(yuǎn)人不服,則修文德以來之’。未聞一二百戍兵能威絕域者也!”丁酉,右仆射高士廉遜位,許之,其開府儀同三司、勛封如故,仍同門下中書三品,知政事。閏月,辛亥,上謂侍臣曰:“朕自立太子,遇物則誨之,見其飯,則曰:‘汝知稼穡之艱難,則常有斯飯矣。’見其乘馬,則曰:‘汝知其勞逸,不竭其力,則常得乘之矣?!娖涑酥?,則曰:‘水所以載舟,亦所以覆舟,民猶水也,君猶舟也。’見其息于木下,則曰:‘木從繩則正,后從諫則圣?!?br /> 丁巳,詔太子知左、右屯營兵馬事,其大將軍以下并受處分。
薛延陀真珠可汗使其侄突利設(shè)來納幣,獻(xiàn)馬五萬匹,牛、橐駝萬頭,羊十萬口。庚申,突利設(shè)獻(xiàn)饌,上御相思殿,大饗群臣,設(shè)十部樂,突利設(shè)再拜上壽,賜賚甚厚。
契苾何力上言:“薛延陀不可與昏。”上曰:“吾已許之矣,豈可為天子而食言乎!”何力對曰:“臣非欲陛下遽絕之也,愿且遷延其事。臣聞古有親迎之禮,若敕夷男使親迎,雖不至京師,亦應(yīng)至靈州;彼必不敢來,則絕之有名矣。夷男性剛戾,既不成昏,其下復(fù)攜貳,不過一二年必病死,二爭立,則可以坐制之矣!”上從之,乃征真珠可汁使親迎,仍發(fā)詔將幸靈州與之會。真珠大喜,欲詣靈州,其臣諫曰:“脫為所留,悔之無及!”真珠曰:“吾聞唐天子有圣德,我得身往見之,死無所恨,且漠北必當(dāng)有主。我行決矣,勿復(fù)多言!”上發(fā)使三道,受其所獻(xiàn)雜蓄。薛延陀先天庫廄,真珠調(diào)斂諸部,往返萬里,道涉沙磧,無水草,耗死將半,失期不至。議者或以為聘財未備而與為昏,將使戎狄輕中國,上乃下詔絕其昏,停幸靈州,追還三使。
褚遂良上疏,以為:“薛延陀本一俟斤,陛下蕩平沙塞,萬里蕭條,馀寇奔波,須有酋長,璽書鼓纛,立為可汗。比者復(fù)降鴻私,許其姻媾,西告吐蕃,北諭思摩,中國童幼,靡不知之。御幸北門,受其獻(xiàn)食,群臣四夷,宴樂終日。咸言陛下欲安百姓,不愛一女,凡在含生,孰不懷德。今一朝生進(jìn)退之意,有改悔之心,臣為國家惜茲聲聽;所顧甚少,所失殊多,嫌隙既生,必構(gòu)邊患。彼國蓄見欺之怒,此民懷負(fù)約之慚,恐非所以服遠(yuǎn)人、訓(xùn)戎士也。陛下君臨天下十有七載,以仁恩結(jié)庶類,以信義撫戎夷,莫不欣然,負(fù)之無力,何惜不使有始有卒乎!夫龍沙以北,部落無算,中國誅之,終不能盡,當(dāng)懷之以德,使為惡者在夷不在華,失信者在彼不在此,則堯、舜、禹、湯不及陛下遠(yuǎn)矣!”上不聽。
是時,群臣多言:“國家既許其昏,受其聘幣,不可失信戎狄,更生邊患?!鄙显唬骸扒洳芙灾哦恢?。昔漢初匈奴強,中國弱,故飾子女、捐金絮以餌之,得事之宜。今中國強,戎狄弱,以我徒兵一千,可擊胡騎數(shù)萬。薛延陀所以匍匐稽顙,惟我所欲,不敢驕慢者,以新為君長,雜姓非其種族,欲假中國之勢以威服之耳。彼同羅、仆骨、回紇等十馀部,兵各數(shù)萬,并力攻之,立可破滅,所以不敢發(fā)者,畏中國所立故也。今以女妻之,彼自恃大國之婿,雜姓誰敢不服!戎狄人面獸心,一旦微不得意,必反噬為害。今吾絕其昏,殺其禮,雜姓知我棄之,不日將瓜剖之矣,卿曹第志之?!?br /> 臣光曰:孔子稱去食、去兵,不可去信。唐太宗審知薛延陀不可妻,則初勿許其昏可也;既許之矣,乃復(fù)恃強棄信而絕之,雖滅薛延陀,猶可羞也。王者發(fā)言出令,可不慎哉!”
上曰:“蓋蘇文弒其君而專國政,誠不可忍。以今日兵力,取之不難,但不欲勞百姓,吾欲且使契丹、靺鞨擾之,何如?”長孫無忌曰:“蓋蘇文自知罪大,畏大國之討,必嚴(yán)設(shè)守備,陛下姑為之隱忍,彼得以自安,必更驕惰,愈肆其惡,然后討之,未晚也?!鄙显唬骸吧疲 蔽斐?,詔以高麗王藏為上柱國、遼東郡王、高麗王,遣使持節(jié)冊命。
丙子,徙東萊王泰為順陽王。
初,太子承乾失德,上密謂中書侍郎兼左庶子杜正倫曰:“吾兒足疾乃可耳,但疏遠(yuǎn)賢良,狎昵群小,卿可察之。果不可教示,當(dāng)來告我?!闭齻悓抑G,不聽,乃以上語告之。太子抗表以聞,上責(zé)正倫漏泄,對曰:“臣以此恐之,冀其遷善耳。”上怒,出正倫為穀州刺史。及承乾敗,秋,七月,辛卯,復(fù)左遷正倫為交州都督。初,魏征嘗薦正倫及侯君集有宰相材,請以君集為仆射,且曰:“國家安不忘危,不可無大將,諸衛(wèi)兵馬宜委君集專知?!鄙弦跃每湔Q,不用。及正倫以罪黜,君集謀反誅,上始疑征阿黨。又有言征自錄前后諫辭以示起居郎褚遂良者,上愈不悅,乃罷叔玉尚主,而踣所撰碑。
初,上謂監(jiān)修國史房玄齡曰:“前世史官所記,皆不令人主見之,何也?”對曰:“史官不虛美,不隱惡,若人主見之必怒,故不敢獻(xiàn)也。”上曰:“朕之為心,異于前世帝王。欲自觀國史,知前日之惡,為后來之戒,公可撰次以聞。”諫議大夫硃子奢上言:“陛下圣德在躬,舉無過事,史官所述,義歸盡善。陛下獨覽《起居》,于事無失,若以此法傳示子孫,竊恐曾、玄之后或非上智,飾非護(hù)短,史官必不免刑誅。如此,則莫不希風(fēng)順旨,全身遠(yuǎn)害,悠悠千載,何所信乎!所以前代不觀,蓋為此也?!鄙喜粡?。玄齡乃與給事中許敬宗等刪為《高祖》、《今上實錄》;癸巳,書成,上之。上見書六月四日事,語多微隱,謂玄齡曰:“昔周公誅管、蔡以安周,季友鴆叔牙以存魯。朕之所以,亦類是耳,史官何諱焉!”即命削去浮詞,直書其事。
八月,庚戌,以洛州都督張亮為刑部尚書,參預(yù)朝政;以左衛(wèi)大將軍、太子右衛(wèi)率李大亮為工部尚書。大亮身居三職,宿衛(wèi)兩宮,恭儉忠謹(jǐn),每宿直,必坐寐達(dá)旦。房玄齡甚重之,每稱大亮有王陵、周勃之節(jié),可當(dāng)大位。
初,大亮為龐王兵曹,為李密所獲,同輩皆死,賊帥張弼見而釋之,遂與定交。及大亮貴,求弼,欲報其德,弼時為將作丞,自匿不言。大亮遇諸途而識之,持弼而泣,多推家貲以遣弼,弼拒不受。大亮言于上,乞悉以其官爵授弼,上為之擢弼為中郎將。時人皆賢大亮不負(fù)恩,而多弼之不伐也。
九月,庚辰,新羅遣使言百濟攻取其國四十馀城,復(fù)與高麗連兵,謀絕新羅入朝之路,乞兵救援。上命司農(nóng)丞相里玄獎赍璽書賜高麗曰:“新羅委質(zhì)國家,朝貢不乏,爾與百濟各宜戢兵;若更攻之,明年發(fā)兵擊爾國矣!”
癸未,徙承乾于黔州。甲午,徙順陽王泰于均州。上曰:“父子之情,出于自然。朕今與泰生離,亦何心自處!然朕為天下主,但使百姓安寧,私情亦可割耳。”又以泰所上表示近臣曰:“泰誠為俊才,朕心念之,卿曹所知;但以社稷之故,不得不斷之以義,使之居外者,亦所以兩全之耳。”
先是,諸州長官或上佐歲首親奉貢物入京師,謂之朝集使,亦謂之考使;京師無邸,率僦屋與商賈雜居。上始命有司為之作邸。
冬,十一月,己卯,上禮圜丘。
初,上與隱太子、巢剌王有隙,密明公贈司空封德彝陰持兩端。楊文幹之亂,上皇欲廢隱太子而立上,德彝固諫而止。其事甚秘,上不之知,薨后乃知之。壬辰,治書侍御史唐臨始追劾其事,請黜官奪爵。上命百官議之,尚書唐儉等議:“德彝罪暴身后,恩結(jié)生前,所歷眾官,不可追奪,請降贈改謚?!痹t黜其贈官,改謚曰繆,削所食實封。
敕選良家女以實東宮;癸巳,太子遣左庶子于志寧辭之。上曰:“吾不欲使子孫生于微賤耳。今既致辭,當(dāng)從其意?!鄙弦商尤嗜酰苤^長孫無忌曰:“公勸我立雉權(quán),雉奴懦,恐不能守社稷,奈何!吳王恪英果類我,我欲立之,何如?”無忌固爭,以為不可。上曰:“公以恪非己之甥邪?”無忌曰:“太子仁厚,真守文良主;儲副至重,豈可數(shù)易?愿陛下熟思之?!鄙夏酥?。十二月,壬子,上謂吳王恪曰:“父子雖至親,及其有罪,則天下之法不可私也。漢已立昭帝,燕王旦不服,陰圖不軌,霍光折簡誅之。為人臣子,不可不戒!”
庚申,車賀幸驪山溫湯;庚午,還宮。◎ 貞觀十八年甲辰,公元六四四年
春,正月,乙未,車駕幸鐘官城;庚子,幸鄠縣;壬寅,幸驪山溫湯。
相里玄獎至平壤,莫離支已將兵擊新羅,破其兩城,高麗王使召之,乃還。玄獎諭使勿攻新羅,莫離支曰:“昔隋人入寇,新羅乘釁侵我地五百里,自非歸我侵地,恐兵未能已。”玄獎曰:“既往之事,焉可追論!至于遼東諸城,本皆中國郡縣,中國尚且不言,高麗豈得必求故地!”莫離支竟不從。
二月,乙巳朔,玄獎還,且言其狀。上曰:“蓋蘇文弒其君,賊其大臣,殘虐其民,今又違我詔命,侵暴鄰國,不可以不討?!敝G議大夫褚遂良曰:“陛下指麾則中原清晏,顧眄則四夷詟服,威望大矣。今乃渡海遠(yuǎn)征小夷,若指期克捷,猶可也。萬一蹉跌,傷威損望,更興忿兵,則安危難測矣?!崩钍绖拊唬骸伴g者薛延陀入寇,陛下欲發(fā)兵窮討,魏征諫而止,使至今為患。向用陛下之策,北鄙安矣?!鄙显唬骸叭?。此誠征之失,朕尋悔之而不欲言,恐塞良謀故也?!?br /> 上欲自征高麗,褚遂良上疏,以為:“天下譬猶一身:兩京,心腹也;州縣,四支也;四夷,身外之物也。高麗罪大,誠當(dāng)致討,但命二、三猛將將四五萬眾,仗陛下威靈,取之如反掌耳。今太子新立,年尚幼稚,自馀籓屏,陛下所知,一旦棄金湯之全,逾遼海之險,以天下之君,輕行遠(yuǎn)舉,皆愚臣之所甚憂也?!鄙喜宦牎r群臣多諫征高麗者,上曰:“八堯、九舜,不能冬種,野夫、童子,春種而生,得時故也。夫天有其時,人有其功。蓋蘇文陵上虐下,民延頸待救,此正高麗可亡之時也。議者紛紜,但不見此耳。”
己酉,上幸靈口;乙卯,還宮。
三月,辛卯,以左衛(wèi)將軍薛萬徹守石衛(wèi)大將軍。上嘗謂侍臣曰:“于今名將,惟世勣、道宗、萬徹三人而已,世勣、道宗不能大勝,亦不大敗,萬徹非大勝則大敗。”
夏,四月,上御兩儀殿,皇太子侍。上謂群臣曰:“太子性行,外人亦聞之乎?”司徒無忌曰:“太子雖不出宮門,天下無不欽仰圣德?!鄙显唬骸拔崛缰文陼r,頗不能御常度。治自幼寬厚,諺曰:‘生子如狼,猶恐如羊。’冀其稍壯,自不同耳?!睙o忌對曰:“陛下神武,乃撥亂之才,太子仁恕,實守文之德;趣尚雖異,各當(dāng)其分,此乃皇天所以祚大唐而福蒼生者也。
辛亥,上幸九成宮。壬子,至太平宮,謂侍臣曰:“人臣順旨者多,犯顏則少,今朕欲自聞其失,諸公其直言無隱?!遍L孫無忌等皆曰:“陛下無失。”劉洎曰:“頃有上書不稱旨者,陛下皆面加窮詰,無不慚懼而退,恐非所以廣言路。馬周曰:“陛下比來賞罰,微以喜怒有所高下,此外不見其失。”上皆納之。
上好文學(xué)而辯敏,群臣言事者,上引古今以折之,多不能對。劉洎上書諫曰:“帝王之與凡庶,圣哲之與庸愚,上下相懸,擬倫斯絕。是知以至愚而對至圣,以極卑而對至尊,徒思自強,不可得也。陛下降恩旨,假慈顏,凝旒以聽其言,虛襟以納其說,猶恐群下未敢對揚;況動神機,縱天辯,飾辭以折其理,引古以排其議,欲令凡庶何階應(yīng)答!且多記則損心,多語則損氣,心氣內(nèi)損,形神外勞,初雖不覺,后必為累。須為社稷自愛,豈為性好自傷乎!至如秦政強辯,失人心于自矜;魏文宏才,虧從望于虛說。此才辯之累,較然可知矣。”上飛白答之曰:“非慮無以臨下,非言無以述慮,比有談?wù)摚熘聼┒?,輕物驕人,恐由茲道,形神心氣,非此為勞。今聞讜言,虛懷以改?!奔何矗溜@仁宮。
上將征高麗,秋,七月,辛卯,敕將作大監(jiān)閻立德等詣洪、饒、江三州,造船四百艘以載軍糧。甲午,下詔遣營州都督張儉等帥幽、營二都督兵及契丹、奚、靺鞨先擊遼東以觀其勢。以太常卿韋挺為饋運使,以民部侍郎崔仁師副之,自河北諸州皆受挺節(jié)度,聽以便宜從事。又命太仆卿蕭銳運河南諸州糧入海。銳,瑀之子也。
八月,壬子,上謂司徒無忌等曰:“人若不自知其過,卿可為朕明言之?!睂υ唬骸氨菹挛涔ξ牡?,臣等將順之不暇,又何過之可言!”上曰:“朕問公以己過,公等乃曲相諛悅,朕欲面舉公等得失以相戒而改之,何如?”皆拜謝。上曰:“長孫無忌善避嫌疑,應(yīng)物敏速,決斷事理,古人不過;而總兵攻戰(zhàn),非其所長。高士廉涉獵古今,必術(shù)明達(dá),臨難不改節(jié),當(dāng)官無朋黨;所乏者骨鯁規(guī)諫耳。唐儉言辭辯捷,善和解人;事朕三十年,遂無言及于獻(xiàn)替。楊師道性行純和,自無愆違;而情實怯懦,緩急不可得力。岑文本性質(zhì)敦厚,文章華贍;而持論恒據(jù)經(jīng)遠(yuǎn),自當(dāng)不負(fù)于物。劉洎性最堅貞,有利益;然其意尚然諾,私于朋友。馬周見事敏速,性甚貞正,論量人物,直道而言,朕比任使,多能稱意。褚遂良學(xué)問稍長,性亦堅正,每寫忠誠,親附于朕,譬如飛鳥依人,人自憐之?!?br /> 甲子,上還京師。
丁卯,以散騎常侍劉洎為侍中,行中書侍郎岑文本為中書令,太子左庶子中書侍郎馬周守中書令。
文本既拜,還家,有憂色。母問其故,文本曰:“非勛非舊,濫荷寵榮,位高責(zé)重,所以憂懼?!庇H賓有來賀者,文本曰:“今受吊,不受賀也。”
文本弟文昭為校書郎,喜賓客,上聞之不悅;嘗從容謂文本曰:“卿弟過爾交結(jié),恐為卿累;朕欲出為外官,何如?”文本泣曰:“臣弟少孤,老母特所鐘愛,未嘗信宿離左右。今若出外,母必愁悴,倘無元此弟,亦無老母矣?!币驓[欷嗚咽。上愍其意而止,惟召文昭嚴(yán)戒之,亦卒無過。九月,以諫議大夫褚遂良為黃門侍郎,參預(yù)朝政。
焉耆貳于西突厥,西突厥大臣屈利啜為其弟娶焉耆王女,由是朝貢多闕;安西都護(hù)郭孝恪請討之。詔以孝恪為西州道行軍總管,帥步騎三千出銀山道以擊之。全焉耆王弟頡鼻兄弟三人至西州,孝恪以頡鼻弟栗婆準(zhǔn)為鄉(xiāng)導(dǎo)。焉耆城四面皆水,恃險而不設(shè)備,孝恪倍道兼行,夜,至城下,命將士浮水而渡,比曉,登城,執(zhí)其王突騎支,獲首虜七千級,留栗婆準(zhǔn)攝國事而還。孝恪去三日,屈利啜引兵救焉耆,不及,執(zhí)栗婆準(zhǔn),以勁騎五千,追孝恪至銀山,孝恪還擊,破之,追奔數(shù)十里。
辛卯,上謂侍臣曰:“孝恪近奏稱八月十一日往擊焉耆,二十日應(yīng)至,必以二十二日破之。朕計其道里,使者今日至矣!”言未畢,驛騎至。
西突厥處那啜使其吐屯攝焉耆,遣使入貢。上數(shù)之曰:“我發(fā)兵擊得焉耆,汝何人而據(jù)之!”吐屯懼,返其國。焉耆立栗婆準(zhǔn)從父兄薛婆阿那支為王,仍附于處那啜。
乙未,鴻臚奏“高麗莫離支貢白金。”褚遂良曰:“莫離支弒其君,九夷所不容,今將討之而納其金,此郜鼎之類也,臣謂不可受?!鄙蠌闹?。上謂高麗使者曰:“汝曹皆事高武,有官爵。莫離支弒逆,汝曹不能復(fù)仇,今更為之游說以欺大國,罪孰大焉!”悉以屬大理。
冬,十月,辛丑朔,日有食之。
甲寅,車駕行幸洛陽,以房玄齡留守京師,右衛(wèi)大將軍、工部尚書李大亮副之。
郭孝恪鎖焉耆王突騎支及其妻子詣行在,敕宥之。丁巳,上謂太子曰:“焉耆王不求賢輔,不用忠謀,自取滅亡,系頸束手,漂搖萬里;人以此思懼,則懼可知矣?!?br /> 己巳,畋于澠池之天池;十一月,壬申,至洛陽。
前宜州刺史鄭元璹,已致仕,上以其嘗從隋煬帝伐高麗,召詣行在;問之,對曰:“遼東道遠(yuǎn),糧運艱阻;東夷善守城,攻之不可猝下。”上曰:“今日非隋之比,公但聽之。”
張儉等值遼水漲,久不得濟,上以為畏懦,召儉詣洛陽。至,具陳山川險易,水草美惡;上悅。
上聞洺州刺史程名振善用兵,召問方略,嘉其才敏,勞勉之,曰:“卿有將相之器,朕方將任使?!泵袷Р话葜x,上試責(zé)怒,以觀其所為,曰:“山東鄙夫,得一刺史,以為富貴極邪!敢于天子之側(cè),言語粗疏;又復(fù)不拜!”名振謝曰:“疏野之臣,未嘗親奉圣問,適方心思所對,故忘拜耳?!迸e止自若,應(yīng)對愈明辯。上乃嘆曰:“房玄齡處朕左右二十馀年,每見朕譴責(zé)馀人,顏色無主。名振平生未嘗見朕,朕一旦責(zé)之,曾無震懾,辭理不失,真奇士也!”即日拜右驍衛(wèi)將軍。
甲午,以刑部尚書張亮為平壤道行軍大總管,帥江、淮、嶺、硤兵四萬,長安、洛陽募士三千,戰(zhàn)艦五百艘,自萊州泛海趨平壤;又以太子詹事、左衛(wèi)率李世勣為遼東道行軍大總管,帥步騎六萬及蘭、河二州降胡趣遼東,兩軍合勢并進(jìn)。庚子,諸軍大集于幽州,遣行軍總管姜行本、少府少監(jiān)丘行淹先督眾工造梯沖于安蘿山。時遠(yuǎn)近勇士應(yīng)募及獻(xiàn)攻城器械者不可勝數(shù),上皆親加損益,取其便易。又手詔諭天下,以“高麗蓋蘇文弒主虐民,情何可忍!今欲巡幸幽、薊,問罪遼、碣,所過營頓,無為勞費?!鼻已裕骸拔羲鍩蹥埍┢湎?,高麗王仁愛其民,以思亂之軍擊安和之眾,故不能成功。今略言必勝之道有五:一曰以大擊小,二曰以順討逆,三曰以治乘亂,四曰以逸敵勞,五曰以悅當(dāng)怨,何憂不克!布告元元,勿為疑懼!”于是凡頓舍供費之縣,減者太半。
十二月,辛丑,武陽懿公李大亮卒于長安,遺表請罷高麗之師。家馀米五斛,布三十匹。親戚早孤為大亮所養(yǎng),喪之如父者十有五人。
壬寅,故太子承乾卒于黔州,上為之廢朝,葬以國公禮。
甲寅,詔諸軍及新羅、百濟、奚、契丹分道擊高麗。
初,上遣突厥俟利苾可汗北渡河,薛延陀直珠可汗恐其部落翻動,意甚惡之,豫蓄輕騎于漠北,欲擊之。上遣使戒敕無得相攻。真珠可汗對曰:“至尊有命,安敢不從!然突厥翻覆難期,當(dāng)其未破之時,歲犯中國,殺人以千萬計。臣以為至尊克之,當(dāng)剪為奴婢,以賜中國之人;乃反養(yǎng)之如子,其恩德至矣,而結(jié)社率竟反。此屬獸心,安可以人理待也!臣荷恩深厚,請為至尊誅之?!弊允菙?shù)相攻。
俟利苾之北渡也,有眾十萬,勝兵四萬人,俟利苾不能撫御,眾不愜服。戊午,悉棄俟利苾南渡河,請?zhí)幱趧?、夏之間;上許之。群臣皆以為:“陛下方遠(yuǎn)征遼左,而置突厥于河南,距京師不遠(yuǎn),豈得不為后慮!愿留鎮(zhèn)洛陽,遣諸將東征?!鄙显唬骸耙牡乙嗳硕淝榕c中夏不殊。人主患德澤不加,不必猜忌異類。蓋德澤洽,則四夷可使如一家;猜忌多,則骨肉不免為仇亂。煬帝無道,失人已久,遼東之役,人皆斷手足以避征役,玄感以運卒反于黎陽,非戎狄為患也。朕今征高麗,皆取愿行者,募十得百,募百得千,其不得從軍者,皆憤嘆郁邑,豈比隋之行怨民哉!突厥貧弱,吾收而養(yǎng)之,計其感恩,入于骨髓,豈肯為患!且彼與薛延陀嗜欲略同,彼不北走薛延陀而南歸我,其情可見矣?!鳖欀^褚遂良曰:“爾知起居,為我志之,自今十五年,保無突厥之患?!辟估兗仁П姡p騎入朝,上以為右武衛(wèi)將軍。◎ 貞觀十九年乙巳,公元六四五年
春,正月,韋挺坐不先行視漕渠,運米六百馀艘至盧思臺側(cè),淺塞不能進(jìn),械送洛陽;丁酉,除名,以將作少監(jiān)李道裕代之。崔仁師亦坐免官。
滄州刺史席辯坐贓污,二月,庚子,詔朝集使臨觀而戮之。
庚戌,上自將諸軍發(fā)洛陽,以特進(jìn)蕭瑀為洛陽宮留守。乙卯,詔:“朕發(fā)定州后,宜令皇太子監(jiān)國。”開府儀同三司致仕尉遲敬德上言:“陛下親征遼東,太子在定州,長安、洛陽心腹空虛,恐有玄感之變。且邊隅小夷,不足以勤萬乘,愿遣偏師征之,指期可殄?!鄙喜粡?。以敬德為左一馬軍總管,使從行。
丁巳,詔謚殷太師比干曰忠列,所司封其墓,春秋祠以少牢,給隨近五戶供灑掃。
上之發(fā)京師也,命房玄齡得以便宜從事,不復(fù)奏請。或詣留臺稱有密,玄齡問密謀所在,對曰:“公則是也?!毙g驛送行在。上聞留守有表送告密人,上怒,使人持長刀于前而后見之,問告者為誰,曰:“房玄齡。”上曰:“果然。”叱令腰斬。璽書讓玄齡以不能自信,“更有如是者,可專決之。”
癸亥,上至鄴,自為文祭魏太祖,曰:“臨危制變,料敵設(shè)奇,一將之智有馀,萬乘之才不足?!?br /> 是月,李世勣軍至幽州。
三月,丁丑,車駕至定州。丁亥,上謂侍臣曰:“遼東本中國之地,隋氏四出師而不能得;朕今東征,欲為中國報子弟之仇,高麗雪君父之恥耳。且方隅大定,惟此未平,故及朕之未老,用士大夫馀力以取之。朕自發(fā)洛陽,唯啖肉飯,雖春蔬亦不之進(jìn),懼其煩憂故也?!鄙弦姴∽?,召至御榻前存慰,付州縣療之,士卒莫不感悅。有不預(yù)征名,自愿以私裝從軍,動以千討,皆曰:“不求縣官勛賞,惟愿效死遼東!”上不許。
上將發(fā),太子悲泣數(shù)日,上曰:“今留汝鎮(zhèn)守,輔以俊賢,欲使天下識汝風(fēng)采。夫為國之要,在于進(jìn)賢退不肖,賞善罰惡,至公無私,汝當(dāng)努力行此,悲泣何為!”命開府儀同三司高士廉?dāng)z太子太傅,與劉洎、馬周、少詹事張行成、右庶子高季輔同掌機務(wù),輔太子。長孫無忌、岑文本與吏部尚書楊師道從行。壬辰,車駕發(fā)定州,親佩弓矢,手結(jié)雨衣于鞍后。命長孫元忌攝侍中,楊師道攝中書令。
李世勣軍發(fā)柳城,多張形勢,若出懷遠(yuǎn)鎮(zhèn)者,而潛師北趣甬道,出高麗不意。夏,四月,戊戌朔,世勣自通定濟遼水,至玄菟。高麗大駭,城邑皆閉門自守。壬寅,遼東道副大總管江夏王道宗將兵數(shù)千至新城,折沖都尉曹三良引十馀騎直壓城門,城中驚擾,無敢出者。營州都督張儉將胡兵為前鋒,進(jìn)渡遼水,趨建安城,破高麗兵,斬首數(shù)千級。太子引高士廉同榻視事,又令更為士廉設(shè)案,士廉固辭。
丁未,車駕發(fā)幽州。上悉以軍中資糧、器械、簿書委岑文本,文本鳳夜勤力,躬自料配,籌、筆不去手,精神耗竭,言辭舉措,頗異平日。上見而憂之,謂左右曰:“文本與我同行,恐不與我同返。”是日,遇暴疾而薨。其夕,上聞嚴(yán)鼓聲,曰:“文本殞沒,所不忍聞,命撤之?!睍r右庶子許敬宗在定州,與高士廉等共知機要,文本薨,上召敬宗,以本官檢校中書侍郎。
壬子,李世勣、江夏王道宗攻高麗蓋牟城。丁巳,車駕至北平。癸亥,李世勣等拔蓋牟城,獲二萬馀口,糧十馀萬石。
張亮帥舟師自東萊渡海,襲卑沙城,其城四面懸絕,惟西門可上。程名振引兵夜至,副總管王大度先登,五月,己巳,拔之,獲男女八千口。分遣總管丘孝忠等曜兵于鴨綠水。
李世勣進(jìn)至遼東城下。庚午,車駕至遼澤,泥淖二百馀里,人馬不可通,將作大匠閻立德布土作橋,軍不留行。壬申,渡澤東。乙亥,高麗步騎四萬救遼東,江夏王道宗將四千騎逆擊之,軍中皆以為眾寡懸絕,不若深溝高壘以俟車駕之至。道宗曰:“賊恃眾,有輕我心,遠(yuǎn)來疲頓,擊之必敗。且吾屬為前軍,當(dāng)清道以待乘輿,乃更以賊遺君父乎!”李世勣以為然。果毅都尉馬文舉曰:“不遇勁敵,何以顯壯士!”策馬趨敵,所向皆靡,眾心稍安。既合戰(zhàn),行軍總管張君乂退走,唐兵不利,道宗收散卒,登高而望,見高麗陳亂,與驍騎數(shù)十沖之,左右出入;李世勣引兵助之,高麗大敗,斬首千馀級。
丁丑,車駕渡遼水,撤橋,以堅士卒之心,軍于馬首山,勞賜江夏王道宗,超拜馬文舉中郎將,斬張君乂。上自將數(shù)百騎至遼東城下,見土卒負(fù)土填塹,上分其尤重者,于馬上持之,從官爭負(fù)土致城下。李世勣攻遼東城,晝夜不息,旬有二日,上引精兵會之,圍其城數(shù)百重,鼓噪聲震天地。甲申,南風(fēng)急,上遣銳卒登沖竿之末,爇其西南樓,火延燒城中,因麾將士登城,高麗力戰(zhàn)不能敵,遂克之,所殺萬馀人,得勝兵萬馀人,男女四萬口,以其城為遼州。
乙未,進(jìn)軍白巖城。丙申,右衛(wèi)大將軍李思摩中弩矢,上親為之吮血;將士聞之,莫不感動。烏骨城遣兵萬馀為白巖聲援,將軍契苾何力以勁騎八百擊之,何力挺身陷陳,槊中其腰;尚輦奉御薛萬備單騎往救之,拔何力于萬眾之中而還。何力氣益憤,束瘡而戰(zhàn),從騎奮擊,遂破高麗兵,追奔數(shù)十里,斬首千馀級,會暝而罷。萬備,萬徹之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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