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非子_外儲說左上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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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閱典籍:《韓非子》——「韓非子·外儲說左上」原文
一
明君治理國家的原則,像有若回答密子所說的那樣,要有辦法。君主聽取言論時,一味欣賞說話人的口才,觀察行動時,一味贊賞遠(yuǎn)離實際的作風(fēng)。所以臣子和民眾講起話來,就高深莫測,做起事來就遠(yuǎn)離實際。這章的解說反映在“說一”中田鴻回答楚王一段。所以有墨子用木頭做茸巧而無用,謳癸用唱歌鼓舞修筑武宮的故事。藥酒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這是只有明君圣主才能理解的。
二
君主聽取意見,不把功效作為目的,進(jìn)說的人就多半說些在棘刺上刻猴子、白馬不是馬那樣的話;不把箭靶作為射擊目標(biāo),射箭的人就都成為像羿一樣的射箭能手了。君主對待進(jìn)說,都像燕王派人學(xué)習(xí)不死之道一樣被欺騙;而擅長辯說的人,都像鄭人爭論年齡長短一樣沒完沒了。因此,言談也有細(xì)致、明察、微妙、難能但卻不是迫切需要的,所以像季良、惠施、末研、墨翟這些人的學(xué)說,都像精繪竹簡一樣,華麗而無用;議論也有深遠(yuǎn)闊大但卻不切實用的,所以像魏牟、長盧子、詹何、陳駢、莊周這些人的學(xué)說,都是像亂畫鬼怪一樣,空洞而失真;行動也有違反常規(guī),一般人難以做到,表現(xiàn)十分堅定固執(zhí)的,但對于國家并不實用,所以像務(wù)光、卞隨、鮑焦、介子推、田仲這些人的作為,都和堅硬的實心葫蘆一樣,厚重而無益。再說虞慶雖能把匠人駁得無話可說,匠人照他的話造出屋來最終還得坍塌;范且雖能把匠人說得無言可對,匠人照他的話造出弓來最終還得折斷。因此要想得到真實的東西,不能像小孩做游戲那樣把泥巴當(dāng)飯吃,最終還是不得不回去吃飯的。
三
懷著互相依賴的心理,就會責(zé)備和埋怨;懷著自己依靠自己的心理,事情就能辦成。所以父子之間有時也會埋怨和責(zé)怪,而為了爭取雇工多干活卻給他們豐美的飯萊。有關(guān)的解說在“說三“中文公伐宋先宣布宋君的罪狀,越王勾踐伐吳之前先宣布吳王筑如皇之臺的罪狀。所以齊桓公隱藏對蔡國的惱怒,而以攻楚為幌子去滅掉蔡國;吳起懷著使士兵傷愈去拚命作戰(zhàn)的念頭而為他們吮吸傷口。再說頌揚先王的賦頌,鑄刻在鐘鼎上的銘文,都和趙武靈王在播吾山上刻的大腳印、秦昭襄王在華山上刻的大棋局一樣,是虛假的。然而前代帝王所期求的是利益,需要使用的是氣力。運用修筑社壇的諺語,是晉文公為自己辯解而鼓動他人賣力的辦法。允許學(xué)者瞎說,實行渺茫迂闊的先王之道,恐怕不適用于現(xiàn)在吧?雖然這樣,卻又不能改變它。這就像鄭縣人得到車扼卻誤以為被人所欺,掌管射飛禽的衛(wèi)國人射不到鳥,卜子之妻照舊褲子的樣子毀壞新褲子,以及年輕人侍侯年紀(jì)大的人喝酒而機(jī)械模仿一樣愚蠢。先王的言論,有涉及小事,當(dāng)今社會上卻理解為意義重大的;有涉及大事,當(dāng)今社會上卻理解為意義小的;這是沒有人能夠真正弄清楚的。有關(guān)的解說是宋國人誤解書意做了蠢事,以及梁國人讀書變呆。所以先王的話有時像鄂人寫信那樣,而后人理解起來,卻多屬燕相看信時胡亂解釋一類。不適合國家政事需要,卻要謀求先王之道,全都如同鄭人買鞋不相信自己的腳,卻要回家去拿尺碼一樣。
四
利益在什么地方,民眾就歸向什么地方;宣揚什么好名聲,士人就拼死為它奮斗。因此對不符合法制的功勞給予賞賜,君主就不能從臣下那里得到利益;對不符合法制的名聲給予贊譽,士人就會追求名譽而不順從君主。所以中章、胥已做了官,中牟縣的人就放棄田地而追隨私學(xué)人士,人數(shù)占到全縣的一半;晉平公敬重叔向,坐得腿痛腳麻也不敢違禮,晉國辭去官職和對貴族的依附,以便仿效叔向的人,就占到國家的一半。這三個人,假如言論合法,那也不過是照官府中的法典講話;行為合宜,那也不過是遵從法令的人;而兩個君主對他們的禮遇太過分了。如果他們的言論背離法制而行動沒有什么功勞,那就是法度之外的人了,兩個君主又為什么要敬重他們呢?敬重這種人,國家必定要滅亡。況且那些隱居而從事私學(xué)的人,國家沒有戰(zhàn)爭時不耕田出力,國家有難時又不披甲打仗。敬重這種人,就會使那些守法的民眾不再努力從事耕戰(zhàn);不敬重這種人,他們就會危害君主的法制。國家安定,他們就尊貴顯赫;國家遭到危難,他們就像屈公一樣感到畏懼;君主從這些隱居而從事私學(xué)的人那里能得到什么呢?所以明君肯定李疵對中山國君的看法。
五
《詩》上說:“君主不以身作則,民眾就不會相信?!饼R王的師傅用君主自己有不穿紫衣服以影響民眾來說明這個道理;可以援引鄭簡公委任臣子做事而國治、宋襄公親自參戰(zhàn)而兵敗的事例印證得失,根據(jù)尊重耕戰(zhàn)的觀點來加以批評。如果不明確君臣名分,不要求臣下真心實意地效力,反要親自出馬管理臣下,那將會像齊景公不用車子而下去奔跑,魏昭王讀簡學(xué)法而昏昏睡去,以及那種秘密巡視、微服出行的事情一樣愚蠢??鬃硬欢@個道理,所以會說出君主像盂之類的話;鄒君不懂這個道理,所以會做出先行羞辱自己的事情。明君的治國原則,就要像叔向分配獵獲物和韓昭侯聽取意見那樣。
六
在小事上能夠講求信用,在大事上就能夠建立起信用,所以明君要在遵守信用上逐步積累聲望。賞罰不講信用,禁令就無法推行。有關(guān)的解說在“說六”中晉文公攻打原國和箕鄭談?wù)摼葷?jì)饑荒。因此吳起寧愿餓著肚子也要按照約會等老朋友來吃飯。魏文侯寧愿冒著大風(fēng)也要守約和虞人說罷獵。所以明君表明信用,要像曾子殺豬那樣說到做到。不講信用的禍患表現(xiàn)在楚厲王酒醉誤擊報警軍鼓以及李悝欺騙左右兩軍。
以上是經(jīng)文部分。
說一
宓子賤治理單父,有若會見他說:“您為什么瘦了?”路子賤說:“君王不知道我沒有德才,派我治理單父,政務(wù)緊急,心里憂愁,所以瘦了?!庇腥粽f:“從前舜彈奏著五弦琴,歌唱著《南風(fēng)》詩,天下就太平了?,F(xiàn)在單父這么個小地方,治理起來卻要發(fā)愁,那么治理天下該怎么辦呢?所以有了辦法來統(tǒng)治國家,就是安閑地坐在朝廷里,臉上有少女般紅潤的氣色,對治理國家也沒有什么妨害;沒有辦法去統(tǒng)治國家,身體即便又累又瘦,也還是沒有什么好處?!?/p>
楚王對田鳩說:“墨子是個聲名顯赫的學(xué)者。他親自實踐起來還是不錯的,他講的話很多,但不動聽,為什么?”田塢說:“過去秦國君主把女兒嫁給晉國公子,叫晉國為他女兒準(zhǔn)備好裝飾,衣著華麗的陪嫁女子有七十人。到了晉國,晉國人喜歡陪嫁媵妾,卻看不起秦君的女兒。這可以叫做善于嫁妄,不能說是善于嫁女。楚國有個在鄭國出賣寶珠的人,他用木蘭做了一個匣子,匣子用香料熏過,用珠玉作綴,用玫瑰裝飾,用翡翠連結(jié)。鄭國人買了他的匣子,卻把珠子還給了他。這可以叫做善于賣匣子,不能說是善于賣寶珠?,F(xiàn)在社會上的言論,都是一些漂亮動聽的話,君主只看文采而不管它是否有用。墨子的學(xué)說,傳揚先王道術(shù),闡明圣人言論,希望廣泛地告知人們。如果修飾文辭的話,他就擔(dān)心人們會留意于文采而忘了它的內(nèi)在價值,從而造成因為文辭而損害實用的惡果。這和楚人賣寶珠、秦君嫁女兒是同一類型的事,所以墨子的話很多,但不動聽?!蹦佑媚绢^制作了一只飛聾,經(jīng)過三年才制成,飛了一天就壞了。弟子說:“先生手藝真巧,竟能達(dá)到讓木鳶高飛的境界?!蹦诱f:“我比不上制造車的人手藝高超。他們用細(xì)小的木頭,不費一天功夫,就能牽引三十石的重量,走很遠(yuǎn)的路,出很大的力,并且可以用很多年?,F(xiàn)在我做了木鳶,三年做成,才飛了一天就壞了?!被葑勇牭胶笳f:“墨子真精明——他知道做車較是精明的,做木聾是笨拙的?!彼瓮鹾妄R國作對時,專為習(xí)武修建宮殿。謳癸唱起歌來,走路的人停下來觀看,建筑的人不感到疲勞。宋王聽說后,召見謳癸并加以賞賜。謳癸回答說:“我老師射稽的歌,唱得比我還好?!彼瓮跽賮砩浠屗瑁呗返娜诉€不停地走,建筑的人也感到疲倦。宋王說:“走路的人還不停地走,建筑的人也感到疲勞,射稽唱得不如你好,這是為什么?”謳癸回答說:“大王可以檢查一下我們兩人的功效?!敝幑锍钑r建筑的人只筑了四板,射稽唱歌時卻筑了八板;再檢查墻的堅固程度,謳癸唱歌時筑的墻能打進(jìn)去五寸,射稽唱歌時筑的墻只能打進(jìn)去兩寸。
良藥苦口,但聰明人卻要努力喝下去,這是因為他知道喝下去后能使自己疾病痊愈。忠言逆耳,但明智君主愿意聽取,這是因為他知道由此可以獲得成功。
說二
宋國有個請求替燕王在棘刺尖上雕刻獼猴的人,讓燕王一定要在齋戒三個月以后才能觀看,燕王就用近二十平方里土地的俸祿來供養(yǎng)他、右御屬下的冶鐵工匠對燕王說:“我聽說君主沒有十天不喝酒作樂的齋戒。現(xiàn)在他知道君主不能長時間齋戒去觀看那件沒有用處的東西,所以定了三個月期限。凡是需要刻削的東西,用來刻削它的東西一定更小。我是個鐵匠,沒有辦法給他制作刻刀。那獼猴是不可能有的東西,大王一定要予以明察才是?!毖嗤跤谑前涯莻€宋人拘禁起來加以盤問,那個宋人果然在弄虛作假,燕王隨后就殺了他。鐵匠對燕王說:“計謀是沒有一定的標(biāo)準(zhǔn)加以衡量的。進(jìn)說獻(xiàn)計人士說的話,多半是這種要在棘刺尖上刻制稱霸之類的胡言亂語?!绷硪环N說法:燕王喜歡小巧玲瓏的東西。有個衛(wèi)人說:“我能在棘刺尖上雕刻獼猴?!毖嗤鹾芨吲d,用三十平方里土地的俸祿去供養(yǎng)他。燕王說:“我想看看你雕刻在棘刺尖上彌猴。”衛(wèi)人說:“君王要想看它,必須在半年中不到內(nèi)宮住宿,不飲酒吃肉。在雨停日出、陰晴交錯的時候再觀賞,只有這樣,才能看清楚我在棘刺尖上刻的獼猴?!毖嗤跻蚨堰@個衛(wèi)人供養(yǎng)了起來,但不能看他刻的獼猴。鄭國有個臺下地方的鐵匠對燕王說:“我是做削刀的人。各種微小曲東西一定要用削刀來雕刻,被雕刻的東西一定會比削刀大?,F(xiàn)在的情形是棘刺尖上容納不下削刀的刀鋒,削刀的刀鋒難以刻削棘刺的頂端,大王不妨看看他的削刀,能不能在棘刺尖上刻東西也就清楚了。”燕王說:“好?!庇谑菍δ莻€衛(wèi)人說:“你在棘刺尖上制作獼猴,用什么來刻削?”衛(wèi)人說:“用削刀?!毖嗤跽f:“我想看看你的削刀。”衛(wèi)人說:“請您允許我到到處去取削刀?!背脵C(jī)就逃跑了。兒說是宋國人,是個善于辯說的學(xué)者。他曾經(jīng)提出“白馬不是馬”的命題說服了稷下的辯說家們。他有一煙著白馬過關(guān)口,終究得交納白馬稅。所以,憑借虛浮言辭,他可以壓倒一個國家;考察實際情形,他連一個人也欺騙不了。用新磨出的利箭,張滿弓弩發(fā)射出去,即使閉著眼睛胡亂發(fā)射,箭頭沒有不射中細(xì)小東西的。然而他不能再次射中原處,是不能認(rèn)為該人善于射箭的,因為沒有固定的箭靶作目標(biāo)。設(shè)置一個直徑五寸的箭靶,射程只有十步那么遠(yuǎn),不是后羿和逢蒙這樣的射箭能手,就不一定能全部射中了,因為已有固定的箭靶作為目標(biāo)。設(shè)靶射箭是困難的,無靶射箭是容易的。有固定的箭靶作為目標(biāo),人們會把后羿和逢蒙射中五寸直徑的范圍認(rèn)作精巧;沒有固定的箭靶作為目標(biāo),人們會把亂射射中細(xì)小的東西認(rèn)作笨拙。所以,沒有一定的標(biāo)準(zhǔn)加以衡量的話,辯士們就會用繁言絮語進(jìn)說;設(shè)置一定的標(biāo)準(zhǔn)加以衡量的話,即便是很有智慧的人也怕言辭有,失,不敢亂說。現(xiàn)在君主聽取言論,不是用一定的標(biāo)準(zhǔn)去衡量,而是喜歡他們動聽的言辭;不是用功效去衡量,而是贊賞他們的行為,不問是否合乎準(zhǔn)則。這是君主長期受欺騙,而游說的人長期被供養(yǎng)的原因。有個愿教燕王學(xué)習(xí)長生不死道術(shù)的客人,燕王派人去向他學(xué)習(xí)。派去學(xué)習(xí)的人還沒來得及學(xué)到手,那個客人先死了。燕王非常惱怒,殺了去學(xué)的人。燕王不明白客人在欺騙自己,卻怪罪去學(xué)的人太遲笨。相信沒有根據(jù)的東西,而殺掉沒有罪過的臣子,這就是不能明察的危害。況且人們最看重的無過于自己的生命,那個客人不能使自己不死,又怎能使燕王長生呢?鄭國有一對相互爭論年齡大小的人。一個說;“我和唐堯同歲?!绷硪徽f:“我和黃帝的哥哥同歲。”為此爭執(zhí)不下,只能是把最后停止?fàn)庌q的人作為勝利者罷了。
有個為周君畫竹簡的客人,過了三年才完成。周君前去觀看,和漆過的竹簡一樣,周君非常氣憤。畫竹簡的人說;“筑一道十板高的墻,在墻上鑿一個八尺大的窗,然后等到太陽剛出來時把竹簡放在窗上對著陽光看看?!敝芫账脑捵隽?,看見竹簡上畫的形狀都成了龍、蛇、飛禽、走獸、車馬等,萬事萬物的形狀全都具備,周君非常高興。畫這個竹簡的功夫并非不微妙和難能,然而它的用途和未畫花紋或只用漆漆過的竹簡完全一樣。有個替齊王畫畫的客人,齊王問道:“畫什么最難?”客人說:“畫狗馬難。”“畫什么容易?”客人說:“畫鬼怪容易?!惫否R是人們都知道的,天天在人們的面前出現(xiàn),不可能畫得很像,所以難;鬼怪是無形的東西,不會在人們面前出現(xiàn),所以畫起來很容易。
齊國有個隱士叫田仲,宋人屈谷見到他說:“我聽說您很有骨氣,不依靠別人吃飯?,F(xiàn)在我有一個大葫蘆,堅硬得像塊石頭,厚實得沒有空隙,把它獻(xiàn)給您了?!碧镏僬f:“葫蘆可貴的地方在于可以用它裝東西。現(xiàn)在它厚實得沒有空隙,就不能剖開來裝東西了;它重得像塊堅硬的石頭,就不能剖開來斟酒了。我拿這個葫蘆是毫無用處的。”屈谷說:“說得對,我準(zhǔn)備把它扔了?!爆F(xiàn)在田仲不依靠別人吃飯,同時對國家也沒有什么用處,正和堅硬的實心葫蘆同一類型。趙人虞卿建造房子,對工匠說:“房頂太高了?!惫そ郴卮鹫f:“這是新房子,泥巴是潮濕的,椽木也沒有干透?!庇萸湔f:“不對。潮濕的泥巴重量大,不干的椽木形體曲,用彎曲的椽木承受很重的泥巴,房頂就應(yīng)當(dāng)造得低一些。再過很長一段時間,泥巴也干了,椽木也干了。泥巴干了就會變輕,椽木干了就會變直,用變直的椽木承受變輕的泥巴,房頂就會逐漸增高?!惫そ碂o話可說,按照虞卿的話造出房子來,房子坍塌了。另一種說法:虞慶打算造房子,工匠說:“木材沒有干透,泥巴是潮濕的。木材沒干透就會彎曲,泥巴潮濕重量就大;用彎曲的木材承受重量大的泥巴,現(xiàn)在即使造成了,時間一長,必然坍塌?!庇輵c說:“木材干了就會變直,泥巴干了就會變輕。現(xiàn)在情形是,木材和泥巴如果確實干起來后,它們會一天比一天變直變輕;即使是經(jīng)時歷久,房子一定不會坍塌?!惫そ碂o話可說,就把房子造了起來。又過了些時候,房子果然坍塌了。范瞄說:“弓折斷的時候,一定是在制作的最后階段,而不是在制作的開始階段。工匠張弓時,把弓放在校正器具上三十天,然后裝上弦,卻在一天內(nèi)就把箭發(fā)射出去了。這是開始調(diào)節(jié)時緩慢而最后使用時急促,怎么能不折斷呢?我范睢張弓時就不是這樣:用校正工具校上一天,隨即裝上弦,上弦三十天后才把箭發(fā)射出去,這就是開始的時候粗率,而最后有所節(jié)制。”工匠無言可對,照范睢的話去做,結(jié)果弓折斷了。
范睢、虞慶的言論,都能做到文辭動聽過人,但卻違背了實際情況。君主對這一類話喜愛而不加禁止,這就是事情敗壞的根源。不謀求治國強兵的實際功效,卻羨慕那種華麗動聽詭辯,這就是排斥有法術(shù)的人士,而去采納那種導(dǎo)致屋塌、弓折之類的胡說。所以君主處理國事時,總也不能通曉工匠造屋和張弓的道理。然而有術(shù)之士之所以被范睢、虞慶那樣的人物所困窘。是因為他們講起虛浮的話來,雖屬毫無用處,卻能取得勝利,干起實際的事來,雖屬不可改變,卻會受到失敗。君主看重毫無用處的詭辯,看輕不可改變的言論,這也就是國家危亂的原因。當(dāng)代像范睢、虞慶那樣的人物還在不斷出現(xiàn),而君主對他們?nèi)匀恍蕾p不止,這就是尊重導(dǎo)致屋塌、弓折之類的議論,而把懂得法術(shù)的人當(dāng)作被動的工匠看待。工匠不能施展技巧,所以會有屋塌、弓折的結(jié)果;懂得治理國家的人不能實行自己的方略,所以國家混亂而君主處于險境。小孩在一起做游戲時,把塵土當(dāng)飯食,用泥巴當(dāng)肉汁,用木頭當(dāng)肉塊。但他們到了晚上是一定要回家吃飯的,因為泥巴做的飯菜可以玩耍,卻不能真吃。稱說上古傳頌的東西,動聽卻不真實;稱道先王的仁義道德,卻不能使國家走上正路,這樣的情形也只能用來作游戲,而不能真的用來治國。因追求仁義而使國家衰弱混亂的,韓、趙、魏三國就是例子;不追求仁義而把國家治理得強盛的,秦國就是例子。然而秦國至今沒有稱帝,只是因為治理還不完善。
說三
人在嬰兒時,父母對他扶養(yǎng)馬虎,兒子長大了就要埋怨父母;兒子長大成人,對父母的供養(yǎng)微薄,父母就要怒責(zé)兒子。父子是至親骨肉,但有時怒責(zé),有時埋怨,都是因為懷著相互依賴的心理而又認(rèn)為對方不能周到地照顧自己,雇用工人來播種耕耘,主人花費家財準(zhǔn)備美食,挑選布幣去交換錢幣以便給予報酬,并不是喜歡雇工,而是說:這樣做,耕地的人才會耕得深,鋤草的人才會鋤得凈。雇工賣力而快速地耘田耕田,使盡技巧整理畦埂,目的并不是愛主人,而是說:這樣做,飯菜才會豐美,錢幣才容易得到。主人這樣供養(yǎng)雇工,愛惜勞力,有父子之間的恩惠,而雇工專心一意地工作,都是懷著為自己的打算。所以人們辦事給人好處,如果從對人有利處著想,那么疏遠(yuǎn)的人也容易和好;如果從對人有害處著想,那么父子間也會分離并相互埋怨。
文公討伐宋國。預(yù)先就公開宣布說:“我聽說宋君昏亂,輕視侮辱德高望重的人,分配財產(chǎn)不公平,教誨和命令不守信用。我來此目的是為民除害?!?/p>
越國討伐吳國,事先就公開宣布說:“我聽說吳王修筑如皇臺觀,挖掘深池,使百姓疲勞困苦,耗費財物,竭盡人力。我前來為民除害?!?/p>
蔡侯的女兒是齊桓公的夫人?;腹头蛉艘黄鹱?,夫人搖晃小船,桓公非常害怕,制止她但她也不停下來,桓公忿怒地離棄了她。后來桓公想再召回她,蔡國卻進(jìn)而把她改嫁了?;腹浅鈶?,準(zhǔn)備討伐蔡國。管仲勸諫說:“為了夫妻之間的一個玩笑,不值得討伐人家的國家,既然不能指望因此建立什么功業(yè),就請不要計較這件事了?!被腹宦爠裰G。管仲說:“必不得已的話,楚國不向周王朝進(jìn)貢菁茅已有三年了,您不如起兵替天子討伐楚國。楚劇順服了,隨后回兵襲擊蔡國,就說‘我替天子討伐楚國,而你們卻不率領(lǐng)軍隊聽命助攻?!缓缶蜏绲羲?。這樣在名義上是正義的,在實際上是有利的,所以一定會有替天子討伐的名義,同時有報仇的實效?!?/p>
吳起擔(dān)任魏軍將領(lǐng)攻打中山國。士兵中有一個患了毒瘡的人,吳起跪著親自為他吸掉膿血。這個士兵的母親馬上哭起來,有人問道:“將軍如此對待你的兒子,還有什么可哭的?”這位母親回答說:“吳起吸他父親的傷口,他父親奮戰(zhàn)而死;現(xiàn)在這孩子又會奮戰(zhàn)而死了,現(xiàn)在我就是為此哭泣的。”
趙武靈王命令工匠用鉤梯攀登播吾山,在山上刻上腳印,寬三尺,長五尺,并刻上字說:“主父曾在此游玩?!?/p>
秦昭王命令工匠用鉤梯登上華山,用松柏的心做成一副棋,銀子長八尺,棋子長八寸,并刻上字說;“昭王曾在這里和天神下過棋?!睍x文公回國,到黃河邊,命令把流亡過程中用舊的食物用具、睡覺角具都丟掉,叫手腳磨出老繭和臉色黑的人退到后面去。狐偃聽說后,就在晚上哭了起來,文公說:“我流亡二十年,現(xiàn)在才得以回國。你聽說后不高興,反而哭,你的意思是不想我回國吧?”狐偃回答說:“籩豆是用來盛食物的,席蓐是用來睡覺的,您卻把它們?nèi)恿?;手腳上有老繭,臉色發(fā)黑的,是勞而有功的人,您卻讓他們遲到后面?,F(xiàn)在我也有理由被歸在后面,心中有說不出的哀痛,所以哭了。況且我為您返回曾多次采用詐偽欺騙的手段,我自己都感到討厭自己,何況您呢?”連拜兩拜就要告辭。文公阻止他說:“俗話說:‘修筑土地神壇的人,撩起衣服樹立社神,穿起禮服、戴上禮帽又去祭審訊祀。’現(xiàn)在你為我取得了國家,而不和我一起去治理;好比為我樹立了社神,卻不和我一起去祭祀一樣。這怎么行呢?”文公解下車子左邊的馬沉到河里,對著河神起了誓。
鄭縣有個叫卜子的人,叫他的妻子做褲子,他妻子問:“現(xiàn)衣這條褲子做成什么樣子?”卜子說:“像我的舊褲子?!彼拮右蚨研卵澴优?,使它像舊褲子。
鄭縣有人得到一個車輛,但不知它的名稱,就問別人說:“這是什么東西?”別人回答說:“這是車輛?!辈痪盟值玫揭粋€車軛,又問別人說:“這是什么?”別人回答說:“這是車軛。”問話的人非常氣憤地說:“剛才說是車扼,現(xiàn)在又說是車輛,車軛怎么這樣多呢?你在欺騙我!”于是和答話人發(fā)生了爭斗。
衛(wèi)國有個管射飛禽的小官,鳥落下后,就先用頭巾向鳥揮動,鳥受驚飛去而無法射中。
鄭縣人卜子的妻子來到集市,買廠甲魚回家,過穎河時,以為甲魚渴了,就放它到河里去喝水,結(jié)果丟了買的甲魚。
年紀(jì)輕的侍侯年紀(jì)大的人喝酒,年紀(jì)大的人喝,他自己也喝。
另—種說法:魯國有個自以為高明的人,看見年紀(jì)大的人沒能把杯中酒喝完就嘔吐,也仿效著嘔吐起來。
另一種說法:宋國有個年輕的人也想仿效高明的樣子,看見年紀(jì)大的人喝酒一飲而盡,自己不會喝酒也想一飲而盡。
古書上說:“反復(fù)約束自己?!彼螄袀€研究這部書的人,就用重迭的帶子把自己束縛起來。別人問:“這是為什么?”他回答說:“書上是這樣說的,當(dāng)然要這樣做?!?/p>
古書上說:“又雕又琢,還原它的本來面目?!蔽簢袀€研究這部書的人,一言一行都學(xué)習(xí)這句話,做任何事都講求修飾,說道:“真是困難啊。”結(jié)果反而失掉了他原來的樣子。別人說;“這是為什么?”他回答說:“書上是這樣說的,當(dāng)然要這樣做?!?/p>
郢地有個給燕相寫信的人,晚上正在寫著,燭火不亮,就對拿燭的人說:“舉燭。”嘴里說著“舉燭”,信中也誤寫上了“舉燭”。舉燭,并不是信的本意。燕相收到信后卻解釋說:“舉燭,也就是祟尚光明;所謂崇尚光明,也就是要選拔賢人加以任用?!毖嘞喔嬖V燕王,燕王非常高興。國家因此治理好了。治理是治理好了,但這并不是信的本意。當(dāng)代被提拔的學(xué)者大多都像這類人。
鄭國有個打算買鞋的人,先自己量好腳的尺碼,然后把它放在座位上,等到去集市時卻忘了帶上。已經(jīng)挑好了鞍,才說道:“我忘記拿尺碼了?!庇谑欠祷丶依锶ト?。等到再返回集市時,集市已經(jīng)散了,結(jié)果沒有買到鞋。有人說!“為什么不用腳試試?”他說:“我寧愿相信尺碼,不能相信自己的腳?!?/p>
說四
王登任中牟縣縣令時,向趙襄子進(jìn)言說:“中牟有中章和胥己兩位文士,他們的品行很好,學(xué)識很淵博,您何不舉用他們呢?”趙襄子說:“你讓他們來見我,我將任命他們?yōu)橹写蠓??!壁w襄子的家臣頭目勸他說:“中大夫是晉國的重要官位,現(xiàn)在他們沒有功勞就接受這么高的職權(quán),不符合晉國提拔大臣的原意。您恐也只是耳聞他們的名聲,沒有親眼看到他們的實效吧!”趙襄子說:“我取用王登,就是既用耳聽又用眼看的;王登選拔的人,又要我親自用耳聽和用眼看。這樣親自考察,就永遠(yuǎn)沒有個完了?!蓖醯窃谝惶靸?nèi)使兩個人見到趙襄子,被任命為中大夫,授予他們土地和房屋。中牟縣里的人放棄耕田除草的農(nóng)活,賣掉住宅和菜園,以便追隨搞私學(xué)的文士,占了這個地區(qū)人口的一半。叔向在晉平公處陪坐,平公和他商量事情,平公腿痛腳麻以至抽筋,還是不敢坐得不端正。晉國人聽說后,都說:“叔向是個賢人,平公對他有禮,以致抽筋也不敢坐得不端正?!睍x國辭去官職以及對于貴族的依附而仿效叔向的人,一時間占了全國的一半。
鄭縣有個叫屈公的人,聽到敵人來了,很害怕,嚇得死了過去;害怕的情緒一過去,又活了過來。
趙武靈王派李疵察看中山國可不可以攻打。李疵回來報告說;“中山國可以攻打。您不趕快攻打的話,就要落在齊國和燕國的后面?!蔽潇`王說:“根據(jù)什么說可以攻打?”李疵回答說:“中山國君親近隱居的人。他親自驅(qū)車拜訪并和他們同車,以便顯揚居住在小街小巷里的讀書人,人數(shù)要用十來計算。他用平等的禮節(jié)來對待不做官的讀書人,人數(shù)要用百來計算了?!壁w武靈王說:“按你的話來判斷,中山國君是個賢明的君主,怎么可以攻打呢?”李疵說:“不是這樣的,喜歡顯揚隱士并讓他們參加朝會,戰(zhàn)士們打仗時就會懈怠;君主尊重學(xué)者,文士高居朝廷,農(nóng)夫就懶于拼作。戰(zhàn)士打仗時懈怠、兵力就削弱了、農(nóng)夫懶于耕作,國家就貧窮了。兵力比敵人弱,國家內(nèi)部又窮,這樣還不衰亡的,從未有過。攻打中山不是可行的嗎?”趙武靈王說:“很好?!逼鸨ゴ蛑猩?,隨后滅亡了它。
說五
齊桓公喜歡穿紫衣服,全國的人就都穿紫衣服。在那時,五匹素布還抵不上一匹紫布?;腹珵榇耸?lián)鷳n,對管仲說:“我喜歡穿紫衣服,紫衣服特別貴,全國百姓喜歡穿紫衣服,日甚一日,不能停止,我對此怎么辦?”管仲說:“君王想要制止這種狀況,為何不嘗試著自己不去穿紫衣服呢?您就對近侍說:‘我特別厭惡紫衣服的氣味?!绻谶@個時候近侍中恰巧有穿紫衣服進(jìn)見的人,您一定要說:‘稍微退后一點,我厭惡紫衣服的氣味。”’桓公說:“好吧?!痹谶@一天,君主的侍從官沒有一個人穿紫衣服;第二天,國都中沒有一個人穿紫衣服;第三天,齊國境內(nèi)沒有一個人穿紫衣服。另一種說法:齊王喜歡穿紫衣服,齊國人都喜歡穿紫衣服。齊國五匹素布抵不上一匹紫布。齊王擔(dān)心紫布太貴。太傅規(guī)勸齊王說:“《詩》上說:‘君主不以身作則,民眾就不會相信?!F(xiàn)在大王要想使民眾不穿紫衣服,就請先自己脫下紫衣服去上朝。群臣中有穿紫衣服進(jìn)見的人,就說:‘再離我遠(yuǎn)些,我厭惡那種氣味?!薄@一天,侍從官再沒有一個穿紫衣服的;這個月,國都中再沒有一個穿紫衣服的;這一年,齊國境內(nèi)再沒有一個穿紫衣服的。
鄭簡公對于產(chǎn)說:“鄭國??;又夾在楚國和晉國的中間?,F(xiàn)在內(nèi)城外城不完整,兵器鎧甲不齊備,不能用來應(yīng)付意外事變?!弊赢a(chǎn)說:“我對外關(guān)閉得已足夠嚴(yán)了,在內(nèi)防衛(wèi)得已足夠牢了,雖然國家不大,也還不認(rèn)為會有什么危險。請您不必為這件事?lián)鷳n?!币虼酥钡洁嵑喒ナ溃瑖乙恢睕]有禍患。另一種說法:子產(chǎn)擔(dān)任鄭相,鄭簡公對子產(chǎn)說:“喝起酒來都沒法盡興。放祭品的器具不夠大,鐘鼓竿瑟不夠響,我的事務(wù)不能專一,國家不安定,百姓不太平,耕戰(zhàn)之士不能和睦相處,過些也算你的過失了。你有你的職事,我也有我的職事,咱們各自管好自己的職事吧?!弊赢a(chǎn)下朝后,經(jīng)過五年的政事經(jīng)營,國內(nèi)沒有盜賊,路不拾遺,桃樹棗樹的果實遮蔽街道,也沒人伸手去摘,錐子刀子丟在路上,三天內(nèi)就“有人送回,這種情形,其后三年不曾改變,民眾沒有挨餓的。宋襄公和楚人在涿谷上打仗,宋人已經(jīng)擺好了陣勢,楚人還沒有完全過河。宋右司馬官購強快步上前進(jìn)言道:“敵眾我寡,請在楚人半渡,尚未擺好陣勢時出擊,一定能把他們打垮?!彼蜗骞f:“我聽君子說過,‘不要再傷害已經(jīng)受了傷的人,不要捉拿年事已高的人,不要在別人危險時再推一把,不要在別人困迫時再加一碼,不要進(jìn)攻沒有擺好陣勢的敵軍。’現(xiàn)在楚軍沒有完全過河就去攻打,是有傷義理的。還是等到楚人全部過了河,擺好陣勢,然后再擊鼓讓戰(zhàn)士們進(jìn)攻吧?!庇宜抉R說:“君王不愛惜宋國民眾,不保全國家根本,只不過為的仁義虛名罷了?!毕骞f:“不快回到隊伍里去,將按軍法處置!”右司馬回到隊伍時,楚人已經(jīng)排好行列、擺好陣勢了、襄公這才擊鼓進(jìn)攻。宋人大敗,宋襄公傷及大腿,三天后就死了。這就是追求親自實行仁義帶來的禍害。一定要依靠君主親自去干,然后民眾才聽從,這就是要君主自己種田吃飯,自己排在隊伍里打仗,然后民眾才肯從事耕戰(zhàn)。這樣一來,君主不是太危險了嗎?而臣子不是太安全了嗎?
齊景公在渤海邊游玩,釋使從國都跑來謁見說:“曼嬰病得很重,快要死了,恐怕您趕不上見他了。”景公立刻起身,又有驛使到達(dá)。景公說:“趕快駕上煩且拉的車,叫馬車官韓柩駕車?!辈排芰藥装俨?,景公認(rèn)為韓樞趕得不快,奪過韁繩,代他駕車,又跑了幾百步路,景公認(rèn)為馬不往前奔,就干脆丟下車子,自己向前奔跑。憑煩且這樣的好馬和車馬官韓柩這樣高超的駕馭本領(lǐng),而齊景公竟會認(rèn)為不如自已下車跑得快。
魏昭王想親自參與國家事務(wù)的管理,就對孟嘗君說:“我想?yún)⑴c國家事務(wù)的管理?!泵蠂L君說:“大王想?yún)⑴c管理國家的事務(wù),那么為什么不試著學(xué)習(xí)法令呢?”昭王才讀過十幾條法令就躺下打瞌睡了。昭王說:“我不能閱讀這些法令?!本鞑挥H自掌握權(quán)勢,卻想做臣子應(yīng)當(dāng)做的事情,那么打磕睡不也是很自然的嗎?
孔子說:“做君主的人好像盂,民眾好像水。盂是方的,水就成方的;盂是圓的,水就成圓的?!?/p>
鄒國國君愛用長長的帽帶,近侍也都跟著用上了長長的帽帶,帽帶價格很高。鄒君為此擔(dān)憂,問近侍,近侍說:“您喜歡佩帶,百姓也都跟著佩帶,因此責(zé)了起來?!编u君于是先把自己的帽帶割斷,然后到外面出巡,鄒國民眾全都不再用長帽帶了。君主不能下令定出民眾佩帶標(biāo)準(zhǔn)來加以禁止,卻割斷自己的帽帶出巡,以示為民先導(dǎo),這是先行侮辱自己,再去指導(dǎo)民眾的做法。
叔向分配獵獲物時,功勞多的分得多,功勞少的分得少。
韓昭侯對申不害說:“法度非常不容易推行?!鄙瓴缓φf:“所謂法,就是驗明功勞而給予賞賜,依據(jù)才能而授予官職?,F(xiàn)在君主設(shè)立了法度,卻又聽從近侍的請求,這是法度難以推行的原因?!闭押钫f:“我從今以后知道如何推行法度了,知道聽取什么意見了?!币惶?,申不害請求委任他的堂兄做官。昭侯說:“這不是我從你那兒學(xué)來的做法。要是聽從你的請求,不就破壞你的治國原則了嗎?我沒法采納你的請求:”申不害誠惶誠恐地請求給予處罰。
說六
晉文公攻打原國時,攜帶了十天的糧食,于是和大夫約定在十天內(nèi)收兵。到達(dá)原地十天,卻沒有攻下原國,文公鳴金后退,收兵離開原因。有個從原國都城中出來的文士說:“原國三天內(nèi)就可攻下了?!比撼冀踢M(jìn)諫說:“原國城內(nèi)已經(jīng)糧食枯竭,力量耗盡了,君主暫且等一等吧?!蔽墓f:“我和武士約期十天,還不離開的話,那就失掉了我的信用。得到原國而失掉信用,我是不干的。”于是收兵離去。原國人聽到后說:“君主有像他那樣守信用的,怎好不歸順呢?”就向晉文公投降了。衛(wèi)國人聽到后說:“君主有像他那樣守信用的,怎么能不跟從他呢?”隨后投降了晉文公??鬃勇牭胶笥浵聛碚f:“攻打原國而得到衛(wèi)國,靠的是信用。”晉文公問箕鄭說:“怎樣救濟(jì)饑荒?”箕鄭回答說:“守信用?!蔽墓f:“怎樣守信用呢?”箕鄭說:“在名位、政事、道義上都要守信用:名位上守信用,群臣就會盡職盡責(zé),好的壞的不會混雜,各種政事不會懈??;政事上守信用,就不會錯過天時季節(jié),百姓不會三心二意;道義上守信用,親近的入就會努力工作,疏遠(yuǎn)的人就會前來歸順了?!?/p>
吳起出門,碰到了老朋友,就留人家一起吃飯。老朋友說:“好吧。馬上就會回來吃飯的?!眳瞧鹫f:“我等您來吃飯?!崩吓笥训酵砩线€沒來,吳起不吃飯等候著他。第二天早上,派人去請老朋友。老朋友來了,吳起才和他一起吃飯。魏文侯和守山的人約定了打獵時間。第二天,正巧碰上天刮大風(fēng),近侍勸阻文侯不要再去,文侯不聽,說:“不可因風(fēng)大的緣故而失掉信用,我不能那樣處身行事。”于是親自駕車前去,冒風(fēng)告訴守山人打獵的事作罷。
曾子的妻子上集市去,小兒子跟在后面哭泣。孩子母親說:“你回去,等我回來給你殺個豬吃?!彼ゼ谢貋?,曾子打算抓豬來殺。妻子阻止說:“不過是和小孩開玩笑罷了?!痹诱f:“小孩可不是開玩笑的對象。小孩沒什么才智,要靠父母作出樣子才會跟著學(xué),完全聽從父母的教誨?,F(xiàn)在你欺騙了他,也就是教兒子學(xué)會騙人。做母親的欺騙孩子,孩子就不相信母親了,這不是進(jìn)行教育的方法。”于是就把豬殺掉煮了。楚厲王遇到軍情警報,就立起軍鼓作為號召,通知民眾一起防守。他喝酒喝醉后,錯誤地敲響了軍鼓,民眾都非常驚慌。厲王派人安抗大家說:“我是醉酒后和近侍開玩笑,才錯誤地?fù)袅斯摹!庇谑敲癖姸妓尚噶讼聛怼_^了幾個月,又遇到軍情警報,厲王擊鼓,民眾卻不去備戰(zhàn)。于是他更改命令,明確信號,這樣民眾才信從了。
李悝警告左有壁壘的軍隊說;“小心地警惕敵人,他們早晚就會來襲擊你們?!毕襁@樣的警告說了好多次,但敵人卻沒有來。左右壁壘的軍隊都松懈了下來,不再相信李悝,過了幾個月,秦人前來襲擊他們,打起來后,幾乎消滅李埋全軍,這是不講信用的禍害。另一種說法:李悝和秦人就要交戰(zhàn)。他對左邊壁壘的軍隊說:“快上。右邊壁壘的軍隊已經(jīng)上陣了?!庇烛T馬到右邊壁壘的軍隊說:“左邊壁壘的軍隊已經(jīng)上陣了?!眱梢碥婈牰颊f:“上陣吧?!庇谑嵌紶幭瓤趾蟮厣狭岁?。過后第二年,和秦人交戰(zhàn)。秦人前來偷襲,一交手,差點兒消滅魏軍。這是不講信用的禍害。
有兩個有爭吵,請子產(chǎn)為他們評理。了產(chǎn)把他們隔離在兩處,使他們互相不能交談。然后把他們兩人的話都顛倒其詞告訴對方,是非曲直很快就知道了。
衛(wèi)嗣公派人扮成經(jīng)過關(guān)卡的人,這個人在過關(guān)時受到了主管官吏的非難,該人于是賄賂這個官吏,才得以順利過關(guān)。后來,衛(wèi)嗣公對那官吏說:“某月某日,有個人給了你金錢,你就放他過關(guān)了。”關(guān)卡上管理官吏特別害怕,認(rèn)為衛(wèi)嗣公明察下情。
△經(jīng)一
明主之道,如有若之應(yīng)密子也。明主之聽言也,美其辯;其觀行也,賢其遠(yuǎn)。故群臣士民之道言者迂弘,其行身也離世。其說在田鳩對荊王也。故墨子為木鳶,謳癸筑武宮。夫藥酒忠言,明君圣主之以獨知也。
△經(jīng)二
人主之聽言也,不以功用為的,則說者多“棘刺“、“白馬“之說;不以儀的為關(guān),則射者皆如羿也。人主于說也,皆如燕王學(xué)道也;而長說者,皆如鄭人爭年也。是以言有纖察微難而非務(wù)也。故季、惠、宋、墨皆畫策也;論有迂深閎大,非用也。故畏震膽車言而拂難堅確,非功也,故務(wù)、卞、鮑、介、田仲皆堅瓠也。且虞慶詘匠也而屋壞,范且窮工而弓折。是故求其誠者,非歸餉也不可。
△經(jīng)三
挾夫相為則責(zé)望,自為則事行。故父子或怨譙,取庸作者進(jìn)美羹。說在文公之先宣言,與勾踐之稱如皇也。故桓公藏蔡怒而攻楚,吳起懷瘳實而吮傷。且先王之賦頌,鐘鼎之銘,皆播吾之跡,華山之博也。然先王所期者利也,所用者力也。筑社之諺,自辭說也。請許學(xué)者而行宛曼于先王,或者不宜今乎?如是,不能更也。鄭縣人得車厄也,衛(wèi)人佐弋也,卜子妻寫弊褲也,而其少者也。先王之言,有其所為小而世意之大者,有其所為大而世意之小者,未可必知也。說在宋人之解書,與梁人之讀記也。故先王有郢書,而后世多燕說。夫不適國事而謀先王,皆歸取度者也。
△經(jīng)四
利之所在民歸之,名之所彰士死之。是以功外于法而賞加焉,則上不信得所利于下;名外于法而譽加焉,則士勸名而不畜之于君。故中章、胥己仕,而中牟之民棄田圃而隨文學(xué)者邑之半;平公腓痛足痹而不敢壞坐,晉國之辭仕托者國之錘。此三士者,言襲法則官府之籍也,行中事則如令之民也,二君之禮太甚。若言離法而行遠(yuǎn)功,則繩外民也,二君有何禮之?禮之當(dāng)亡。且居學(xué)之士,國無事不用力,有難不被甲,禮之則惰修耕戰(zhàn)之功;不禮則周主上之法。國安則尊顯,危則為屈公之威,人主奚得于居學(xué)之士哉?故明主論李疵視中山也。
△經(jīng)五
《詩》曰:“不躬不親,庶民不信?!备嫡f之以“無衣紫“,緩之以鄭簡、宋襄,責(zé)之以尊厚耕戰(zhàn)。夫不明分,不責(zé)誠,而以躬親位下,且為“下走睡臥“,與去“掩弊微服“。孔丘不知,故稱猶盂;鄒君不知,故先自脩。明主之道,如叔向賦獵,與昭侯之奚聽也。
△經(jīng)六
小信成則大信立,故明主積于信。賞罰不信,則禁令不行,說在文公之攻原與箕鄭救餓也。是以吳起須故人而食,文侯會虞人而獵。故明主表信,如曾子殺彘也?;荚趨柾鯎艟?,與李悝謾兩和也。
△說一
宓子賤治單父。有若見之曰:“子何臞也?”宓子曰:“君不知齊不肖,使治單父,官事急,心憂之,故#也。”有若曰:“昔者舜鼓五弦、歌《南風(fēng)》之詩而天下治。今以單父之細(xì)也,治之而憂,治天下將奈何乎?故有術(shù)而御之,身坐于廟堂之上,有處女子之色,無害于治;無術(shù)而御之,身雖瘁臞,猶未益也。”
楚王謂田鳩曰:“墨子者,顯學(xué)也。其身體則可,其言多而不辯,何也?”曰:“昔秦伯嫁其女于晉公子,令晉為之飾裝,從衣文之媵七十人。至?xí)x,晉人愛其妾而賤公女。此可謂善嫁妾而未可謂善嫁女也。楚人有賣其珠于鄭者,為木蘭之櫝,薰以桂椒,綴以珠玉,飾以玫瑰,輯以翡翠。鄭人買其櫝而還其珠。此可謂善賣櫝矣,未可謂善鬻珠也。今世之談也,皆道辯說文辭之言,人主覽其文而忘有用。墨子之說,傳先王之道,論圣人之言,以宣告人。若辯其辭,則恐人懷其文,忘其直,以文害用也。此與楚人鬻珠、秦伯嫁女同類,故其言多不辯?!?/p>
墨子為木鳶,三年而成,蜚一日而敗。弟子曰:“先生之巧,至能使木鳶飛?!蹦釉唬骸拔岵蝗鐬檐囕r者巧也。用咫尺之木,不費一朝之事,而引三十石之任,致遠(yuǎn)力多,久于歲數(shù)。今我為鳶,三年成,蜚一日而敗?!被葑勇勚唬骸澳哟笄桑蔀檩r,拙為鳶?!?/p>
宋王與齊仇也,筑武宮,謳癸倡,行者止觀,筑者不倦。王聞,召而賜之。對曰:“臣師射稽之謳又賢于癸?!蓖跽偕浠怪帲姓卟恢?,筑者知倦。王曰:“行者不止,筑者知倦,其謳不勝如癸美,何也?”對曰:“王試度其功?!惫锼陌澹浠税?;擿其堅,癸五寸,射稽二寸。
夫良藥苦于口,而智者勸而飲之,知其入而已己疾也。忠言拂于耳,而明主聽之,知其可以致功也。
△說二宋人有請為燕王以棘刺之端為母猴者,必三月齋,然后能觀之。燕王因以三乘養(yǎng)之。右御冶工言王曰:“臣聞人主無十日不燕之齋。今知王不能久齋以觀無用之器也,故以三月為期。凡刻削者,以其所以削必小。今臣冶人也,無以為之削,此不然物也。王必察之?!蓖跻蚯舳鴨栔?,乃殺之。冶人又謂王曰:“計無度量,言談之士多棘刺之說也。”
一曰:燕王征巧術(shù)之人,衛(wèi)人諸以棘刺之端為母猴。燕王說之,養(yǎng)之以五乘之奉。王曰:“吾試觀客為棘刺之母猴?!笨驮唬骸叭酥饔^之,必半歲不入宮,不飲酒食肉,雨霽日出,視之晏陰之間,而棘刺之母猴乃可見也?!毖嗤跻蝠B(yǎng)衛(wèi)人,不能觀其母猴。鄭有臺下之冶者謂燕王曰:“臣為削者也。諸微物必以削削之,而所削必大于削。今棘刺之端不容削鋒,難以治棘刺之端。王試觀客之削,能與不能可知也。”王曰:“善?!敝^衛(wèi)人曰:“客為棘刺之?”曰:“以削?!蓖踉唬骸拔嵊^見之?!笨驮唬骸俺颊堉崛≈!币蛱?。
兒說,宋人,善辯者也,持“白馬非馬也“服齊稷下之辯者。乘白馬而過關(guān),則顧白馬之賦。故籍之虛辭則能勝一國,考實按形不能謾于一人。
夫新砥礪殺矢,彀弩而射,雖冥而妄發(fā),其端未嘗不中秋毫也,然而莫能復(fù)其處,不可謂善射,無常儀的也;設(shè)五寸之的,引十步之遠(yuǎn),非羿、逄蒙不能必全者,有常儀的也;有度難而無度易也。有常儀的,則羿、逄蒙以五寸為巧;無常儀的,則以妄發(fā)而中秋毫為拙。故無度而應(yīng)之,則辯士繁說;設(shè)度而持之,雖知者猶畏失也,不敢妄言。今人主聽說不應(yīng)之以度,而說其辯,不度以功,譽其行而不入關(guān)。此人主所以長欺,而說者所以長養(yǎng)也。
客有教燕王為不死之道者,王使人學(xué)之,所使學(xué)者未及學(xué)而客死。王大怒,誅之。王不知客之欺己,而誅學(xué)者之晚也。夫信不然之物而誅無罪之臣,不察之患也。且人所急無如其身,不能自使其無死,安能使王長生哉?
鄭人有相與爭年者。一人曰:“吾與堯同年?!逼湟蝗嗽唬骸拔遗c黃帝之兄同年?!痹A此而不決,以后息者為勝耳。
客有為周君畫筴者,三年而成。君觀之,與髹筴者同狀。周君大怒。畫筴者曰:“筑十版之墻,鑿八尺之牖,而以日始出時加之其上而觀?!敝芫秊橹娖錉?,盡成龍蛇禽獸車馬,萬物狀備具。周君大悅。此筴之功非不微難也,然其用與素髹筴同。
客有為齊王畫者,齊王問曰:“畫孰最難者?”曰:“犬馬最難?!薄笆胍渍??”曰:“鬼魅最易?!狈蛉R,人所知也,旦暮罄于前,不可類之,故難。鬼魅無形者,不罄于前,故易之也。
齊有居士田仲者,宋人屈谷見之,曰:“谷聞先生之義,不恃仰人而食,今谷有巨瓠之道,堅如石,厚而無竅,獻(xiàn)之?!敝僭唬骸胺蝠F者,謂其可以盛也。今厚而無竅,則不可以剖以盛物;而任重如堅石,則不可以剖而以斟。吾無以瓠為也。”曰:“然,谷將棄之?!苯裉镏俨皇蜒鋈硕?,亦無益人之國,亦堅瓠之類也。
虞慶為屋,謂匠人曰:“屋太尊。”匠人對曰:“此新屋也,涂濡而椽生?!庇輵c曰:“不然。夫濡涂重而生椽撓,以撓椽任重涂,此宜卑。更日久,則涂干而椽燥。涂干則輕,椽燥則直,以直椽任輕涂,此益尊。”匠人詘,為之而屋壞。
一曰:虞慶將為屋,匠人曰:“材生而涂濡。夫材生則橈,涂濡則重,以橈任重,今雖成,久必壞?!庇輵c曰:“材干則直,涂干則輕。今誠得干,日以輕直,雖久必不壞?!苯橙嗽x,作之成,有間,屋果壞。
范且曰:“弓之折,必于其盡也,不于其始也。夫工人張弓也,伏檠三旬而蹈弦,一日犯機(jī),是節(jié)之其始而暴之其盡也,焉得無折?且張弓不然:伏檠一日而蹈弦,三旬而犯機(jī),是暴之其始而節(jié)之其盡也?!惫と烁F也,為之,弓折。
范且、虞慶之言,皆文辯辭勝而反事之情。人主說而不禁,此所以敗也。夫不謀治強之功,而艷乎辯說文麗之聲,是卻有術(shù)之士而任“壞屋“、“折弓“也。故人主之于國事也,皆不達(dá)乎工匠之構(gòu)屋張弓也。然而士窮乎范且、虞慶者,為虛辭,其無用而勝,實事,其無易而窮也。人主多無用之辯,而少無易之言,此所以亂也。今世之為范且、虞慶者不輟,而人主說之不止,是貴“敗“、“折“之類,而以知術(shù)之人為工匠也。工匠不得施其技巧,故壞屋折弓;知治之人不得行其方術(shù),故國亂而主危。
夫嬰兒相與戲也,以塵為飯,以涂為羹,以木為胾,然至日晚必歸餉者,塵飯涂羹可以戲而不可食也。夫稱上古之傳頌,辯而不愨,道先王仁義而不能正國者,此亦可以戲而不可以為治也。夫慕仁義而弱亂者,三晉也;不慕而治強者,秦也,然而未帝者,治未畢也。
△說三人為嬰兒也,父母養(yǎng)之簡,子長人怨。子盛壯成人,其供養(yǎng)薄,父母怒而誚之。子父至親也,而或譙或怨者,皆挾相為而不周于為己也。夫賣庸而播耕者,主人費家而美食,調(diào)布而求易錢者,非愛庸客也,曰:如是,耕者且深,耨者熟耘也。庸客致力而疾耘耕者,盡巧而正畦陌畦畤者,非愛主人也,曰:如是,羹且美,錢布且易云也。此其養(yǎng)功力,有父子之澤矣,而心調(diào)于用者,皆挾自為心也。故人行事施予,以利之為心,則越人易和;以害之為心,則父子離且怨。
文公伐宋,乃先宣言曰:“吾聞宋君無道,蔑侮長老,分財不中,教令不信,余來為民誅之。”
越伐吳,乃先宣言曰:“我聞吳王筑如皇之臺,掘淵泉之池,罷苦百姓,煎靡財貨,以盡民力,余來為民誅之?!?/p>
蔡女為桓公妻,桓公與之乘舟,夫人蕩舟,桓公大懼,禁之不止,怒而出之。乃且復(fù)召之,因復(fù)更嫁之?;腹笈?,將伐蔡。仲父諫曰:“夫以寢席之戲,不足以伐人之國,功業(yè)不可冀也,請無以此為稽也?!被腹宦牎V俑冈唬骸氨夭坏靡?,楚之菁茅不貢于天子三年矣,君不如舉兵為天子伐楚。楚服,因還襲蔡,曰:'余為天子伐楚,而蔡不以兵聽從',遂滅之。此義于名而利于實,故必有為天子誅之名,而有報仇之實?!?/p>
吳起為魏將而攻中山,軍人有病疽者,吳起跪而自吮其膿。傷者之母立而泣,人問曰:“將軍于若子如是,尚何為而泣?”對曰:“吳起吮其父之創(chuàng)而父死,今是子又將死也,今吾是以泣。”
趙主父令工施鉤梯而緣播吾,刻疏人跡其上,廣三尺,長五尺,而勒之曰:“主父常游于此?!?/p>
秦昭王令工施鉤梯而上華山,以松柏之心為博,箭長八尺,棋長八寸,而勒之曰:“昭王嘗與天神博于此矣?!?/p>
文公反國至河,令籩豆捐之,席蓐捐之,手足胼胝,面目黧黑者后之。咎犯聞之而夜哭。公曰:“寡人出亡二十年,乃今得反國。咎犯聞之,不喜而哭,意不欲寡人反國耶?”犯對曰:“籩豆所以食也,而君捐之;席蓐所以臥也,而君棄之。手足胼胝,面目黧黑,勞有功者也,而君后之。今臣有與在后,中不勝其哀。故哭。且臣為君行詐偽以反國者眾矣。臣尚自惡也,而況于君?!痹侔荻o。文公止之曰:“諺曰:'筑社者攐撅而置之,端冕而祀之。'今子與我取之,而不與我治之,與我置之,而不與我祀之焉?!蹦私庾篁壎擞诤?。
鄭縣人卜子使其妻為褲,其妻問曰:“今褲何如?”夫曰:“象吾故褲?!逼拮右驓铝钊绻恃?。
鄭縣人有得車軛者,而不知其名,問人曰:“此何種也?”對曰:“此車軛也。”俄又復(fù)得一,問人曰:“此何種也?”對曰:“此車軛也。”問者大怒曰:“曩者曰車軛,今又曰車軛,是何眾也?此女欺我也!“遂與之斗。
衛(wèi)人有佐弋者,鳥至,因先以其裷濬麾之,鳥驚而不射也。
鄭縣人卜子妻之市,買鱉以歸。過潁水,以為渴也,因縱而飲之,遂亡其鱉。
夫少者侍長者飲,長者飲,亦自飲也。
一曰:魯人有自喜者,見長年飲酒不能釂則唾之,亦效唾之。一曰:宋人有少者亦欲效善,見長者飲無余,非堪酒飲也,而欲盡之。
書曰:“紳之束之。”宋人有治者,因重帶自紳束也。人曰:“是何也?”對曰:“書言之,固然。”
書曰:“既雕既琢,還歸其樸。”梁人有治者,動作言學(xué),舉事于文,曰:“難之?!鳖櫴鋵?。人曰:“是何也?”對曰:“書言之,固然。”
郢人有遺燕相國書者,夜書,火不明,因謂持燭者曰:“舉燭“而誤書“舉燭“。舉燭,非書意也。燕相國受書而說之,曰:“舉燭者,尚明也;尚明也者,舉賢而任之。”燕相白王,王大說,國以治。治則治矣,非書意也。今世學(xué)者,多似此類。
鄭人有且置履者,先自度其足而置之其坐,至之市而忘操之。已得履,乃曰:“吾忘持度,反歸取之?!奔胺矗辛T,遂不得履。人曰:“何不試之以足?”曰:“寧信度,無自信也。”
△說四
王登為中牟令,上言于襄主曰:“中牟有士曰中章、胥己者,其身甚修,其學(xué)甚博,君何不舉之?”主曰:“子見之,我將為中大夫?!毕嗍抑G曰:“中大夫,晉重列也。今無功而受,非晉臣之意。君其耳而未之邪!“襄主曰:“我取登,既耳而目之矣,登之所取又耳而目之,是耳目人絕無已也。”王登一日而見二中大夫,予之田宅。中牟之人棄其田耘、賣宅圃而隨文學(xué)者,邑之半。
叔向御坐平公請事,公腓痛足痹轉(zhuǎn)筋而不敢壞坐。晉國聞之,皆曰:“叔向賢者,平公禮之,轉(zhuǎn)筋而不敢壞坐。”晉國之辭仕托,慕叔向者國之錘矣。
鄭縣人有屈公者,聞敵,恐,因死;恐已,因生。
趙主父使李疵視中山可攻不也。還報曰:“中山可伐也。君不亟伐,將后齊、燕?!敝鞲冈唬骸昂喂士晒??”李疵對曰:“其君見好巖穴之士,所傾蓋與車以見窮閭陋巷之士以十?dāng)?shù),伉禮下布衣之士以百數(shù)矣?!本唬骸耙宰友哉?,是賢君也,安可攻?”疵曰:“不然。夫好顯巖穴之士而朝之,則戰(zhàn)士怠于行陣;上尊學(xué)者,下士居朝,則農(nóng)夫惰于田。戰(zhàn)士怠于行陣者,則兵弱也;農(nóng)夫惰于田者,則國貧也。兵弱于敵,國貧于內(nèi),而不亡者,未之有也。伐之不亦可乎?”主父曰:“善?!迸e兵而伐中山,遂滅也。
△說五齊桓公好服紫,一國盡服紫。當(dāng)是時也,五素不得一紫。桓公患之,謂管仲曰:“寡人好服紫,紫貴甚,一國百姓好服紫不已,寡人奈何?”管仲曰:“君欲止之,何不試勿衣紫也?謂左右曰:'吾甚惡紫之臭。'于是左右適有衣紫而進(jìn)者,公必曰:'少卻,吾惡紫臭。'“公曰:“諾?!庇谑侨?,郎中莫衣紫,其明日,國中莫衣紫;三日,境內(nèi)莫衣紫也。
一曰:齊王好衣紫,齊人皆好也。齊國五素不得一紫。齊王患紫貴,傅說王曰:“《詩》云:'不躬不親,庶民不信。'今王欲民無衣紫者,王請自解紫衣而朝,群臣有紫衣進(jìn)者,曰:'益遠(yuǎn)!寡人惡臭。'“是日也,郎中莫衣紫;是月也,國中莫衣紫;是歲也,境內(nèi)莫衣紫。
鄭簡公謂子產(chǎn)曰:“國小,迫于荊、晉之間。今城郭不完,兵甲不備,不可以待不虞?!弊赢a(chǎn)曰:“臣閉其外也已遠(yuǎn)矣,而守其內(nèi)也已固矣,雖國小,猶不危之也。君其勿憂。”是以沒簡公身無患。
一曰:子產(chǎn)相鄭,簡公謂子產(chǎn)曰:“飲酒不樂也。俎豆不大,鐘鼓竽瑟不鳴,寡人之事不一,國家不定,百姓不治,耕戰(zhàn)不輯睦,亦子之罪。子有職,寡人亦有職,各守其職?!弊赢a(chǎn)退而為政五年,國無盜賊,道不拾遺,桃棗廕于街者莫有援也,錐刀遺道三日可反。三年不變,民無饑也。
宋襄公與楚人戰(zhàn)于涿谷上,宋人既成列矣,楚人未及濟(jì),右司馬購強趨而諫曰:“楚人眾而宋人寡,請使楚人半涉,未成列而擊之,必敗。”襄公曰:“寡人聞君子曰:'不重傷,不擒二毛,不推人于險,不迫人于厄。不鼓不成列。'今楚未濟(jì)而擊之,害義。請使楚人畢涉成陣而后鼓士進(jìn)之。”右司馬曰:“君不愛宋民,腹心不完,特為義耳?!惫唬骸安环戳?,且行法?!庇宜抉R反列,楚人已成列撰陣矣,公乃鼓之。宋人大敗,公傷股,三日而死。此乃慕自親仁義之禍。夫必恃人主之自躬親而后民聽從,是則將令人主耕以為上,服戰(zhàn)雁行也民乃肯耕戰(zhàn),則人主不泰危乎!而人臣不泰安乎!
齊景公游少海,傳騎從中來謁曰:“嬰疾甚,且死,恐公后之?!本肮崞穑瑐黩T又至。景公曰:“趨駕煩且之乘,使騶子韓樞御之?!毙袛?shù)百步,以騶為不疾,奪轡代之御;可數(shù)百步,以馬為不進(jìn),盡釋車而走。以且煩之良而騶子韓樞之巧,而以為不如下走也。
魏昭王欲與官事,謂孟嘗君曰:“寡人欲與官事?!本唬骸巴跤c官事,則何不試習(xí)讀法?”昭王讀法十余簡而睡臥矣。王曰:“寡人不能讀此法?!狈虿还H其勢柄,而欲為人臣所宜為者也,睡不亦宜乎。
孔子曰:“為人君者猶盂也,民猶水也。盂方水方,盂圜水圜。”
鄒君好服長纓,左右皆服長纓,纓甚貴。鄒君患之,問左右,左右曰:“君好服,百姓亦多服,是以貴?!本蛳茸詳嗥淅t而出,國中皆不服纓。君不能下令為百姓服度以禁之,乃斷纓出以示先民,是先戮以蒞民也。
叔向賦獵,功多者受多,功少者受少。
韓昭侯謂申子曰:“法度甚不易行也?!鄙曜釉唬骸胺ㄕ撸姽Χc賞,因能而受官。今君設(shè)法度而聽左右之請,此所以難行也?!闭押钤唬骸拔嶙越褚詠恚蟹ㄒ?,寡人奚聽矣?!币蝗?,申子請仕其從兄官。昭侯曰:“非所學(xué)于子也。聽子之謁,敗子之道乎?亡其用子之謁?!鄙曜颖偕嵴堊?。
△說六
晉文公攻原,裹十日糧,遂與大夫期十日。至原十日,而原不下,擊金而退,罷兵而去。士有從原中出者,曰:“原三日即下矣?!比撼甲笥抑G曰:“夫原之食竭力盡矣,君姑待之?!惫唬骸拔崤c士期十日,不去,是亡吾信也。得原失信,吾不為也。”遂罷兵而去。原人聞曰:“有君如彼其信也,可無歸乎?”乃降公。衛(wèi)人聞曰:“有君如彼其信也,可無從乎?”乃降公。孔子聞而記之曰:“攻原得衛(wèi)者,信也?!?/p>
文公問箕鄭曰:“救餓奈何?”對曰:“信?!惫唬骸鞍残??”曰:“信名,信事,信義。信名則群臣守職,善惡不逾,百事不怠;信事則不失天時,百姓不逾;信義則近親勸勉,而遠(yuǎn)者歸之矣?!?/p>
吳起出,遇故人而止之食。故人曰:“諾“期返而食?!眳亲釉唬骸按?。”故人<至暮>不來,起不食而待之。明日早,令人求故人。故人來,方與之食。
魏文侯與虞人期獵。明日,會天疾風(fēng),左右止文侯,不聽,曰:“不可以風(fēng)疾之故而失信,吾不為也?!彼熳则?qū)車往,犯風(fēng)而罷虞人。
曾子之妻之市,其子隨之而泣,其母曰:“女還,顧反為女殺彘?!逼捱m市來,曾子欲捕彘殺之。妻止之曰:“特與嬰兒戲耳。”曾子曰:“嬰兒非與戲也。嬰兒非有知也,待父母而學(xué)者也,聽父母之教。今子欺之,是教子欺也。母欺子,子而不信其母,非以成教也?!彼炫脲橐?。
楚厲王有警鼓與百姓為戒,飲酒醉,過而擊之也。民大驚。使人止之曰:“吾醉而與左右戲擊之也?!泵窠粤T。居數(shù)月,有警,擊鼓而民不赴,乃更令明號而民信之。
李悝警其兩和,曰:“謹(jǐn)警敵人,旦暮且至擊汝。”如是者再三而敵不至,兩和懈怠,不信李悝。居數(shù)月,秦人來襲之,至幾奪其軍。此不信患也。
一曰:李悝與秦人戰(zhàn),謂左和曰:“速上!右和已上矣。”又馳而至右和曰:“左和已上矣?!弊笥液驮唬骸吧弦印!庇谑墙誀幧?。其明年,與秦人戰(zhàn)。秦人襲之,至幾奪其軍。此不信之患。
有相與訟者。子產(chǎn)離之,而毋使通辭,到至其言以告而知也。
惠嗣公使人偽關(guān)市,關(guān)市呵難之,因事關(guān)市以金,關(guān)市乃合之。嗣公謂關(guān)市曰:“某時有客過而予汝金,因譴之?!标P(guān)市大恐,以嗣公為明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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